第四部 第五章 凋零之后

魔界爆发了一场规模不大不小的军事冲突。

跟围着高耸围墙的首都相同,各个大大小小的城市都用绘满咒文的围墙保护着。

先设法清理重病的大地,安埋清静符文阵,跟严重排斥他们的世界抢到新的城市中心,然后渐渐的量出新的范围,建起新的围墙。

与安逸的天界不同,魔族的一生都在奋战,为了生存下去奋战不已。除了与恶劣的环境,还要跟内心的权力欲、战争欲争夺不已。

永远有不满统治者的贵族,永远有想要挑起战争的将军。所以这场军事冲突一点都不意外,但是这些愚蠢贵族居然去和异常者勾结,打开了河南北关卡的栅栏,这点比较意外。

涌出的异常者几乎毁灭了几个边陲小镇。靠着守军的英勇,硬是关闭了栅栏,但这批数目不小的异常者盘据了小镇,正在顽抗。

这让魔王非常心烦。当然,他可以派别的将军去镇压。但是异常者的狡狯和邪恶,往往不是长于安逸的贵族将军可以应付的。而且送来的报告让他感到有趣和愤怒。这些心智扭曲的异常者,意外的保有生育的能力,甚至可以拥有最美的外貌。和他们最初的天人模样相彷佛。这些扭曲的异常者,居然有进化的能力。

绽开在疯狂泥淖的恶之华,却拥有着天国花瓣的模样。凝视着报告,他弯起一抹苦笑。

他不放心。只要跟异常者有关,他都不放心。

但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他烦躁的将报告放在一旁。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和耐性怀柔,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起了这么巧的叛变。

他将李嘉留下来,虽然他知道忠实的侍卫并不情愿。但他没办法……丞相只能代他管理首都,却不能也不可以插手皇储的事情。

从华贵而冰冷的王座站起,他铎铎的循着阴影,走向麒麟的宫室。

踱入麒麟的客厅,他止住蕙娘,直接的走上前。麒麟光着脚,很舒服的躺在沙发上,一面吃着蚕豆,一面啜饮着他酒窖最好的香槟。她捧著书,一面发出咯咯的笑声。

真不像样。但是看到她这样轻松自在,蛮不在乎,他就觉得胸口的烦闷轻微了些,像是可以呼吸。

「蕙娘,蚕豆快吃完了。绿豆糕可以吃了吗?……」一抬眼看到魔王,她马上拉长了脸,「啧,你想吃也是没有的。蕙娘说材料不够没做多少……都是我的,知不知道?不要想说你是客人就有什么优惠……」

魔王笑了起来,披风之下的锁甲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我不是来跟你抢东西吃的。我是来……」他犹豫了片刻,「我是来给你忠告,安分一点。」

「鸟魔王,我一直很安分。你看过比我更居家的女人?」麒麟打了个呵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闺女还闺女呢!哎呀,会想念我就说咩……人正就是这点麻烦,大家都会爱上我。」

哑口无言了片刻,魔王笑着摇摇头,正转身要离去,趴在沙发上的麒麟轻笑,「狐影说过,那只半海妖和我的眉眼有几分相像。」

魔王猛然回身,正要发作,看到她那双清澈的眼睛……突然无话可说。是的,有几分,尤其是眼睛。

「别试图逃走。」他萧索的说,「不出三日我就会回来。」「当然。」麒麟举起手,慎重的。

等他走了,麒麟想着,当然……不会逃走。她可是甄麒麟,要走当然是大摇大摆的走,谁耐烦钻狗洞那种麻烦事情。

摊开膝盖上的书--事实上是一本琴谱。她脸上浮出大大的笑容。真小看了这个琴姬了……原本以为以色侍人的女子不会有大本事,哪知道这位慧心独具的姑娘居然别开蹊径。

更没想到她会把琴谱转交给我。麒麟暗暗忖度。

魔王防她很严,不让她踏出府邸一步。事实证明,她甄麒麟福星高照,不用踏出去也有钥匙交到她手上。

「我还是先把漫画看完吧。」麒麟喃喃的抱怨,「真该死,这么多又这么重,我又搬不走……蕙娘,帮我看这一叠。然后故事要背下来,记得以后要说给我听……」

「……」

这天,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他依旧踱上青石板路,往运河区走去。路上行人悠闲,哗笑着。他不得不承认,魔界比人间更安乐,更像是乐园。

