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尽管我们曾经在一起(二)

(一百三十八)

秀和他……回家去了。

明明是寻常的探亲,却突然觉得非常不安,我捏着小混蛋的脸,听她含糊不清地抱怨,心境依旧无法平静下来。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我无端有这么个念头。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以我的敏感度绝对不可能有人能躲过我的察觉,谁?谁在外面?!

——十七年前

“所以你俩是一见钟情吗?看上对方的脸了?”打破那对笨蛋夫妻间旖旎微妙氛围的当然是宇智波泉奈这个不解风情的小混蛋。好吧,道理她都懂,这种氛围她也知道适合回忆杀,但为什么这对夫妻博弈最后坑的是她……捂着肋骨疼得半死的泉奈愤愤,这碗狗粮她拒绝吃!都是千年的狐狸精了彼此间居然还傻白甜到去信聊斋吗???

说完这话的她理所当然被亲妈给锤了,一拳头敲脑袋上,被打断思绪的宇智波烨火脸上直蹦青筋,扑上来狠狠捏她脸:“所以田岛究竟是怎么教你的……”完全没有所谓女孩子该有的细腻啊多情啊之类的,整个一不省事的混蛋不孝女。

这么说的她完全没有反思自己一生彪悍的形象为弟弟早年理解女性途中留下过多少阴影……反正在宇智波田岛眼中,乖巧听话偶尔搞事的泉奈要比她妈性格好上太多→_→他和美代子的教育完全没有问题╮(╯▽╰)╭

“呜……你还掐我,你以前就没少掐我脸。”泉奈吐槽她,穿越之后的记忆零零碎碎,加上被施加了暗示,她能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沐间被杀那一幕……至于之前的……在暗示彻底失效时候她想起来了,在她手无缚鸡之力时亲妈没少捏她脸玩儿→_→可好玩了,捏一下能哭很久那种。

“你们怎么又……哎,话也不能这么说。”千手沐间笑着摇头,看那对相似的母女两个不服气地互掐成一团,叹息。

对于那时的他们而言,皮相美丑与否早就无法令他们生出动摇。

他们对爱的理解……本就与寻常人非常多的不同。

“我们对彼此都充满了好奇。”他摸着泉奈脑袋,温柔说。

那天之后,被白雪和群山环绕的小山村中就多了一个女画师。

画师的名字叫梨枝,长相并不算甜美,比起秀致更称得上锋锐,她操着南云雷的口音,脾气利落大方,很快就和村中上下混熟了关系。千手沐间注意到,这位梨枝画师的双手上除了作画工匠人惯有的一些茧外还有些许灼烧与利器切割的旧时伤痕,这哪怕放在乱世当中也并不常见。

他当然不会忽略掉这一点,并专门遣人去调查。

在双方短暂的一生当中,他们见识到的优秀之人实在太多,筹谋谋划夺取的性命太多,想要取他们性命的人比比皆是,他们不会疏漏任何的一点细节,至于感情与真心,在日复一日的算计和杀戮当中仅余下了那么一丁点儿,即便那天第一次见面时无法自抑地生出悸动,他们依旧不会那么简单地放由身边出现隐患。

他很快就查到了梨枝的过往——被掠夺的才华,早逝的母亲,薄情的父亲,贪婪的家族以及软弱的弟弟,及他们那无法被满足的贪婪与畸恋。

可悲而又比比皆是的故事,幸好她逃离了。

这让他在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之余不免对那位能从泥淖当中挣脱出来,独立选择自己命运的女画师生出一点儿的同情,试图能给她一些帮助与便利。

——结果他就飞快被打脸了。

即便是借用了真正那位画师的“过往”,宇智波烨火本身的性格依旧偏向于强硬直白但细腻的那一类,她不是会随意接受或者表达温柔的人。

这令她格外无法理解那位秀和先生的好意,两人一开始的相处闹出了许多啼笑皆非的笑话来。

譬如说在千手沐间帮忙修过屋顶后被甜口饭团噎得难以下咽后,试图委婉安利下饭神器咸菜结果被秒拒还当面吐槽他腌的咸菜难吃啊,譬如他好心告诉对方可以去附近镇上购买一些生活用品结果却发现对方到了镇上后直接就逛去红灯区什么的……

最离谱的一次莫过于就是当他在镇上澡堂洗澡时,泡进池子里还没来得及放松,出于忍者本身的敏感发现有人偷窥,找出去却发现是女画师拿着画笔一本正经趴在屋顶取材==鬼知道她是怎么爬上去的==

