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祭(下)

禅月大师正在打量自己布下的离魂阵,突然感觉自己身后掠过一丝风声,回头喝道:“是谁?”智能大师道:“你布好阵了么?”禅月大师道:“师父你怎么亲自下来了?有什么事吩咐徒弟上去就是。”智能大师道:“现在他们已经出兵开始两路击杀了。”禅月大师一惊道:“击杀谁?”智能大师道:“自然是吴刚英他们四个人。”禅月大师颤音道:“那……那怎么办?我们跟他们拼了。”智能大师瞪眼道:“拼什么?你拿紫金钵跟绝磐拼?那是送死!情势紧急,禅月听令!”禅月大师马上跪下道:“弟子接令。”智能大师道:“吴刚英在距离五台山脚东南面一百公里处,你持我禅杖,速速前往救援。”说毕,将禅杖递给禅月大师。禅月大师不解道:“那星晨那边……”智能大师长叹一声:“绝磐一出,人心将乱。星晨那边强兵云集,不是你能抵挡的。快去吧,他们两个有天命承受,自会有贵人相帮。你只安全带吴刚英两个回来就是了。”人命关天,禅月大师不敢再问,急急下山去了。智能大师打量着这已经布好的离魂阵,半晌,长叹一声,道:“祖师爷,绝磐一事,终酿大祸,法术界经此劫难,不知道还有没有元气化解七道之劫了。天亡我五台啊!”说到最后,掩面痛哭。寺中突然放出万丈光霓,紫金钵似有所感,嗡鸣不绝,一时间,寺中众人哭声纷起,惨云密布,不堪睹视。

虽然狐族嗅闻之术天下无双,可是只能辨别逃跑路线,不能辨别哪方是什么人。不过长老多留了个心眼,虽然说两边都追,但是星晨昏迷,林鸢茵负重前行,必然速度缓慢,因此将法力较高的手下和自己、空明大师天机道长等高手一起赶赴迟缓的一方,而剩余的去追另外一方。谁知道老天特地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林鸢茵虽然负重前行,但是知晓情势危急,激发本能的求生意志,因而这几天来都在透支体力,不断变换各种交通工具,快马加鞭。

反观吴刚英和杨淙并不知道大难临头,相反见一路行来,平安无事,想必狐族抓获星晨和林鸢茵,所以放弃追踪,则明显放慢了速度,又加上吴刚英受伤不轻,时不时的要下来买药修养,反而停滞缓慢。等到长老他们赶上围攻了个出其不意的时候,大家都傻眼了。吴刚英正在地上调息养气,杨淙在旁边帮他换药,突然冲出一群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两人顿时也跟着傻眼了。两路人马傻眼对傻眼的望了半天,天机道长失望的道:“不是星晨这边啊。”吴刚英一听,大喜:“你们没抓到林鸢茵他们?”长老恼怒道:“呸!关你什么事?你们为什么走得这么慢?”吴刚英反口道:“我们走得慢你们不开心了?要不是这么慢你能赶上我们吗?”长老气得用手指指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

“逆徒!”空明大师冷着脸从后面转了出来,一见是师父,吴刚英的脸也阴沉下来。两人僵在当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杨淙见势不妙,赶紧凑近吴刚英悄悄的道:“赶快解决掉你跟师父之间的事吧,迟早都要面对的,早解决早好。”吴刚英点点头,上前仍然按照往常的师徒之礼拜见道:“师父。”空明大师厉声道:“你既然还认我这个师父,就该回头是岸。”“回头是岸?”吴刚英突然笑了起来,从那笑容中,空明大师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吴刚英深沉的声音在空荡的上空响起:“什么是岸?哪里是岸?佛说,贪、嗔、怒、欲皆为苦海,慈悲作舟,秉持心定,方能渡化。师父曾经为岸,如今是海,这个选择我无法理解,也不能左右。人要为魔,佛亦奈何。只是你不该将落迦山卷入漩涡,可怜我们派数代声威,毁于一旦,弟子甚至无脸面对五台,面对苍生。”落迦山弟子听吴刚英这么一番沉痛之极的说话,均相顾骇然,低头羞愧不语,不少人热泪盈眶,想唤一声“大师兄”,偷眼觑一下愤怒的空明大师之后都选择了沉默。

空明大师又气又急,他想不通为什么一向笨嘴拙舌的吴刚英此刻却象换了个人似的,伶牙俐齿。落迦门派弟子本来大多不愿意下山,被自己强迫了来的,如今被吴刚英这么一煽动,更加人心不稳。空明大师急于驳倒吴刚英,稳定人心,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你闭嘴!你说我天理不容,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叛师叛道,有什么资格觑指责他人,评断是非?”

空明大师料定“叛逆师门”是吴刚英的软肋,他必定目瞪口呆,不能答言。谁想吴刚英并没有气急乱跳,反而回头向杨淙露出一个古怪而温和的笑容,一直站在身后沉默不语的杨淙也微微一笑。彷佛达成了某种默契般,吴刚英已朗声说道:“弟子正想了结此事。师之所以为师,师因为师父乃佛家弟子。现下师父弃佛而去,弟子仍是佛家子弟,当归本溯源,认佛为师。我今天在此立下誓言,吴刚英与落迦山从此断绝恩义,互不相干!”说完,跪在地上朝呆若木鸡的空明大师叩了三个头:“谢师父养育教导之恩。磕头之后,师徒情分从此烟消云散,你我各奔西东!天有所谴,刚英一力承担。”

吴刚英这一招把所有人都给镇住了。天机道长更是偷眼回觑自己身后的一众门徒,暗想:孤星寒那厮失踪一个星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偷上了五台。要是他也来这么一招,难保终南山不动乱。吴刚英血性方刚的誓言让落迦门人无不感动万分,有三个人当即跨步上前,对空明大师跪下道:“弟子今日也自断落迦情义,从今往后,不再是落迦弟子。”随即起身站到吴刚英那边,齐齐对吴刚英行礼道:“见过大师兄。”吴刚英含笑回礼。一人含泪对吴刚英道:“其实我们还是落迦山的弟子,在我心中,大师兄才代表了那座真正的落迦山。”吴刚英心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忙又忍住,抽剑出鞘,对空明大师等人勉强笑道:“话已说明,接下来动手就轻松多了。”

