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送走了季思弦,阿枝终于得以松了口气。一块石头就把人家打发走,这也未免太好骗了。难道圣女喜欢这样的?阿枝偷乐,得,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不过阿枝对于自己骗了季思弦这件事丝毫没有罪恶感,不服气?打呗!实力至上,不服来战。
回到庙前,只见蓑衣客拄着刀捂着胸口,周身围着众多……死人。
阿枝不想浪费时间,捡起地上的一根柴枝就这样漫不经心地甩了出去。看似毫无力量,但那柴枝仿佛长了眼睛一般,洞穿了所有杀手的心口。一缕黑烟从那些杀手胸口飘散,众皆扑街。
“看我干什么?跑啊!”阿枝对着蓑衣客那张青脸无奈道。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蓑衣客也不多言,双手抱拳,一瘸一拐地跑了。
不去看地上那些又重新挣扎着爬起来的尸体,阿枝冷道:“我不想和你这些喽啰多作纠缠,既然敢来,就只躲在你这些亲人身后吗?”
远处一棵树后,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刚下过雨,天气并未放晴,反而仍是阴沉沉的。那人站在一树阴影下,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阁下倒是做足了功课。”那人的声音也是阴沉沉的,还带着一点嘶哑,仿佛久未开口。
“长柄短刃的刀,乃死国的特色。”阿枝收回注视着来人腰间的目光,“北冥阅手下的得力干将,赶尸人,当然值得在下全力应对。”阿枝微笑着回应道。
“果然,”赶尸人苦笑,“主上……有着不得已的苦衷,但你们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难道你就明白了?”阿枝讥笑。
“我虽然不明白主上深意,但只要主上有令,我万死不辞。”说着,赶尸人抽出了腰间的刀。
“呵呵……”阿枝看着赶尸人的目光仿佛看傻子,“真是忠君啊!把自己死去的亲人变成了傀儡,就连家族里幸存的自己也变成了北冥阅的傀儡。”
看着赶尸人微微迟钝的动作,阿枝再次有意问道:“你知道你家主上如今在做什么吗?真的值得你为他如此付出吗?”
“我的确不明白主上他到底想做什么,但是……”随着“蹭”一声清亮的拔刀声,傍晚的余晖应着雪亮的刀刃反射在赶尸人的面庞上,更显得他面目清冷,眼神决然。“是主上给了我重生的机会,如果没有他,也就没有如今的我。我甘愿放弃姓名,放弃过去,全心全意效忠于他。身为蓬莱弟子的你,又何尝不是效忠于蓬莱?如今狭路相逢……”赶尸人持刀于身侧,摆开刀式,“勇者胜!”
阿枝轻笑一声,完全没有被对面的气势所影响到,反而又将话题转回到原点,“既然你放弃了过去,那为何又将自己的亲人做成傀儡时时伴于自己身侧呢?”
不待赶尸人回答,阿枝又道:“没有人能真正忘掉自己的过去,”他抬起右手,望了望自己的手背,“你将他们带在身侧,一定也很想让他们真正活过来吧,”阿枝放下手,又重新看向赶尸人,“可惜你只能驱动他们的尸体,却无法召回他们的魂魄。”
“过了三途川,踏过奈何桥,走过黄泉路,魂魄散于冥海,再也唤不回了。”赶尸人沉声道。
“若他真想救你,当初为何不让那些魂魄在生命树下轮回,直接飘向冥海的魂魄,即使没有残损,也照样永劫不复了。他难道不知道,你这样的孝子,没了家人会生不如死吗?”阿枝漫不经心地说道,视线在赶尸人青筋毕露的手上逡巡,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
眼前白光一闪,阿枝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就在这一瞬间,气流带起的微风拂来,阿枝笑意不减,一个侧身,那道微风拂面而过,指尖微动,“蹭”的一声,阿枝再睁眼时,指尖堪堪夹住了赶尸人的刀。
阿枝看向眼前胸口起伏不定的赶尸人,笑道:“被我说中了?那也不该对我动手啊。”
赶尸人喘着粗气,颤着声音低吼:“你什么都不知道!”他拼力将刀从阿枝手上夺出,刀光晃花了双眼,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片火海,那片悲鸣,
“啊啊啊啊!”赶尸人捂着脑袋,红着眼再次挥刀向阿枝砍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力度极大,死气在刀上蔓延,“是我杀了他们!是我害得他们魂飞魄散!是我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一口气说出真相,淤积在胸口中的气散了,不由自主愣了下,还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就被对手一掌打得退了几步。
撑刀在地,赶尸人再抬眼看向阿枝时,后者满脸了然的微笑。
“不对!不对!”赶尸人终于发现了什么,“你知道!不对!”他又看向了地面,状似胡言乱语,摇摇头,又看向阿枝,“你什么都知道!你身手不凡!你到底是谁!”
