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赶向山脚,在野正在院子里晾菜,好不悠闲惬意。
季思弦在院前停下脚步,喘着粗气,满身冷汗。
听到院前的动静,在野停下手里的活计,“弦丫头,站着干什么?快进来啊!”
在野仍是往日的语气,季思弦却是刚刚历经虎口脱险,死里逃生。回头看了看自己来时的路,风吹草低,与往日并无不同。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路上经历了什么。
经历了什么?现在回想,就像是一场梦一般。梦中有个紫衣女子想要杀她,一位少年道士又救了她。
季思弦想到这里,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怎么会?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严重得得罪过什么人,严重到要杀了她。只是因为认识了华年。
又是华年……
季思弦的心里翻起莫名的情绪,这一路上,得人尊敬是因为她,得人嫉恨也是因为她。可如果当初她没有跟着华年,现在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呢?季思弦不是没看过那些穿越小说里女主用自己的才能为自己谋得地位,可是这些,仿佛都离她太遥远了,远得就像天际的云。
季思弦仰起头,午后的阳光还烈得很,她忍不住用手捂起眼睛。
“弦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干嘛不进来?怎么?嫌弃我这个老头子了?”原来是在野看季思弦久久伫立于院前却不进来,自己过来了。
“没事,”季思弦笑着,“我就是思考一下人生。”
“人生?”在野闻言哈哈大笑,“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思考什么人生?快进来坐坐吧。”
季思弦无语,就算她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但思考一下人生又不是不可以,在野又在暗嘲她的见识短、阅历低了。
“不是说你不可以思考人生这类的问题,”待季思弦坐定,在野端来一杯茶,“只是你现在还小,看到的世界就犹如井蛙窥天。”
季思弦端起茶来直接喝了一口,自从第一次见面之后,在野就非常贴心地给她换了一种甜茶,季思弦表示很满意。
“就算我现在是井蛙窥天,我把我窥得的说出来,旁人听到了,或许会给我涨涨见识。”
“你不怕别人笑你?”
“我怕什么?我是个外乡人,反正在这里又没人认识我……”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季思弦的脑海里突然现出了华年的样子。别人不认识她,但都认识华年。如果她有什么做得不好,那别人对华年又会怎么看。
“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在野给手里的菜翻着面说道。风扬起他的花白胡子,此刻颇有一种高人教育晚辈的味道。
“我不怕别人笑话我,但我怕我的朋友受我连累,”季思弦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所以我要为我的朋友而收敛,是吗?”
“不要把话说得这么委屈嘛!”在野停下手中的活坐在季思弦旁边,“好像为了别人委屈了自己一样。你要知道,让你收敛的,是你的愚蠢,是你的自大,是你的不足。你想改正,自然有其它办法,但是表现出来让他人帮你改正,愚蠢至极。”
“对不起,”季思弦的头垂得更低了,“果然我还是个孩子。”居然能有这么幼稚的想法。
“你已经很棒啦!”在野笑着摸了摸季思弦的头,“至少在旁人指出你的缺点时能够想着自我改正,要知道,这世上很多人连别人对自己的指正都不屑一顾呢!”
“哎!”季思弦无奈叹气。在野摇摇头笑起来,站起身继续收拾菜干,“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叙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阳光下,在野逆光而站,从季思弦的角度,看到的仿佛只是一道剪影,仿佛……这个人就没存在过,一直以来,都是一道影子。
季思弦回来的时候,脑海里还会有着这样的画面:阳光下一道逆光的身影,被阳光模糊了的面貌只余一道苍老却清晰的声音,念着一首《丑奴儿》。
“欲说还休……”季思弦仔细品读,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夕阳西下,季思弦回来的时候原本还有点害怕,不过幸亏碰到了去民间采办回来的狸族,跟着他们一路平安回来了。
门前一道小小身影,见主人回来了便“哒哒哒”跑了过来。
“离陌?你什么时候来的?”季思弦一见到离陌就分外欢喜,“你等了多久了?”
“没来多久,喏!”递给季思弦一封信。
“这是……”季思弦将这个包装严实的信正看看反看看,准备找一个地方打开。
“这是圣女大人的信啦!不然你以为我会给你写信?哼!”