空明大师气了个脸红脖子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长老见情势不妙,忙出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自以为这样做,很出风头是不是?你也不想想凭你的实力,够我们这里几个打的?”吴刚英淡淡一笑:“我早置生死于度外,男子汉豪爽一点,不要在那里唧唧歪歪的,开打就是了。”长老怪笑道:“你还不够资格挑战绝磐,你要能幡然醒悟,向你师父认错,我保你不死。”吴刚英刚想啐一口,树林里忽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阿弥佗佛,人家痛下狠心断恩绝义,心向我佛,你怎么还纠缠拉扯人家不放?”长老吃了一惊:“谁?!”一个身披袈裟,身材微胖的和尚走出笑眯眯的向空明大师等人合十道:“弟子禅月见过众位师叔。”

吴刚英等人又惊又喜道:“禅月大师?”长老脸色一变,死死的盯着禅月大师阴阴的笑道:“清高的五台终于都肯出来见人了?”禅月大师坦然道:“五台无愧于天,什么时候不能见人?”吴刚英急急一把扯过禅月大师道:“别跟他废话,星晨和林鸢茵到了五台吗?”禅月大师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吴刚英心下一沉,那边长老已经高声叫道:“大家上,杀了他们,给五台一个下马威!”众掌门本来就害怕面对五台指责,一听这话,正中下怀,当即摩拳擦掌,一时间,众多法宝交相辉映,虹霓迸现。

“且慢!”危急时刻,禅月大师将禅杖往地上一拄,禅杖焕发出一道强烈的白光,将众法宝的光芒压了下去:“这里已是五台山脚。五台乃佛门圣地,当日各派祖师约有誓盟,不在五台开杀戒。师父念及各位师叔开战心切,特命弟子拄此禅杖下山传话,这两人关系天下安危,五台是保定了。请各位师叔网开一面,家师自会在山上设宴,以待各师叔,各位师叔意下如何?”

空明大师见到禅月大师,眼睛里差点没冒出火来:“什么圣地?这里离你的山脚还起码有1公里,就算你强划为你的范围,五台山我们这次也闯定了!”众人听了这话,立即鼓噪起来,禅月大师见势头不好,忙喊道:“各位师叔,你们扪心想想,强闯五台是违背各派祖训,如此失信于人,将来我们法术界如何面对山下的百姓苍生啊?”空明大师啐道:“呸!你先问问你们五台有脸面对苍生不?我们这次是为了恢复法术界秩序,重归天理,就算有冒犯,祖师在地下也会谅解的。”长老呼道:“说那么多干什么?套用吴刚英大师的一句话,直接开打就是了。”

禅月大师哭笑不得,正想再说几句,性急的龙虎山掌门已经按捺不住,祭起罗汉金丹喝道:“两仪开法!”直接朝禅月大师打了过来,金丹是龙虎山镇山之宝,禅月大师不敢怠慢,一个转身,用禅杖在地上划了一个圈,念声:“苦海渡舟!”泛起一道光墙,灿若繁星,把金丹勉强挡了回去。一个金丹还可,但数十镇山之宝纷纷出动,禅月大师就无可奈何了。尤其是见到天机道长抽出七星龙泉剑,对应天上七星北斗,煌如彩霞,禅月大师当即脸上失色,扯着吴刚英道:“你们快跑!”吴刚英豪气冲天道:“怕什么?我们拼一下,赢不了再说。”

禅月大师急道:“拼什么?他们那都是本派独一无二的宝物,光龙泉剑一个我们就赢不了。家师有令,一切撤回五台山再做打算。”吴刚英不解道:“他们法宝这么厉害,上五台山也没用啊,而且会带累五台。”禅月大师一边抵挡一边道:“五台有历代祖师结下的结界御壁,他们未必那么容易攻得上来。”正说话间,龙泉剑已经攻到,禅月大师忙拿禅杖相抵,两器相撞,北斗发力,将禅月大师整个人都掀翻在地。吴刚英倒抽一口冷气,连忙扶起禅月大师,禅月大师抛出一把佛珠,布出一个天罡阵,道声:“跑!”吴刚英忙拉起杨淙,招呼两个师弟,随着禅月大师抄小路而去。

空明大师等人被天罡阵一阻,待破阵之后吴刚英他们已经逃之夭夭。空明大师挥手道:“追!以他们的速度上不了五台。”禅月大师这时真钦佩智能大师的预知能力,虽然他很质疑离魂阵对众多法宝有多大作用,但此阵复杂宏大,好说歹说也能阻一段时间,当下变动阵法,钻了进去。长老他们追到山脚离魂阵处,空明大师不屑道:“我看禅月的脑子是进水了,居然用这种弱智阵法来拦我们。这下五台的脸要给丢尽了。”当下便要入阵。天机道长忙道:“且慢!五台是智能大师主持大局,在山脚布如此大阵,不可能是禅月自作主张,恐怕是智能大师的主意。他向来慎重稳当,布这么一个无用之阵,怕是要引我们轻易入阵,里面必定有诈。”空明大师踌躇了一下,道:“这……难道不进?就这样放他们跑了?”天机道长道:“依贫道看,不如先进一个探探虚实再说。”九华方丈玄信大师出来道:“老衲自告奋勇进去看看吧。”

