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美国的电影类型细分法中,有种roadmovie,就是所谓的公路电影。时代背景通常设定在二十世纪,车辆成为冒险探索的工具,主要是以路途反映人生。
当然啦,看着大萤幕的千里奔驰,看起来很写意。但是实际上…
明峰只觉得一整天开下来,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酸痛(开车紧张过度的缘故),喉咙沙哑(吼出来的),两腿发软(坐太久),他严重怀疑为什么有人可以忍受这种长途旅行。
「…我们改搭大众交通工具好不好?」他已经没力气爬下驾驶座,即使安排好的住宿处似乎很舒适。
「不好。」麒麟喝了一天的酒,依旧精神奕奕,「我不吃飞机上的猪食。」
「…你不是说我开车技术很烂吗?」明峰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了。
「这也是一种修行啊。」麒麟长叹一声,「我时时刻刻不忘修行的。」她摇了摇空酒瓶,「不知道红十字会有没有安排一些酒啊…」
「你先看看自己的肝指数啊!」明峰忍受不了了,追了上去,「别喝了!你这死酒鬼!难道你不知道…」
「你很烦呢。」麒麟火速在酒柜抢过两瓶酒,「你懂啥?酒是清静之物,可以逼出体内邪气□!喝酒对我是很重要的事情…」
「饮酒过度会导致肝硬化,清静个屁啊~」明峰跟她抢起酒瓶,「医生说过你不能再喝了…你的肝啊!要不要掏出来看看?大概早就可以当石头打死人了,硬邦邦!下次除妖扔你的肝就好了…」
「唉,主子、明峰,不要吵了…」蕙娘在旁边苦劝,「唉唉,你们吵了快一年,还吵不腻呀…」
只有英俊很聪明的没卷入战局,将行李从车上搬下来。他展目望望,倒是有点纳罕。他们穿过了正常的道路,也在明峰半打瞌睡的时候穿过了冥道。
(真奇怪,这样居然没发现,他的主人果然是强者)
他们几乎穿过了半个大陆,来到北方的一个古都。他敬畏的抬头,漫长的历史在此留下深刻的印记,浓郁的像是伸手可以摸到过往的一切。
这就是古都。多少人类和众生在这里生活过,交织出多少悲欢。尘土飞扬,隐隐像是金雾。这种迷离的气氛多少会有些妖气。
但是这里却没有那种妖气。
这是很令人奇怪的。太干净了。英俊使劲嗅闻了一下,却因为干净的黄尘打了个喷嚏,然后什么味道都没有。
「英俊,发什么呆?」明峰喊着,「再不进来就把你关在外面了!」
九个鸟头迟疑的往各个方向张望,他有些不安的跟进屋子里。是,他没有闻到妖气,但是却有种难以形容的…腥味。
却不是令人不快的味道。反有有些怀念,有些模糊的依恋。
临进门前,他瞥见了天空悬着浑圆的月,正缓缓的从地平线升起。
这次红十字会配给他们一栋老洋房,颇为舒适。不过明峰很不想去问,为什么冷气机没插电可以这么冷…
反正冰箱有插电就好了。
一来是累,二来是醉,麒麟扫光全桌的菜以后,就呻吟着爬上床睡觉了。明峰虽然累到头痛欲裂,不过还是去泡了个澡。
浴室很幽静,有个大浴缸,推窗就是明亮的月色。一面泡澡,一面看着美丽的月,英俊被拎进来一起洗,很享受的半眯着眼,趴在浴缸边缘哼着听不懂的小曲儿。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但是…月儿升到中天,最亮最圆的那一刻…他听到了宛如浪潮般此起彼落的声音。那是细微的轻呼,明峰突然僵住,他不知道看到什么…还是没看到什么。
细细的声音,在整个古都回响。像是痛楚,又像是迷离的呼唤,整个古都宛如在月光构成的海底,一切都荡漾了起来。
他呼吸着月光,望着月光的潮汐。奇异的气味蔓延,他在充满咸味的风中惊愕着,不明白这种奇异的变化何来。
若不是英俊缓缓的沈入水底,发出溺水的声音,明峰 大约也不会惊醒。他慌张的把那只九头鸟捞出来,发现他泡了太久的热水,居然泡到晕了。
那是什么呢…?