如果不看魔族小小的兽化,他会有种错觉,觉得他来到的是美丽的天国,而不是传说中阴森恐怖的魔界。

走过垂杨拂堤的小桥,他敲了敲门,侍女将他迎进去,走过青苔遍布的小径,就可以看到正在弹琴的罗纱。

一切都跟过去一样。罗纱拒绝他以后,他也彻底不去想罗纱即将死亡的事情。说不定会有奇迹,也说不定,罗纱的病只是误诊。她可能比较虚弱,但一点都不像是会死的样子。

你看,她不是好端端的,对着我微笑吗?今天如此,明天也会如此。或许一天又一天,永远,就不会太远。

「这么早就来?」罗纱露出她扭曲却温柔的微笑,「很热吧?」「比起人间的夏天,这种阳光简直是太宜人了。」明峰笑着,坐在琴桌对面。

罗纱精神最好的时候,就是刚睡醒的清晨。这个时候的她表情轻松,声音也不那么沙哑。虽然只能维持几个钟头,在中午之前她就会渐渐情倦词钝,需要吃药休息。

但明峰也只需要这几个钟头。然后在罗纱疲倦之前,他会先告辞离去。回到家,魔王为他准备的老师就会等着帮他上课。

他并没有正式回绝魔王的提议。并不是他想当皇储……一来是为了罗纱,二来,他需要想清楚,也想看清楚魔界神秘的面目。也或许,他旺盛的求知欲在魔界得到很好的滋养。

这一天,真的和其他日子没什么不同。当他在罗纱的指导下,结结巴巴的弹完「十面埋伏」,他还是这样想着。

但有一点点什么不太一样。一种异常的感觉,让他疑惑起来。他说不出为什么,打落了罗纱的药盏。罗纱愕然,表情随之坚毅,她「铿」的一声让古琴发出巨响,这道威力十足的琴声,将明峰以外的人都弹出三尺之外。

「你们是谁?胆敢侵入我的领域?」她厉声。

递药给她的侍女,像是蛇蜕般渐渐褪去外皮,露出一张绝艳却铁青的脸孔。他们让穿着黑衣的刺客包围,这些刺客都有着相似的美丽脸庞和铁青的肤色。

「侍女呢?」看起来像是首领的冷冷的问。

「都杀了。」他的手下恭敬的回答。

「这两个也杀了。」首领昂了昂下巴。

刺客们扑了上来,却让罗纱的琴声再次逼退。

「……别逼我。」罗纱温柔的独眼渐渐露出杀意,「我在王上身边服侍三百零五年,手下死亡的知名刺客不计其数。我不欲多造杀孽,快快滚吧。」

刺客们踌躇了一会儿。这位琴姬在群臣百姓中可能没有什么名气,却是刺客之间的传奇人物。他们私底下传说着,「琴姬手上有琴,谁也杀不了她。」若杀不了琴姬,自然杀不了魔王。

首领却微微冷笑,「琴姬,你也只能虚张声势。谁不知道你快死了?」他逼上前来,虽然再次被琴声弹开,但他手底的飞刀挟着法力,破空劈中了罗纱的琴,这冲击让罗纱的琴变成碎片。