玄信大师小心翼翼进阵,连走了十几步,阵法静悄悄的毫无异动。玄信大师回头对天机道长道:“没发现什么不对。”天机道长对空明大师道:“我对佛门阵法不熟,请大师帮忙看看,阵法是否有什么古怪?”空明大师认真打量了一会,道:“一切正常。”长老在旁边插嘴道:“会不会是五台在唱空城计?”天机道长摇头不说话,捻着须暗想,此阵明明平静如水,为何总觉得暗隐凶光?空明大师忍不住了,对玄信大师道:“你可知破阵之法?直接破了算了。”玄信大师点头,朝阵中央走去。

一阵冷风刮来,天机道长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心中忽然一动,抬头见阵法上空乌云密布,忙对玄信大师喊道:“停下!快回来!”玄信大师愕然不知所措,阵法中央突然迸发一道金光,阵法变动,石裂树移,天机道长见情势危急,忙抽出七星龙泉剑,大喝一声:“乾坤扭转!”龙形白光从剑尖喷涌而出,活生生劈开一条路来,天机道长冲入阵中,将脸色雪白的玄信大师拖了出来。空明大师惊疑不定道:“发生了什么事?”天机道长喘着气道:“五台果然作了手脚。贫道曾见过五台布此阵,只觉得跟今天所布大不一样,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刚刚突然悟了出来,以前布阵上空是万里无云,天气如常,而现在,你们看,刚刚还晴朗无比,怎么可能走了几百米便乌云密布?这个阵必定不是离魂阵!刚才我们若贸然冲阵,只怕现在已经困在阵中幻境,出不来了。”玄信大师出了一身冷汗,恨恨道:“五台真是阴险!”

一人全身焦黑破烂,惊惶失措的突然从旁边小路冲出,跪在长老面前磕头哭道:“大事不好了!”长老正为离魂阵的事情烦恼,没好气的道:“哭什么?怎么不好了?”那人哭道:“我们跟着普陀、华山他们去围追主上……”长老打断他道:“他是你哪门子主上?”那人忙掴了自己一个嘴巴,道:“是去追主……星晨,但是失败了。他们现在已经逃上五台了。”“什么?!”长老勃然大怒:“对付一个毫无法术的丫头你们也能让他们跑了?你们怎么不当场自杀?还好意思回来见我?”那人哭道:“本来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但是没料想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我们的人已经死伤大半了,几个掌门也晕了过去。”这下子连空明大师、天机道长等人都震惊了,齐声喝道:“快说是怎么回事?”

原来华山、普陀等门人会同狐族部分人马追击林鸢茵过程十分顺利,纵然林鸢茵想尽办法,但仍然连车带人被围堵在距离五台还有数十公里的一个小镇中。林鸢茵见避无可避,也不再躲藏,大大方方的出来跟大队人马正面对阵。普陀玉清师太见林鸢茵现身出来,只道她已放弃了抵抗,大喜过望道:“我的乖乖,快把星晨交出来,我免你不死。”林鸢茵微微一笑,打开车门道:“他就在这里,你们敢来拿么?”车的后排座位上,星晨静静的躺在那里,神色安详,双目偶有翕动,额头上还存留着月光宝石的印记。众人慑于星晨余威,一时竟然都不敢靠近,唯恐他还会起来。林鸢茵在旁边缓缓的抽出一把匕首,嫣然一笑道:“师太知道灵媒介质么?”玉清师太心神一凛:“你想要干什么?”林鸢茵笑道:“我猜,长老和绝磐应该取追吴刚英他们了,距离此地不会太远。我若滴血入地,暂时开启冥界入口,冥界感知到绝磐气息,你说他们会怎么样呢?”玉清师太紧张道:“你不要乱来可,我不是答应保你了吗?”林鸢茵望望星晨,凄然一笑道:“他若不在了,我留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眼看生死难以逆转,突闻一人沉声说道:“丫头,你舍得我还不舍得呢。”地面忽然开始猛烈摇晃,沙土飞扬,石裂墙倒,林鸢茵大惊,忙扑上去护住星晨身体。玉清师太等人好容易稳住身体,连连问道:“到底是谁在暗中捣乱?”地面上裂出一道大缝,白烟氤氲中一个老头衣衫褴褛,手持一怪异手杖缓缓的升到地面,恰好挡在林鸢茵面前。狐族众人一见那老头均骇然变色,有的甚至吓得两腿发软,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叫着“长老”。“长老?”玉清师太糊涂了,长老不是带人去追吴刚英了吗?那老头笑道:“师太看样子不清楚狐族的情况?我是狐族前任长老,因为反对妖狐,被狐族锁于幽冥地狱奈何桥下,历经千劫万苦,尝遍严刑酷吏,妖狐特赦,才能重见天日。”林鸢茵一听,暗暗叫苦,又来了一个敌人了。玉清师太壮着胆子道:“这次追杀也是狐族意愿,长老既然有罪,应当在冥界好好反省,为何想出来阻挠?”那老头仰天大笑道:“我有罪?哈哈哈。”突然笑容一敛,冷若寒冰的眼神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看的所有人不寒而栗。那老头不疾不徐的道:“我有罪与否,老天有眼,自有判断。我今天来,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保住星晨。”那一瞬间,林鸢茵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狐族的人更是怀疑听错了:“为什么?你不是最反感星晨的吗?”那老头道:“没错,以前我的确是非常反感他,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也正因为如此,我跟他打了一架,他亲自把我锁入冥界,身受万苦。可是,从今天起,我将尊他为最神圣无比的主上!!”