明峰提着半熟的英俊,搞不清楚经历了怎样的神秘。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奇异的月夜,莫名的死了一个男人。在这个月夜之前,也有相同的事故。
***
「我们又不是警察。」明峰紧张兮兮的跟在麒麟身后,「我们来干嘛?!」
「你没看过死人?会怕?」麒麟睇了他一眼。
「我…」明峰一时语塞,「我可是上过大体解剖的!我怕?哼,笑话!」
说得这么豪气干云…那不要脸孔惨白好不好?麒麟摇摇头,穿过警戒线。那男人还僵卧在床上,嘴巴张到不能再张,嘴角居然还有些破裂,瞳孔突出,充满了恐惧。
明峰倒退两步,捂住嘴,「…垃圾桶在哪?」
在公安的窃笑声中,他抱着垃圾桶大吐特吐。
麒麟连眼皮都没抬,「死因?」
「看起来是心脏衰竭。」法医模样的年轻人递了本报告。
「是吓死的。」麒麟抱着胳臂一会儿,「这不是第一起吧?」
「…不是。」法医将手伸入口袋,「连他在内,四起。」他忧郁的看着死者,「听说你是红十字会派来的?」
麒麟笑了笑,「是。」
法医仔细看了她几眼,「哦?这是妖怪干下的命案?你们红十字会除了这些怪力乱神还能说出什么?」
「是不是妖怪我不知道。」麒麟将手覆在死者的眼睛上,然后移开,「但他不是无辜被杀的。」
「局长!」麒麟喊了起来,「让我看看最近的档案可以吗?是…我知道…呵,我也不会耽误我的工作的…」
明峰抱着垃圾桶虚弱的说,「…我不是看到死人吐的。」
「我知道。」麒麟拍拍他,「其实我也满想吐的。」她摊开手掌,「你看得到什么?」
明峰瞪着她空空的掌心,两眼一翻,昏倒了。麒麟将掌心握起来,把邪恶的回忆凝聚成一个黑色的丸子。
「我说啊,明峰…你也太敏感了。」
等明峰悠悠醒来,发现麒麟坐在他的床头。一看到麒麟,他捂着嘴,神准的往垃圾桶吐。
「…有这么严重吗?」麒麟叹了口气。
其实已经没东西可以吐了…他虚软的擦擦嘴,「求求你…离我远一点吧…尤其是你该死的右手!你是摸过什么脏东西…」他一阵反胃,「恶~」
「你对邪恶的记忆真的满敏感的。」麒麟伸了伸懒腰,「你看到什么?」
「…很多血。」明峰吐到头痛,「刀子的反光…」其实他没办法分辨血肉模糊的景象,但是当中极度邪恶妖气却让他非常恐惧。像他这样一个被妖异纠缠了一辈子的人,对这种恶气特别的敏锐。
「我从他的眼睛里,取出一些残存的回忆。」麒麟将一大叠纸往桌上一扔,「我从局里『借』了一些资料出来。这古都连同今天发现的死者,总共有四个。」
她润泽如樱的唇弯起一丝嘲讽的笑,「这四个几乎没有任何关连性。职业、年龄、交友范围…所有警方能够查询的部分通通没有交集。唯一共同的一点是,」麒麟竖起食指,「他们都是被吓死的。我猜其他三个入土为安的家伙眼睛,也可以汲取相同的罪恶。」
「…你不愿意称他们为『人』。」明峰虚弱的躺在床上,狐疑的望着麒麟。
「太敏感会活不长喔。」麒麟转头,「刚我拜托舒祈帮我查,他们四个是相识的。
他们在一个地下会员制的网站,可是重要的事业夥伴呢。」
「…拜托你别告诉我是什么『事业』。」明峰抱住头,「我不想再想起小杏了!那简直是…」
