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婴孩的第一声啼哭时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孩子,降生,母亲……
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明白自己到底在畏惧什么,为何无法接受另一个女性介入我的人生。
我的母亲因我的出生而死去,我担心我的孩子会面对如我当初那般的不幸,害怕她将来面对这世间无可避免的苦难。
千手沐间,你真是一个不敢直视内心的人。
但她,孩子的母亲,我此生的所爱毫不客气地打醒了我。
“哭哭啼啼的到底像什么样子,”刚刚生下孩子,面色带些苍白的她挑起眉,生气的神情仿佛火焰一般明亮,“是不是因为泉奈是女孩儿?所以失望了?哈,男人,如果真的是这个理由信不信我现在就揍你啊!”
不……怎么可能呢?
我抱着孩子,心里只存在感激。
感激她选择将孩子生了下来,感激泉奈能够成为我的孩子,因为有她们的存在,我才……仿佛被救赎了。
泉奈是那样可爱的孩子,长大后一定会如她母亲一般直率而坦诚。
在妻子睡着后我悄悄给孩子施加了一个封印。
我继承了千手与漩涡最优秀的封印术,但在书写符文时依旧无法不令手指颤抖。
属于千手旺盛的生命力是赠予又是灾祸,
泉奈是我的孩子,我不敢冒那个险,如果她真的如我当年那般……最起码,我不能让千手的血脉成为她的拖累。
——十七年前
在宇智波斑进来的时候,宇智波田岛正在同他妻子留下的忍猫交谈。
在醒来后的这段时间宇智波田岛已经飞快确认了许多事,譬如他身上伤势的严重性,即便是依靠药物拖延也无法再撑过第三天,同时接受了自己已经失去左臂的事实——在医忍尚且为之战战兢兢时,宇智波的族长已经异常冷静且迅速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下达命令他们取来用以激发自己剩余生命力的药物。
这些家伙,真是,似乎被吓坏了。被为首的医忍长老骂到狗血淋头,宇智波田岛依旧坚持自己的主张。每个家族都会备有一些这种类型的药物,对于忍者而言,战场局势变幻莫测,战死沙场是常态,但对有些特定人群,譬如族长长老之类,若能侥幸从战场重伤归来,那他们总是要去拖延片刻死亡的脚步,以方便能以从容的姿态将一些东西亲自交待给后人。
从这一点看,自己比父亲还有姐姐都幸运,在服下那等同于毒药的药物时宇智波田岛于心底自我调侃,心态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有一种终于等到这一天的释然,作为不断目送血脉相连的亲人离去的那一个,他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在那之后,他挥退了医忍,准备在忍猫们的陪伴下等待自己的孩子们,来度过自己生命当中最后一段时光。
“很抱歉,太郎,后面就没办法继续陪着你了。”宇智波田岛对自己亲手养大的黑猫太郎说,硕大的黑猫在战斗当中同样受了不轻的伤,经过医忍的治疗后身上被绑上了可笑的蝴蝶结,在听到宇智波田岛的话语后,它先是不耐地偏过头,随后看到田岛伸到自己面前的右手,在意识到自己的主人无法像先前那样伸手抚摸自己作为安慰后,它低下脑袋,凑到田岛的手边蹭了蹭。
“我不会对你做出什么要求,我死后,斑会负责照顾好你,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回到你的族群。”宇智波田岛说,继而转向蹲在一侧的三花猫花枝。
