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那边的大人十分尽兴,却是没瞧见远处的树下还躲着一个小小的姑娘。
赵灿本只是随着几位太娘娘们一起去看望看望小公主,也不准备多留,谁知在侧殿里,那个贾南风身边的老婢竟然将她送的一套钗环当众下发给了宫女!
几位太妃太嫔对赵灿和贾南风的恩怨有些耳闻,据说是以前贾家设计了赵家的小闺女,赵灿为报不平,连同当时怀有身孕的妹妹赵美人构陷贾南风。
按贾南风那个不饶人的性子,如今不给赵灿好脸色也是意料之中,各位都人情通达,看破不说破,但没想到,那位养了赵美人儿子萧允的李夫人,出身武将,是个老实耿直的。
“没想到赵妹妹不禁照看孩子不行,连记性也不好了,这都有脸来。”
李夫人不仅仅是因为赵灿阿谀奉承墙边草的样子不待见,更是心疼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萧允。
那孩子命运坎坷,生下来前后家中都有丧事,交给了生母的姐姐抚养还被鸟儿抓伤了脸,改了名字避晦气送到李夫人这儿时,将她心疼的不行。
虽说是过继的,但她也将萧允视作亲生,如今长大了,才发现当时因为赵灿的疏忽落下的伤,真伤了眼睛,左眼是看不见的。
如此一来,更是厌上这赵灿三分。
赵灿闷着气正从椒房殿出来,就看见不远处树下一个姑娘正巴巴的望着庭院的热闹。定睛一看,不正是太后身边那姑娘吗?
想了想,赵灿嗤笑一声,慢悠悠走了过去。
“那位才是晋国正正经经的公主。”
蒋俊扭过头,见着一面色柔丽的娘娘走了过来,“你看,你那鞠哥哥多喜欢小公主,凑上去抱着都不愿撒手了呢!”
蒋俊转头看着萧鞠正在一众夫人的簇拥下小心翼翼的抱起了妹妹,见那神色是真仔细,蒋俊垂下了头,“我,我也喜欢小妹妹的…”
“妹妹?”赵灿笑了一声,转头跟宫女一起像听见了笑话似的笑了起来,“人家堂堂公主,怎么就做了你的妹妹?”
蒋俊的脸沉了下来,瞪着赵灿道,“太后娘娘说过的!宫里的小孩子都是俊儿的弟弟妹妹,俊儿和他们是一样。”
听见这姑娘搬出太后,赵灿的神色更是狠了三分,身子倒是蹲了下来,“那本宫问问你,你那太后娘娘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这回事?”
“我…”蒋俊撅着嘴想了起来。
“是做皇后的时候吧?”赵灿替她说了,“可如今的皇后是贾娘娘,贾娘娘说过这句话吗?”
蒋俊摇头,“但是贾娘娘也喜欢俊儿!”
赵灿掩嘴笑了起来,声音冰冷,“贾娘娘可不喜欢任何人。再说,人家现在有自己的亲闺女要宠,怎么会心疼你呢?”
蒋俊的眼睛耷拉了下来,她已经在这儿看小妹妹看了一中午了,所有的娘娘都围在小妹妹身边,连萧鞠也是。
蒋俊到底才是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怎么经得住赵灿这一番挑拨,赵灿掩住了眼里的精光,温柔道,“若什么时候俊小姐也想跟小妹妹一样,大家都喜欢,就记得去太医院找白太医,他会帮你的。”
说罢,悠悠打量了一眼庭院里笑的春风得意的贾南风,走了。
奚宅。
今日奚绍被太后叫去了商量事情,回来的晚了些,太后嘱咐之事两样,一来是封后大典一事,太后言只是过场,无需大动干戈,贾家越级晋封已让朝臣不满,民怨沸腾,故而奚绍应与礼部典仪的人稍加留意,制衡削减。
二来,太后果真问起了清画。
“你何时启程?”
三人正围在炉边吃晚饭,清画心情极好,“二月初八!”她放下筷子,打开了话匣子,“萧遐说那渤海现在还是一片冰河,银装素裹,一望无际,到时候启程之时我得带上画箱,画一副冬日冰河景象!”
她已有了春日谯县图,秋日农耕图,还差两季,一冬一夏。
奚绍吃了口菜,点了点头,正好他也是这么跟太后说的,虽说点到为止,但杨芷应该也能知道萧遐对清画的打算。
“要不你与我们一同前往吧,反正你上不上朝也不打紧,国子学那么多执讲助教,少你一个也不少!”
“……”,原来在清画眼里自己在朝堂上这么可有可无么…
“先生怎么能去渤海郡呢?”墨书道,“先生又不爱看冰河,也不会水,去了有什么好玩儿的?”
