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娴玉假模假式地揉眼皮,眼角都被搓红了。
雷恩斯并没有要戳穿的意思,大发善心似的站在她跟前,低声问:“需要我帮你摘下隐形眼镜吗?娴玉。”
纪娴玉这回的词汇有些匮乏,出于求生本能,条件反射地吐出了那句刻在DNA里的话:“I’m fine,thank you.”
“我去洗手间、摘下眼镜就好。”纪娴玉越过他往二楼小跑过去。
雷恩斯没制止,看见拙劣到滑稽的一出戏,他好像有些认同,纪娴玉的确很适合演戏,尤其是做喜剧方面,很有诙谐感。
虽然前不久才来过拉斐尔的家,纪娴玉还是不太熟悉此处,拧转水龙头时浇淋了自己一身,吹风机也找得晕头转向。
这么一套下来,纪娴玉感觉自己体质再好也会被作感冒,在短袖外又披了件外套,拎起脏衣服去洗衣房。
脏衣篓不沉,挺身的时候纪娴玉明显感觉双眼昏花,有些低血糖,再看时间已经是六点半了,她还没吃晚饭。
曹若男在家问她什么时候到,纪娴玉将衣物怼进洗衣机,编辑删改几遍,不得不谎称:【剧组有点事,今晚回不去了,你在家照顾好自己吧,这段时间会有些忙,药都放在电视机旁的橱柜,有什么问题和我说。】
洗衣机注水哐当哐当滚动,纪娴玉脚下挪开脏衣篓,琢磨着在做饭前事先和拉斐尔说一声。
刚要发消息,半开的洗衣房门口,一道清脆的两声叩门,将她思绪牵去。
雷恩斯酒红色的衬衫领口开了两粒纽扣,袖带没摘,手里还攥着一截领带,应该是刚路过。
他漫不经心地折叠领带,语气淡淡:“有什么事当面和我说。”
纪娴玉看眼还没发出去的消息,温吞地点头说:“啊好,我可以用一下厨房吗?我晚饭还没吃。”
雷恩斯偏了偏头,示意她随意。
纪娴玉跟着他往外走:“食材应该充足吧?”
“就算我不住这里,每天也会有新鲜的食材备着,你不用担心这点。”雷恩斯瞥眼她,没由来地嘱咐一句:“不用做太多,浪费时间。”
纪娴玉没理他,打开厨房冰箱,的确看到满满当当、排列整齐的新鲜蔬果,就算不是强迫症,看到之后还是会感到无比舒心。
取了所需的食材,纪娴玉转过身,瞥见不远处在客厅的男人。
他垂眼操作膝上的笔记本,坐姿闲散,目光不曾投向她,应该是在工作。
基于上次的教训和他刚才说的话,纪娴玉不会再自讨没趣问他需不需要多一双筷子,热水烧开,她将其浇淋在冷冻过的西红柿,轻而易举地拨开外皮。
平时一个人在家时,纪娴玉喜欢吃面食,简单方便。曾经有过连续一个月都在啃面条,偶尔添加的小菜,要么是拍黄瓜要么是番茄蘸糖。
在拉斐尔家,纪娴玉不敢太放肆,也就是——把那看上去价格高昂的牛排切下一半用了。
牛肉粒在平底锅上滋滋冒油,等西红柿鸡蛋面煮好,她再将牛肉一块块盖上去,把整个汤面都盖得严严实实。
放下最后一块牛肉粒,纪娴玉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再找个碗盛装。
可是再腾到另一个碗里,就破坏了她精心布置的牛肉粒小山坡,何况还要多洗一只碗。
纪娴玉铺上隔热垫,放好锅,又默默搬运一架高脚椅,准备在岛台餐桌解决。
刚洗净手去冰箱拿了罐装可乐,一转身,雷恩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岛台前。
纪娴玉小小地被吓了一跳。
这个人怎么走路悄无声息的。
他的目光并不在她身上,明显是对这碗面起了些许兴趣。
果不其然,等他看向她时,问了句:“你做的是牛肉拉面?”