妻子宇智波美代子死前将花枝托付给了泉奈。
起先宇智波田岛以为,那是因为亡妻牵挂子女,担心他们无法承受那样的悲伤,所以将忍猫留下加以慰藉,可随后,伴随着次女身上那逐渐出现,再无法掩盖的某些变化,宇智波田岛陡然意识到,或许当初自己的姐姐与自己的妻子合力隐瞒了自己某些事情。
或许自己查不到当初事情的真相是有原因的。
真是的……她们两个可真是狡猾啊……
他无奈地想,心底有种梦回少年时期的无奈,在那有姐姐在前面遮挡庇佑的时光中,自己往往只能对亲姐的各种任性选择无可奈何。
那个久存于在他心底的疑惑已经借由花枝之口得到了答案,他却并不因受到欺瞒而生气,那两位对自己无比重要的女性在做出这个决定时定然是考量到了他的职责与立场,有些事情,作为弟弟和丈夫的宇智波田岛会包容,但身为族长的自己却身不由己。
“泉奈与你的契约还存在对么?”他看向花枝,口吻了然。
三花猫微微点了点脑袋,在那之前宇智波斑同样这样询问自己,那是他迄今能保持理智的唯一原因。
也就是说泉奈她此刻一定活着,心底下稍稍放下心,宇智波田岛想,那就好,只要她还活着,哪怕落入千手之手,对方也未必会在第一时间杀了她。
——她是如此聪明的人,一定会有办法短时间保全自己,况且她身上……
只要人活着就一定会有办法。
“美代子想留给她什么?”他问花枝。
回答他的是扭开的猫脑袋。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当初烨火尸骨无存,完全不给人任何追查的可能。
——唯有这样才能杜绝人对仅存万花筒写轮眼的觊觎。
——同时也避免了两双万花筒相遇……
田岛用仅剩的右手摸了摸眼眶,因为过度使用瞳力的缘故,他现在的视力已经很模糊了,几乎连猫都看不清,如果有一双系出同源的万花筒写轮眼出现在自己面前,如果当初家族的局势更加险恶些……那他能抵挡那双眼睛的诱惑么……
而当两双眼睛合而为一……
【虽然我不知道它在渴求什么,但那一定不会是好事。】
【田岛,你要小心。】
思考间,宇智波斑走了进来,他的身上始终穿着鲜红色的挂甲,其上有不少深黑色的干涸血迹,他进屋来,就如一阵旋风,带来屋外的寒冷。
“父亲!”
只需要一眼,宇智波斑的表情瞬间变了。
宇智波田岛的气色非常好,他的面色红润精神充沛,可以说完全不像一个受了重伤失去一条手臂的伤患,可这样的情形才更令宇智波斑感到恐惧,他清楚家族当中那种药物的效用——以加速燃烧生命为代价获得短暂的清醒,其代价则是,这样的燃烧会一直持续下去,无法停止,直到燃尽。
“来得还不算太晚,”宇智波田岛用一种非常温煦的口吻对他的长子道:“家族眼下的情形如何,抓紧对我说一说吧。”趁着自己还有时间。
宇智波真纪是第一个看到那如飞羽一般出现在临时驻扎地门口的宇智波们,在辨识到为首者身边那穿着斗篷的熟悉身影时,她惊喜地捂住嘴,丢下手头正在做的工作飞速奔跑到了她的面前。
“情形还没到最坏的地步,千手的损失同样惨重,预估下来与我们不相上下。”在招呼其他族人安置那些从明见城以及周围聚集来的增援后,宇智波真纪陪同泉奈往族长所在的临时住所走去,她的眼神停留在泉奈那染血的斗篷上,有些担忧。
“论及武器粮草我们绝对占优,现在的问题是千手的大型忍术确实打了我们个猝不及防,要想反制很困难,以及——”
“以及父亲的伤势严重恐怕无法支撑着作战么?”泉奈说,头很痛,身体也很疲惫,血管里仿佛有什么在灼烧,但她还能支持,她飞速盘算着局势,“真纪,老实告诉我,父亲的伤势如何了?”
