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在试图以拙劣的演技来掩饰自己的悲伤,但是啊,谁又骗得了谁呢?
——穿越后的第六年
二月从帐篷外悄咪咪地钻了进来,它仰头闻了闻空气当中那极淡的血腥味,鸳鸯猫瞳微微眯起,仿佛沉醉其中,又仿佛只是单纯在享受帐篷内的温暖。
宇智波啊……真是神奇又可悲的一族。
再蠢的宇智波崽子在经历了惨痛的失去后,都会飞速蜕变,迅速抛弃掉她曾经信仰的一切。
是的没错,在二月的眼里,曾经的宇智波泉奈就是那个蠢到不行的崽子,她软弱而天真,总是对这世界抱着不切合实际的幻想。
也许她确实有点儿小聪明?毕竟那当头一兜令它翻车的猫薄荷确实挺出乎意料的,但这又能如何呢?这世界上多的是聪明人,痛苦的也大多是聪明人,傻子就算是死掉起码自己不会觉得痛苦甚至还会觉得光荣,而聪明人却要为了死人背上一辈子的枷锁。
简直就是在作茧自缚啊,人类总是喜欢这样,二月舔着爪子很没良心地想,它也不清楚自己作为一只猫为什么要去想这么多,但它确确实实是在兴致勃勃地欣赏着每一幕,甚至参与其中。
啊啊,多么奇怪又有趣的世界。
这世界完全不需要圣人来救赎,因为没有人愿意去成为那个圣人,谁都知道恶人会杀死圣人,然后再在他的墓碑前痛哭流涕地怀念。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愚弄着下面的韭菜,只需要一点点阳光,一点点肥料,韭菜们就会痛哭流涕地为他献上忠诚。然后他们再不经意地赏赐一点点的挑拨离间,这些韭菜就会为了证明自己是最好的那棵而争斗起来。
至于期间韭菜间的痛苦,仇恨,以及期间流下的血海与泪水,又和那些上位者有什么关系吗?韭菜割完一茬还有新的,他们权当是看了一场有趣的表演,这一场结束了,他们擦擦眼角因无聊打呵欠溢出的泪水,丢下几个赏钱,然后起身离去,乐趣永远不会减少,这一场看完,还能去看下一场。
这么狗血的剧情它非要看下去,果然自己也是无聊了吧,在它抛弃了自己上一任的主人后。
“回来了啊二月,辛苦了,要吃小鱼干么?”那个披散着长发的小崽子转过头来,向它招招手。
切,就算没那么蠢了,但这样的样子还是看不顺眼。心底满是嫌弃,二月还是凑近了过去,蹲坐在她面前。
它才不是同情她呢,它在心底想,它只是贪图她的鱼干罢了,嗯,用人类的语言表达就是它光荣。
包裹着纱布的手没有原先那样温暖而柔软,血腥味道就是从纱布里透露出来的,那是当然的,之前她十指几乎都是伤,二月可是亲眼看着别人如何将砂砾和碎石一颗颗从她手上剔出来的,啧啧,全是血。
但她喂给它的小鱼干的味道还是一样的鲜甜,二月低头默默吃着,它只要有鱼干就够了。
“书信传递过去了么?”泉奈摸着二月的背。
“自然的事情,我办事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二月懒洋洋地说,吃饱喝足的感觉太过美好,它弓起背懒洋洋伸了个满足的懒腰,扬起下巴,呼噜呼噜享受泉奈给它的挠痒。
虽然人依旧离开了明见城,但泉奈不打算就此断开与惠婆婆,与自己老师宇智波朔间的联系,除却自己情感上真切地对他们的亲近与牵挂,她有自己的打算。她有许多事情想要去做,但她的年龄和阅历是致命伤,她实在是太小了,就算开启了写轮眼,她在家族当中依旧无法拥有足够的话语权,并且可以预见,她这样尴尬的日子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面对这样的状况,泉奈不打算就此等待,她已经受够了等待,与其被动地,按部就班地一点点为自己积攒话语权,她更倾向于去主动获得更多的支持,既然如此,与她有师生情谊的宇智波朔和惠婆婆就是她眼下可以依靠并仰仗的。
这么做真的很过分吧,她摸着心底的空洞微笑,如果是以前的她,呵呵,那个重视一切的真情,并且愿意以自己的真心相待的自己,怎么会愿意这么做呢。
可是那个自我已经被她否定掉了,她有更多想要做的事情,所以,她会去利用一切的筹码仰仗,争取一切她能争取到的……
几乎是这样的……
在等到散会,听到帐篷外传来走动声,知晓兄长即将回来的时候,泉奈光速藏起了二月送来的书信,顺手把小猫咪给丢了出去,气得二月在帐篷外喵喵喵地骂了她很久的见色忘猫。
是的,目前是宇智波斑与她同住。
原因当然不是因为宇智波物资匮乏到连另一间帐篷都准备不了,而是他们彼此间的心照不宣……
在经历了兄弟接二连三的死亡后,他们都已经接受不了再失去彼此了,甚至不愿意看到对方远离出自己的视线之外,出于某种惶恐,斑将自己的铺盖搬进了泉奈的房间。
在每个夜晚,兄妹两个背靠背,试图从对方身上汲取到一丝温暖。
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田岛居然就这样默许了。
“哥哥回来了啊,辛苦了呢,会议怎么样,大家的意见达成统一了吗?”见到斑进来,泉奈露出轻快微笑起身去迎接宇智波斑,替他拿来用于替换的居家的服装。
“没有,因为你那几句话,会议上吵得更厉害了呢,泉奈。”面对妹妹在帐篷里折腾出的那点儿小动作,宇智波斑只当没看见,他看着妹妹忙前忙后,朝她招了招手。
“?”泉奈不明所以地走近。
然后被斑抓住手,顺便对着她额头弹了一下,“你又忘记换药了吧?连血的味道都能闻到了。”他叹息般地说。