阿枝仍是笑着不说话。
赶尸人如临大敌,“我本以为你是受命而来的弟子,可你的身手,不在众峰主之下。可据我所知,蓬莱高层中并没有你这一号人物。你不是哪位峰主易容,就是分神化身!”赶尸人大脑高速运转,“可若是易容,不会连主上赐予的引魂盘也发现不了。可若是分神化身,虽然能逃脱引魂盘的追捕,但维持这么长时间,就……”
赶尸人猛地抬头,眼神一凛,不受控制地叫出了那个名字,“东仙润云出岫!”
是了,如果对方真的对主上的计划知道些什么,就不会不严阵以待。况且对方已经知道了这么多,连自己的身世也了解……他本来就做好了被拦路的准备,也做好了对上蓬莱高层的准备,但没想到,东仙润竟然亲自前来了!
阿枝歪歪头,“出乎意料了?”
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赶尸人竟然出奇得镇定下来,仿佛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般。“今日,我的任务一定会完成。只要我在此刻拖住你,我的家人就会有可乘之机。”他从怀中掏出一片碧绿的树叶,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刀身。两面擦完后,绿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而后化为一阵轻烟消逝空中。而他的刀,更加寒光凛凛,一种难以言明的气息萦绕刀身。
见此状况,阿枝也收敛了笑,叹息道:“生命树不是为杀戮而生。”话音刚落,一阵寒冷的气息自他周身散发,周围温度越降越低,不多时,天空中竟然纷纷扬扬地飘起雪来。
赶尸人伸手接起一片雪花,看着手心里美丽完整的雪花,感叹道:“圣域。”
“用燃烧生命力来补充力量,实则因小失大。”
“只要能拖住你一时半会,”赶尸人抬眼看向阿枝,“这里距东海已远,我没有能力战胜你这个化身,但拖住你,绰绰有余。”
“哈哈,”阿枝笑出声来,在地上扫视一番,随意捡起一根枯树枝,在手上随意把玩,“谁给你的这个自信?你们当真以为……”阿枝以树枝指向赶尸人,“我的掌控范围只有东海?”
漫天白雪纷飞,阿枝抖动树枝,树屑竟纷纷而下,继而化为白雪。木屑化白雪,白雪掩木屑。眼看赶尸人的刀光已近在眼前,阿枝手中的树枝弯成一个美妙的弧度,然后弹了开去。
在树枝弹飞的瞬间,白雪纷飞掩映,一道银光,赫住刀上雷霆之势。赶尸人大惊,只见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破树枝,只有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剑。
长剑凝霜,剑身散发着微微寒气。阿枝执剑,眉目虽仍然平凡,嘴角含笑,剑光照耀间,竟顿时让周围失去了颜色。赶尸人未见过东仙润真容,霎时被这一幕怔住。
阿枝笑意不变,淡淡道:“别分心。”他转身旋剑,剑身映着纷飞的白雪。仿若一泓异色秋水,问剑下江湖。赶尸人只觉颈肩一凉,还未感叹好一幅雪景,就已倒下。
阿枝看剑,剑下蜿蜒一道血色,以血牧剑,剑身低吟。阿枝拂剑,轻叹道:“知还。”
剑瞬间不动了,化为一根普通的树枝。
且说蓑衣客逃走途中,路过一片焦黑树林,仿佛是被雷劈打过一般,林间一股淡淡的焦味。沿途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蓑衣人的尸体。蓑衣客不敢大意,虽然这些人死了,但难保不会复活。而且,这些人为什么会死了?这件事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正思考间,只见前方路中间放着一个木偶娃娃,娃娃边上,似乎还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蓑衣客立马警觉起来,一手握着刀,一边缓步走向娃娃,准备绕过去。
就在他靠着娃娃还有几步时,那个盒子忽然“咔哒”一声自行打开了盖子。一个小人从里面站出来,转起了圈圈,与此同时,一阵“叮叮当当”的乐声也响了起来。
一阵带着焦味的微风拂过,蓑衣客心下大骇,恍然间似乎看到了那个木偶娃娃歪了下脑袋。不敢怠慢,蓑衣客拔刀就向那个娃娃砍去……
剑化树枝,阿枝怜悯道:“辛苦了。”话音刚落,树枝就像解脱了一般化为飞烟。