一时间,冷风瑟瑟,杀机碰撞,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了刺骨的凉意。玉清师太咬着牙道:“长老真打算大战一场?”老头冷冷一笑:“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见恶战无法避免,玉清师太再无犹豫,放出普陀金莲,那老头只站着不动,手杖顶部忽然发出绿色的光圈,光圈所到之处,狂风顿起,天昏地暗,飞沙走石,金莲被活生生挡了回去。只听得鬼哭狼嚎,惨叫声不绝于耳,林鸢茵看得心惊肉跳。风声平静后,狐族和法术界门人的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面容焦黑,仿佛被火灼烧过一样。几个掌门已经晕倒过去,剩下几个人慌慌张张夺路而逃。那老头也没有去追,回头对已经目瞪口呆的林鸢茵喝道:“丫头还不快跑?”林鸢茵鼓起勇气问道:“请问你为什么要救……救他?”那老头看了一眼星晨平静的面容,叹了一声:“等他醒来让他告诉你吧,现在,我要回去了。”说完又从裂缝中缓缓降下,裂缝合拢,地面恢复原状。林鸢茵忙护送星晨上五台去了。

这个消息仿若晴天霹雳打在众人头上,长老听完那人讲述,只觉天旋地转,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喃喃道:“他怎么会出来的……怎么会……”

禅月大师那支队伍最先到达山顶,智能大师早在寺门口等待,见他们上来,欢喜迎上去道:“我佛保佑,总算来了。”吴刚英和三名师兄弟早拜倒在地。智能大师忙扶起道:“你们受苦了。”又笑呵呵对杨淙道:“女施主以柔弱之身,辅佐刚英师侄认清迷途,佛性之高,老衲自愧不如。”杨淙脸一红,抿着嘴看着吴刚英笑。孤星寒也探出头来凑趣道:“吴师兄气度实在令我敬佩。”吴刚英一抬头猛然见众伽裟中一道袍显眼的乱晃,一直紧绷的神经立即条件反射,举剑就劈:“奸细!”“哐”原来是禅月大师拿禅杖挡住了,把吓得魂不附体的孤星寒扯了过来。智能大师道:“师侄误会了,孤星寒也是痛心终南所为,才投奔本派的。”“原来是这样。”吴刚英觉得不好意思:“我给他赔个礼好了。”正找人时,孤星寒早躲进寺里去了,无论其他人怎么叫就是死活不出来。

正叙别间,眼尖的杨淙发现山路上有一个匍匐的身影在艰难的挪动。“林鸢茵?”众人纷纷抢上,已经快虚脱的林鸢茵一抬眼见大家拥着一胡子花白、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急急而下,心中料定那必定是智能大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哭诉道:“求大师救救星晨。”说完,心底的委屈仿佛一泄而尽,泣不成声。智能大师忙扶起她道:“快起来,把星施主抬回寺里再说话。”吴刚英乍见林鸢茵,悲喜交集,有许多话要说,却一句也说不出,见众人忙乱,二话不说扛起星晨大步流星就往寺里跑。

禅月大师突然想起一事,忙扯住智能大师道:“师父,众师叔现在在山脚集合,说要攻上山来呢,那离魂阵是不是……”智能大师甩开他道:“现在没空管这事,有阵法挡着撑多久算多久。”跟着吴刚英上去了。落伽三个门人不解:“离魂阵对人不是不起作用的么?”禅月大师苦笑道:“我也不清楚师父的想法。但是现在看来那阵似乎真的有点用,否则这么久他们怎么还没攻到山上来?”

山脚下,空明大师正急躁的走来走去,摆动着双手道:“难道我们这么多门派久这样被一个破阵法困住了不成?传出去要给天下笑掉大牙了。”天机道长道:“反正他们都已经上去了,跟五台正面一战势不可免,既然如此,我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转头对玄信大师道:“大师能将离魂阵的原理告诉贫道么?好仔细参详参详。”玄信大师道:“离魂阵势从佛渡化孤魂典故而来。相传我佛夜闻孤魂嚎哭,心生怜悯,前往探视,发现罪业深重无法轮回。我佛发大宏愿之心,召观音传谕。观音以柳叶为刃,将魂与罪业分开两半,准许其轮回转世。离魂阵就是仿观音柳叶而成,分隔魂魄,击恶渡善。”天机道长捻着须道:“这样说,阵中央应该是一个柳叶的形状。”玄信大师点头道:“正是。”天机道长道:“那大师可见到阵中央有什么异样?”玄信大师回想了一下,皱着眉头道:“好像有一点黄色东西,不确定。”“黄色?”天机道长沉思片刻,突然“唰”的一声站了起来:“是符咒!难道是那个符?”

“嘭!”吴刚英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他和星晨已经双双摔倒在地。与此同时,寺中紫金钵忽然嗡鸣不绝,放出万丈金光罩住寺院。禅月大师叫道:“紫金钵辨认出妖狐,封锁住寺了。”智能大师赶到寺门前,从袈裟上摘下一颗玉珠,弹入寺内,高声叫道:“异类亦可修善,众生只要向佛,尽皆平等,我宝何苦固执如此?”玉珠弹到紫金钵上登时粉碎,紫金钵嗡鸣声逐渐消失,金光也消弭不见。智能大师自己扛起星晨,直往方丈室去了。众人急急尾随,却被智能大师拒于门外:“老衲检视期间,各位在外面稍等。”

半晌,智能大师才出来,脸现异色,众人赶紧围上前去,智能大师欲言又止,转头问林鸢茵道:“星施主可曾对你透露过他的来历身份?”这也一直是林鸢茵的心病,不禁全身一震:“大师知道了他的身份?”智能大师皱眉道:“不好说,照理说,如果是妖狐,月牙宝石是融为一体的,不可能被摘下。很显然他不是妖狐,但是现在身体处在一个非常奇怪的状态,既不象死亡,又不象活着,有点濒死的征兆。”林鸢茵一惊:“求大师救他。”智能大师正待说话,寺门后面传来巨大的嘈杂声,智能大师点头叹气道:“先不说这个,眼下估计要有一场恶战了,唉,都是五台的劫数啊。”话音刚落,小沙弥惊慌的跑进来报道:“狐族和各派掌门都站在寺门外,杀气腾腾的,方丈快过去看看吧。”吴刚英咬牙切齿道:“终于来了吗?”智能大师道:“请林施主带同星施主去后殿暂避。禅月,传令下去,所有弟子排班跟我出去迎敌!”禅月大师忙道:“弟子这就去传。”

长老等得正不耐烦,要不是顾虑自己没敢怎么用绝磐,早就冲进去了。按捺了半天,才见寺门缓缓的开启了,身着黄色僧袍的众僧人都分列两边鱼贯而出,簇拥出袈裟披身的智能大师。长老哈哈大笑道:“我还是第一次上这五台,想不到见一见智能大师如此的难啊。怎么样?遗言写完了没?”吴刚英反唇相讥道:“也是你最后一次上五台了。你的遗言拿过来给我参照参照。”智能大师只微微一笑,没有还口,反而将目光放在众掌门身上。炯炯有神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昔日的同门,不少人都羞愧得低下了头,智能大师有感而发:“不知哪年哪月,还能再举行盂兰盆会了。狐族愚昧,不可能破下面的法阵,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出手呢?”

