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处置

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当年出了什么事让程池在郭老夫人去世之后就离开了程家呢?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周少瑾想到了二房老祖宗对程池的打压,想到了程池的行事作派……如果程池这个时候就有了离开程家的打算,那,一切都说得过去了。包括他对程许的冷淡,对身边仆妇的安置,对自己婚姻大事打算……都统统有了答案。

她甚至想,如果是自己,恐怕也会这样做。

既然决定离开,牵挂自然越少越好,感情自然越疏远越好。

周少瑾正想的出神,肩膀就被人拍了拍。

“想什么呢?”集萤冷艳的面孔出现在她的眼前,“喊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

周少瑾忙歉意地朝着她笑了笑。

集萤道:“今天的酒是喝不成了——我被禁了足,不能踏出这个门槛;你又手无缚鸡之力,挖不动。只有等晚上秦子平过来的时候让他帮忙了。”

周少瑾也没有了心情和集萤喝酒,留下了螃蟹,约了明天再来,回了畹香居。

而在离这不远立雪斋里,程池却在看账本。

他问双手拢袖站在他书案前的怀山:“广东十三行的二当家怎么说?”

怀山恭敬地道:“说今年接了九边的饷银,要垫一成,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现银,能不能先拿一半,剩下的一半他们用广东、番禺、佛山、惠州四家分号做保,按三点的利算,以两年为期还完……”

“不行!”怀山的话还没有说完,翻了一页账册的程池已态度坚决地打断了他的话,道,“跟他们说,让一个点,全部付清,若是他们还拿不出现银,就跟福建安家回话,让他们准备银子。”

怀山忍不住道:“四爷,广东、番禺、佛山、惠州四家分号是十三行最早的几家分号,也是十三行的脸面。他们拿了这四家分号做保,显然是诚心想把我们的船行接过去的。而且我也打听清楚了,十三行这次为了接九边的饷银和京城的永福盛拼了个两败俱伤,这趟差事下来,肯定是亏的,只看亏多少了。您又何必咄咄逼人?十三行的大掌柜,可是个人物。而福建安家却是靠勾结倭寇起的家,手里的钱不干净。万一朝廷查起来,很麻烦的……”

“怀山!”程池放下了手中的账册,颇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我们需要现银,我没时间等他两年。两年,变化太大了。我不想再等了!”

“四爷!”怀山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程池看着,就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希望我还能顶着程家四老爷名头在这江南繁阜之地做我的风流名士。可我却腻味了。我想饮一壶浊酒,在大漠的风沙中醒过来;煮一壶清茶,听着海浪的潮汐入眠……

“四爷!”怀山有些激动地抬起头来,眼睛微微有些湿润,道,“你别说了,我这就去通知福建安家!”

程池搁在怀山肩膀上的手却微微一顿,道:“算了!你说得也有道理。安家行事太嚣张,迟早是要出事的,万一牵连到程家就不好了。你去跟十三行的二当家说吧,就按照他们之前说的,先交付一半的银子,两年以后结清。”

“四爷!”怀山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程池决定的事,很少会更改的。

“或者是因为我的年纪越来越大,心肠越来越软了。”程池也知道,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可以不顾别人,却不能不顾我娘。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怀山点头,迟疑道:“四爷,集萤姑娘那边……”

“你是说茂记米铺的事。”程池淡淡地道,转身重新坐在了书案后面的太师椅上,道,“让人跟着那个小厮就行了。就算是集萤不知道好歹,计家也不会跟着犯糊涂。不然当初就不会跟焦家划清界线了。不过,这件事也提醒了我,周家的那位二表小姐,你派人去摸摸她的底细。能指使着集萤帮她跑腿,只怕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他想到她几次往自己跟前凑,还以为她只是小姑娘家的好奇。现在看来,却未必。

程池目光微凝,眉宇间就如剑锋般凌厉起来。

怀山身子一震,犹如不敢直视般低下了头,道了声“我这就去安排”,躬身一直退到门口,这才离开。

程池一个人坐屋里,看着屋里的光线一点点的暗下来,只到黑暗把他笼罩。

第二天,周少瑾没有去集萤那里吃螃蟹。

因为兰汀吵着要见她,还为此开始绝食。

周初瑾非常的烦躁,对来报信的马富山家的道:“她若是舍得死,早就死了,你不必管她,你只管照着一日三餐送就是了,她吃不吃,是她自己的事。”

周少瑾觉得这不是个事,想了想,道:“我去见见她吧!”