「太邪恶,对不对?」麒麟短促的笑了一下,「有需求就有供给。当追求青春美貌到了一个极限,成为一种流行,当堕下来的胎儿不足以供给所有市场时…这些供给者怎么办呢?当要求越来越高,越来越迷信珍稀…这些供给者怎么办呢?反正穷乡僻野的人命不值钱。反正他们也渴求血淋淋的刺激不是吗…?这种暴行会少吗?不管古今中外都有类似的…」
「够了!不要再说了!」明峰暴吼起来,「你吓坏蕙娘了。」
蕙娘惨白着脸孔,想要安抚明峰,一张口,眼泪却滚下脸庞,「…我、我并不是吓坏…」她哭了起来。
她也曾经是…曾经是着魔的人。现在是渴望当人…却永远办不到的魔。午夜梦回,她常常让剧烈的罪恶感折磨得痛哭不已。
一屋子静悄悄的。英俊紧张的望望每个人,钻进蕙娘的怀里,安慰的用翅膀拍拍她。
或许是太沈重了,谁也没有听到楼下的敲门声。法医爬到二楼时,看到很奇异的光景。
他的眼神掠过哭泣的蕙娘和怀里的九头鸟,很快的飘忽开来,望着麒麟。
「假装看不到就不存在?法医先生?」心情不太好的麒麟开口就是讥讽。
法医拿下金边眼镜擦了擦,重新戴回去。他眼光淡漠稳定,「子不语怪力乱神。」他瞟了一眼那叠厚厚的资料,「这些资料不能外流。」
「什么资料?」麒麟弹了弹手指,那叠资料瞬间燃烧成灰烬,飞进垃圾桶,「哪有什么资料?」
法医望了她好一会儿,「我姓郑,郑复先。」伸手和麒麟握了握,「我有些疑惑想请教。或许我们可以交流一些情报。」
麒麟懒懒得坐下来,倒了两杯白兰地。
郑法医心平气和的坐在她对面,「内地发生了两起命案。都是孕妇,迷昏以后,被拿出胎儿,死因是大量出血。」他推了推眼镜,「但是正确数字应该不只这两起。」
麒麟靠在沙发上,大口大口灌着酒,什么话也没讲。
「…对,我可以感应到。甚至我会梦见她们被埋在哪。不过入土为安,我不想去打扰她们的永眠。」他迟疑了一下,「但是三个月前的月圆之夜,古都发生了第一起活活吓死的命案,这种事情就没再发生了。」
「你想知道什么?法医先生?」麒麟打了个呵欠,「既然你选择了不听不闻不看来抵挡你的天赋…那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或许可以抵挡这种该死的能力…如果你要称为天赋的话。」郑法医定定的看着她,「但是我没办法抵挡好奇心的侵蚀。」
「关连性是一定有的。你的好奇很正确。」麒麟笑眯了眼睛,像是恶意的猫咪,「如果你指望我去抓出背后的首脑…很抱歉,我来古都是到天坛祈天禳灾,不是来抓凶手的。」
「…我以为红十字会会插手这类的案件。」一直泰然自若的郑法医讶异起来。
「是会插手。」她完全同意,「但是我只管众生侵害人间的案件。」
「但是那四个被吓死的死者很明显的是谋杀!」郑法医杨高了声线,「还有那些无辜死去的孕妇…该死的邪恶流行!你知道他们说得『胎盘』是什么?这些肮脏的家伙该下地狱去!美其名是『胎盘』,事实上是血淋淋的『胎儿』啊!他们靠烹吃这些胎儿当作养生美容的材料!这根本是…」
「让你很愤怒吧?」麒麟声音突然柔和下来,「回家去吧,郑法医。许多罪恶会突然销声匿迹,不是他们良知发现或者是逃过了制裁。这世界不断的寻求平衡…人类比想像中更有潜力。」
她和郑法医的杯子轻敲了一下,「我跟你保证,这类的案子很快就会平息,你也会慢慢淡忘这一切。」她一饮而尽。