“啊,说实话你身材线条相当不错啊,要不要考虑平时多做我的模特,收入我们五五分成如何。”甚至在被抓包后还一脸无所谓调侃对方的身材,完全不存在寻常女性所会有的羞涩与腼腆,大方得仿佛只是一件小事,这令千手沐间难免会有一种回到千手族地见到那一族彪悍的姑奶奶们的错觉。

然而却又不尽相同。

千手带给他的儿时记忆当中并无太多的温情,冷言与冷待是家常便饭,即便他能明白那些人其实并不是那么糟糕,他的父亲只是忙于族务疏忽了她的感受,他同样也有试图对自己表达善意的时候,他的兄长太过忙碌,他同样在担忧着他,但他确实无法在那里太过长时的停留。

生母的死亡与生来遇到的偏见令他始终无法释怀,如影随形,时刻提醒着他。

他不知道那位生下他的女性到底爱不爱他,他无法摆脱那生来的债务与愧疚,这是他一直压抑在心底却又无法得以诉说的郁结。

族人或是看到他的温和,爱慕于他的皮相,或是畏惧于他对人心的透彻,害怕于他那冷静到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布局。

可他始终是孤独的,负罪的,无法去诉说的,他只能逃离千手,在铁之国,在这片只有他自己一人的地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然而梨枝,或者说,烨火她不同。

强势到让男性感到为难,偏生又存有细腻与可爱的一面,两相矛盾的综合令她宛如毒药一般有着令人不自觉向往的特质。

对于身负“写轮眼”的宇智波而言,感受到周围种种细腻感情的存在,并对之感同身受是他们生来的特质,也是他们苦难的根源。

她就是那样明艳而炽烈地闯入了自己的生活,毫不客气地指出他问题所在吐槽他的一些墨迹习惯,却又同时……在以自己方式包容着对方,这一切全无作假,善于察觉人心的他很清楚。

“所以我说啊,你有时候流露出来的表情有点糟呢,那么想哭为什么不去哭。”

“……男人哭鼻子会很糟吧,不像能独当一面的人这样。”

“怎么会,我见过太多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呢,这世上多得是糟糕透的人。”

“可能是还没到时候。”

“啧,这种事情还要挑时间的吗?”

偶尔在谈及过往时两人有了这样的对话,那是他们相识第一年的雪夜,给村中孩子讲完课,一个个将他们送回家,自己刚刚回到家中还未脱下蓑衣,对方哐哐敲开自己屋门,硬是给自己灌上一杯又甜又辣的姜汤。

悄无声息间,心就被强势闯入了。

即便对方论容貌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美貌女子,即便她的性格既不具备温婉又不符合很多人口中的柔顺,千手沐间却依旧无法不被她吸引。

他无法不去在意她。

“好奇倒不必,”正在两只手死命搓揉女儿的脸,吐槽她是小讨债鬼的烨火偶然抬起头,仅存的那一只眼里写满了无奈,“那时候我可完全没办法理解你啊,怪透了。”她埋怨一般说。

在遇到千手沐间之前,宇智波烨火一直难以理解所谓的爱与温柔。女性该有什么样的姿态,该做到什么样才能令人满意,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不觉得很蠢吗?

这些问题困扰了她很久,作为家中的长女,她无法理解母亲对父亲那恭顺而无私的态度,无法理解她对父亲前妻长子的偏袒,无法理解她的对自己以及弟弟的苛刻,那是何等悲哀而卑微的态度呵,你又能得到什么呢宇智波烨火冷眼旁观着自己的母亲,她将自己放得如此之低,低如泥尘,以此期待丈夫对自己的回应。

然而她却又是爱着自己的,在她们母女间的一次次争执当中,在她反抗得声嘶力竭的时候,在父亲和弟弟所看不到的角落,母女两个同样会无声流泪,然后再以最尖锐最不妥协的面目对立。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在孩提时母亲也是会为自己掖被角的人,是会笑着让她快快长大的人,为什么她不能忘掉那些温柔……

爱着,恨着,愤怒着,叛逆着。

宇智波烨火从未走在过她所预期的道路上,她试图用行动来拒绝着属于母亲的一切安排与好意,尖锐且不妥协地试图与那些困扰着自己问题割裂。她不会变成那样的人,绝对!