长老朝天机道长努努嘴。智能大师道:“我猜也是你,不知道天机师弟有没有将我动过什么手脚告诉大家?”天机道长脸一红,低下头不说话。空明大师怒道:“你自己暗地里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还好意思说出来,你几辈子的老脸已经丢了吗?”智能大师忽然哈哈哈大笑三声,这三声洪亮如钟,中气十足,震得众人耳朵纷纷嗡嗡作响,智能大师将禅杖往地下一拄,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殆尽,换而用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眼神紧紧的盯着众人,直看的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长老知道智能大师气势压住了自己这边,心知不妙,正要出面挽回颓势,智能大师已经朗声说道:“天机不敢说,我来说!这离魂阵大家都知道,是观音菩萨为了渡化冤魂留下的柳叶化身,可是,你们只知道这个典故的上半部分,不知道它还有下半部分。观世音渡化冤魂之后,向佛祖复命,说道:‘众生苦者,我佛何不悯悲?’说的是什么意思?说的是众生的苦,要比这些冤魂还要悲痛,佛祖怎么不怜悯呢?为什么众生的苦会更悲痛?因为生者有思,有思则有魔。冤魂求的只

冤魂求的只是超生轮回,别无他想,而生灵贪欲之大,几可为魔。魔既然生,世俗就乱,因此苦海只存于人世。佛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对观世音说:‘持此咒去,当可化魔渡人。’观世音将此咒贴于阵法之中,离魂阵就不再是那个可分化冤魂罪业之阵,而是击震人化为魔之阵!各位道那个咒是什么独门咒?就是我们平常用的最普通的驱魔咒!利欲熏心,背佛弃祖,你们已经不是佛道弟子,你们已经沉沦魔道!!”

这番话讲出来,众人脸上皆变了颜色,心中彷佛一只小鹿乱撞一般忐忑难平,看向天机道长时,他垂头不语,显然智能大师并没有撒谎。为佛道所唾弃,转而为魔,众人心中纵然早有准备,此时猛地戳破这层膜,还是接受不了。尤其是那些不明底里的弟子,面现惊惶,要不是两方对敌,早就四散走了。

这一回合智能大师大获全胜,吴刚英用钦佩的眼光看着他,心想,这些大道理我也懂得的,可是说出来为什么就是没有这般的气势?看来修为这东西还是偷不得半天懒。师父以前常说五台山是浪得虚名的无知教派,现在看来落迦山并不委屈。长老出位笑道:“是佛也罢,是魔也罢,我们都已经作了。佛魔不由得大师来说,事成之后自有定论。你们人类不是有句俗话说,成王败寇吗?说得再多,今日之战也是避免不了的。”智能大师点头道:“自然,紫金钵与绝磐向来水火不容,既然一同出现了,总要有个胜败向天下交代。”空明大师怂恿道:“我们也一起上,看五台能抵挡多久。”“砰!”禅杖重重的击在石板上,石板顿时裂开了四五块,沉闷的回音萦绕在对阵的双方人群缝隙之间,镇住了恼羞成怒蠢蠢欲动的法术界群体。智能大师手持禅杖,平静的道:“当日法术界各派祖师曾在此处立下盟誓,五台被尊为圣地,同门不得在此争斗。各位要做魔我智能拦阻不了,但是有必要进一步做一个叛师背祖的丧心病狂之徒吗?若真有抛开一切要与五台为敌之意,请先自绝门派,不要污了各位祖师的清誉。”

众人对看一眼,一时间均嗫嚅不敢前行。空明大师又恨又怒,大声叫道:“那是我们祖师受你们五台蒙骗,结下这荒诞的誓言。好,我就先跟落迦自绝门派,待我收拾了你这老秃驴之后再衣锦还乡,重修我落迦名声!”吴刚英一听这话,眼眶一红,差一点落下泪来,好容易忍住,顿时被怒火所代替,持剑就想往前冲,禅月大师忙暗中拉住了他,道:“要打,马上就有的打了。”智能大师微微一笑:“既然这样,好,有请长老请出绝磐,紫金钵也等这一刻好久了。”长老笑笑道:“好!”从旁边接过一个木盒子。大战到了最紧绷的时刻,决战双方往往不多言语,而气氛严肃到极致,众人都未曾见过绝磐庐山真面目,只是耳闻了诸多传说,都不由有些惧怕,纷纷后退,只有智能大师神态自若,接过用红布盖着紫金钵的托盘。紫金钵一早感应到绝磐的存在,颤动不已,只是黄符封着无法嗡鸣。

长老轻轻揭开木盒,木盒颤动了一下,突然从盒子的缝隙中爆发出一道青黑色的光,光波扫到紫金钵的时候微微凝滞了一下,只这一刹那,黄符消融,紫金钵蓦地爆发出万道金光,剧烈嗡鸣不绝。长老将木盒高高托起,喊道:“绝磐,赤斗荷你都能收复,区区一个紫金钵你会怕不成?”木盒的盒盖“砰”的一声打开,一面光彩夺目的圆形镜子缓缓从里面升出,光芒并不很大,却让在场的所有人的眼睛都刺得睁不开。