郑法医慢慢的喝下那杯白兰地,眉间紧皱的愁纹渐渐松开,原本烦躁愤怒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你知道什么是『欧姆』吗?」临走前,他不经意的问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字会发出一种『嗡』的声音。」
「…你从哪儿知道的?」麒麟脸孔变了变,旋即镇定下来。
「我不知道。」郑法医有点不安的推推眼镜,「我在梦醒之际,常常发现自己莫名的念着这两个字。」
「那是无害的,反而对你有益。」麒麟笑了笑,「那会让你长命百岁。」
「是吗?」郑法医站起来想走,却觉得双脚似乎不再踏在地面,深沈的沈入温暖的海底。
他昏睡过去。
「你…你这样算是犯罪吧?」,明峰忍不住开口,「『欧姆』,应该是瑜珈的口诀?」
「唷?你道术学得不怎么样,书倒是背得很熟啊。」麒麟猛灌白兰地。
「喂!我道术学得不怎么样是谁害的啊?!」明峰气得发抖,「还不是你这个不像话的师父!你再喝,再喝啊!等不到你教我正统道术就驾鹤西归了啦。」
「驾鹤是真的要驾鹤啦,但是西归就不一定了…」麒麟好笑的托着腮,「你们帮我护个法。虽然那四只禽兽死了就死了,但是我对背后的首脑是很有兴趣的啊…」
「…主子,不要做危险的事情!」蕙娘惊讶起来,「求求你…」
「但是我管不住我的好奇心啊…」麒麟笑起来,顽皮而纯真,「我是满想去见见他的…」
她折了纸鹤,双眼灿烂着精光,双眉之间隐隐透着闪亮,白影一闪,纸鹤燃烧,她就保持着这姿势没有动弹。
「主子!」蕙娘吓坏了,「你千万不要开玩笑…离魂不是好玩的啊!」
她当然知道离魂不是好玩的。麒麟想着,驾着燃烧的纸鹤,她飘忽于城市的空中,听着这城市的共鸣。温暖的血气蔓延,整个古都的女人,都在睡梦中无意识的发出相同的声音…
欧姆。
然后跟自己共鸣出「嗡」的驱邪之声,一起引发全城的的共鸣…和月经。
女人的力量很可怕也很巨大。每个女人,只要她能生育,就在身体潜藏了一个宇宙,可以孕育人类。
但是是谁将这些小宇宙串起来,让他们一起产生强大的共鸣?一整城的女人,对着月亮产生巨大的驱邪之声。
难怪这古都连一只妖异都生存不下去。连披着人皮的人形恶魔都只能屈服于这股力量,在极度恐惧中身亡。
第五个死者出现了。被血海淹没是很可怕的吧…事实上,这些双手沾满血腥的家伙,是被淹死的。
她能不能救他呢?当然可以。但是她只救无辜的众生,不救残杀同类的妖异。就算他外表为人,是父母生养,她也没办法承认那些残杀同类的家伙是人类。
「哎,我真是个偏心的人哪。」麒麟耸了耸肩,「我还是只偏心于自己的同族…」然后追逐着温暖的血潮而去。随着哗哗的浪潮,她进入了梦境。
那是郑法医的梦境。
血潮如漏斗状涌入,落入海里却变成透明清澈的海水。触目皆是广大的海洋,水蓝而透明,天空干净得连一片云都没有,当然也没有太阳、月亮,或星星。
就只是蓝到钢青色的天空,和透明水色的海洋。
在这片无尽的蓝中,涌出一张脸孔,那是郑法医俊秀的脸庞,没有戴眼镜。全身都让水蓝包裹着。很奇妙的形态。
「原来是你栖息在此呀。」麒麟淡淡的一笑,「难得一见呢…妖异型态的梦魔。」
那张脸孔涌出一丝寂寞的笑容,「没错。我是妖异,而不是梦魔妖族。你来了?」