碎片划破了罗纱完好的脸颊,缓缓的流下鲜血。她摸着自己颊上的血,反而宁定下来。

身为魔王宠爱的琴姬,对于刺客来袭早习以为常。只是她垂死之后,退出宫廷,刺客们不再找她麻烦,她也渐渐淡忘了这种危险。

若是只有她一个人,说不定会束手就戮。但是……瞟了一眼一直护在她身前的明峰,突然涌出无穷的勇气。

沾着血,她飞快的在琴桌写着咒语。整个屋子像是巨大的音箱,随着她咒文的吟唱共鸣出轰然的乐声。

「快逃,亲爱的,你快逃。」在震耳欲聋中,她温柔的声音细细的传进明峰的耳中,「趁现在。」

他摇了摇头,抱起轻得像件衣服的罗纱,撞破了窗户跳出去。

一跳到长廊,罗纱发出一声尖叫,从明峰的怀里飞了出去。

她的手和脚被无形的绳索捆绑,浮在半空中,明峰想要将她抢救下来,却只让她更痛苦的呻吟不已。

「这是……魇魔法。」罗纱吃力的说,额上有大滴的汗珠流下,「快走……去找李嘉来救我……」「我不能。」明峰虚弱的说。

「他们还不会杀我。」罗纱浮出苍白的微笑,声音大了起来,「杀了我,他们要去哪儿找魔王的秘药呢?」

追杀而来的众刺客愣了一下。众人皆知,长于医疗的魔王早已研发出长生不老的秘药,但却秘而不宣。垂死的罗纱活到现在,说不定就是秘药之功。

「先杀那个人类!」首领火速下了命令,明峰愕了一下,丢出火符,趁着刺客慌乱之际,冲往门外。

就在门前,他被一个极其高大的魔族挡了下来。

那个魔族几乎有三个人高,拖着一把非常巨大的斧头。白皙的脸庞一丝血色也没有,像是带着面具的漠然。

「魔界,不需要无能的人类插手。」他的声音充满忿恨和嘲弄,「流放纯种的吸血魔族,反过头来屈膝于卑贱的人类?魔族堕落到这种地步吗?!」他火红的眼睛发出火焚般的光芒,这种光芒居然让明峰动弹不得。

眼见斧头就要挥下,他的命运就此要化成句点……

电光石火中,被魇魔住的罗纱火速用自己的长发割断了手掌和脚踝,飞快的挡在明峰前面。

当她被腰斩的那一刻,她心里模糊的想着。

我终生为多情所苦,所累。到头来,还是因为多情而完结。这样也可以说是有始有终吧?

她被切成两段,鲜血飞溅到明峰的脸上。罗纱的牺牲只缓了一缓巨斧的威力,那锋利的劲道依旧从明峰的左肩劈到右腹,深刻的伤痕可以看得到暗红的脏器。

巨大而苍白的伤口居然没有出血,只是缓缓滚动着血珠,随着烟雾弥漫,落下了四十九滴。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罗纱的惨死让他的理智停摆了。

「问问自己,你们是谁?」他听到自己干裂的唇,吐出恶毒的始咒。

「我们是热心党。我们是热心党斯卡力奥得犹大!」狂信者的鬼魅浮现,轰然回应着。

非常熟悉,非常熟悉。被紧紧锁在内心的阴影,终于因为狂信者的活跃、因为恐惧的尖叫和乞饶的恐怖,渐渐清晰、记起。

血的味道,将死时喉咙咕噜的咽气声。有生以来,他犯下了第一桩杀孽,现在是第二次。

原来他的双手早已染满血腥。

他呆呆的看着狂信者撕裂刺客们,在魔族的鲜血中狂喜。其实只要是鲜血和死亡,这些几乎内化成他阴暗灵魂的式神,都会欣喜若狂。

「……原来我一直是个杀人犯。」他吃惊而迷惘,巨大的罪恶感像是剧毒,不断的在心底扩展。

他的背一阵温暖,罗纱将脸贴在他背上。「……你若坐视自己被人杀了,那你就是杀人的从犯。」她轻轻笑着,「我为许多事情懊悔过,但我不曾懊悔过杀死丈夫。」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不会坐视任何人被杀,不管那个人是不是我自己。」

「明峰,你没有罪。有罪的是……起了杀意的心。保护自己的生命有什么错呢……」她的声音细如游丝,越来越听不清楚。

「……罗纱。」明峰脸颊上滑下一串泪痕,「罗纱。」他不敢转头看,他不敢接受罗纱临终的事实。现在她不是还活着,对他说话吗?

