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就是喜欢得寸进尺。
泉奈抱膝坐在廊下，盯着屋外那有些熟悉的假山庭院出神，秋天的木叶被金色的落叶铺满，就如往日南贺川边的宇智波族地的族长院落一样，在美代子死后那屋子的院落就疏于打理了起来，泉奈倒是一直想挑个时间去好好整理一番，可惜到死都没那机会，现在千手扉间的这处住处也是一样，庭院里的草木都突出了一个狂野生长，看得既糟心又觉得有几分熟悉，隔着院墙，她依旧能听到外面活跃的人声。
似乎有不少忍者从前线归来，连带着喜悦与生机似乎一并回到了这座村镇，因为即将到来的又一次胜利。
在那次的外出之后，她本以为自己会再度回到那阴暗无光的地下，继续昏昏沉沉不知岁月，却不想千手扉间心中打着其他的主意，他将她安置在距离火影楼不远处的一处独居院落，朝夕相处，仿佛夫妻。
——当然，在记住险些丧命的教训后，他有记得封印住她的查克拉与力量。泉奈的手腕脚踝上都有属于漩涡的封印术式，眼睛边隐约印有妖娆的花纹，属于漩涡最古老的封印术式甚至能卸掉人本身大半的力量，在失去了大部分的仰仗后，她不得不被迫停留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中。
冷清了许多年属于火影大人的宅院忽然就有了人烟，这自然瞒不住有心人的眼睛，若非慑于火影的权威，恐怕来自各家族的，种种刺探的手段都会向这小小院落里伸来，人人都在好奇是谁令千手扉间改变了单身的习惯，窃窃私语着各种暧昧的小道消息。
有千手的威名在，有二代火影一战成名的铁血权威在，明面上的种种试探都会被挡回去，是以人们明明知晓千手扉间的后院增添了新的住客，却也只能在背后抓心挠肺。
倒是泉奈借这个机会在屋子的后院中看到了不少家族的人，有熟人，更多是陌生人，千手扉间并不约束她在屋内的自由，或者说他很希望她能多接触人，只不过她没兴趣去见活人，无论是谁。
千手、宇智波、日向、奈良、山中、秋道、猿飞、志村……她在一一数过，随后嗤笑。
一家不落，还真是集百忍之村，看得人糟心。
随着这些人到来的还有各种来自外界的消息，千手扉间对此也并没有刻意阻挡或是隐瞒，因此她能知晓，四国对火之国的围攻即将失败，在忍者组建成“忍村”后的第一次大规模战争即将结束。
最强的木叶获得了他们应得的胜利，在己方付出不小的代价后。
泉奈的目光在那经常会蹦跳着前来，朝千手扉间喊着“二爷爷”的金发小姑娘身上停留。
“小纲。”她曾听到千手扉间那样称呼对方，那应当是千手柱间的孙女，宇智波泉奈猜测，从对方稚嫩的脸上依稀能看出某已死西瓜皮妖怪的轮廓，这小姑娘虽然年纪还不大，但看起来继承了千手一族的资质，以及——千手柱间那样烂到令人发指的赌运。
对方会来找千手扉间多半是去求他收拾残局，这是属于后辈理所当然的任性，是小孩子的特权，其中也有其父母已然早早亡故的缘故。
所以那也是这场战争的代价之一吗，她在对方每日例行的自言自语时突然开口问，看着对方骤然僵硬的表情了然摇头，千手一家在这次战争过后还有多少老人，多少年轻人？这个家族还能存续多久？她问对方。
作为火影身后的家族，千手当然要站在战争的第一线，哪怕失去初代火影的子嗣也不能后退，甚至失去不止一个，泉奈心中了然，她听说曾经的初代火影夫人在几年前再度有孕，但她没在木叶听说过有关于千手柱间次子的消息，这其中是为什么呢？
千手扉间没有给她答案。
泉奈听见小姑娘在前厅朝千手扉间叽叽喳喳地告状埋怨，天真活泼的声音激起了内心中最不愿想起的事，她闭上眼，那想要刻意遗忘的愧疚就会铺天盖地袭来。
如果她当初更注意一些，如果她能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某些变化，如果她能注意到身边人的异状……
不，不会有如果的，她很清楚，就像自己根本不会后悔一样，命运在当时没有给她任何选择的余地……不期而至的生命凋零是最好的结果……即便真的能存续下去……她也……只会亲手将其扼杀……
