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惶恐

惶恐。

——穿越后第十三年末。

千手扉间眼下心烦意乱。

但凡遇上宇智波泉奈,他就知道事情一定会变成这样,对方总有本事像猫咪玩弄线团一样,把他有条不紊的计划搅得一团乱,而后无辜又得意洋洋地转身离开,留他在原地对着烂摊子发愁。

这次同样不例外,千手的偷袭计划没能达成预计的目的,未有人员的死亡已经是不幸当中的万幸,但回到族地,后续等待他处理的事情还很多,族人的情绪需要去安抚,伤者需要得到及时医治,还有父亲千手佛间那里还需要去汇报此次行动的前因后果。

千头万绪一并涌来,唯一能让千手扉间感到一丝安慰的是他的大哥千手柱间好歹靠谱了一点,有了那么点未来家族顶梁柱的样子,起码知道与新婚妻子一起替他分担了一部分治疗族人的工作,好吧,看来自家的兄长正经认真的时候还是能去信赖并且依靠的,千手扉间有点欣慰,觉得男人果然就是需要成家。

但是——

“哎呀水户你不要担心扉间啦他只是看起来被揍得惨,实际他只是遇到宇智波泉奈并且被揍了而已啦,这次真的不算严重起码你看他没有破相,都不用担心他未来娶媳妇的问题对不对啊哈哈哈哈哈。”——听听,这是亲哥该说的话吗?如果不是伤到肩膀暂时手臂无法施力,千手扉间一定要给他大哥脸上来上一拳。

“这样说自己的弟弟真的好吗?夫君大人?”——这是虽然成婚时间不长但已经发现了千手柱间偶尔脱线且过分乐观本质的漩涡水户,说真的,她非常担忧千手兄弟间的塑料兄弟情。

“唔?难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吗?扉间这次的伤势真的算很轻了哎?”——这是只要弟弟没生命危险就完全不觉得算大事情的千手柱间。

“…………”这是处理事务心很累以至于完全不想听他哥讲单口相声的千手扉间。

勉强处理完眼下最紧急的事务,千手扉间推门外出欲回自己屋中休息。天色已黑,暗沉的天空无星无月,遮住月亮的云层似乎昭示着明日将有一场落雪。

肩上的伤钻心地痛,泉奈出刀向来恶劣刁诡,就跟她的人一样,她在刀上附着着阴属性查克拉,此刻属于宇智波的查克拉如附骨之疽一般为他造成疼痛,即便千手扉间已经使用了掌仙术加以治疗,依旧恢复得比一般伤势要更为缓慢。

而比起伤势,更让他感到烦闷无处宣泄的是他白天所见,以及临走时宇智波泉奈那含笑的话语。

千手扉间抽了抽嘴角,试图露出个不在意的表情,但他失败了,就像他只能用繁忙的族务作为借口与掩饰,来忘却心底的烦躁,可一旦闲下来,脑海仍然会不自觉浮现起自己看到的那一幕。

带着情、色意味的痕迹明明白白烙印在对方的肌肤上,昭示着在那之前她经历了什么。

宇智波的情感从来就不正常,执着偏激而疯狂的,试问这事实全千手谁不知道,而宇智波泉奈更是一群神经病当中最疯的那一个,理智而疯狂,洞察人心的同时玩弄人心,毫无真实可言,她是他的死敌,他们间本就只是这个距离

但——

可这样自嘲内里糟糕透顶的人,居然会有动心的一天?甚至到与他人耳鬓厮磨,毫不掩饰痕迹的程度?

千手扉间只觉得荒谬,他是该欣喜的,死对头心有牵挂代表着她又多了个可攻破拿捏的软肋,但他发现自己完全不会觉得高兴。

当那一双眼睛不再注视自己,那样美丽而危险的存在将属于其他人,他无法想象那样的情形。

他们之间相互敌视折磨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数年,千手扉间想,那样的对立太过顺理成章,乃至于他认为他们会彼此折磨下去,直到一方死亡,再没人能比对方更了解自己,也再没人能比对方带来更加刻骨铭心的伤痛。

“希望不是哦,不然你就完蛋了,千手扉间。”

