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谁家的猫

真相是假。

——穿越后第十三年

千手扉间回到暂居的住所,没进门,就见到他在院子里新晒的鱼干被翻得一地狼藉,鱼刺鱼骨散落一地,迈两步,还能看到翻着白眼珠的鱼头,没等他给出反应,负责帮忙打理起居的千手正一已经先一步嚷嚷开。

“这、这、扉间大人?”家族当中后辈小年轻哭丧脸,“我明明早上才打理好的。”

“……大约是遭了猫吧。”千手扉间回答,心中对罪魁祸首已有猜测。

“谁家养的猫这么缺德啊!”千手正一满脸愤怒,可以看得出,罪魁祸首只吃掉了鱼腹部分最肥美少刺的部分,而将鱼头鱼尾丢弃,这野猫的嘴太挑了吧!

年方十岁的千手正一是千手与漩涡联姻的混血,之前一直随母亲生活在涡之国,最近才随其他漩涡族人来到千手本家,他的父亲是千手扉间的叔伯辈,负责战局统筹,与扉间的情谊形同半师,差不多一年多前,其父在与羽衣的战争当中重伤而亡,留下孤儿寡母,前些时候,千手佛间临走回火之国国都前将他丢到千手扉间身边,美其名曰是让自己次子带着对方在前线涨见识,奈何这孩子在涡之国日子过得太顺遂,不是从小在战场见惯生死的,做事多少有点儿毛糙,千手扉间思量再三,念在死于战场的半师的份上,还是没忍心把这带点儿熊的邻家堂弟踹上战场接受毒打,而是留在了身边。

慢慢教吧,左右战争即将结束,等回火之国后可以给他安排着先出些危险性不高的任务,然后一步步培养,他想,顺手摸了摸自己的白头发,再次感叹亲妈生他时候的未卜先知——知晓自己就是天生劳碌的命,忙完大的还要管小的,头发迟早要白,索性把他生成了白发,省得麻烦。

“可不就是挑嘴又缺德的猫么,跟它主人一个德行,迟早欠一顿毒打。”千手扉间别有深意说一句,“把外面收拾收拾。”他吩咐,自己接过便宜远房堂弟手里的卷轴,独自回房间。

“哦,是!”千手正一愣愣,他是不明白,为什么扉间堂哥自己晒的鱼干被野猫糟蹋,他说话时候还能笑出来。

莫非这就是大人的成熟吗?果然自己还有得历练啊!

屋内当然没有那只灰色异瞳大猫的踪迹,泉奈与他间的传讯从来不留把柄,靠近窗户的桌上压着张纸笺,纸张上空白无一字,上面粘了几根灰□□毛,大约是那只名叫二月的猫身上掉落下来的。

这是没得谈的意思?千手扉间放下卷轴拿起白纸,确认没有多余讯息后,对泉奈这样的回复丝毫不觉得奇怪,左右他的传话也不过是为了怼一怼对方的得意洋洋。

实在是有够幼稚的,无论是故意来提醒自己的泉奈,又或者是因为不忿,刻意传话过去说要与对方做一部分利益交换的自己。

千手扉间忍不住笑了一下,真切笑容转瞬即逝。

千手与宇智波短暂的合作随着战争的结束,同样已经走到尽头。

下次再见,他与她就又要以生死相搏了。

没有什么遗憾的,

在对羽衣的清剿清算当中他们就已经是各凭本事,除了没闹出人命,该撕破脸皮该动手一样不落下,千手桃华的背部结结实实挨了宇智波真纪一记豪龙火,烧伤伤势至今未能痊愈,先前自己去看望她时,听她唠唠叨叨骂那辣鸡宇智波火遁强度又进一步提升,自己差点小命不保,只砍她一刀实在是便宜她,下次战场见自己一定要划花那宇智波漂亮的小脸蛋。

