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九）
宇智波镜出生于一个大雨倾盆的黄昏，仲夏里南贺川的天气总是这样，明明白日还阳光炽烈万里无云，到了傍晚却又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刚刚从前线归来的宇智波火核衣甲未卸，蓑衣犹滴着水，他急急忙忙地自族地大门一路赶到家外，就听屋内传来婴孩中气十足的啼哭声，未几，真纪的母亲将孩子抱出递向自己的女婿，言称是个男孩，已然杀伐多年的男性听了下意识想要接过，却又担忧掌中血迹吓到孩子，踌躇难以决断，最终在亲人们调侃恭喜的话语当中第一次抱起了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生命的诞生与死亡在一瞬间交错。
“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有必要提醒你应该注意产后的休养。”前来探望继任者的宇智波惠坐在宇智波真纪的床榻边，她看着那密密堆积在她手边的情报，语气当中有着轻微的不赞同。她的年龄在宇智波当中已然可以被称作老人，这两年已然将手中的情报线逐渐交给年轻人，自己则依靠多年积累下的眼力和智慧来担任族内长老之责，家族当中一起共事的小姑娘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心里当然是高兴的，但对方这样方才生产就仗着年轻身体底子好来恢复工作的做法令她难免会……无奈。
想想那才归来陪了妻子三日就再度外出跟着商队去铁之国负责物资调动的宇智波火核，宇智波惠忍不住直直想叹气，这对小夫妻可真是，都是什么毛病。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现下的形势并不好，只是可怜了镜这个孩子……有点对不起他。”
宇智波真纪抿着嘴说，她的儿子就睡在她床榻边的小摇篮当中，由宇智波火核契约的虎斑猫负责帮忙照顾，她温柔地看了一眼自己生下的孩子，表情喜忧参半，眼中的忧虑就如窗外密布的阴云堆积。
就在一个月之前，火之国北部诸城与火之国大名间的战火再起，这次事件的诱因依旧是当初的姬山城。在前城主突然暴毙而亡后，他的女儿就被另一城的城主迎娶为妻室，姬山城本身顺理成章被北方其他城主所染指，成为了他们掌中之物。然而这一次，那位被娶为妻室的城主之女一直牢记着她的仇恨，她假装柔顺，并终于找到了机会——她在外人的协助下杀死了她的丈夫，并将其宅邸付之一炬，那位城主其余的妾室子嗣无一幸免，俱葬身火海，其后，那位造就了惨祸的女性又以重金雇佣武士忍者，一路逃往大名所在国都寻求庇护，她随身携带的，还有两城印信。
这般做法自然不可能被北方其他的城所容忍，他们同样雇佣了忍者一路追杀，在付出极大代价后将其击杀，然而，即便搜遍当场，他们依旧寻不到那两枚印信，仅仅依据痕迹寻觅到了那位城主之女与大名暗中勾结的消息。
战争由此而来，以此为□□，北部诸城以搜寻凶手为名，对大名治下城池拔刀，宇智波受到雇佣前往前线，去对阵由大名雇佣的千手一族。
族长宇智波斑和他的妹妹宇智波泉奈一并去往了战场。
“其实从现在追查搜集到的情报看这更像是来自那位夫人一人谋划的复仇，只是想来不论是城主们还是大名都不会满足于这个答案，他们压根不会愿意去相信她能做到这一步，只会相信这背后有人指使。”宇智波真纪叹息，从他们能查到的种种迹象看那位夫人都是极为聪慧的存在，她知晓自己沦落至此的缘由，知道自己的父亲成了大名与其他城主博弈当中牺牲的棋子，为此她要报复的从来都是两方，杀死现在的丈夫，嫁祸大名，销毁城主印信，这样双方都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甚至……她还报复了他们这些参与其中的忍者，战事起，忍族当然会受到雇佣，战死沙场。
“他们未必不会猜到这个可能，但毫无意义，那只是他们开战的借口。”宇智波惠对此同样看得很清楚，她的语气平静中带着讽刺，那些大人们一向如此，他们为着自己的利益开战，并不在意起因到底是什么。只是，作为代价，首当其冲耗损的却是无辜的平民，以及受到雇佣忍族们的命。
“但这未尝不是一次机会。”她说。
战争耗损的从来不会只是底层的命，只需要一些安排，一些巧合，以及对各方敏感的揣摩判断，那些所谓的贵族大人们，他们同样不会因为他们的尊贵而得以从中逃脱，无论是死于战火，死于暗杀，或是死于大名的不满——那都是死。想起自己那个学生去往前线之前的话，宇智波惠已经不会感到任何的惊讶。
是了，看到她这么多年接连做下的事情，宇智波惠如何还不会猜到宇智波泉奈到底想做什么。
但那太过大胆而匪夷所思，即便是忍者中自由的异类宇智波也未必敢真正意义上去挑战一个阶层的规则，只不过——已经有案例存在。
