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分道扬镳

甫一落地,季思弦脚一软便载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正准备爬起来,听到身旁有清浅的脚步声,季思弦猛地心口一缩,又垂下头去。

为什么?她的心为什么会跳得这么快!华年正在自己边上,她应该立马站起来重新认识她啊!

可是为什么!她的脚现在竟然如此软弱,为什么不敢站起来!

哦!上辈子是她杀了华年,是她杀了,对啊,她杀了人,那个人现在就在自己旁边。

腹部突然被撞击,原来是华年踢了她一脚。华年本没有什么恶意,只是看这个趴在地上不敢面对她的人很不爽,只是想让她注意到自己,所以用的力也不是很大。

可这一脚在季思弦看来却如五雷轰顶,周身冷汗连连。为什么她要踢自己,难道是已经回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杀了她的事?本来就软弱的身躯,被这一脚踢过之后,仿若一滩难泥。

“你为什么不站起来?”身旁的华年有点不耐,“是不敢与我相认吗?”

额角有冰凉的液体滑入眼睛,眼睛反射性地闭上,立马引起一阵酸胀。汗渍在眼睛里的感觉很不好,越眨越难受,眼睛酸得落下泪来,季思弦干脆紧紧闭上眼睛,但却无法阻止泪水的滑落。

肩膀被人猛地一提,华年虽然身量娇小,但力气却是出奇的大。只一提,就把季思弦给拎了起来。

“看我!”肩膀被人紧紧地抓住,那人摇晃着她的肩膀恶狠狠地说。

华年是第一次用这么强硬的语气跟她说话,从第一世她们第一次相遇开始,原来华年也要这么狠厉的时候。

可是,季思弦在心里冷冷笑着,再狠也没有她很啊,狠到能拿起杀人的剑,狠到能刺穿眼前人的胸膛,她怎么就这么狠、这么绝呢!

季思弦想睁开眼睛,但是那汗渍仿佛胶水一般粘住她的眼皮。她真想看看眼前的人,华年即使再气急败坏,在她的心里也是可爱的,但是她又睁不开眼睛。

是真的睁不开眼睛,还是不敢睁开眼睛、不敢面对华年?

额角又滑落了一粒豆大的汗珠,仿佛用尽了力气与勇气般,但是在旁人看来也不过轻轻动了几下眼皮。季思弦的眼皮缓缓掀起了一道缝,她又再次看见了华年,重生之后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到华年。

她还是那么好看,怎么看都觉得好看。黛眉樱桃口,雪肤美人尖。她那么好看,唇红齿白,精致地像个洋娃娃。

洋娃娃……

季思弦心如刀削,她的手似乎还残留着那日的余温,想要握紧,似乎这样就可以挽留住什么,却是毫无力气。

眼睛只是睁开一道缝,但因为其中汗渍的酸涩,一会儿便又支撑不住眨了眨,终是忍不住又闭上了眼,一行清泪又滑落下来。

华年冷笑了一声,松开了手。“没想到我今日竟是做错了,哭了这半日,怕是很舍不得那蓬莱吧!”

发觉华年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季思弦一时喉头哽咽,竟是说不出话来。眼睛又酸又涨,无法视物。只好扑棱着双手,想要挽留,却只触到了一片冰凉滑润的衣角。只是瞬间的迟疑,好似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紧紧抓住了那片的衣角。

想要解释,想要诉苦,想要说的话太多太多,哪怕是一句最简单的问好,哪怕是诉说自己的思念……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最终只化作了一句哽咽:

“对不起……”

对不起你的信任,对不起你的照顾,对不起你的微笑,对不起你的温柔,对不起……

对不起,我是一个不知道珍惜的傻瓜;对不起,我是一个趁人之危的混蛋;对不起,为什么我会是这种人,我这种人根本不配遇上你……

对不起,我错了……

华年闻言身形一顿,随后猛地甩袖。季思弦只感觉到一阵强悍气浪把自己掀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后又如一滩烂泥般粘在地上。