「是呀,我遏止不住我的好奇。」麒麟乘在燃烧的纸鹤上,「你知道我会来?」
「这是必然的。没有所谓的偶然,只有『必然』。」
「我们看法不太一样。」麒麟随着浪潮上下,小心的不被溅上水花,「一切都是偶然。所谓的必然,只是无数偶然碰撞的结果。」
梦魔笑了。
「我一直在等待你…从无数的梦境里。我可以看到所有女人的梦境,但是却得不到你的梦。」
「不是所有的。」麒麟提醒他,「你只看得到领域内的女人梦境。我并不在你的领域内。」
「你此刻在我领域内。」
「但我未必真的是女人。」
他们互相凝视了一会儿。「在我的定义里,你是。」梦魔温柔的说。
「在我的定义里,我不算是人了。」麒麟笑咪咪,「人类是我的眷族。」
「呵。」梦魔轻笑,「你为你的眷族来讨伐我吗?」
「为什么要?」麒麟反问,「就因为你让女人们起共鸣?还是让他们一起在月圆前后月经来潮?这是你的聪明之处,知道妖异吃什么最安全。你的食物若是梦境,跟我的业务完全没有关系。」
「…我杀了五个人,连同今晚。」梦魔的眼睛变成深蓝,「这样跟你的业务也没关系?」
「人?我没看到五个人。我是看到五个披着人皮的妖魔活活吓死。循规蹈矩的众生我愿意保证他们在人世安全的生活…但是杀人吃人的妖魔不在我的保障范围。为什么我要为了五个坏孩子伤害你这样善良的妖异呢?」
麒麟的瞳孔倒映着水光,「你不会伤害人类。因为这是你的领域,不容其他众生伤害你的属民。」
「…但是我希望跟你的业务有关呢。」梦魔的瞳孔深得宛如黑夜,「若我打败你,你愿意留下来吗?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你…爱慕了你…」
麒麟警觉的往上一飞,却被梦魔的触须缠住了脚踝,「我愿意赌命试试看。在这寂寞之洋…我要试试看。」
挣开不了,却又不想伤害他。在个用女人的梦境守护人间的妖异,让她很不忍心。
但是燃烧的纸鹤沾到海水,已经渐渐飞不起来了…
「你的灵力弱了。」梦魔露出欣喜的微笑,「即使日日夜夜使用酒来清静,你还是越来越难抵挡邪气的入侵…留在我这儿吧…这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虽然弱了,还足够杀你。」麒麟皱了眉,「放开我。」
「我愿意试试看。」
难道我只能杀了他?但是这古都没了他的守护,会变成什么样呢?他也是大道平衡的一部分。
正难取决时,无云的天空突然发出令人耳聋的雷鸣,硬生生的被撕裂开来。人间的尘土味入侵,在天空的伤口展现了一部分的星空…和浑圆的月亮。
这是第一次,梦魔真正的看到月亮,不是透过任何人的梦境。
「你想对麒麟干什么?!」
急败坏的明峰骑在九头鸟身上,「我要代替月亮惩罚你!」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梦魔的脸上,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疼痛。
真实的疼痛。
梦魔沈入海底。看着麒麟悲悯的望着他,抓着九头鸟巨大的脚爪,送给他一个飞吻。然后从天空的裂缝飞出去…也痊愈了天之伤。
他恋爱了。