「嗨,明峰。」踏过尸块血渍,麒麟忧郁的走过来。她花了不少时间解决门口那群守门的家伙。想要留下他们的命,又能够摆脱他们的纠缠,让她浪费许多时间。

「徒儿,把你的夥计收起来吧。他们开始要打我和蕙娘的主意了。」……他遗忘的记忆就是这个。麒麟走过来,温柔的对他说话。

「直到默示日为止。」他吐出最后的结咒,狂信者的鬼魅消失了。而他身后的罗纱,也缓缓的滑落,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他抱起罗纱,她微微的睁开眼睛,露出扭曲而温柔的苦笑,「……我不能弹琴了。」

她自己割下了手掌,所以只有冒着血的手腕。明峰的泪不断的落下来,冲刷着她脸孔上的血污。

麒麟席地坐下,接过蕙娘找出来的琴。

「我一辈子都在做菜,」蕙娘濡湿了眼睛,「所以我不会分辨这把琴好不好……」「琴姬不会有不好的琴。」麒麟温和的说,「琴姬,我可以为你弹琴。你想听什么?」

她的神智渐渐模糊,好一会儿才说,「……田园乐。」

麒麟铮铮两声,调整了琴弦,然后行云流水般,弹奏了这曲。

在悠扬喜悦的「田园乐」中,罗纱张大她的独眼,想要看清楚明峰的脸庞。

如果,如果说,我们早一点相遇,比方说,父母尚未双亡,还没被狠心的族人卖去青楼……如果说,父母亲将她许配给明峰,或许一切都会大不相同。

他们应该还在小小的村子里,勤恳的守着小小的产业,算计着今年庄稼的收成。

或许她还是会有些惆怅。「夫君,荼蘼花开了,春天要过去了呢。」

「啊,是啊,夏天要来了。」她的夫君应该会这么回答,「瓜苗长得好快呢,今春雨水厚,瓜不知道甜不甜?」

会甜的,夫君,因为那是你种下的。

七夕前后,瓜就熟了。我会把瓜湃在井里,晚上乘凉的时候,我们坐在井旁乘凉看星星,庆幸我们不是牛郎织女,不用隔着银河泪眼相望。

或许明年,或许后年,我会为你生下男孩或女孩。男孩就叫瓜儿,女孩就叫秧儿。我们一家会平凡而幸福的住在一起,夜夜听着禾苗的呼吸入眠。

「你说好吗?夫君?」陷入弥留而昏沈的罗纱低低的问,「男孩就叫瓜儿,女孩就叫秧儿,你觉得好不好?」

明峰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勉强忍住,「好,罗纱……荼蘼。荼蘼取的名字,怎样都好。」

她的眼神整个都溃散了,露出一种如在梦中的模样。她浮出浅浅的笑,「夫君,瓜澎在井里,记得去捞起来吃。我想睡一下……但我又怕做恶梦。」

「我、我帮你把恶梦赶走。」

「我做了很可怕的恶梦。」她畏缩了一下,「很漫长、很可怕……幸好只是梦。」「荼蘼。」明峰觉得快要窒息了,他不知道悲伤巨大到足以使人停止呼吸。

「我,好喜欢你叫我名字。」她呼出最后一口气,「夫君,我喜欢你叫我名字。」

她停止了心跳、呼吸。身体渐渐干枯、化为粉尘。只剩下她生前穿着的十二重唐衣,碎裂的华服悲怆散落。

窒息片刻,明峰发出尖锐的哀号。这声哀号几乎划破天际,让听到的人悚然,继而不由自主的泣涕。

李嘉抱伤赶来,他在王宫附近被行刺,正好看到濒临疯狂的明峰让麒麟架着要回去。

「别担心,我们没逃。」麒麟瘫瘫手,「但我的小徒需要照顾一下……你不介意我们先走吧?」

李嘉摇摇头,懊恼得几乎吐血。他手腕的伤没有好好处理,鲜血濡湿了草草包扎的绷带。

「……我该怎么跟王上交代呢?」向来精明的他茫然了。

「相信我,他在也不会让情形好一点。」

麒麟架着不住狂吼的明峰往外走,「别叫了!我耳朵快聋了!什么鬼命,我还得照顾你?你不知道当徒弟的伺候师父才对?怎么变成我服侍你……」

看着明峰挣扎不已,麒麟火都上来了,一记俐落的手刀让他瘫软下来,在瞠目以对的李嘉面前,非常自然的将明峰扛起来。

麒麟耸耸肩,「镇静剂。」不过她下的剂量似乎重了点……明峰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等他清醒蕙娘才松口气。