禅月大师捏着一把汗,悄悄的对智能大师道:“能赢么?有几分胜算?”智能大师道:“十分。”禅月大师又惊又喜:“真的?师父怎么一直没有交底?早知道我就不用那么紧张了。”智能大师道:“我是说绝磐能赢紫金钵十分。”“什么?”禅月大师呆在当地,智能大师已经揭开了封在紫金钵上的黄符,紫金钵放出万丈金光,飞到半空,与绝磐遥遥相对。绝磐微微一震,已然绽放出虹霓遍天,霎时天地变色,两光相碰,飞沙走石,不少弟子站立不稳,早已摔得鼻青脸肿,巨大的冲击波差点把智能大师和长老两个对敌的也掀翻在地,紫金钵发出一阵悲鸣,金光蓦地放大了数倍,将原本咄咄逼人的虹霓挡了回去。“师父,你开什么玩笑?紫金钵打不赢你还力拼?拼完了人界还能留下什么?”禅月大师抱住智能大师的腿大叫道。智能大师悲愤道:“人界如果都完了,还留下这个紫金钵又有什么用?”吴刚英早被掀了几个跟斗,毫无防备的他被重重的摔到墙上,吐出两口鲜血,勉强看着智能大师,一时说不出话来。

长老那边也不好过,除了他用拐杖勉强支撑着之外,其他人早已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空明大师找了一块大石头躲着,才免于被波及,初时见绝磐稳占上风,谁知后来紫金钵突然增大力量,现在两物相持,竟看不出何物为王,不由急了,踉踉跄跄的来到长老身边,喊道:“长老,为什么绝磐打不赢紫金钵?”长老就快站不稳了,勉强答道:“因为还有符咒封在绝磐上面。”空明大师急道:“那你赶紧扯下来啊。”长老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不知道吗?绝磐的真正力量可怕无比,象你我这等功力万一镇压不住,给反噬了怎么办?”空明大师一时傻眼了:“那……那怎么办?这样拼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我看你的功力就快耗尽了。”长老咬牙强自支撑着道:“如果这个时候还能出来一样法宝帮帮绝磐就好了。”空明大师毫无犹豫道:“好,我马上拿落迦镇山之宝出来。”长老破口大骂道:“你那个算个什么烂宝物,普天之下,还算能跟紫金钵平起平坐资格的就只有终南的龙泉剑了。还不快点叫天机道长过来?”空明大师醒悟过来,赶紧踉踉跄跄而去。

“什么?让我拿龙泉剑去对付紫金钵?”天机道长也是灰头土脸的狼狈相,一听这个提议,立时不干了:“你当初跟我说是让我一起前去抢绝磐,抢回来后公平决斗来确定归属,这下好了,看看你都让我做什么了,先是让我去追什么星晨,后来又是什么你那不肖的弟子,现在居然让我对付五台?”空明大师道:“道长这是什么话?反正我们也跟五台翻了脸了,正面对决是迟早的事情啊。”天机道长道:“翻脸是一回事,对打又是另外一回事。现在绝磐已经到手了,真搞不懂你们还打五台追什么星晨干什么,我们应该立刻回去公平决斗。”空明大师道:“我们也不想追,可是星晨是个重要的角色,长老说以他的功力,就算绝磐在我们手里,也照样可以追回来,所以此人不得不杀。”天机道长道:“他不是死了吗?”空明大师道:“死了就好了。道长先不要争论这些了,现在事态紧急,道长如果不肯出手,我们就功亏一篑了!”“可是……”天机道长犹豫道:“可是要我在五台打斗,还跟紫金钵为敌,我这可是犯了两条大戒啊。”空明道长咬牙切齿道:“自古要成大事,必然要心狠手辣,当年五台占据紫金钵时,可曾想到什么道义?道长,对付这等人就应当以小人之道待之。道长难道想终南永远屈居五台之下吗?”“屈居……”天机道长瞬时不言语了,半晌,痛苦的闭上眼睛道:“请历代祖师原谅弟子今日……”说到最后,哽咽不能出声,待他睁开眼睛,空明大师在对面的笑容正是灿烂无比。

禅月大师抬头呆呆地看着紫金钵放出的绚丽光芒,他从来没有看到它发威得这么久,这么厉害,从那夺目得眩耀中他嗅出了一丝不祥:“师父,不是说,紫金钵没有胜算吗?”智能大师道:“是啊,如果绝磐完全解放的话,看来长老他们也害怕反噬啊。”禅月大师脸上出现一丝喜色:“这样一来,我们还有反败为胜的希望吧?”“不,”智能大师淡淡的道:“这是大劫,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禅月大师诧异道:“可是你明明说佛道大劫发生在六年后的??”智能大师脸上出现一丝惨笑道:“这是人界的大劫,六年后是佛道大劫,这次大伤元气,天绝我法术界啊!”

话音刚落,绝磐的左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小亮点,初时并不是太醒目,到后来越来越大,光辉几可相争,禅月大师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那是什么?”迷蒙间,却见智能大师脱下身上的金丝袈裟,递给禅月大师,禅月大师大惊:“师父你干什么?”智能大师正色道:“禅月听命,现在由你接掌五

台掌门之位,临危受命,当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五台一点血脉!”说完缓声说道:“照顾好何健飞和田音榛两个,他们跟六年后的大劫有密切的关联,千万不能出事。”禅月大师的嘴巴都要合不拢了:“师父……你……你……你这是干什么?你……疯了……疯了……”智能大师直接把袈裟丢到禅月大师的身上,仰天长笑道:“祖师爷,师父,弟子万万没有想到,今日居然丧于龙泉剑之下,真乃法术界莫大的笑话!弟子没能力挽狂澜,愧对五台,愧对你们!”龙泉剑?禅月大师忙睁眼细看,果然隐约有龙气游动,刹那肝胆俱裂,厉声吼道:“天机你这个败类,为了绝磐你连人性都没有了,居然想灭门五台?!!”回身抱住智能大师喊道:“师父,师父,弟子不要这什么掌门之位了,要死就我死吧,五台不能没有你啊!”说到末尾,眼泪早已夺眶而出。师徒情深,智能大师也不禁眼眶湿润了,看着两人生死相扶,吴刚英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要比身上的伤口更难受,为什么?为什么落伽山就没有这个福份?