***
麒麟元神归窍的时候,被明峰足足念了一个多钟头。她得堵着耳朵才能勉强阻挡可怕的碎碎念攻击。
「…我突然好想看美少女战士。」麒麟望着蕙娘,「我们有带吗?」
「我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啊?」明峰快活活气死了,「你到底是…」
「还不都是你害的。」麒麟托着腮,横躺在沙发上,郑法医还倒在另一张沙发上呼呼大睡,「要不是你的咒让我想起来,我也不会突然想看呀。」
「我害的?我哪有…」明峰的声音越来越小,脸孔越来越白。
他刚刚…是用了什么咒救了麒麟?「不会吧?」他轻轻的喊了一声…然后石化了。
「我们没有带□。」蕙娘找了一会儿,「但是有地方可以下载喔,主子要看吗?」
「当然要啊,我还要爆米花。」然后她和蕙娘、英俊,很快乐的吃着爆米花,看美少女战士。
「我要代替月亮惩罚你!」画面里头可爱的月野兔嗲声嗲气的喊了这句台词。
………我越跟这些非人住在一起,越失去我身为道士的尊严啊~
他跪在地上很久,终于有气无力的拎起电话。「喂?老师吗…我能不能回红十字会?没有缺?只剩下幼稚班的保姆?跟现在这一群来说,真是小巫见大巫啊!没关系…求求你,让我回去吧…」
<补遗>
他跟了一个奇怪的主人。英俊看着明峰熟睡的脸,静静的思索着。
当麒麟元神出窍,怎么叫都不会回应时,他的主人突然大怒,一把抓住他的脖子(之一),「你有办法吧?你有办法带我去她那边吧?」
有办法?阿勒…他虽然是妖鸟姑获,却只能在现实中飞翔,没办法入侵梦境啊!
「…所谓术业有专攻,这不是我的领域,我进不去梦境啊!」英俊气急败坏的大叫。
「梦境?你鬼扯啥啊!」明峰朝着他的鸟头大叫,「这是他妈的障眼法啦!麒麟明明就还在这里啊!」他指着郑法医的方向,「她快被幻境拖走了,赶紧救她啊!」
…什么也看不到…主人,我这正统的妖怪啥也看不到,你怎么…
「气死我了,」明峰跳了起来,「大大大!你马上变大让我骑!不然我怎么翱翔在幻境的海面上啊~」
这个我不会啊…英俊正想说,他却觉得内心有股异样的澎湃。我在延伸。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变化…我在延伸、巨大。直到将半个客厅塞满,将家具都推挤到旁边。
「撑着点,麒麟!」明峰对着虚无怒吼,「我马上去救你…」他翻身上了英俊的背。
然后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
英俊在想,这说不定也是另一种梦境…他看到主人发狂似的举起右手,朝天空庄严的祈祷:
「万能的天神,请赐给我神奇的力量!」
凭空打了个霹雳,「神奇的力量」居然劈开了梦境与现实的边境,将赤裸裸的梦境显现在他们面前。
……这是骗人的吧?那种笑死人的咒语却能役使正宗五雷法,这也就算了…他当妖怪几百年来,第一次听说五雷法可以敲破各界的边境啊~~
英俊瞠目看着属于现实的明峰,居然可以驾着他飞翔在梦境之上,甚至可以殴打梦魔,把麒麟强行带回来。
这根本不合理啊啊啊啊~
更不合理的是,就像明峰穿梭冥道毫不自知,他打破现实和梦境的边境也一点感觉也没有,好像一切都很合理…
其实这才是不合理中的不合理吧?
