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城南市铃铛街,是大盛最热闹的地方。
天刚刚亮,铃铛街的摊位就已经支楞了起来。
买枣糕的大娘从天不亮的时候就开始忙活,赶着早市出摊,已经蒸好了几笼屉。
她支起摊位,抄起一柄钝口的刀,把枣糕切成三寸见方的大小。
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卖油饼的、磨剪子的,一个个拖长了尾音,混杂在一起。
枣糕大娘从不叫卖,她的摊位前,却排了长长一对。
她的枣糕自己做,自己卖,五文一块,卖完就收摊。
每天早上都有不少拥趸早早来排队。
客人笑盈盈地买、大娘笑嘻嘻地卖,不多时,带来的笼屉就空空如也。
“卖完了卖完了,明天来吧!”
大娘一边说着,一边将盛放铜板的小木盒拿到眼前数。
人们早就习惯了枣糕供不应求,听大娘说已经售罄,只能悻悻离开。
大娘数清小木盒里的铜板,乐滋滋地解开腰间的钱袋子。
铜钱倒入钱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中间夹杂了一个女孩的声音。
“大娘,枣糕卖完了吗?”
“诶?”
大娘抬起眼睛,发现摊位前面站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
摊位前面聚集的人早已经散去,小姑娘孤零零地站在她的面前,可怜巴巴的。
她认识这姑娘,眯着眼睛笑:“是银环姑娘啊。枣糕卖完了,明天再来吧!”
少女眉毛耷拉下来,脸上尽是失望的神色。
“好大娘,一块都没有了吗?”她有些不甘心,“我家公主直说离京这几个月,最惦记大娘的枣糕。我本来是打算给她买两块解馋,一块都没有了。”
她撇着嘴,可怜巴巴地盯着大娘看。
大娘将钱袋扎紧,挂在腰间。
听到银环后面的话,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有点惊喜:“公主殿下回京了?”
她虽是坊间的小贩,但和沈鸣鸢同住一条铃铛街,也算是邻居。
街里街坊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她遇上偷钱的小混混,沈鸣鸢出手帮过她。
听说沈鸣鸢回京,她的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
银环却愈发沮丧:“昨天半夜回来的,换好衣服就进宫去了,一大早刚回来,这才勉强打个盹。——本来想给她个惊喜来的,没想到……”
“嘘……”大娘煞有介事地将食指比在嘴边。她警惕地四处看看,这才将码得整整齐齐的上层几个笼屉抬起来,把手伸向最底层的那个。
她摸出一块新鲜的枣糕。
枣糕是用枣泥和红糖做的,刚刚拿出来,银环就闻到香甜的味道。
一直在笼屉里闷着,还冒着热腾腾的蒸汽。
大娘扯了半张油纸,小心包好,塞进银环的手中。
“这原本是给小孙女留的,既然公主馋这口,那就先紧着她。”
银环一听这话连连摆手:“怎么能从孩子嘴里抢东西吃,这我可不能要!”
大娘却爽朗一笑:“嗨,我回家再做不久好了吗?”
好说歹说,银环才接过枣糕。跟大娘道谢好几轮,这才美滋滋地往公主府的方向去。
刚走两步,正撞上沈鸣鸢从府里出来。
银环举着枣糕,欢天喜地地迎了上去:“公主,你怎么不多睡会?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沈鸣鸢接过热腾腾的枣糕,满眼都是小孩子一样的喜悦。
“银环!还是你懂我!”
她忙不迭地拆开油纸包,掐了一块放在嘴里。抬眼往大娘的摊位去看,正看到大娘在收摊。
两个人遥遥招了招手,沈鸣鸢脸上的笑意却忽然僵硬了下来。
银环不解:“公主,怎么了……”
沈鸣鸢没有回答。她见沈鸣鸢的眼神有些愕然,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热热闹闹的铃铛街,商铺摊贩鳞次栉比。
沈鸣鸢盯着的,却是卖油饼和卖果脯之间的一张小桌。
小桌的旁边支着一个一人多高的破布旗幡,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指点迷津”。
桌子的后面坐着一个算命的先生。
他带着方巾,留着长长的胡须,一边捋着灰白色的胡须,一边怡然自得地摇头晃脑。
再给桌子对面的年轻姑娘解姻缘。
银环不知道这算命先生有什么猫腻,扭头再看沈鸣鸢的时候,发现沈鸣鸢已经换上了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
好像那算命先生是她仇人似的。
银环有些害怕,小声说:“公主……”
沈鸣鸢却冷笑一声:“他还敢来这里?”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手里的枣糕递给银环:“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会。”
她扔下枣糕,朝着算命先生走了两步,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来。
她又从油纸包中掐下一大块枣糕,塞进嘴里,这才气势汹汹地朝着算命先生而去。
解姻缘的姑娘起身离去,算命先生将算筹归拢起来,放在竹筒里。
一根签掉在了地上,他低头去捡,还没来得及抬头,就感觉到一个阴气森森的人影压了过来。
“啪”!
一锭银子被沈鸣鸢按在算命先生的桌子前。
她毫不客气地说:“算命!”
算命先生拾起算筹,愣怔地歪着身子。
他低头瞅了瞅桌子上的银子,看分量足有二钱。
他算命向来明码标价,价钱都写在摊位前的一块木板上。
见沈鸣鸢来者不善,没敢说话,而是敲了敲那块木板。
——批命解字,五十文一次。
这人也不知是扮上瘾了,还是故意装傻充愣。
沈鸣鸢冷笑着说:“姑奶奶我算二十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