“……”,奚绍轻咳,“二月初八正是封后大典,届时我与礼部郎中一起,走不开。”
说起封后大典清画兴致来了,“话说前段时间我进宫见过一次那皇后冠冕,那叫一个气派!”清画站起来转着圈儿比划,“百花裥裙,对襟长袍,看,这——么长…”
墨书忙护着炉子上的茶壶。
“缨络垂旒,那冠上的珠子,这——么多…”清画作手捧状。
她坐了下来,端起碗筷,悲伤的食不下咽,“这陛下还真是舍得花钱呢,都快给皇后宠天上去了,可惜不能见见南风皇后穿那裙子是什么样的…啧啧,可惜可惜。”
她见奚绍无动于衷的样子,想到个法子,“不如,奚绍你届时去替我看上两眼,再替我画下来,我给你带特产,等我回来后咱们交换啊。”
奚绍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回过神来拒绝了清画,“我不擅画人像。”
“也是。”意料之中,清画回过头,继续吃菜了。
二月初七这天,朝会退得早,明日大典,休朝一天。
内外夫人,受封命妇将在明日一同见证晋国的新皇后,奚绍下了朝却没有如同众位大人一样轻松,而是与礼部的人一同为明日的帝后大婚做准备。
“一,二品命妇霞帔为蹙金绣云霞翟纹,洛阳城唯广城君贾夫人,高都君杨夫人可用,乃是太后亲自过了眼的,自下那些三四品的金绣云霞孔雀纹,五品绣云霞鸳鸯纹,都不会出差错。届时诰命夫人,女官,宫女或抬或引或牵,将皇后引入坤宁宫。”
尚宫局虽说人多繁杂,但此时也不敢出错,一切准备的妥妥当当,但奚绍却是在一身红色的朝服前停了下来。
绣金龙纹,镶华珠,是萧衷明日要穿的。
“奚大人?”
奚绍回过神,点了点头,那宫人以为是哪里出了差错,吓了一跳,忙继续引着奚绍去库房了,心有余悸道:
“这帝后大婚,咱们也是难得一见,也许一辈子就这一次,别看礼部,钦天监,鸿胪寺咋咋呼呼的,那还不是好容易逮着个露脸的机会,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奚绍知道是刚刚自己的反常惹得这宫人心悸,脸色尽力放的温和,心里也疑惑自己刚刚不就发了会儿呆,这礼部的人何至于吓成这样。
这宫人实则不是怕奚绍,而是怕太后,在库房前继续道,“这些玉如意,百子帐,龙凤烛今晚就会在椒房殿置齐全,合卺酒也是过了太医令的手才会…”
“绍先生!”
两人的交谈被来人打断,宫人见状忙跪了下去,“参见陛下!”
“没你事儿了,下去吧。”萧衷满面春风的走了过去,“太后这些事都要麻烦你,我见你不在酿液池宫就过来了,没想到你真在这儿。”
他们俩就在这一片喜庆的红帐子里说话,鼻子边还有干枣龙眼的香味。
待看清萧衷的脸,奚绍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他身穿刚刚大红喜服的样子,烛火摇曳下,英挺俊朗,一双纯粹的眼眸,长且含着笑意。
奚绍皱了皱眉,驱散了脑海中的脸庞,清声道,“帝后典仪,届时观礼之人无数,陛下应早做准备,不出差错。”
萧衷似是没想到奚绍会说这个,耸耸肩膀,顺手拿起一副牡丹花卉图品鉴,“好不容易调休,人家爱凑热闹就凑呗,难不成明日绍先生也要过来?”
奚绍想了想,淡笑着摇摇头,“明日送清画出城,来不了。”
第二日早,洛阳高门的马车齐出,前往宫廷观礼,虽然除了诰命夫人及女官,大多数人只能在宫墙边远远一瞥,但这毕竟是个稀奇事,也就不辞辛劳也要凑上热闹。
大早上就闹的沸沸扬扬,阳春里,永年里都热热闹闹,似乎在街边就能听见仪仗乐鼓的声音。
萧遐的巡游队伍一路出了北郊好几里,清画和一马车身家性命挤在一起,掀开了车帘透气,“奚绍,不是我赶你走啊,你这再送就要到了邺城了,你不是还没吃早饭吗?你不饿的慌吗?”
墨书悄悄点了点头——他饿了。
奚绍挺身骑着马,眉目紧缩,听见清画的声音才缓过一些。
宫里的丝竹乐鼓声还隐隐约约,奚绍心里如鸣蜂声,一团糟,“墨书,你先回城吧,我再送送。”
墨书看了眼清画,只见清画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挥手赶墨书走了。
清画倚在车窗前,欣赏着奚绍迷一般的表情,越看越舒服,“嘿嘿嘿,奚绍,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啦?此去两三个月,你可见不到我喽!谁要你让我当你妹妹的,这下后悔了吧!”
“……”,奚绍清醒了。
“就送到这里吧,保重。”奚绍牵转马头。
“喂…喂!”
“周小姐,殿下突然犯了胃疾,请您过去。”是萧遐身边的人。
周清画一脸疑问,“治病找太医…”话还没说出口,就觉得自己忒不是人了,也不揪着奚绍,下了马车往萧遐那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