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鸣鸢一个黄花大姑娘,她哪里懂生产的事。
她听说李虎劫他们是急着抓药救老婆,就二话不说,立马跟着来了寨子。
她以为自己只需要送个药。
老郎中一问,她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她瞄一眼司徒信:“你,你会吗?”
司徒信:???
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只给马接过生。”
他倒是没扯谎。军中战马下崽,他跟着军营里的老兵,学过一些接生的手艺。
可是马和人哪能一样呢!
李虎一听司徒信有接生经验,只顾着把司徒信往房间里推:“人和马差不多,拜托拜托!”
他们行走江湖,没那等世俗礼教的牵绊。司徒信虽是个男人,在他眼里却是来救他婆娘的神仙,能帮接生,他还得磕头感谢呢。
司徒信却不自觉地偷瞄一眼沈鸣鸢。他被李虎推了个踉跄,忙不迭地指着沈鸣鸢:“她也会的,她是个姑娘,让她去!”
“我哪里会?”
“天枢军中不用接生马崽吗?”
“天枢军的马都是我从陆文奚那抢的!”
司徒信:……
他忍不住看看焦头烂额的李虎,再回头看看理直气壮地沈鸣鸢。
——这两个人,到底谁才是土匪啊!
李虎顾不得看这一男一女眉来眼去,他一手一个,运力一推,就把他们两个推进了里间。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他们两个在战场上,断肢残臂见得多了,本不应该害怕。
可是进门来的一瞬间,却纷纷闭上了双眼。
如果司徒信没有意识到他喜欢沈鸣鸢,他也不会这么如临大敌。然而他现在很有守男德的责任心,不该看的绝不瞎看。
沈鸣鸢则是……她看到女人流血,她就觉得下体疼……
纯粹是一种生理上的共情……
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睁开眼睛,来到床前。
房间的陈设很简单。靠墙一张木床,床上是个怀胎十月的女人。
阵痛持续了一天一夜,女人的头发被汗水打得透湿,嘴唇也被咬出好几道口子。她的裤子扔在一边,腿间不住地流血,床单被染得血淋淋的。
沈鸣鸢还没来得及开口,女人又开始破口大骂:
“草你大爷的李虎,你他娘的怎么找了个男的来!”
司徒信一听这话,更是不自在,闭着眼睛转身就走。
他的胳膊却被拉住了。
沈鸣鸢急着拉他的手腕,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掌缘碰到了司徒信冰冷的手。
司徒信却一窒。
他中毒以后手就冷得厉害,沈鸣鸢的手掌却暖烘烘的。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反手握上去,但他很快压制住了这个不理智的想法。
他吸了一口气,吸到了满屋的血腥。
他毕竟是嗜血长大的,这一屋子血腥味,反而让他冷静了下来。
虽然这种冷静只有一瞬间。下一刻他就又不冷静了。
因为他听到沈鸣鸢说:“别走,我需要你。”
这话像一柄利箭,直戳他的心脏。
这样的请求,他怎么可能拒绝?
他怔然点头:“好。”
沈鸣鸢来到女人的面前。女人虽然骂骂咧咧,但也知道,这姑娘是在帮自己。
她在寨子里这么多年,向来是跟男人在一起,她甚至觉得自己也是个男人。
可是在这种只有女人会共情女人的场合下,看到沈鸣鸢,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心。
她盯着沈鸣鸢,不再骂骂咧咧,而是说:“妹子,若是我今天死在这里,也不会算在你头上,你放心就是。”
沈鸣鸢替她撩开额前润湿的头发,郑重道:“这种时候,勿言生死。你想着活,你才能活下来。”
条件恶劣,一切从简。
沈鸣鸢虽然没有接生的经验,却有治伤的经验,她知道第一步是清洁。
脚边的水盆里有温热的水,应该是刚刚烧过的。她撩出一些,把手洗净,才在床尾坐下。
撩开女人的裙摆,看生产的情况。
入口处已经能隐隐看到孩子的头顶。
一天一夜,满寨子都是帮不上忙的废物,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孩子看到头了,”她说,“你不要乱喊乱叫,留着体力。——司徒信,让他们盛一碗红糖水来,用开水化。”
司徒信撩开帘子去吩咐李虎,沈鸣鸢则轻声劝慰女人。
柳皇后生产九皇子的时候,沈鸣鸢溜进产房,看过半程。
虽然那时候年纪不大,但有些细节她还记得。
那时候的柳皇后,虚弱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几次因为力竭而昏睡过去。眼前的女人体力却十分充沛,这是好征兆。
她缓慢地推起女人的膝盖:“你试着调整一下吐息,先气守丹田,再一点一点吐出来,呼气的时候持续发力。”
她是练武之人,虽然不懂生产,但却懂发力之道。
“我们试一次,吸——呼——”
她一边安抚着女人的情绪,一边推着女人的膝盖帮她调整姿势。
这一次女人没有骂人,她吸饱一口气,又缓慢吐出来,一番发力以后,才稍稍放松一些。
她感慨道:“果然有个姑娘,心里就踏实多了。”
说话间,司徒信端进来红糖水。他还贴心地插了根苇管子,待女人喝完,又将参片塞进女人嘴中:“压在舌下。”
补充好温度和能量,女人恢复了一些精神,借着休息的间隙,她对沈鸣鸢笑:“你相公,他心挺细的。”
“胡说什——”司徒信张口就否认,沈鸣鸢却朝他递了个眼色。
沈鸣鸢虽然年纪轻,但以大盛民风,她这个年纪早就成婚生孩、相夫教子了。
想来女人是把他们当成夫妻搭配,专门接生的手艺人。
她初为人母,身体疼心里怕,这时候最需要安抚,若是让她知道自己毫无经验、司徒信只接生过马,她心里一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沈鸣鸢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我和我相公生过三个孩子了,都顺顺利利的,一点事没有,有我在你安心就是。”
司徒信:……
他有点佩服沈鸣鸢空口说瞎话的能力。这污七八糟的话,她说来竟一点都不脸红的。
他自己倒是觉得耳根子在烧。
沈鸣鸢啊……
他百爪挠心。
你是在玩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