含笑的话语带着一点点慵懒与漫不经心,效果却堪比最强大的幻术,只一句话,死敌轻而易举洞察了他心底掩藏最深的念头。

他确实对宇智波泉奈怀有欲念,爱欲与杀意是截然相反又出自同源的情感,同样的甜蜜而痛苦,令人难以舍弃,说出这话的宇智波泉奈毫无疑问是不怀好意的,她看透了他的心思,并抛出了恶劣的诱饵,千手扉间无比清楚这一点。

在她理智清醒时,是绝对不会爱他的,就像她曾经说过的,此刻的甜言蜜语不过是陷阱,自己若是沉溺必定会被溺杀于这种温柔之中……但他依旧会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是独占欲在作祟么?还是单纯中了宇智波无声无息的幻术暗示,宇智波总是天生的撒谎精……又或者,是他最不愿意去承认的某个真实……

不,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吗?

千手扉间在心底苦笑,他看着夜空,无星无月,完全看不到未来。

他们是真心实意恨着彼此,他们的手上都已经沾满对方族人的鲜血,两人间的距离早已是血海深仇之遥,

所以,宇智波泉奈你怎么可以先一步试图抽身离开?

另外一边,泉奈则在骂千手扉间,每日一骂,几乎要将之当成日常。

千手扉间那一苦无深深捅入她的左臂,伤口极深嵌入骨缝,当初自己狠心拔出时就痛得眼前发黑,回到家找医忍处理过后依旧是痛。

就算是亲手抢走获得漩涡一族绘制有高深封印术的卷轴也没法抵过她被伤口痛到夜不能寐的生气心情。而这种生气,在后面宇智波斑替她背上上药时无意识的一句:“泉奈的伤势好得很快呢。”当中变作了无尽的惊恐。

“大约因为是冬天的缘故吧。”当时她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以平静的语气说道,却未意识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

在袭击事件后的第三日,在再三确认不会有人打扰后,泉奈自己在卧室内解开手臂上是纱布,看到已经开始结痂愈合的伤口,她的手忍不住颤抖,纱布落在地板上,尽管室内温暖,她却如坠室外冰窟。

这种伤口的愈合速度……泉奈看着自己的双手,其下血肉当中仿佛蕴含着无限的生命力,随着年龄即将步入忍者的黄金期,她的体质在潜移默化当中逐渐发生着变化,比寻常宇智波更擅长于力量,足够支撑大型忍术的查克拉储备,如果这些还能被解释为是独有的天赋的话,那么这快速愈合的伤口已经再无法去自欺欺人了。

头疼欲裂,精神当中的暗示烙印与本身思维相冲突,关于自己血脉另外一半来源的答案呼之欲出,而她只觉得全身冰冷。

她该怎么办?能怎么办?去找人求助吗?可谁又能够真切的帮到她?

映入脑海的第一选择理所当然是兄长宇智波斑,她理所当然想到了答案,可当她迈着步子走到门口,手触及到门扉的一刻,又硬生生地悬停在半空当中。

她不能连累斑,脑子当中的暗示在不断提示她,这件事上她找不到任何能帮到自己的人,无论兄长还是养父母。

并非她不信任斑,而是在自己都无法弄清楚事情全貌的情况下,贸然将自己的事情告诉其他人,恐怕会引来更多的节外生枝,甚至一个不慎会牵连到所有她所重视的人了。

她太明白自己身上另一半血脉会带来什么了。

她的母亲是宇智波,这一点毫无疑问,而自己另一半的血脉……极可能是千手……

这意味着什么呢?自己作为宇智波经受了家族十几年的教育,泉奈很清楚遇到如斯情形下,一个合格的宇智波会如何做——

如果是还在腹中未生下的孩子,那这孩子必不能被生下,她/他的血脉意味着太多的不确定性,与其生下后面对无尽的麻烦与痛苦,不如直接铲除以免除后患。如果已经被生下,那么,最起码也是断绝他/她与外界接触的一切可能,作为实验的对象,那孩子会被留在族中,被测试每一项身体潜能,是否完美地继承了血脉,是否能将这种血脉传递下去。

那样不是作为“人”而活着,而是作为“牲畜”,是试验品,对血继执著的家族,绝对不会放弃这样的试验品。

在这样的情形下,她的体质一旦被暴露,她所重视的亲人,无疑是会被牵连的被质疑的,作为族长却包庇血亲……

泉奈深吸一口气,

如此一来……依照这个思路,她就能解释她母亲宇智波烨火最后那段时间的疯狂了,她是单纯地向千手复仇吗?不,血烨姬的答案想当然不会那么简单。

也许有复仇,但那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她想做的是以不着痕迹的手段,让所有知情者在她的疯狂当中一并被毁灭,无论宇智波或者是千手,所有知情者都必须死,否则她无法活下去。宇智波烨火以这样的疯狂让自己成为宇智波的禁忌,鲜少有人再愿意谈起。那么作为宇智波烨火当时的对手,千手沐间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他发现了一切先一步杀死了她的父亲么?所以引来了自己母亲的报复?还是……他在那之前已经死去了?