阿枝循着蓑衣客离去的方向,本来他是对蓑衣客的实力很有信心,而且赶尸人被他解决得这么快,按理说不会发生什么。可是这一路上,看着这横七竖八的尸体,阿枝不由得觉得有哪里不对,就好像……有什么没算到一样。
又走了一程,忽然见到地上躺着一个熟悉的尸体。阿枝急忙上前,掀开斗笠,这一掀,阿枝也怔住了。
看着蓑衣客原本的头颅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木偶娃娃的头,阿枝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警觉地散发神识,探查到某样物什,阿枝立马照着位置拨开草丛,只见草丛里放着的,是一个小盒子。
阿枝捡起盒子,只觉触手冰凉一点,外观精致一点,也没什么不同,可刚刚那种感觉……
忽然,盒盖打开,阿枝身形一闪,化为一片翠色的羽毛,轻飘飘落向地面。没有了支持,盒子也掉到地上,“叮叮当当”的乐声却仍然响个不停。在诡异的乐声中,翠羽缓缓燃烧。
东海之上,蓬莱首峰沐阳峰里,庄严而不失雅致的接天殿里坐着一个容颜俊美的男子,他兴致勃勃地看着身旁笼子里的那只聒噪的鸟儿。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鸟儿在笼子里跳来跳去,时不时用长喙梳理一下翠羽,“竟然抢我的羽毛!我要告诉主人!”
云出岫反手拿着逗鸟棒,用棒柄准确地敲在鸟儿的小脑袋上,“现在我才是你的主人,惊鹊,别忘了这是我给你取的名字,也别忘了,你是他亲手送给我的。”
惊鹊蹦来蹦去,“不对!主人不会丢下我!都怪你,用我的羽毛去做化身载体,如今化身没了,我的羽毛也没了,我要向主人告状!”
看着惊鹊那一副气呼呼的蠢模样,云出岫无奈笑道:“告状?我觉得你该好好反思一下谁是你的主!”
惊鹊愣住,随即像明白了什么一般嘶吼道:“嘤嘤嘤我不要玩S|M啊!”
云出岫一棍子敲上去,惊鹊挺尸。
在遥远的北域,茫茫草原隔绝出的阴暗领域,阳光终年难以直射此地,天空也显得阴沉。因为蓑衣客魂飞魄散而死,又失一魂的男人于大殿中明明痛得死去活来,但却偏偏不动声色。只是低沉着头,发髻散乱,灰色的发披散下来,遮去了苍白的脸色和赤色的眸。模样大概十四五岁的绯衣少女捧着药盘,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因魂灭而痛苦至极的男人。
等到男人渐渐好转,少女才上前,握住了男人的手。
男人神智不算清醒,见到眼前一袭绯色身影,反手便将女孩挥倒在地,喃喃道:“窈窈,窈窈呢?”
少女一怔,秀气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可出口的话语却冰冷至极,“窈窈死了。”
男人愣了愣,眨了眨眼,刀刻般立体的五官上浮出一抹苦笑,“桃夭,”用手按了按太阳穴,“辛苦你了,我已经没事了。”
可这名叫桃夭的少女却不肯放过他,“没事?丢了一魂没事还是因为想起我的母亲没事?”
“你又来了。”男人似是痛急了,也不在意什么,抓起药碗就喝。“你明明知道,不要刺激我再错下去。”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无人应答,“我又让你苦恼了,”少女无奈笑道:“如果不是因为母亲,堂堂北冥阅会管我这个杂种?”
“以后别再提她了!”北冥阅冷声,话语里是难以反抗的压迫。
空气安静了下来,女孩静静地看着地面,忽然想起了什么。
“又灭了一魂。”少女沉声,“游荡在世间的残魂,只剩下最后一道了。”
“赶尸人必是遇到了难缠的对手,蓬莱,处处阻我……”忽然,男人意识到了女孩话中有话,忙道:“你算出了最后一魂在哪儿了?”
“你的魂魄已经不完整了,最后一魂要不要还重要吗?”
“重要!”男人攥紧了拳头,“只有收回魂魄,我才能确定,这是真正的我。”
“为什么?难道现在的你就不是你了吗”女孩苦笑道:“想要收回,不太可能了,最后一魂,你拿不到。”
女孩抬起头,向着某个方向看去,“最后一魂,在蓬莱。一切的终结,又是一切的开始。”
男人不语,与蓬莱的一战,看来终究不可避免。而自己,已经等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