周初瑾不同意,道:“她就是想逼着你去见她。”

周少瑾知道,大家都觉得她是个软柿子,在姐姐那里行不通的事就来找她。前世她是一律摇头,今生却不能把这些事都推到姐姐的身上,让姐姐背上“不孝”的恶名。

何况这件事也是因她而起!

“她不是口口声声地奉了母亲之命吗?”周少瑾对姐姐道,“那我们就把话说清楚,看我母亲当初是怎么交待她的。但凡是我母亲交待的,我们都照做就是了。可不是母亲交待的,我们也不能就由着她乱来。不然那些奶了我们的妈妈们又该怎么办呢?”

周初瑾听着这话有理,不由对妹妹刮目相看,笑道:“也好。我和你一块去。由你和她说话,我就在屏风后面听着。”

姐姐还是怕她上当。

但这已经是个很大的进步了。

周少瑾笑眯眯地点头,和关老太太说明了缘由之后,由马富山家的陪着,和周初瑾回了周家的祖宅。

马富山家的把兰汀安置在上房后面的厢房里,安排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服侍”她。

前世,周少瑾对兰汀的印象只限于“去母留子”的事上,今生见到,不由仔细地打量了她几眼。

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白皙光洁的皮肤,小巧的瓜子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说不出来的楚楚动人。

周少瑾很意外。

母亲已经去世十一年了,兰汀最少也有二十四、五岁了。

她没有想到兰汀看上去这么年轻。

看见周少瑾,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周少瑾的面前,眼泪如雨般的落了下来。

“二小姐,我可算是见着您了。当初我离开的时候,您才这么一点点。”她抹着眼泪,“可怜我天天挂念着二小姐,却又不敢违背太太的意思让老爷一个人去任上……”

周少瑾突然间就理解了姐姐的烦躁。

母亲已经去世了,她却还拿母亲的名义谋私利……真是太无耻了!

周少瑾打断了兰汀的哭诉,道:“起来说话吧!地上凉。”

兰汀一愣,随后眼泪落得更厉害了,道:“二小姐,您真像太太,一样的心善……”

周少瑾笑笑没有作声,径直在堂屋的太师椅上坐下,问兰汀:“你会写字不?”

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让兰汀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想了想,道:“会,从前太太教的。”

“那就好。”周少瑾柔声道,“我知道母亲临终前把我们姐妹托付给了你,这些年来,父亲因此也很敬重你。这次让你回来送珍珠,实际上是我们姐妹的意思。”

兰汀愕然。

周少瑾像没有看见似的,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母亲去世的时候我们姐妹还小,如今想起来,若不是父亲书房里还挂着母亲的小像,只怕我们连母亲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了。我们姐妹一合计,就叫了你回来。你既然会写字,不如把母亲临终前都说了些什么写给我们,也算是给我们姐妹留了个念想。”

兰汀立刻意识到周少瑾这是烦她总拿庄氏做借口。

她在心里冷笑。

庄氏临终前说了些什么,周镇又不在,还不是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诚惶诚恐地点头。

周少瑾让马富山家的给她准备笔墨。

马富山家的朝周少瑾投来一记佩服的目光。

周少瑾汗颜。

她知道马富山家的误会了。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听兰汀聒噪而已。

很快,兰汀就把庄氏的“遗言”写好了。

周少瑾一目十行地扫了遍,问兰汀:“你是说,母亲让你照顾父亲和我们?”

“是啊!”兰汀红着脸道,眼睑微垂,看上去羞答答。

当然不止这些,但这句话最重要。

周少瑾笑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愿意留在周家呢?父亲现在有继母照顾,我们姐妹身边却少了个拿主意的人。莫非你不愿意照顾我们姐妹?”

兰汀愣住。

周少瑾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

她望着周少瑾那精致漂亮却略带几分青涩的面孔,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找错了人!

可是,周初瑾更厉害。

她在周初瑾手里,一点胜算也没有。

兰汀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又跪在了周少瑾的面前,道:“大小姐、二小姐有程家的人照顾,可老爷却孤身一个人在外面做官,我怎么能把老爷一人丢在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