她就是这样没有心的人，死得其所。
所以自己为什么还要被禁锢在这世间，她为什么还不能去死。
泉奈厌倦地想，秽土转生的躯体理论上不知疲惫，可她的倦怠发自内心，加上私底下进行的某些对自己身体上术式尝试后的反噬，大白天的她依旧会昏昏欲睡。眼睛的余光看到某只仿佛不经意的飞鸟想要在屋檐上停留，然而下一秒，不知从何处投掷的手里剑就要了它的性命。
连惨叫声都没有机会，只希望借助鸟类窥探的那些家伙不要产生太大心理阴影，哦不，是希望这些家伙后面还能活着。
不过多半是没可能了。
泉奈盯着那半片沾有鲜血的羽毛半响，身后有人影出现在屋内。
来的只会是千手扉间，她无需回头都知道。
泉奈她不太清楚火影到底为什么会那么悠闲，既然理论上算村长，又是在战时，这种成天在自己面前晃的做法真不知是村子药丸还是他千手扉间药丸。
她在心底认真想了下，得出结论应该是自己眼睛药丸，影分身术这玩意早八百年就被千手扉间给开发出来，实际论证非常好用，可问题是没了写轮眼她一时半会儿确实看不穿对方到底是本人还是影分身。
那只能由衷希望他本体能被工作累到过劳死了。
“外面凉，怎么不进屋去看书？”千手扉间将一件外衫披在她身上，从后面环抱住她的后背，下巴靠在她的发心，轻声问她，属于千手的体温很温暖，但再温暖也没有任何意义。
“……”
“屋内有纸笔，有乐器，你若是嫌书无趣，也可以有别的消遣。”
“……”
“或者，你有什么想看的，想问的？你刚刚看到小纲了吧，她是大哥的孙女，是不是很可爱的一个孩子。”
“……”
泉奈闭上眼，不想理会这家伙的絮絮叨叨。
她很清楚千手扉间打得什么主意，无非是想要她增加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想让她承认这样的生活比他们当年更好，想让她心软，因为试探出她对这世间还有那一丝尚存的牵挂，所以他便有恃无恐。
甚至还得寸进尺。
就像现在自己被对方抱进屋放在床榻，身上的单衣被脱去，头发披散，那一双手熟练地在躯体上挑逗，令她无法不颤抖。她错了，对方对术式的改进真的令人痛恨，比方说令死者恢复知觉。泉奈咬住被角，发丝挡住面容，克制着不让自己出声，这样的荒唐她不感到陌生，但无论如何都没想过会在死去后依旧发生。千手扉间的唇在她腰际那狰狞的伤疤上周围逡巡，后又强硬地扳过她的脸，亲吻上她的唇，那样的接吻细致而温柔，那样的纠缠沉默但热烈，仿佛其中一方的身躯不是冰冷的，仿佛她的心脏还在跳动。
但那真是太蠢了，她在心底冷嘲，身体沉溺情/欲，灵魂无动于衷。
假装欺骗自己一个死者还活在世间就很蠢，试图将她圈禁于此更蠢，想要她一个旧日残影去认同现在简直是蠢上加蠢。
这样的事情不可能一直这么持续下去的，她清楚，千手扉间更清楚。
他们都在自欺欺人，只是想要在最终到来之前纠缠。
宇智波镜在与同伴们一起来探望老师时，仿佛在廊下看到了某个一闪而逝的影子。
穿着白衣的年轻女子，似曾相识的身影仿佛与旧年记忆中的某人重合。他记得在自己小时候，有那样面容的人曾经温柔摸着自己脑袋，一边与自己的母亲聊着公务一边给自己的嘴里塞糖，她们聊的话题深奥难明，依照父亲的说法是属于大人严肃的事情。
这令他恍惚了一下，再抬头时，发现原地空无一人，一切只是自己的臆想。
“阿镜你在看什么呢？”同伴当中唯一的女孩子转寝小春小声提醒他：“老师在看你呢！”
宇智波镜匆匆收回视线：“啊，抱歉。”他赶紧道歉，发现千手扉间冰冷的视线确实在看向自己，他心底一突，冷汗就这么下来了，千手扉间对待自己以及身后的家族一向严苛，若是自己在这时再被抓到什么把柄。
“别乱分心。”好在千手扉间并未追究什么，转而招呼他们来看情报。
这让宇智波镜悄悄松了口气。
他看向跪坐在下首的宇智波镜，为了安抚宇智波，获取家族间的平衡，他在宇智波斑离开木叶后收下了这个学生，对方是宇智波火核与宇智波真纪的孩子，无论资历或是能力都属于宇智波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且最妙的是，他父母双亡，这意味着他的立场将会更加偏向木叶。