“……源太私底下告诉我,族长要求他们拿出了那种药物。”
“…………”
泉奈站定在族长所在的帐篷前,欲掀开帐篷门帘的手猛地顿住,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有一瞬间的狰狞,然后,她掀开了门帘。
“你做得很不错,不愧是我的儿子。”听完宇智波斑对族人的安顿以及战后措施处置后,宇智波田岛由衷道。
倘若是在平时,能得到这样的夸赞宇智波斑必然会无比欢欣鼓舞,但在这种时候……
他情愿父亲如往昔一般严苛。
“泉奈她下落不明,我已经下达命令让周边城池的眼和线去搜寻,但——”他艰难地说。
他无法确认千手的人手会不会先一步发现她,或者……在战争结束之前她就已经……
“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泉奈。”宇智波田岛温和地说,他看着满是苦痛,仿佛在崩溃边缘挣扎的长子,轻声问道:“感到痛苦么?你现在是否在憎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是。”宇智波斑承认。
比起憎恨千手,憎恨战争,他更憎恨无法强大到逆转这一切的自己。
如果自己足够强,就不会面对千手柱间的木遁无能为力,就不会眼睁睁看着父亲被千手重伤……甚至……就不会连亲自去搜寻泉奈都无法做到。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求力量,能保护所爱的人,结束这一切的力量。
“接下来你们只会更加艰难,”宇智波田岛以温柔的语调向长子揭露事实:“我将命不久矣,呵,别露出那样的表情,这一点你必须要接受,斑,我的孩子。”
“千手佛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太了解那个老家伙了,即便这次他们同样损失惨重,但千手只会选择扩大优势而非见好就收,他们之前被打压得有够憋屈,这次不狠狠捞回本你们很难收场。”他残酷地说。
“……我可以带领族人避战。”宇智波斑言不由衷。
“你不会,你也清楚那不能,斑,我与我的姐姐曾经经历过与你同样乃至更加艰难的处境,对于宇智波而言,逆境选择避战会令我们失去我们的骄傲。”
“但忍者的骄傲与荣耀并不是一切。”
“是的,我的孩子,那不是,但你退无可退,千手佛间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而现在的你与宇智波不是千手的对手。”宇智波田岛平静地指出,“那是木遁,神话中只属于千手先祖阿修罗的忍术,现在的你无法与之抗衡,你甚至还没有万花筒写轮眼。”
“我……”
宇智波斑噎住,他当然听说过万花筒写轮眼,也知道父亲的眼睛层次在自己之上,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的父亲对此避而不谈,每当他问起,父亲给出的回复始终是还不到时候。
“是的,斑,你要知道……”
没等宇智波田岛说下去,帐篷的门帘再度被掀开,泉奈冲了进来。
“父亲,您怎么能……!”
“泉奈?”
“泉奈!”
泉奈只觉得全身冰凉,即便身在冰窟,那温度也不会及得上现在。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田岛那空荡荡的左臂,一路上努力维持的理智在那一刻彻底破碎。
“他们怎么敢……千手……千手他们怎么敢!!!!”
眼睛无意识化作鲜红,铺天盖地的杀意席卷全身。
千手!!!
她曾经试图说服真纪的同时也说服自己,对一个两个人的恨意无法解决任何的事情,宇智波的苦难源于这个畸形世道,源于那些贵族花费千年编织的不公规则,而千手不过是其中的一把刀。
她曾经在与千手扉间体温纠缠之后迷惘于自己那愈发难以狠下的心肠,对方对待自己的感情没有任何作假,状似不经意的背后是炽热的真情,而她最不善于的就是拒绝来自他人的温暖与善意。
即便是在陷入陷阱,被千手围攻时,她依旧未有恨意,那是你死我活的战场,任何手段都可以理解,任何阴谋都不值得指责。
可是!可是!!!
他们怎么敢对自己最重要的亲人做这样的事情!!!
不可原谅,不能原谅!!!
心跳愈发加速,连带着那一路被她激发的血脉在血管当中炽热燃烧,正面撞上那仿佛因受到恨意而激发的阴之力。
闷哼一声,她毫无征兆地倒下,宇智波斑险险接住她,却被下一幕惊住。
大量符文从宇智波泉奈的心口处涌现,密密麻麻布满肌肤,她紧闭的双眼中有鲜血淌下,同时四周也有另一种符文出现,两相抗衡下,呈现出僵持状态,而泉奈脸上满是冷汗,表情十分痛苦。
以宇智波斑的见识,当然能分辨出她眼睛边的符文与宇智波学过的那些如出一辙,而另一种则是……
“果然是这样。”宇智波田岛叹息着说,对这一幕毫不意外。
命运从未善待宇智波,他的姐姐当年遇到的事情……是一场阴差阳错的错误。
所以最后她才会那么的恨,以至于开了万花筒写轮眼。
“把泉奈带过来,我有办法。”他说。
宇智波斑照做,宇智波田岛支持着撑开次女的眼皮,睁开万花筒写轮眼看了她一眼,很快,两种符文都消退下去,泉奈的表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让她先睡会儿吧,她的精神状态太糟了。”田岛叹息,用仅剩的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
这孩子,真是胡来。
在妹妹均匀的呼吸声中,宇智波斑声音颤抖发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泉奈身上会有这些封印符咒,为何她……?
“这个啊……”田岛叹了口气,大概也到时间了吧,自己性命走到尽头,那个秘密终究还是要告诉他的孩子的。
“因为泉奈她不是你的亲妹妹啊,她是我的姐姐宇智波烨火与千手一族的孩子。”他对自己的长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