五台山的寺庙门里,怔怔的站着一个人,沙石扑头扑脸的打在他的身上,可是他没有躲避,只管注视着智能大师师父相扶的身影。半晌,孤星寒无力的倚倒在门框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极度的不舒服,五台的灭亡竟然是终南在推波助澜,真是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他闭上眼睛,那幕刻骨铭心的情景又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面。

方丈室里,智能大师只留下孤星寒一个人对坐。孤星寒忐忑不安的看着对面的智能大师,智能大师半晌没有说话,良久叹了一口气道:“你师父是带了龙泉剑下山的是不?”孤星寒局促不安的回答了一声:“是!”智能大师道:“当年我听你祖师爷讲经的时候,曾经听说龙泉剑的法术分为两个层次。”孤星寒道:“没错,第一层次叫发出术,即是召唤龙泉剑发动攻击,我们现在所学的所有道法都是这个层次的。”智能大师道:“那第二层次是什么呢?”孤星寒道:“我正为这个奇怪呢,当日问过师父,师父没说什么,我们门里的弟子也都不知道第二层次是指什么,应该是龙泉剑的升华之术吧?”智能大师摇摇头道:“龙泉剑的第二层次是跟发出术相对应的,叫召回术。”“召回术?”孤星寒又惊又疑道:“有这种法术吗?龙泉剑威力迅猛无比,一旦发出,哪有可能召回?”

智能大师道:“正因为如此,才更难练,才会是更高的层次。自古法宝要能发能收,那才叫运用自如,象紫金钵,也是有召回之术的。这么说,你师父没教你召回之术?”孤星寒摇头道:“连发出术我都没学全呢?”突然心神一动:“大师跟我提这召回之术是……”智能大师点点头:“我夜算天象,恐怕龙泉剑这次要给五台添麻烦了。”孤星寒“噌”的一声站起,脸憋得通红,结结巴巴道:“不……不可能!跟五台为敌那是师父万万做不出来的。”智能大师没有言语,良久,凄然一笑道:“师侄,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么?现在的世道还不够疯狂吗?绝磐的引诱让人心以摧城拔寨的速度沦丧,什么事都有可能。”

孤星寒的身躯狠狠一震,他没有再说话,也想不出来该说什么。智能大师道:“当年你祖师爷临走之际,曾经送给我们一本书,上面记载有召回之术的咒语。但是这召回术极耗功力,万一使用不当,被龙泉剑反刺还是小事,恐怕身体碎为齑粉也不可料。我自知五台没有资格请求师侄这样做,但是为了天下苍生……”说到这里,智能大师顿住了,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书,摆放在孤星寒的面前:“做与不做,由你选择。”

做与不做,由你选择,兴衰成败,由你选择。余音不绝,一直在孤星寒的耳边回荡,他从怀里掏出那本书,怔怔的看着封面“召回术”三个大大的字,外面的争斗更加猛烈了,掉落的沙石也更大了。走火入魔?碎为齑粉?孤星寒的嘴角边突然出现了一丝苦笑,他将书远远的扔开,无力的仰起头,眯着眼睛,嘴唇颤抖着,一滴豆大的泪珠从眼角边悄然滑落……

那边厢天机道长早已祭起了龙泉剑到半空,默念咒语,龙泉剑化为龙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紫金钵冲去,接近紫金钵的时候,龙泉剑忽然悲鸣一声,调头而去,空明大师吃了一惊:“这怎么回事?”天机道长道:“龙泉剑不听指挥了,我多念几遍咒语吧。”几番争持,龙泉剑终于不情愿的再朝紫金钵冲去,眼见两物相撞,在绝磐的威力之下,紫金钵即将碎为粉末,智能大师和禅月大师都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房内,林鸢茵痴痴的看着外面的混沌日月,转头轻轻的说道:“看来五台也没能保住,也许这就是命,命还是改变不了的。不过,总算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好的,不能再连累五台了,你说是吗?”床上,星晨静静的躺着,眼睛安详的闭合成一条美丽的弧线,那月牙宝石的印记还在额头上残留着,里面发出点点微弱的闪光。“末日到了。”这是绝望的林鸢茵想说的最后一句话。

“噌”,只听得微弱的一声擦响,一个重重的物体摔了下来,砸得智能大师眼冒金星,定睛一看,却是刚刚在上空的紫金钵。那边长老刚好接住了绝磐,两对人马面面相觑,莫明其妙,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天机道长惊惶的叫道:“哎呀,我的龙泉剑哪去了?”话音刚落,就见浓烟弥漫之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双手捧着闪闪发光的龙泉剑,脸上满是毅然决然的神情。“阿弥佗佛”,智能大师宣了一个佛号,打破了这难忍的寂静:“我替天下苍生多谢师侄。”“你……你……”天机道长指着前方全身剧烈的颤抖:“你怎么在这里,孤星寒?!”孤星寒抿抿嘴唇,淡淡的道:“师父是否更应该问,为什么龙泉剑在我手里?”天机道长变色道:“你居然敢违逆规条,偷学召回术,真是大逆不道!”智能大师忙道:“跟师侄没有关系,是我给他的书,要说偷学,也是我的意思。”“大师也错了。”孤星寒低低的道:“我没有使用召回术。那本书已经给我丢了。”智能大师诧异道:“啊?那你怎么召回的龙泉剑??”孤星寒道:“大师也没有看出来吗?不是我召回龙泉剑,是龙泉剑自己回来的,而我就只说了一句话而已。”天机道长忙道:“是什么话?”孤星寒朗声说道:“就算全山沦丧殆尽,也有我一人存留终南最后的良心!!”龙泉剑瞬间嗡鸣不绝相和,天机道长脸上失色,指着孤星寒颤抖道:“你……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空明大师恼羞成怒道:“大胆,居然敢对你师父这样说话,你还配叫终南弟子么?”孤星寒厌恶的看了他一眼道:“这是我们终南的事务,外人无权插手!”“你……”空明大师气得一口气没上来。