千手扉间耐心听完她的抱怨,安抚下属要她好好养伤,转头还要去头疼获得的羽衣一族钱财生意的消化路径。

四成半,比自己预料的起码要少上半成,这次确实是自己技不如人,那个宇智波又一次超越到了自己前面。

受挫的心有,头疼有,却还没到气急败坏的地步,再不如意,事情都是要一件一件来的,千头万绪,总也要理出个轻重缓急,如何获得新大名的信任,如何打理好千手家的财务内务,以及……空余下时间记得要提醒大哥,他该做好准备,在年末娶水户表姐进门了……

千手扉间很早就习惯了这种世事不能尽如人意的状态,在他之上有个实力强得好似牲口的大哥千手柱间,有资本任性妄为,隔壁有只要瞪出兔子眼就仿佛开挂了一般的宇智波,相比起来,只有感知力这一优势的他只有花费更多的努力与心思,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死对头打压。

他能怎么办?

冷静,等待,以及,去创造机会,

就像当年的小叔叔千手沐间做的那样。

况且隔壁的兔子眼也不是毫无代价,死对头差点失控到歇斯底里就是最好的例证。

这么说或许有点儿凉薄,但在意识到宇智波泉奈并非无懈可击,他,是松了口气的,有破绽,才能找到击败她的办法。

千手扉间坐下来,将那张空白纸笺一点点烧成灰,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关于自己早逝的小叔叔千手沐间,千手扉间其实并无多少接触,自己还在襁褓,对方就已经死去,但从族内长辈偶尔透露出的话语看,那个不像千手,没有强健体魄的长辈,有着寻常人难以企及的缜密心思,以及理智掌控一切的强大掌控力。

他看过对方留在族内的书信与书籍笔谈,寥寥三两笔,绵里带针,字里行间全是理性与筹谋,千手沐间对人心的把握精准到令人背后生寒,早年他煽动风魔一族筹谋暗算袭杀宇智波的手笔亦是狠到了极致,千手扉间事后一步步复盘,只感慨对方设局之高明。若非宇智波家年轻一辈有血烨姬与田岛这一对惊艳的姐弟,以力破巧,强行再度聚起了宇智波的脊梁,恐怕宇智波还能被打压至少十年。

有时候,千手扉间会想,单看文字,隔着十余年的时间,自己甚至会觉得,他那位小叔叔不像是活生生的人,将一切把握到极致的人,是真的会存在的吗……若非看到他最后二三年的书信,当中多了丝烟火气,会极其偶尔与他兄长,扉间的父亲佛间谈起家常,当然这可能只是作为阅读者的扉间的错觉……

可惜那样的人天不留,终究盛年夭亡。千手扉间唏嘘,脑中鬼使神差,浮现出的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外表温柔带针,做着理性决策,睁着魔性之眼的死敌,明明是完全不可能有联系的两个人,明明知晓那人的内心全是疯狂与痛苦,毫无真实。

但他就是偶尔会有所联想,

她也会是盛年早亡的结局吗,

呼吸在那一瞬失衡,他想,如果是,那他宁愿要她死在自己手里。

不要说出那个词啊,我会杀了你的,黑暗当中少女带着喘息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明知没有丝毫幻术的痕迹,他依旧会感到已经治愈的耳垂隐约刺痛。

啧,心又不静了。

泉奈打了个喷嚏,直觉肯定有人在背后说她的坏话。她咬着三色团子,拎着袋豆皮寿司,在街边挑挑拣拣,寻找能给真纪带回去的手信。眼角余光看到街边路过的眼熟的青年男女,突然间有点儿同情死对头白毛,嗯,就一点点,其余全是幸灾乐祸。

那对男女一前一后从街上走过,男的高大俊朗有一头如瀑青丝,女的容色温婉端庄,一头挽成髻的鲜红色头发,与发间绘着封印符文的花札简直就是她身份最好的证明。

泉奈目光在两人交握着的手,以及少女因不习惯而青涩低头的容颜上停留一瞬,心下里有了个猜测。

大约那就是千手家即将联姻的对象,传闻当中漩涡一族族长的女儿,漩涡水户了。她眨巴眼睛想,哎,当哥的带着未婚妻出来谈情说爱,白毛弟弟在家处理族务累成狗……

噗嗤,她经过专业素质训练,一般不会笑,真的,她只是纯粹忍不住。

想归想,泉奈还是装成没看见,若无其事往另一条街的忍具店方向走。

倒不是觉得毁人约会时光会遭天打雷劈,主要是不想看到千手家那黑长直妖怪再次追着跟上来对她兄长傻笑,死白毛不在边上,她肯定克制不住,会对他火球糊脸,最好再扎上一刀,干脆弄死了事。

