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房间里点着淡淡的水沉香,将夏季燥热的暑气驱散了不少。
楼下还传来隐隐的琴声,更是让人静心醒神。
清心楼,果然名不虚传。
沈鸣鸢捧起桌上的茉莉花茶浅浅呷了一口,花香从舌尖一直流到咽喉去。
沁人心脾。
沈鸣鸢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吃穿用度都是世上最好的,宫里的各种贡茶,在她还不懂事的时候就已经喝了个遍。
按理说市面上的茶叶入不了她的眼,何况还是不怎么值钱的花茶。
可是清心楼里的茶实在美妙,沈鸣鸢忍不住赞叹:“到底还是你会挑地方。这茶楼看着不算华丽,却清净雅致。楼里的茉莉花看着也不名贵,却清香不俗。”
她的巴掌落在沈青枫的后背上,笑着说:“哥,很会享受嘛!”
挨了沈鸣鸢的这一巴掌,沈青枫有点禁受不起,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沈鸣鸢这才想起来,沈青枫的母妃虽是习武之人,他却先天身体不好,未曾修习武艺。
她有些羞赧地笑笑,沈青枫嗔怪地看她一眼,才开口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清心楼的茉莉花,是此间主人种植,选土、浇灌,无一不是亲自去做,再从城外取来甘甜可口的清泉泡制,当然不是俗物。”
“嗯?”
沈鸣鸢楞了一下。她原本只是随口赞叹一句,没想到沈青枫却说得头头是道。
她不解问:“你对这清心楼,好像颇有了解?”
一边说着,她一边环顾雅间的陈设。八仙桌上的玉雕、墙上的挂画,处处都是不俗之物,再加上沈青枫方才所说,此间主人确实有趣。
这在京城里应该是一间有名的茶楼,但沈鸣鸢实在欠缺在京城里吃喝玩乐的经历。
出征之前,她在深宫之中长大,几乎不能像她几个哥哥一样有自由出入宫禁的权利。
后来出嫁连着出征,经年在外。回京之后,她又忙得脚不沾地,根本顾不上在这纸醉金迷的洛京享受一下美好的人生。
若是她带着沈青枫喝茶,大概会在南市铃铛街街边的茶摊,抓一把瓜子沏一壶茶,在市井吵嚷里听说书人讲一段秦琼买马……
她环顾完收回目光,又盯着沈青枫看:“好哥哥,京城里还有哪些好玩的地方,你得了空,可要带着阿鸢好好逛逛!”
沈青枫不想跟沈鸣鸢多说清心楼,是有一点自己的私心在。
——他怕沈鸣鸢窥破自己和清心楼主的关系,毕竟这个妹妹打小心眼就多,若是一个不慎让她知道那些事情,一定能被她编排成段子念叨自己好几年。
但没想到沈鸣鸢满脑子想着吃喝玩乐,自己把话题转移走了。
想起小的时候都是自己带着她偷偷溜出宫玩,沈青枫的眼睛轻轻眯起来,用一种宠溺的眼神笑着说道:“这是自然,等到——”
话没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桌椅倾倒的嘈杂声。
沈鸣鸢也不再顾及跟沈青枫扯闲篇,她耳朵一动,就已经迅速来到了雅间的门边。
将门推开一条缝,探着脑袋往外看。
他们所在的雅间,实在清心楼的二楼。
越过二楼的栏杆,能看到一楼大厅中的景象。
清心楼一楼大堂,用屏风隔开不少散座,也有很多客人在这里喝茶谈事。
因为是个雅致的地方,所以每个人交谈的声音都不大。
桌椅翻倒的动静就格外明显。
翻倒的是大堂东墙边的一张琴桌,桌子上原本架着的古琴,被彻底踢翻在地上。
琴弦都断了一两根。
坐在琴桌后面的那个年轻男人,只顾着去拾自己的琴,满眼都是心疼之色,丝毫不在乎旁边踢翻桌子的人。
而那个掀桌的人,气势汹汹、不可一世,好像那个琴师欠了他两千两银子似的。
沈鸣鸢透过门缝往外瞧,不消片刻,沈青枫也凑了上来。
大盛朝的皇子公主,挤在门缝边看热闹,若是让言官知道了,恐怕能把他们两个骂出花来。
掀桌的人正对着他们所在的雅间,两个人正好能看清那个人的面目。
他的身体胖胖的,脸圆圆的,衣着华丽,身上还有不少价值不菲的玉器,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达官贵人,琴师原本就瘦削,在他面前,更显得清俭。
“这个人,有点眼熟啊。”沈鸣鸢回过脑袋,对上沈青枫的眼神,“你觉得呢?”
沈青枫无奈地撇了撇嘴角:“当然眼熟了,那位是礼部主事许元成,若是按辈分,你还得管他叫一声表哥呢。”
沈鸣鸢:……
她忽然想起了这个人。柳世奇的妻子和许元成的母亲是亲姐妹,跟她确实有一点亲戚关系。
也正是因为两家父亲是连襟,许元成才被安排在柳煜所在的礼部,做个主事。
平日里有柳煜照拂着,工作很是清闲,也不会有什么人找他的麻烦。
整天就是吃吃喝喝好、玩玩乐乐,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发福了。
沈鸣鸢不屑地“哼”了一声:“沾上柳家的人,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嚣张?看我不去教训他一通!”
她一边说着,一边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没想到却被沈青枫拦住了。
沈青枫的脸上有些担忧的神色:“先看看再说。”
“这有什么好看的,许元成把人家的琴都摔坏了,待那琴师挨了打我再出手,岂不是来不及了?”
沈鸣鸢此言有理,沈青枫也不好拒绝。
可是他仿佛还是在忌惮着什么,透过门缝,眼睛在迅速寻找一个人影。
有点怪怪的。
他说:“许元成大小是个官,若是在清心楼里吃了亏,保不齐要来报……”
话没说完,门就被一脚踹开。
沈鸣鸢甩开沈青枫的手,一脚踏上二楼的栏杆,纵身一跃,就落到了一楼的地面上。
沈青枫:……
几年不见,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妹妹,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雷厉风行,说干就干。
他看向东墙那边的琴师和许元成,眼睛转了转。
——许元成对‘她’有意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让阿鸢出面修理一顿,兴许也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