帐篷空气当中飘出药酒的味道,泉奈低着头,乖巧地任由她的兄长拆掉她手上的层层绷带,露出那双满是创伤的手。药酒擦在伤口上一阵阵的刺痛,但她毫无反应,乖巧得仿佛人偶。
“疼吗?”反倒是宇智波斑忍不住开口问她了,他没试过替他人处理伤口,但他清楚自己将药酒倒在自己伤口上时候是什么感觉。
“有一点……不过真的不要紧”泉奈犹豫片刻,抬头飞快看了兄长一眼,小声说。这点痛确实不算什么,她已经麻木了,太多事情太多情绪占据了她的心神,她又怎么会在意这一点点的痛呢,但鬼使神差地,在面对自己的兄长的时候,她还是说出了真话。
“知道痛就好,不要不在意自己啊。”宇智波斑这样说,认真地替她上药,作为兄长他当然能察觉到妹妹身上正在发生的变化,她在强迫自己改变,抛弃自己的一些东西,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宇智波斑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是坏,但他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妹妹对自己隐瞒。
“我没有……”泉奈小声说,底气很不足。面对哥哥她总是会觉得底气不足的,因为是亲人,因为无比重视对方的心,所以才会心虚。
“好吧,你没有,但你就是在逞强,就像今天在会上,泉奈你就是故意的吧。”斑说,用全新的绷带一层一层替她重新裹好。他是族长的长子,拥有足够敏锐的洞察力,这令他很清楚,泉奈提出的建议,确实是最符合当下家族的利益,但她这样的做法太过尖锐太过锋芒毕露,父亲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将她赶出去,若是放由她继续说下去,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父子两人都察觉出了她语言当中隐藏着对上位者的不驯与叛逆。
“但是很有效不是么。”因为面对兄长,泉奈不打算隐瞒这一点,“羽衣不怀好意,那么我顺水推舟有什么错?”至于贵族,哈,对方敢用他们这些刀,难道还要不准刀有自己的思维么?
“当然有错。”斑又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在她吃痛捂头的时候,他说:“你本可以先告诉我,让我去向父亲提,要知道,若是这话被人传出去,传到外面,你会有多危险?”这真的非常危险,原本泉奈远离家族中央,别人的注意力不会集中到她身上,可眼下,父亲失去了两个孩子,作为唯二剩下的那个,泉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个时候再传出她的这些谋划……万一的万一,真的被有心人注意到了,那泉奈就真的危险了。
——绝对会被敌对家族追着杀的。
“好痛,我知道啦。”虽然觉得这几句话不可能会惹来这么多麻烦,但泉奈还是领会了兄长的意思。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太弱了。
“那么多少更多依赖我一些吧,我可是哥哥啊……”宇智波斑叹息着说,他天生就是要去背负这些的,他跟在田岛身边学习着如何去领导族人,如何成为让族人愿意自愿追随的存在,在心性和能力上,斑都是令田岛骄傲的。
可惜他的妹妹不愿意去依赖他,这让他觉得自己有点失败,必须更努力成为妹妹的依靠才行啊。
“才没有呢,让哥哥什么都背负,那才过分吧……”泉奈说。
兄妹间猛地一阵沉默,他们对视着彼此,继而转移开视线。
他们都在以拙劣的演技试图地掩饰自己失去亲人的悲伤,都在努力让自己显得轻松,都希望自己的表演能让对方不再沉浸于失去亲人的悲伤与痛苦当中。
但是啊……
他们是兄妹啊……
又怎么可能会不清楚对方真实的想法呢。
等到泉奈手上的伤痕都开始结痂,他们这一行也终于回到了位于南贺的族地。
在那里,她终于见到了站在族地门口迎接他们的母亲美代子。
其实时间不过过去了不到一年而已,但再见到名义上的母亲的时候,泉奈依旧没忍住,红了眼眶。
一头扎进对方怀抱里,接受对方的拥抱时候,泉奈能明显感觉到美代子消瘦得厉害,曾经的美代子是个温柔美丽优雅的女人,她有着女性所憧憬的一切,美貌,爱她的丈夫,可爱的孩子,同时她本人温和又强大,有时候泉奈会觉得,这世界仿佛没有什么能够难倒她。
但这次……在看到美代子的第一眼,泉奈就难过地想哭。
失去孩子的苦痛积淀在她身躯当中,她看起来美丽依旧,但莫名地,泉奈为她担心着,害怕这苦痛无法排解,害怕她会有支撑不住的那一天。
“泉奈长高了呢。”但当她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温柔依旧:“也长大了,欢迎回家哦。”美代子笑着,无条件地包容着她。
“嗯……嗯!”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显露出哽咽,她用力点头,“母亲,我回来了。”
她看向美代子身后的族地,这里是宇智波一族的家。
她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