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弦一路前行,看着太阳逐渐落山,原来自己竟然已经不知不觉走了大半日了。这一反应过来,不免觉得腰腿酸痛,浑身乏力还饥肠辘辘。
该死,这次离开蓬莱时还没把君真俞的钱袋顺出来,这没钱该怎么住宿,真是苦恼。不过……抬头看了看荒凉的四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哪来的客栈村庄之类让自己住宿啊!
但是再怎么后悔也无法了,当初是自己选择了这条路,跪着也得走下去。是她高估了这个世界的经济水平,她应该知道不是所有地方都能被开发出来的。眼前这地儿,也太过荒凉了,好歹这里还靠着苏青城呢!上一世去过,是以季思弦记得,苏青城还是蛮繁华的,为什么这里却如此荒凉呢!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应该首先找到能过夜的地方,可不能在这里露宿荒野啊,这个世界可是有妖魔设定的。
思及此,季思弦难免哆嗦一下,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不知又走了多久,当天边的最后一丝夕阳遁入地平线下,季思弦终于在前方看到了一座破庙。这庙坐落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界着实有些突兀与奇怪,但季思弦已经不想去思考了,今晚好歹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睡觉了。
心下欣喜,突然一滴水滴在脸上,季思弦抬头,又有几滴水滴在脸上。无语,这是要下雨的节奏。
不过还好,已经找到今晚落脚的住处了。季思弦忍住浑身酸痛,如释重负地奔向破庙。
所谓“他乡遇故知”乃人生四大喜事之一,是以在季思弦风风火火地闯进破庙时看到那个熟悉身影时难免有泪流满面之感。
正在收拾柴火的小童子阿枝只见门口突然闯来一人,那不是让她头疼的季思弦还能是谁!还没来得及把掉在地上的下巴捡起来,只见那人用哭丧的神情大张双手奔跑过来,刚想躲过,一声如同狼嚎的“阿枝啊”深深把他定在原地,然后便被这人抱在怀里……
该死,他忘记了他现在居然还没有这个女人高……
这个女人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阿枝那个憋屈啊,你哭倒是哭,别把鼻涕抹我身上啊摔!
于是阿枝试图推拒这个没有形象的女人,但是……无从下手啊!从来没怎么碰过女人的他,这个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推。
无法,只能任由季思弦抱着他哭。等到季思弦哭够了,才后知后觉地松开怀中这个僵硬的小身体。
“对不起啊,是我太过激动了。”季思弦道歉。这离开蓬莱的一路上遭遇了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折磨,是以当她碰到这个在蓬莱和她极为亲近的阿枝时,难免流露了真情。
“哭够了没?”阿枝冷眼。
“哭够了哭够了,”季思弦笑着擦了擦眼泪,“就是有点饿嘿嘿。”
阿枝看着她那含泪的笑容,不由地叹了一口气,这丫头一定是为情所伤!肯定的!拿他谈过的恋爱打赌!
“你先坐着歇歇吧,我这里有些干粮你先垫着,待会儿火生起来再做热食。”阿枝起身递给季思弦自己收在怀里的大饼,然后继续收拾柴火,“遇上你真是倒霉。”
季思弦吃着饼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她就知道阿枝是个刀子嘴豆腐心,随后问道:“阿枝,你不是在蓬莱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阿枝手下的动作没停,无奈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照顾完你我就要回家成亲了。”
“你这是要回家了?”
“看不出来?”阿枝指了指一边放在不知名神像供台上的包裹,“只是路途遥远,今晚得借宿在这里罢了。”
“原来如此。”季思弦做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很久之后,季思弦再回想这段往事时不禁为自己的智商感叹,那厮一席话漏洞百出偏自己还深信不疑,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不提。
智商欠费的某人在遇到了蓬莱的故友后,便安心在一旁打起了小盹。阿枝深深地看了季思弦一眼,便无声地继续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终于搭起了柴堆,点火,柴枝燃烧,再在火上架起食物,明亮的火光照亮了阴暗的破庙,也照亮了庙门那方寸之地。阿枝起身来到门前,看着门外因下着小雨而阴冷的黑夜,不由地蹙了蹙眉,随后关上门。
只是这庙恐怕真是荒废已久,这门在关的过程中差点倒了……阿枝满头黑线,用自己瘦弱的身躯顶着门,然后再把门靠立在一起。拍拍手上的灰尘,这门顶多起个心理作用,实则脆弱的很,一推就倒,什么妖魔鬼怪都能闯进来。看了看一旁睡得不怎么安稳的季思弦,某小童无奈叹气,为什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来了个麻烦!