这下把纪娴玉给问住了,但纪娴玉厚着脸皮借坡下驴:“对呀。”
雷恩斯瞥了眼她,掌心朝上。
纪娴玉没看懂他的意思,直到他说:“筷子。”
纪娴玉才反应过来,他要她把筷子给他。
筷子递给他,只见雷恩斯有些生疏地拢着筷子,就像是这双筷子的包办婚姻大家长般,很努力地撮合二位夹起牛肉粒。
不难看出是有过练习的,就是这双筷子不那么听话。
纪娴玉本以为他是来随便看看的,没想到他来回扒拉好一会儿,吃了一块牛肉粒、一口面条,放下筷子说了句:“看上去还不错,盛装一碗给我。”
纪娴玉一顿,满脸茫然:“啊?”
雷恩斯的目光不躲不避,煞有介事地提起:“我还没吃晚饭。”
纪娴玉:“……?”可是我又没准备你那份。
雷恩斯那眼神就好像在说‘我赏脸给你一次机会,不要不识抬举’,令纪娴玉稍微想起,他上一次所说的话——所以,这个男人以为陪她吃饭是一种赏赐吗?
纪娴玉不理解且大为震撼,不说这赏赐多有毛病,就是她做给自己吃的,凭什么要给这人。
有素养的演员晚上不能吃太多,可她午饭没吃,晚上多吃点怎么了。纪娴玉向来口直心快,接过他刚刚用过的筷子,在干净的餐巾上不着痕迹地擦拭:“先生,不好意思,这碗面是一人份,我今晚实在有些饿,也不知道您没吃,还以为您像上次那样没兴趣和我一起吃晚饭。要不你点一份外卖?”
纵使纪娴玉拒绝得委婉,雷恩斯也没想到,纪娴玉会这么说。
他看眼那口比巴掌大的锅,纪娴玉筷子扣在上面,说:“我是真的饿了。”
空气一度沉默。
戛然而止在雷恩斯‘呵’的一声。
平时他说话就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阳怪气,更何况现在。纪娴玉与他大眼瞪小眼,一秒、两秒,三秒……‘算了你先吃吧’的妥协还没说出口,玄关处忽地响起门铃。
叮咚一下,不待里屋的人有动作,大门自动解锁,有人在不远处小声地打了声招呼。
是纪娴玉听不懂的语言,但她不傻,很快就从那位生人准备的外带餐盒察觉出一二。
一式两份的双人餐,分量不大,送餐的阵仗倒不小,甚至用的餐具都不是一次性。
纪娴玉看傻眼,仇富的泪水都快从嘴角流出来了,这就是富人吃外卖的阵仗吗?而且难不成,拉斐尔还给她准备了她那份?
纪娴玉的目光直勾勾且不加掩饰,雷恩斯并未在意,在上完最后一道菜后,他简单地与送餐人说两句话,目光这才落在她身上,平静绵长。
餐厅灰色地砖与厨房洁白无瑕的地板天然有着一道隔阂,就像是将她与拉斐尔分割开,各吃各的。
纪娴玉从来没想过吃顿晚饭都能整出这么抓马的事情,送餐人来得那么刚好,宛如掐准了时机,这要是狗血泰剧,岂不是要在他和她身上闪现三个来回的镜头,着重强调此处的重要性。
不是,这个男人这么小心眼的吗?既然都已经叫外卖了,为什么还要她做饭。
雷恩斯拾起手边的红酒杯,淡声说了句:“Bon appetit.(祝你有个好胃口)”
纪娴玉:“……”
攥着筷子的中国女人,狠狠用力了。
本以为这顿饭会吃得格外安静,高脚椅还没坐热,餐桌前的雷恩斯却发话:“关于你的时间安排,我觉得并不合理。”
“基于你一周的表现,我对你是否需要这份工作表示怀疑。”
他说得太官方,跟英语四级考里的腔调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再加上他这番话的内容,差点让纪娴玉呛到。
他可以怀疑作为打工人的她是不是总爱浑水摸鱼、带薪划水,但不能说她不需要这份高薪工作吧。
纪娴玉喝了口可乐缓过来,吞咽唾液,郑重其事地解释:“先生,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只是这次——”
雷恩斯打断:“我不想听你解释,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纪娴玉:“……”
雷恩斯:“每周一到周日,你除了演些边角料角色,剩余时间在做什么工作?”