「你到底是谁啊…」英俊苦恼的抱住九个头。
「他是人类。别怀疑。」冷不防的听到这句,英俊吓得跳起来,贴在床头动也不敢动。
麒麟满眼惺忪的站在房门口,「我饿了。」
「□…」他紧张的东张西望,主人在睡觉,蕙娘被麒麟遣去准备明日祭天的仪式,先行打扫天坛。
虽然成为明峰的式神,但是单独和伟大的禁咒师相处,他还是有点紧张的。
「呃…若是不嫌弃,我做饭给您吃好吗?」他绞扭着双翅。
「叫我麒麟就好啦,什么『您』不『您』的…」麒麟发着牢骚,「随便做些什么都好,我很饿了…」
…她晚餐不是扫了三大盘的白酒蛤□义大利面吗…?怀着不可思议的心情,英俊炒了一大盘炒饭,麒麟非常认真的吃了起来。他瞪着眼睛,看着那一大盘炒饭用光速的速度消失…
试探的送上一杯白酒。麒麟喝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呼。「你的手艺比明峰好很多呢,可以嫁人了。」
「呱?没有没有,」英俊慌张的摇着手,「我我我,我还没修炼到有性别的年纪…」
「真的喔?姑获鸟的性别要到长大才会改变?」
「嗯,」英俊有点扭捏,「要看我们爱上的是公的还是母的…」他热血的握拳,「但是我找到愿意伺奉终生的主人了!所有的儿女私情根本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麒麟笑眯了眼睛,像是刚睡醒的猫咪,「你在想,你的主人是『什么』吧?」
「呃…」英俊有点狼狈,「这个这个…他是什么都不重要。但是我只是想多了解主人一些…」他害羞的拿起托盘遮住脸。
……无疑的,等你长大一定是母的。麒麟无言的看了他一眼。她这个弟子的桃花怎么都开在奇怪的地方…
麒麟轻咳一声,「就算他能穿梭冥道,撕开现实和梦境的边界,他也还是纯正的人类。或许太纯正了些,但的确是人类。」
「可是…」英俊指着明峰的房间。
「啊,其实人类除了寿命比较短,沈睡的能力不逊任何众生呢。」麒麟摇晃着酒,杯里倒映的月也跟着荡漾,「只是人类抛弃了神秘,往理性的路上走去。不和神魔扯上关系,其实对人类比较好吧…」
她把酒端到窗台上,望着朦胧的月色。「你知道吗?人类的血缘可说是喷火兽。」
「啊?喷火兽?」英俊糊涂起来,「你是说人类想要可以喷火?」但是他在飞机上生活那么久,没看过任何人类喷火啊。
「不是啦。」麒麟笑了起来,「喷火兽据说拥有狮子、山羊,和龙的血。纯正的人类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了…血缘中或多或少会有神或魔的遗传。但是在这种混杂中,反而会出现很稀奇的,只拥有人类血缘的纯正人类…这或许是自然开的玩笑吧。」
「…我的主人就是那种『真人』吗?」英俊睁大眼睛。
麒麟喝着酒,笑而不答。
「…飞机有时候会有众生搭乘。」英俊沈默了片刻,「他们在讨论一个『真人』,是魔王和天帝都想要的义子。那个…」
「嘿嘿。」麒麟笑了两声,喝光了那杯酒,「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望着麒麟好一会儿,「呃…麒麟大人,你还想喝酒吗?我现在也很想喝一杯。」
「整瓶拿来啦,一小杯一小杯的,多小家子气。」
他倒了一杯自己喝,其他的都给麒麟了。麒麟喝了酒精神特别的好,拿出月琴,她开始唱着听不懂却异样悦耳的歌,像是凤凰的鸣叫。
月光在酒杯里荡漾,喝的时候,像是一口饮进了整个月夜。第一次喝酒…感觉真是好。
但是喝完那一杯…他倒了。全身高温,像是一只煮熟的鸭子。(九个脑袋的鸭子)
被吵醒的明峰扁着眼看着倒在地上的英俊,提起软趴趴的九头鸟。「…你一定要教他这种喝酒的恶习吗?你看看他的样子!天啊~拜托你别在增加这世界上的酒鬼了…醒一醒啊!要不要紧?要不要喝点水?什么不好学,学当酒鬼啊~」
英俊微微的张开眼睛,「主人…好温柔喔…啾~☆」九个鸟头凑了过来,吻了他一下(其实该算是九下吧),然后满足的偎在他的颈窝。
明峰僵硬在当场,好久好久…
「我的第三个初吻啊~~」他的惨叫响透了整个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