哦,这只能在脑中想想,因为她压根打不过千手柱间那牲口。

真是太悲伤了。

因为战事已止,边境的市集比起先前要热闹不少,走私的,越境的,商人仿佛一夜之间就如土拨鼠一般冒了出来,带着大宗货物,向路人们热情推销着自己的商品。

泉奈甚至看到了传说当中来自铁之国的矿石以及铁器。

她弯下腰,装作好奇地跟商人聊矿石价格,在获得了改良开采之法后,铁之国开始向周边国家贩售矿石与铁器,这些东西当然要卖到土之国。

有什么会比战时卖军火更赚钱?

就她所知,宇智波自己就也在火之国赚了不小一笔忍具钱。

铁之国大名官方自然对此是不怎么乐见的,但是利字头上一把刀,他下面的贵族怎么会忍得住呢?走私的,披官皮的,多种渠道花样百出,只有外人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况且这确实是一项新的进项,无论是税收还是上供,又有谁会真的跟钱过不去呢。

不知道接下来如果自己唆使着商人们去向大名提议在国内修路有没有可行性?泉奈默默想。

道路是一切发展的基础,产能过剩,货物运不出去,贵族觉得的钱赚少了,还是会觉得不爽的吧?

况且修路好修路妙,通达的交通才能了解更多外界,才能促进交流,才能……做到更多。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单独押注在一个国家爆兵玩发展总有被有心人注意到玩翻船的风险,最好还是能找个有眼界有能力的合作者……

泉奈脑洞一番后又不得不收住,这种事情强求不来,全看上天给不给她掉落个SSR,不给的话……那她只能在考察之后自己用写轮眼控制一个合适的来玩养成了。

她突兀笑起来,看来羽衣明我对她还是有影响的,起码,现在她对所谓的大名高层,敬畏程度越来越低了,只要操作得当,替罪羊找得好,弄死一个两个,或者操控一个,都是有可行性的。

只是那还是万不得已的办法,在此之前,不如试试别的国家?

实验目标依旧不能是大国,所以,草之国,或者泷之国如何?战后总是需要重建的不是么?恰好她可以尝试说服家族用羽衣在草之国的那些产业来运作一番,尝试下在战国时代基建修路的可行性?