这是债啊!明亮的火光映照着阿枝稚嫩的面庞,一双黑曜石般漆黑的双眸紧盯着门,仿佛能通过这门看到外面似的。
“暴风雨就要来了呀……”
柴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响让季思弦醒了过来。她本就睡得不深,这声音一大,就把她吵醒了。醒了,便闻到这一屋子的香味,肚子也不受控制地叫起来了。
一只烤鸡出现在眼前,季思弦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拿过来了。
阿枝在她身旁坐下,又好心递给她一个水壶。
“干净的,我没喝过。”
“谢谢你。”季思弦心里暖洋洋的,阿枝竟然还记得她有洁癖。
“我们才分别一天而已。”阿枝对着她那感激的星星眼十分诚恳说道。
季思弦不再矜持,填饱肚子优先,阿枝便在旁边撑着手小憩。
季思弦一边啃着手中的烧鸡,一边借着火光观察了下周围的环境。这个庙里面虽然破败,但还是能遮风挡雨的。有些地方看上去很脏,神像上净是灰与蜘蛛网,不过对神像来说也没什么了,因为神像本身的金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他们活动的这块范围不是那么脏,看来是阿枝清理过了。
“阿枝,你知道这里供的是哪路神仙吗?”季思弦啃着烧鸡含糊不清地问。
阿枝缓缓睁开眼,看了看那个破落的神像,又闭上了眼睛。“这里荒山野岭的,沿路只有这一座庙,大概是座土地庙吧。不过门前的匾额已经不见了,也就无从查证了。”
季思弦心下有点奇怪,她的世界中也不是没有土地庙,但不是这个样子的啊。突然想起了什么,季思弦又问:“阿枝,这个世界有土地神吗?”
“没有。”阿枝眼皮都不抬一下。
“那有城隍神吗?”
“没有。”阿枝颜色照旧。
“那……为什么人们要供他们呢?”季思弦提出了困惑自己的问题,虽然在她的世界里也没这些神仙……
“只是一个念想罢了。”阿枝闭着眼嗡嗡地答,看来是有些困了。
“那为什么……”看阿枝困倦的模样,季思弦只好小声地问道:“不供东仙润呢?那不是更实在吗?”
阿枝闭着眼勾起了唇角。
忽然,眼前火堆上的火似是快被一阵风吹灭了般,季思弦只觉一阵阴寒的带着潮湿雨水气息的凉风扑面而来,相互倚立的大门轰然倒塌。身旁的阿枝一脸警戒地站起来,被火光照的熠熠生辉的双眸里哪里有半分睡意。
季思弦也紧张得站起来,想了想又往阿枝身前站了站,阿枝伸手把她拨回身后。
正在这针落可闻之时,只见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腰佩短刀,一身风雨的人从门外踏进来。见到屋内两人,蓑衣客双手抱拳,沉声道:“赶路逢雨,借此一宿。”
他的声音有些奇怪,但季思弦也不知道是哪里奇怪,只觉得挠心。
“无妨,我等亦是借宿之人。”阿枝做出请便的手势。
蓑衣客也不拘束,就在季思弦他们对面的墙边坐了下来。
阿枝的目光却没离过这蓑衣客,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直让季思弦觉得陌生,这小屁孩装什么大人呢!
“这屋子是能挡雨的,阁下何必再戴着斗笠呢?”阿枝笑嘻嘻地问道。
“在下生得丑,怕摘下斗笠后吓着两位。”蓑衣客低着头,插着双手,仿佛雕塑。
“没事没事,我们不怕丑的,倒是阁下一直戴着斗笠不觉得怪异吗?”阿枝继续鼓动对方摘下斗笠。
“是呀是呀我们不会在意的,倒是你一直戴着斗笠可别憋着自己啊。”季思弦也忍着笑在一旁附和。
“哈哈死人怎么可能憋着……”阿枝在一旁哈哈大笑。
季思弦的笑僵硬在嘴角,满头黑线地看向阿枝,这小屁孩开什么魔鬼玩笑呢!
不料那个蓑衣客却并无在意,摘下斗笠道:“没什想到阁下深藏不露。”
摘下斗笠,季思弦各种好奇战胜恐惧地望过去,只见那人平常样貌,胡子拉碴,脸色泛青,一脸衰样。
“只是耳濡目染罢了,”阿枝收起嬉笑的目光,显得前所未有的深沉,“不知阁下的这具身体,死了多久了?”
蓑衣客看了阿枝一眼,神情有点僵硬,“已经几个月了。”
季思弦沉默地望望两人,阿枝这是什么意思?
“想必是用过药物了吧,可惜……”阿枝深吸一口气,“还是有味道。”
“在所难免。”
“阁下可知,夺舍是伤天害理之事。”
“我知道,”蓑衣客盯着地面,“这会是我最后一个身体,而且,我是等着这个人死了才上他的身的。”
“无论如何,夺人身体终是大逆不道,更何况你说这是你最后一具身体,那么请容在下问一个冒犯的问题:你以前的身体呢?”
“我的罪孽我自会承担,但是天道如何,我却不知,我一直在走自己的道。”
阿枝冷笑一声,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两位可愿听在下讲一个故事。”蓑衣客望着那堆火,火光映照着他的脸,青红交加,十分诡异。
“愿闻其详。”阿枝拿着树枝拨着柴火,季思弦在其一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