当年留下的事情真相已经被刻意毁去,眼下的她无从知晓,只知道,那最后的结果意味着——只有所有人一并下黄泉,才能从根本上杜绝秘密被泄漏的可能。

至于田岛以及美代子,他们会知道关于自己的所有真相吗?

泉奈自己也不确定起来。

人心是复杂的,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否则就不会有她精神当中的暗示,时时刻刻,阻止着她去探究着关于自己的一切。

族长与弟弟间的定义是不同的,作为弟弟的宇智波田岛或许会无条件地为姐姐宇智波烨火保守所有的秘密,但作为宇智波一族的族长,他所需要的考虑的就更为复杂,相较于个人亲情,他肩上还有整个家族的重量。

而宇智波美代子……泉奈也不敢去询问,她对养母一直存在着依赖与信赖,将之视作母亲,她不想……更不能去为她增添悲伤了。

那她现在该怎么做?

努力让心绪平静下来,她摸出苦无,对着自己的伤口处,毫不犹豫地狠狠捅入,写轮眼的存在保证了她可以模仿千手扉间的手法来创造伤口,鲜血蜿蜒着流淌下来,疼痛入骨,而她毫无动摇,只是拔出苦无,然后忍耐着疼痛,去找新的绷带将伤口包裹,。

既然自己的体质不能为人所知,那就只能尽可能地隐瞒下去了。

而在找水去擦拭地板上血迹的她未注意到,窗外有只鸟从枝头扑棱着飞走。

第二天在替妹妹梳头束发时,宇智波斑敏锐发觉泉奈的面色苍白了一些,眼下带着憔悴。

“依旧是疼得睡不着么?”他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有些担忧,妹妹左臂的伤颇重,他一直都很担心。

“才没有,只是想着要干掉千手扉间那王八蛋罢了。”泉奈垂着眼帘,语气轻描淡写。

“你最近总是提到他。”宇智波斑有点好笑地捏捏她的脸,“我都要觉得不高兴了。”他故意逗妹妹,试图让她开心一些。

“反正肯定没有哥哥你提千手柱间的次数多。”泉奈挤出一丝笑,顺着兄长的话说,“哥哥以前怎么没想过我会不高兴呢?”

“你只会愤愤说要干掉那个西瓜皮妖精。”斑仿照着泉奈的口吻说,“你看我不是从没阻拦过你么?”

泉奈捧场地笑了一声,斑把她拢在怀里,“但你依旧在不开心,泉奈?能告诉我你是为什么吗?”越是亲密,人所祈求得也就越多,人总是这样,贪欲难填,奢求更多。宇智波斑想,他有的时候也无法完全了解妹妹的情绪,她在笑时未必真的代表欢喜,而悲伤时也几乎没有眼泪,但他能真切感受到她的情绪,就像现在这样,他本能察觉到泉奈陷入了某种惶恐当中。

“……没有的事情。”最终泉奈说,“只是昨晚我做了一个噩梦,非常非常真实的梦。”

“梦中我无人可求救,几乎以为自己会失去一切。”她叹息着喃喃,靠在宇智波斑的胸、膛前,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慰藉“大约是梦太真实了吧,真实到我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她低声说,声音仿佛梦呓,这次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真实果然不会全部都是美好,重量压得她难以承受。

宇智波斑沉默不语,他低下头去吻她的唇,兄妹二人额头相贴,彼此交换着温度,直到气喘吁吁才分开。

“不会的。”他说,“必定不会有那一天的,那只是一个梦,我保证。”他向妹妹承诺,“如果那一天来临,我也一定会在你身边。”

可是……哥哥,我却不想你这样说啊……

泉奈心想,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她自己死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