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山中白雾弥漫。
刘舍抱着个笼子蹲在山庄正门角落,被他紧紧搂在怀中的草笼里,挤着两大三小的雪白兔子。
他是来谢恩的。
家徒四壁的他自然是没能力去置办一件像样的谢礼。
这几只在他心里属于山珍海味的野兔,便是他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起床后,裴姝听说昨天她新提拔起来的管事,已在门外候了许久,稍作洗漱便唤了他入院说话。
刘舍局促地站在台阶下,尽管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放,但口齿还算伶俐地说了一长串感激谢恩的话。
他其实并非胆小之人,只不过受身份局限,活了这么些年连芝麻大的县令官都没见过。
更别说和帝京来的贵人面对面说话了。
难免紧张。
看出他很紧绷,裴姝有意缓解,好奇打量着挤在笼子里瑟瑟发抖的小兔子,说:“这是送我的?”
“一点薄礼,东家莫嫌弃。”刘舍上前几步,忐忑弓身将草笼高举过头顶。
一个简单的送礼场面生生被他整出了献祭的既视感。
裴姝刚要伸手去接,不料兔子受着惊,当场来了个屙屎表演,正正好落在刘舍头顶。
刘舍一动不动呆住,窘迫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裴姝:“......”我是笑呢还是不笑呢。
稳重如芸鹭也险些没憋住笑。
在别人如许尴尬的时候,笑出声有点不厚道,芸鹭捂嘴清咳一声,连忙喊旁边的婆子递了张帕子过去。
刘舍转个背去收拾惨剧,背影看似淡定,内心在啊啊啊的尖叫。
他要疯了,第一次正式和东家见面就出这么大的糗,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东家,对不住,让您见笑了。”收拾停当,刘舍总算稍稍有所缓解。
裴姝摆摆手:“无妨,小意外而已。”
说着她弯下腰逗了逗小兔兔,无意间瞥见刘舍被露水打湿的裤腿上,沾着些泥土草屑,诧异道,
“这兔子不会是你连夜现捉的吧?”
还给人家一锅端了。
难怪被报复了。
“我没祸害咱山头,这窝兔子是在隔壁山捉的。”
刘舍又紧张了起来,
“小的三生有幸承蒙东家赏识提携,定当不遗余力看管保护好您的财产,便是一根草也不会教东家损失的。”
在他心里,这座山头上的一草一木皆是东家的财产,哪有薅东家的财物给东家送礼的道理。
所以他摸黑钻去隔壁山林,熬了一夜,很是费了些功夫才逮到一窝兔子。
裴姝:“......”
好家伙,为了给她送礼,竟彻夜不眠翻山越岭跑去“祸害”隔壁家。
这腔赤诚的效忠之心,弄得裴姝一时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礼尚往来,裴姝着人捡了一篮子鸡蛋回礼,不贵重但贴心,正好可以给他家里的老人补补身体。
这礼回得相宜。
送礼插曲揭过,裴姝开始漫山巡视熟悉自己的地盘。
对待自己的地盘,她就像是那领地意识超强的虎狮,不亲自走一遍总觉得这事做的有头无尾。
溜达逛一圈,裴姝心满意足爬上山顶,一览众景。
东面,目光落到底,一带溪水如玉一般环绕山岭。
溪流对面丘壑起伏,邱坡上树木郁郁葱葱,隐约能瞧见黄橙橙的果子垂挂枝头。
云鹭适时道:“跟咱们毗邻的是嘉阳郡主的果园。”
裴姝眉梢动了动,望向更远一些的山头。
云鹭循着她视线看去:“上趟来时,周遭方圆几十里,哪座山哪块地是谁家的产业,我都打探清楚了,您现在看的那处是昭华长公主的茶山。”
她放轻声音添了句:“悉闻正在闹病虫害。”
裴姝看着那座明显地势更优的山头若有所思,突然道:“派个不打眼的婆子去南城门守着。”
芸鹭隐晦道:“女君是担心淳叔一行人被盯上?”
裴姝点点头:“概率虽小,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防微杜渐总归是没错的。”
芸鹭附和道:“正该如此。”
从山上回来后,裴姝就有些心神不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芸鹭那句低语,而疑神疑鬼。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大概是怕什么来什么吧,不好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此时,淳子民一行人的车队,正巧碰到县令之子何一旻陪同嘉阳郡主出城游玩。
两方人马对面而过,本来是相安无事的。
坏就坏在,这茶树苗闷不得,拉载树苗的板车就只是三面搭了层草席,朝向尾部那面暴露在外。
这样既能透气又方便时不时洒水润着。
这不就被路过的何一旻瞧见了。
他正愁长公主的茶山闹病害闹得凶,死了一大片茶树。
长公主在崮安县的产业一多半是何家在代为打理。
若抛开昭华长公主皇家身份不论,他该唤长公主一声叔母的。
何一旻拦下车队一查,顿时心花怒放。
满满当当十几车茶树苗,除此之外,还有一车淳子民花重金购来的仙芽成年茶树。
在裴姝计划中,茶山种植半数以上的大众品种销往海外,另种一批贵货,专赚帝京那帮贵族的银子。
仙芽培植难度极高,不过有淳子民这个经验丰富的老茶师在,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培植成功,在帝京绝对是独一份。
殊不知她的预想,变成了何一旻的及时雨,
“这批茶树苗本公子要了,老头儿,跟我走。”
趾高气昂,大手一挥,就定了这批货的去向。
“公子,可不敢啊!这是有主之物啊!”淳子民眉心突突直跳:“小老儿可做不得主。”
起初被拦下他还不是很担心,毕竟此处离城门不远,光天化日的,对方又是一副公子哥打扮,总不至于明抢吧。
谁知竟是披着贵公子皮的强盗!
还有没有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