“对不起?呵呵……”华年阴阳怪气地笑着,“你没必要跟我说‘对不起’,毕竟你要做的事谁人能拦你。已经这么多年了,一见面就跟我说‘对不起’?拜托,我又不是你当弃则弃的玩偶,凭什么要原谅你!”华年也是激动了,声音逐渐高昂起来。“你没必要道歉,但你道歉我也不会拦你,并且我也不会选择原谅你。但是,你装什么可怜样!哭哭哭,哭能解决问题吗!”歇斯底里的呐喊,仿佛是在控诉身前之人的恶行。“一见面就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搞清楚谁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对不起……”趴在地上的季思弦满面泪痕,泪水早就冲刷了眼里原本的酸涩,华年的话就像利刃,一刀一刀插在她的心里,眼里不停滚出的泪湿了身下的泥土。她没有话反驳,自己就像是一个游街示众的罪犯,被数落着罪行又无话可说。

没错,她就是一个罪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罪犯!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更何况去让受害者来原谅自己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华年暴躁地走来走去,“你就只有这句话!”她忽地来到季思弦身前,揪起季思弦的衣领,迫使她能与自己对视。

季思弦只觉得脸庞上忽然间冷风袭来,那人扬起的的手停在半空,正在不住地颤抖。

她面色苍白,双唇紧抿,怕是气得不轻。她的手在空中抖了又抖,终是一掌拍向了季思弦身后。只闻“轰隆”一声巨响,霎那间尘土飞扬,迷蒙了二人的视线。

华年冷冷地松开了手,一扬袖,尘土落定,瞬间清明。

转身,不留一丝犹豫,“今日一别,日后永不相见,告辞。”清清冷冷的话语不含一丝温度,有的只是决绝。

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啊!

“华年……”季思弦嘶哑着声音喊道,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你的背影太灰暗了。原本那么晴朗的一人,这背影却灰暗得让世界也失去了颜色。这个背影太宽阔了,堵住了季思弦的胸腔,让她无法呼吸。这个背影太沉重了,将她的心坠得生疼。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季思弦泣不成声,一声呼唤被呕吐所打断,蜷在地上连呼吸都困难,感觉自己要死了。

又不是没死过,季思弦知道死亡的感觉,目前的情况绝不会死。她蜷在地上猛烈地咳嗽,仿佛连肺也会咳出来般,接着便是干呕,心里仿佛是倒翻了一个辣酱瓶,痛苦地说不出话来。

她喊“华年”,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微微僵了一瞬,但也只是快到无法捕捉的一瞬,在季思弦看来却是没有片刻的停顿。是呀,她如今还没有名字,她喊这个名字又有什么用呢!但是这名字却仿佛铭刻在她的记忆里一般,随着悲情的潮水一股脑地全出来了。

华年呀,这是我曾经给你取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你不记得了。

华年呀,你还记得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吗?

你不记得了。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你不记得了……

对呀,这不怪你。你之所以会不记得,完全是因为我,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我们,更是我害了我自己。

我的错我的错是我的错呀!季思弦“嗤嗤”

笑起来,躺在地上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为什么啊?为什么是我啊!

还记得给华年取名字的那个夜晚,那个温柔的夜晚,华年温温柔柔地笑着,说她很喜欢这个名字

仿佛昨日。

华年喜欢这个名字啊!可如今季思弦再喊起来时却再也无法挽留住她了。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一如自己。

回不来了,一切都回不来了,偏离原剧情的列车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另一条轨道,以后再难交集。

“华年啊……”季思弦哽咽着慢慢爬了起来,因为剧烈的咳嗽导致脸色更加的苍白。

“对不起……”对着那个早无人影的方向轻轻说了声。季思弦就没想过华年会听到自己的话,更不奢望她能原谅自己,毕竟,连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无法原谅自己,这会是自己一生的结,在面对她时就难以呼吸。无法原谅自己,就无法正视自己的过错,就无法正视华年。

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心里的罪孽无处安放,甚至恨不得自杀。

不,季思弦摇了摇头,既然已经在鬼门关闯过一回了,她更不能死了,重生之后才晓得生命的可贵,她不能死!

她不能死,她要把这份罪孽一直带在身上,随时警醒自己,她要正常地活着,她要比以往都要坚强地活着!

做下决定之后,季思弦深吁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天空,朝着华年离开时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按照第一世的剧情,华年一定是要去常怀镇除鬼了。既然今后不再相见,就要在此刻分道扬镳。

跨上了那条相反的路,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既然决定和华年分道扬镳,那就从一开始相背离。她不敢和华年相见,那份负罪感一直在折磨着自己。

迎着烈日,以后一定要好好地活着,痛被藏在内心最深处,轻易就不要拿出来了。自己也要开启新的生活,不能因为这些而一蹶不振。。

想通了这些,季思弦重新收拾好面容,继续向前出发。

可是,真的能放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