季思弦忽然停住手里动作,“你没偷看吧?”
“喂!对方可是圣女大人哎!先不说我敢不敢,我能不能还是一个问题呢!”离陌不满地双手抱胸,“圣女大人可是在这信封上施了法术的,除了你别人都打不开的。”
季思弦一边在心里赞叹华年操作完善,一边把离陌关在门外。离陌“砰砰砰”敲(砸)了几下门后,气呼呼地走了。
季思弦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信纸便显露出来。室内光线有点暗,季思弦便打开了窗户,然而此刻已是黄昏,室外的光线也不是很好。季思弦想想又关上了窗,点起一根蜡烛。
就着微弱的烛光,季思弦展开信封,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华年的字是真的好看,是她永远都练不会的字体。
季思弦本来以为华年会跟自己说一些最近工作的内容,然而她什么都没写。华年到底在帮景湛做什么?季思弦一个人想也只是徒然浪费时间,只好继续将信看下去。
华年提及更多的,是自己吃了什么,某街某处的特色小吃,把季思弦都看饿了。看来等她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她带自己前去一一品尝一番,说着季思弦咽了咽口水。
信的最后一段写着:思弦吾友,望汝珍重,待重阳佳节再相聚。
季思弦看着这简简单单几个字,忍不住用大拇指反复摩挲。这封信通篇下来,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更像是一封平安信。
平安信么?季思弦看着这封信,烛火明灭,温暖着她的脸,“那我也来写一封好了。”
说着季思弦便起身找来曾经拿来练字的纸和笔,想了想便下了笔:
你放心做你的事,我这里一切都好。大家都很尊敬我,离陌常来找我玩,荟蔚这几天忙着中秋,不然也可以找我来玩。对了,我还在雅陵的山脚下结识了一位很有趣的乌龟老爷爷,我经常找他去玩。好像貌似我除了玩也干不出什么正经事了,像我这样无所事事的人居然还能交到你这样优秀的朋友,想想我就觉得走运。天下间这等好事居然落在我头上了,可我以前居然还怀疑过你。不准伤心啊,那时的我们还都不熟,留点防备也是人之常情。
我承认自己有很多缺点,但是为了能成为你的朋友,能有资格与你并肩站立,我愿意去改正。我以前总是犯傻,现在也是,为了不让我在人前出丑,接下来的日子还是要多拜托你啦!
华年吾友,中秋再会。
写些什么呢?下笔之前季思弦也在心里反复琢磨,但落笔之后什么矫情的遣词造句都没有了。好像华年就坐在身边,季思弦笑着跟她说出这些。写完之后拿起来一看,的确非常通俗的一封信啊。
通俗得甚至只是俗了……
没办法啊,她的文笔本来就不算好。有侍女送来晚饭,季思弦顺便就让她把信送到朝荟蔚那边。
日子有时候也是很平淡的。接下来的几天里,季思弦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里,天是真的很蓝,云是真的很白,然而大多数时候,天上是没有云的。秋高气爽,万里无云,说的应该是这个时候了吧。
除了去山脚找在野聊天,就是离陌来和她一起玩。自从上次之后,那个紫衣女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季思弦也渐渐放下了戒心。
有时候离陌也会拉着她去找朝荟蔚,远远得就闻到阵阵桂香。这个时候,桂花的确是要开了远远得便瞧见桂树一身银装素裹。桂花全盛的时候,就是中秋节了,中秋节的时候,她也就要回来了吧。
这几天,狸族上下都很忙碌,空气中洋溢着快乐的气氛。在这样狸狸都忙着的情况下,季思弦照样还是无所事事。在这样狸狸都忙碌着的情况下,还是会有侍女或者离陌亲自跑过来给季思弦和华年互通书信。
这天,送信的侍女照常给了季思弦一封……信?
季思弦疑惑,这是……
“季姑娘,这是我们狸族中秋晚宴的邀请函。”
“邀请函?对啊,明天就是中秋了。”
“因为季姑娘是客,所以邀请函一定是要备好的。晚宴是中秋节最为重要的,所以季姑娘一定要来参加啊。”
“好的好的。”季思弦表示了解,那么,明天,最迟晚上的时候,就能见到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