可她的母亲是爱着自己的,她将最后的爱意强硬地塞到她女儿的手中,而后心满意足死亡,完全不曾考虑过他人的感受。

所以宇智波烨火才格外看不透千手沐间。温柔是一种可怕的性情,她一向如此认为,因为温柔的人必然有无情强硬的一面,格外危险,可她偏偏会为之吸引。

看似孱弱的青年有着聪明的脑子和宽厚的好脾气,他对这个世界有着自己的思考,会一遍又一遍地教导着村中那些懵懂的孩子,教他们做人的道理,告诉他们起码不要浑浑噩噩,要能够自己做选择,要能有一个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哪怕那些孩子本身对此毫不在意。

——真是奇怪的人,贵族家的少爷真是天真得可以。宇智波烨火在心底嘲笑他的无用功,这个世道人如猪狗,浑浑噩噩活着有什么不好,起码不会感受到痛苦。

不仅如此,他还会邀请自己教一教那些孩子。

“作画这也可以是一门存活手艺,如果可以请你去教一教他们,如果觉得浪费时间的话,我付资费如何。”他在登门拜托时的表情很真诚,说出来的话语更让人无法拒绝。

如果自己真的是画师,大约就会毫不犹豫答应了吧……

可惜比起作画,她更擅长的是杀人……

可惜她所谓的技艺不过是写轮眼复制学来的,算不得真正的才华……

在教导那些孩子时,烨火一直在心底吐槽自己当初的鬼使神差,就不能硬气一点拒绝吗?这些纯粹是无用功,可再嫌弃,她依旧去做了。

——除了在午间吃饭时劈头盖脸痛骂对方准备的腌菜咸得连猫都不吃。

——结果第二天对方就换了一种腌菜,依旧咸得狗都不想吃。

——啧,没救了。

最后忍无可忍去镇上专门买了罐糖的宇智波烨火想,店外飘着鹅毛大雪,她刚刚将情报以独特的路径传递出去,心底下有点安心,来到铁之国的族人们大多安顿好了,冬季不适合行动,他们暂时潜伏也未尝不可,等回去自己一定要换个口味,天天吃咸菜简直要疯,再吃腌菜她就剁了秀和那个傻子小白脸。走出小镇,发现被她吐槽的那个男人正撑着伞,在路边等她。

“晚上的夜路不好走,梨枝,我护送你回去,安全一点。”他说着,随手把还热腾的纸包递给她,“镇上左首第三家的糖包子很好吃,你可以试试看,啊,我知道我做的饭确实……”他絮絮叨叨说,试图掩饰自己的那一时刻意。其实他也觉得这样做很不合适,每天逼着一个甜党吃咸菜这确实……

“好糟糕的搭讪词啊秀和先生,你这样是想骗我上/床吗?”突如其来的好意令烨火傻在原处,为了掩饰那一瞬间的错愕,她只能这样调侃。

“呃……咳咳,你这……不是,我没有……”

在男性尴尬到无以复加支支吾吾的表情中,宇智波烨火“噗嗤”笑出声,“好啦,走吧,像你这样支支吾吾的糟糕表现可是骗不到小姑娘的。”

“……不是我真的没有……”

“好啦好啦,就当你没有吧,既然天都快要黑了那就一起走吧。”

其实那天千手沐间去镇上的目的同样是确认宇智波的方位,那柄最锋锐的刀已经潜入了铁之国,直接面对她的千手无一例外以死亡告终,他必须要尽快找出对手确切的位置,可宇智波烨火诡诈如狐,在发现踪迹后当即就再度隐匿踪迹,连带追随她的宇智波也无迹可寻。

其实那天他已经布下了局,要将对方逼出藏身之处。

其实宇智波烨火一直没有放弃过要杀死千手沐间。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时候的他们互相不知道他们最忌惮的对手就在身边。

只是被对方所吸引,忍不住想要多关心对方一点。

宇智波烨火咬着包子,馅料很烫,红豆沙的味道甜到腻味,却出乎意料一点也不讨厌,大约因为身边男性的表情实在太有趣,大约因为他的温柔与关心无法拒绝。

千手沐间一手帮她拿着包裹一手撑着伞,眼前女画师一瞬间的愣怔包含太多,猝不及防,愣怔,喜悦,明明是冒着傻气的表情吧,一贯善于捕捉人心的他想,结果却非要用不在意和调侃来掩饰。

口是心非的人。

他们不约而同地这么想,不知不觉间放慢了脚步。

如果路能再长一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