主子,你也不衡量一下自己的力道多凶猛,差点就杀了自己弟子了。

面对蕙娘责怪的眼神,麒麟飘忽的看着旁边,「……他皮厚,挺得住的。」「主子!」

明峰还是愣愣的。躺了三天,他做了许多许多梦。

「……我饿了。」他开口说话,「真的很饿,蕙娘,有没有什么吃的……」

他据案大嚼,认真的程度不下于麒麟。然后他沈默了许多天,望着被他紧紧抓在手里带回来的,罗纱的残服。

蕙娘非常忧心。她谈过刻骨铭心的恋爱,在生离的苦痛中熬过多年。她完全明白情伤的蚀骨,而明峰更惨一点,他经历的是永远分离的死别。

但默默的观察他,他却每天很努力的吃饭,看书,也没有拒绝魔王安排给他的老师。除了偶尔抱着罗纱的残服发呆,就只是非常沈默。

边陲的战事比想像中艰苦许多,魔王短时间内还没有归来的迹象。若是想逃走,不就该利用这个时候吗?但是麒麟不在乎,明峰又只顾沈默,似乎只有蕙娘一个人在干着急。

终于有一天,明峰开口了,「麒麟。」

「安怎?」低头玩着笔记型电脑的麒麟漫应着,依旧是那样的懒洋洋。

说不定她这样若无其事的态度总给他安定感。「等魔王回来,我想当面拒绝他。我不要当什么皇储,我想回人间去。」

麒麟终于抬起头,眼中充满兴味。「哦?你下定决心了?这就是你选择的路吗?」

他有点不安,动了一下。「麒麟,我是个普通人,过去是,未来也是。而且……」他喉间有着一丝丝哽咽的苦味,「而且我看过她临终前的幻梦。」

真实的几乎可以触碰。这位美丽琴姬最大的希望和梦想居然平凡得这样虚幻。「我想,我会很珍惜我的生命,很珍惜……她的梦。我想回到人间,寻找她梦想中的田园,将她安葬……」他望着怀抱里冰冷的、染血的残服,「反正我也不是第一个立衣冠冢的。」

「……魔族没有可凭吊的遗体和可转生的魂魄。」麒麟支着颐,啜了一小口水果酒。

「有,她有的。」明峰急着说,

「她的梦想还在我心里,她也永远还在……还在我心里。我永远不会忘记,是她救了我,让我活下去。我也不会忘记,在我几乎崩溃的时候,她忍死对我说了那些话……让我可以面对自己的杀人罪行……只要我还记得她,她就在,她永远都在。」

麒麟端详着她心爱的徒儿,发现他成熟了一点点。说不定他会走在我前面。麒麟微笑着垂下眼睑。她的徒儿,会成为更为伟大的禁咒师。

「你若对魔王当面这么说,你可能会被他关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没关系,这我想过了。」

「回到人间也不见得安全……」麒麟沈吟着,「红十字会本来就是神族的走狗,搞个不好,一跟红十字会联系,他们会巴不得把你五花大绑献出去。」「这也没办法,我就是一个人类,一个完完全全的人类。」明峰顽固的回答,「随便他们想怎么样,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的。」「哎呀,这样我就不能对别人骄傲,我的弟子是大魔王或天帝,我丧失了好大的靠山呀。」麒麟叹气,「好吧,我们走吧。」

啊?说走就走?明峰张大眼睛。那你滞留在这儿这么久,该不会为了喝酒吃饭看漫画吧?

「只是众多原因之一……」麒麟含含糊糊的回答。「但是要走,总也要走得光明正大,不是吗?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托老的『精灵宝钻』完稿得太慢了。」「……你等着看?」明峰张大嘴巴。

「呃,我也喜欢看,但没有到入迷的地步。」她眼神飘开来,「真正迷到不行的是舒祈。」

跟管理者又有什么关系?明峰一整个迷糊了。「……管理者跟精灵宝钻和我们逃走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这说起来很复杂啦。」麒麟埋首继续玩她的电脑,「等魔王回来,你就知道了。」

明峰瞪着他的师父,突然有强烈不祥的预感。他当初若乖乖留在红十字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