心下隐约有了个草案,泉奈往忍具店走,迎面遇上了宇智波斑。

“啊,哥哥,吃豆皮寿司吗?”她举起手中的纸袋,朝宇智波斑笑。

有个聪明而善解人意的妹妹本该是福气,但如果自己本就对妹妹动了心,那么她的聪明与善解人意,就成了一种甜蜜的烦恼。

宇智波斑眼下就在独自品尝这种烦恼。

从意识到泉奈不再是孩子之后,他看妹妹的眼神无法不多出别样意味,因此不得不注意到她的身边的人和事。

泉奈的性格和皮相无疑是极好的,眉眼长开后,少女的面容秀致中带着冷,柔和中偏带着见血者独有的残忍美丽。

宇智波家的男女大多生来好皮相,白肤黑眼黑发,眉眼精致,再带点儿与生俱来的傲气,便是最典型的宇智波。

而泉奈身上却鲜少有傲慢或者高傲的意味,除非她刻意为之,想用宇智波特质来达成点目的。

她更多时候给族人的感觉是温和如水,能令人获得宁静的,温和的。

这种感觉随着她年龄的增长与日俱增,使得愿意聚集在她身边的族人越来越多。

是人都是希望获得宁静的,特别是在经历了战争与伤痛之后,哪怕他们也知道那样的宁静只是表象,但在条件许可时候,人总是愿意骗一骗自己的。

她妹妹泉奈的住处外廊下最近经常会有人送来的新摘下的带露水的花,含苞待放的,散发清雅芬芳,

她虽然不会收下,却会将之插在族内会议所在的客厅的瓷瓶当中,每日认真换水,直到花儿枯萎。

真是温柔又无情,委婉拒绝的手段,认真对待的心情,让被拒绝者生不起气来,反倒是她廊下的花越来越多,会客厅的花瓶多了好几个。

看到妹妹这种做法,宇智波斑心情十足复杂。

既暗喜于她的拒绝,又,有点儿忐忑不是滋味。

她会不会有被打动的一天……她的目光与爱会不会有分给其他人的一天……

“土之国的豆皮寿司味道怎么有点偏酸。”咬一口,味道偏酸,宇智波斑说。

“是吗?我尝尝看?”泉奈很自然地凑过头去,她摘下右手的手套,在他未触碰到的那部分掰下一点儿,塞在嘴里品尝,新的忍具手套自然还是宇智波斑送给她的,黑色的手套外一小截瓷白的手腕,格外分明的颜色对比,“唔,明明挺甜的啊。”她评价,舌尖很自然舔去自己指尖上的酱汁,表情认真极了。

心跳漏一拍,宇智波斑突然觉得七月的天气热得厉害,就仿佛她的舌舔的是他的手指。

可泉奈的试探偏又只是在底线上伸爪子,轻轻地,用爪子挠上一下,当即收回,若无其事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若她尝的是他尝过的那部分,若她并非用掰而是用咬,若她表情再多一分刻意……

聪明与善解人意真是令人苦恼的品质啊,斑在心底下叹息,不敢去多想,如果她的作为再多一分,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忍住心底欲念。

“泉奈……”他开口,想说什么,背后的,极短的杀意注视突然令他当即回头,正对上不远处两个陌生的,满是忌惮的面容。

一大一小,年长者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小的那个只有两三岁,正是流鼻涕的年龄,长了个通红的蒜头鼻,面对他的注视,年长者当即低头表示无意冒犯,反倒是孩子眼中含泪,满是恨意不加掩饰。

“是两天秤的人啊。”泉奈柔和的声音传来,她的目光对上那个三岁的孩子,温和地笑了下,那孩子在她目光下瑟缩了下,眼中依旧满是恨意与惶惑,看得她一晒。

小孩子的恨意在她眼中真算不得什么了。

“那一族活下来的族人么?”宇智波斑对那孩子的恨意很不以为然,他也记得两天秤一族,那是宇智波先前的战争任务,与对方交战,杀死了对方大量族人,宇智波兄妹都参与了那场袭杀,用敌人的血为自己添上一笔凶名。

两国忍族交战,全力以赴是对对手的尊重,抱着杀死对方的觉悟是理所当然,但他还没到要在非战时对个孩子认真的地步。

没必要,更不屑于。

“大约是吧,是能记事的年龄了,真可悲呢。”泉奈随口说,“比起爱,先学会了恨,真是可怜的孩子。”她评价。

她同样没有斩草除根或者仅仅因为对方一个眼神就要动杀心的地步,眼下非战时,即便是土之国的忍族,同样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动手,不过挑衅火之国的宇智波,这是这个孩子自己想到的,还是别有用心人唆使的呢?她将眼神游移向那个大人,复又笑了笑,这次的笑是了然。

真是无聊透顶的试探。

“有什么可悲的呢?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宇智波斑收回视线,“去走走吧,你还有什么想买的?”

泉奈说:“只希望,以后能少一点儿吧,”没等斑做出评价,她又说,“我想给母亲还有惠婆婆她们带一些手信,哥哥陪我一起去看一看吧。”她没再去看那孩子,就像兄长说的,谁会对小孩子认真呢?

而和平,从来不是同情一个两个孩子就能获得的。

两个年轻的宇智波走开,明明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却让石河感到背后如针扎的杀意。

他松开自己下意识握拳的手,手底心全是冷汗,他告诫自己的孙子。

“看到了么,那就是宇智波,是杀了你的父亲,还有你的族人的宇智波。”

“你一定要记住,大野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