宇智波泉奈没有说错，他确实不信任宇智波，但聪明的宇智波也确实非常的好用，无论是对敌还是制衡家族。
千手扉间手边是云忍新递来的书信，他将之递给学生，“云隐的雷影有和谈的意愿，你们先讨论，然后我要听你们的想法。”他简单说，土之国风之国相继给出了停战的意愿，水之国虽然还心有不甘但水影是个聪明人，在涡之国那里撞了铁板后他应该会懂得见好就收，唯一令他感到头疼的就是云雷……
拥有二尾和八尾的云雷无疑是四国当中最强大的，在与木叶的争锋当中，他们明显还未到强弩之末，这次却送求和书信来，无法不令他心存疑虑，况且……
当今的云雷大名是当初北云雷统治者中的一员，在娶了霜之国国主之妹，昔年南云雷姬君之女后方才字面意义上地完成了南北云雷的统一。可他并不是国家真正的掌权者，千手扉间一直在猜测，那位昔年曾经见过的姬君，如今霜之国实际意义上的统治者，花祈恐怕才是那个背后掌控云雷的人，她的手经由自己的女儿，掌控有雷之国的大半权势。
那个女人在宇智波泉奈死后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她对木叶毫无善意，否则四国对火之国的战争就不会在千手柱间死后不到一年就爆发，千手扉间能从种种迹象当中窥见她插手的痕迹。
但她注定活不久了。
千手扉间清楚，属于暗影当中见不得光的事情本就是忍者的老本行，而在他的分化与威胁后，在宇智波撤除对那位实际意义上的女大名暗地里的支持后，她的政敌们的一些行动总算等到了机会，论及如何让一个人如何悄无声息的病逝，他们才是行家，雷影传递来的书信中就暗示了这一点，没有人想一辈子做傀儡，想来霜雷那两国的大名都是那么想的，即便他们是她的血亲/姻亲。
只是泉奈如果听到这消息的话会感到难过的吧，他想，那是她为数不多还活在世间的故人了。
就像她在听闻宇智波镜父母双亡时那样，即便面上毫无反应，但在那之后的很多日里，她虽一言不发，私底下却在后屋烧了纸。
她一直是温柔的人，他在对方死后终于迟到地承认了那一点，只是那样的温柔早就被她自己所否认。
但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情就是为了村子的利益而让她的故人离世……真是讽刺啊……
在与学生们确定了去往云雷的行程后，夜已深，月上中天，千手扉间返回后屋。
泉奈没有睡，对于死者而言睡眠是完全不需要的东西，她依旧是倚在廊下，专注看着庭院里的柿子树，侧影恬静而柔美。
即将到十一月，霜降已过，那些柿子个个都圆滚滚的，看着十分喜人，只不过房屋的主人无暇关心，她又没有需求，所以那些圆到过分成熟的果实就只能委屈地挂在枝头，然后等某次寒风骤雨后掉落枝头，腐烂于地。
“过两天我会去云雷一趟。”千手扉间走到她身侧，把她圈在怀中说。
理所当然不会有回答。
“此行去和谈，只要能达成一致，这次战争就能彻底结束了。”千手扉间也不指望她会回答。
“你看，想获得和平并不困难。”
他说，仿佛是在想说服对方，也说服自己。
和平是可以去争取的，但为什么你不愿意去承认。
“等到和平后，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如何。”他在泉奈耳边低声询问，“我知道你很讨厌秽土转生的术，想摆脱它，那我们就去找能摆脱的办法。”亡者重生的传说古来有之，即便虚无缥缈，但若是他们两个在，那花再多时间去寻觅也无所谓。
“话别说那么满，若是你失败呢？”泉奈终于开口，她嘴角漾出一丝笑纹：“你就随我去死么？”她转头看向对方，眼神深邃。
“不乏这样的可能，如果真的这样那也可以。”
千手扉间平静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