“确实，现在的铁之国，已经足够乱了呢。”听懂宇智波惠的言下之意，宇智波真纪跟着微笑提到。
不同于以往各国动荡的由上自下，上位者为了重新利益分配，因而发动战争，导致普通平民遭受战乱之苦。铁之国这次的动荡，却是来自中下层的发难：或是依靠工业积攒的财富跨越阶层达到中上，或是失去大名信任远离权力中央的武士，这些人在铁之国大名为拉拢贵族开始修订律令重新划分财富时忍无可忍，选择起反抗，以一部分新贵和地方乡绅为首，公然地，反对起了老式贵族与大名。他们有着足够的舆论基础，在生活到了相对充裕的环境之后，哪怕是普通人开始思考起更多的东西，譬如如何保护他们自己手中的东西，维持他们自己的生活。而中层也有了足够的资本，得益于矿产冶炼与锻造，铁器与武器不再是贵族才能拥有的东西，即便是平民也能挥舞手中的矿铲锄头，而先前上层权力斗争导致武士阶层部分地被放逐更是变相将这些人推向了更为广泛的，属于平民的那一方，因此，当平民与新贵开始选择反抗贵族与大名的时候，后者居然无法立刻占据优势，甚至……逐渐生出败相。
当然，也是因为后者中聪明有远见的那一部分顽固者，在先前的内部纷乱争斗中被宇智波久和旗木朔里应外和趁乱干掉的缘故，他们给大名留下了足够多的贪婪蠢货，这些人很多时候只要存在就足够拖后腿。
“火之国将来也会如此吗？”作为十来年被逐渐影响的，对贵族无甚敬畏之心的那一代，宇智波真纪自言自语。
“如果按照我们那有很多想法的二首领的说法，那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宇智波惠眨眨眼，学着泉奈口吻说，不过在她看来，无论结果如何，能够让那些贵族们同样没了命，同样尝到忍者所习惯的仇恨与苦痛，就足够令她感到解恨。
“噗，确实很符合她会说的话呢。”宇智波真纪捂这唇轻笑，因笑声牵扯到身下疼痛处，她又“嘶”了声，表情略微扭曲，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后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来愤愤戳着儿子肉嘟嘟的脸蛋：“要不是因为你这个小混蛋非要这时候来现在我就该去战场了！”
“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对对方看似幼稚的举动，宇智波惠连连摇头。
“本来就是啊。”因为有那么个不在意婚姻与子嗣的好友，宇智波真纪也沾了点对方那不大符合当下大流的观念，“阿镜是我亲亲儿子没错啦，但这时候，确实是……有些因此绊住脚了。”火之国目前的战局正激烈，她无法亲临前线，终究是不甘心的。
“教你爷爷听了肯定能气到跑过来骂你。”宇智波惠继续叹气，对年轻人现在的观念实在是……哎，她看到对方把孩子逗哭了又抱起来哄的样子，只觉得头痛得很。
怎么看都是自己那个好学生宇智波泉奈第一个带出来的，弄得现在族里女性成为忍者的越来越多，且，她们很多都不愿意过早成家，这固然令宇智波的战力愈发强大，却也难免会让这些长辈们……有些烦扰。
“骂吧骂吧，老人家确实需要一点波折才能让生活不是那么无趣么，”宇智波真纪拿着不那么重要的情报卷轴哄儿子，“我觉得这样其实没什么不好。”
比起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原地等待噩耗来临，她们更希望能够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哪怕代价是从此与安逸无缘，哪怕是随时可能没命。
嗯，最多就是族里的男性需要比以往更加努力才能让所爱的妹子多看他一眼而已，但这样不也是一种激励么。
“这让我想到了当年的烨火姬。”宇智波惠怀念似地喃喃，虽说她的女儿并没有像她那样把族里的女性们迷得芳心乱撞，但就结果来看似乎是一样的，她同样成为了族内年轻人憧憬并愿意追随的存在。
大约这就是血脉当中不可思议的影响吧，哪怕这对母女生前并未有太多相处的时间，她们依旧有着十分相似的一面。
“……”听到惠长老的话，宇智波真纪明智选择沉默，极其偶尔地，她曾经从自己爷爷口中听闻了当年那位女性的存在，并隐约依靠种种迹象逐渐猜到了她与宇智波泉奈的关系，不过既然大家都不愿意提及，那她也会选择安静沉默。
“不过当年的烨火并没有那样的……”想到现在学生与其名义上兄长间那乱成一团乱麻的关系，宇智波惠是真心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她给气死的，“我们的族长，宇智波斑他……那样的执念并非是好事啊……”
“…………”也知道其中两人间爱恨纠葛地宇智波真纪跟着叹气，是的是的，她发自内心地替自己的好友担忧，不知道是不是她所想了，但……总觉得族长对待泉奈的态度……这段时间愈发执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