“以前的话是到处投简历蹲横店,现在我有非边角料角色了。”纪娴玉着重强调‘非边角料角色’这个词,不忘强调:“剩余时间很灵活,随叫随到。”
雷恩斯意外,侧目乜她:“如果这不叫边角料角色,那还有什么叫边角料?比如?”
这番话无异于何不食肉糜,纪娴玉还没来得及回答,雷恩斯沉吟片刻,便自答说:“演任人踩踏的尸体、某个挨打的武打替身、和灰头土脸的小村姑吗?”
不得不说,拉斐尔先生在她眼里虽然是万恶天龙人,但联想出的角色倒是挺接地气的。她并不想承认,自己的确演过这类的。
为了保护自己被戳穿的小小自尊心,纪娴玉没正面回答:“现在有了您这份工作,我已经不需要做这么累的事情了。”
“而且能获得好配角,也是多亏了您。”
相比起纪娴玉的献媚,雷恩斯的反应平静到令人发指:“哦是吗。”
“你很会甜言蜜语,但娴玉,我不是你可以随意糊弄的雇主,随叫随到这点,你并没有做到。”
这句话她的确没办法反驳,她试图狡辩:“这周我以为您很忙……”
雷恩斯继续问:“每周日固定的两小时,是用来做什么的?”
纪娴玉顿了下,与他如炬的目光相接,温吞说:“我有个补习班的活。”
这话跟暴露自己在外接私活没有区别,想起拉斐尔给她的固定工资,以及银行卡里那令人着迷的数字,纪娴玉急了,像小学生一样举手说:“我可以解释吗?”
雷恩斯垂眼擦拭手指,随手将餐巾扔在餐盘上,没说话,就是示意她往下说。
纪娴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在她以为自己说服对方之后,雷恩斯抓住了某个盲点,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对方给你一节课五百的补习费,甚至时间还是由你来定的?”
雷恩斯又笑了:“但凡是个钱多事少的工作,你总能抓住,纪娴玉,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有能力。”
听着像赞美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纪娴玉脸皮厚,假装没听懂他的话,又说:“我负债累累,一天打三份工,应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何况演好角色,就需要体验生活,对我而言,这么做简直是一箭双雕。”
“如果是我没有给您足够的情绪价值,是我扮演得不好,您提出来就好,我可以改。”
“在时间方面,我肯定得以您为准。”纪娴玉向他走来,温顺而识趣地收拾他面前的碗筷,嘴里叭叭一通义正严词的话。
洗完澡后,她换了身这里的无袖长裙,款式宽松,还有些偏大。一截臂膀露出,隐隐约约带着留香。
餐具相碰的声音清脆微小,纪娴玉收拾得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就像是做过服务员一样。
如果对这样一个油嘴滑舌,明显只懂谄媚、不干实事的女人而起恻隐之心,雷恩斯会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谬。
可他不得不纠正她一个错误。
在她即将捧起餐盘时,雷恩斯轻轻按着她的小臂。
两股体温不一的肌肤相触碰,纪娴玉托盘的动作停在半空,下意识望向身旁的男人。他眉骨深邃,嗓音也符合外貌的低沉磁性:“我对情侣之间的玩闹并不感兴趣,例如吃饭约会看电影,又或者让对方做一些无足轻重感动自我的事。”
“I only have sexual desire.”
作者有话要说:记住雷总这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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