孤星寒转向天机道长道:“师父,龙泉剑是终南镇山之宝,它护卫的是终南的道义,是终南的象征。当年弟子入门拜师,你跟弟子说,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如若不然,将被天鄙弃,最起码,会被终南鄙弃。今日你我在战场上相见,你只道我大逆不道,背弃终南,投奔五台,其实到底是谁背弃了终南,龙泉剑早就有了自己的判断。师父你如果看不清眼前的哪条路才是正确的话,那么就相信眼前这把龙泉剑吧!”天机道长脸色苍白的看着孤星寒,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蓦地仰天长叹一声,将手中拂尘掷于地上,转头不发一言的离去。终南山的各门下弟子都傻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走还是该留。孤星寒怔怔的看着师父离去的身影,狠下心肠,向终南弟子道:“终南规矩,龙泉剑视为掌门信物,众弟子听令,速回终南,重整门派!”孤星寒在终南本来威望辈份甚高,众弟子也早就不想掺合了,焉有不愿意之理?个个都欢天喜地的跑走了。智能大师欣慰的看着孤星寒,心道:终南有此弟子,命数未绝啊。

事起突然,长老和空明大师都没反应过来,其他掌门更是面面相觑,终南散去,对军心打击极大,连狐族的人马也出现了疲态。长老见势不妙,对空明大师道:“先撤到山下。”空明大师不甘心道:“这样就算数了?”长老脸色惨白道:“我的功力就快耗光了,万一让绝磐脱离控制那就得不偿失了,你看智能他还脸色如常,这场仗我们暂时输了,明天再作打算。”空明大师无法,只得对智能大师等人骂道:“今日就多让你们聆听一晚佛音,明天送你们去下地狱吧。”吴刚英一听这话,激怒攻心,忍不住又一口献血喷了出来。智能大师忙对众沙弥道:“快扶进去调养。”眼看长老人马渐渐退至不见踪影,智能大师终于撑不住,“哎哟”一声瘫倒在地上。禅月大师大惊道:“师父你怎么回事?”忙扶起来看时,智能大师面白气弱,丝毫没有刚才对阵洒脱的风采,断断续续道:“你……扶我进去……我的功力……也用光了……”禅月大师又急又痛,赶忙跟着几个和尚扶进去了。

林鸢茵和杨淙见众人平安无事的回来,自然欢喜的很,见到智能大师这个样子,都吓了一跳:“这……”智能大师是他们最后的依靠,如果连他都成了这个样子,那星晨还保得住么?林鸢茵看着众人前前后后的忙乱着疗伤,思前想后了半天,终于一咬牙,挤进去对智能大师道:“大师,他们是冲着我跟星晨来的,反正绝磐也没保住,不如我们两个出去算了,留得五台血脉,将来好为抢回绝磐作准备。毕竟我们的命,跟绝磐相比,不算得什么大事。”“万万不可!”吴刚英一急,胸口一痛,说不出话来,只好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智能大师。禅月大师没作声,他倒是不排斥这样,毕竟师父不能没了,要不这局面靠谁来收拾呢?

智能大师微微一笑:“林施主不用内疚,这不仅是你们的劫数,更是我们的劫数。星晨的身份复杂,恐怕与绝磐有着不一般的关系,保不住他也就不用想绝磐的事情了。既来之则安之,天无绝人之路,总归有办法的。”林鸢茵含泪道:“但是这样僵持下去,大师能有几分胜算,我不想以我们两条人命换这全寺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啊。”杨淙道:“对了,这么多人来五台,说不定下面的警察会上来帮忙,这样危局就可以解了。”禅月大师摇摇头道:“没用的,他们用大雾封了山,用幻境做了结界,闯不进来的。”智能大师道:“都别忧心,先出去散散吧,让我好好想想。”

禅月大师最后一个走出房门,转眼却瞥见孤星寒静静的站在旁边看着他不说话。禅月大师欣喜道:“刚怎么不见你?这次五台能保得住,你居功至伟啊。”孤星寒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勉强笑了笑:“智能大师既然没有什么大碍,弟子要告辞回山了。”禅月大师一怔:“你……但是下面不是封住了山吗?”孤星寒道:“有龙泉剑,我出得去。”禅月大师道:“看你的样子似乎不太开心。”孤星寒叹气道:“师父没有回山,不知道去哪里了。终南山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禅月大师凛然道:“没有回山,但是你这最后的良心还在啊,他不回,你就继任掌门之位!难道因为一个人就可以毁了终南?”孤星寒吓了一跳:“不……不,我不做掌门的。”禅月大师奇怪道:“为什么?”孤星寒忸怩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我……已经有心上人了……”禅月大师啼笑皆非暗想道:“又是一个多情种。”当下说道:“也好,别连累你们这些外人,你就快回去吧,收拾收拾,你师父会回来的。”孤星寒点头告辞,禅月大师突然又叫住了他,半晌才道:“如果非让你接任掌门呢?你会选择回世俗吗?”孤星寒怔了怔,马上大声道:“我死都不做掌门,要真让我做了掌门,我这辈子就永远不出终南山山门!”房内智能大师听得清清楚楚,长叹一声:“冤孽啊冤孽,果然一切都是注定的。”

入夜,林鸢茵睡不着,起身出到院子里,头上的月亮星星分外耀眼,这大战前夕的黑夜竟有一股摄人心魄的魔力,让人觉得全身寒噤噤的。林鸢茵依靠在栏杆上,回想起自己当初跟星晨相识时,两人一起查探第九间课室之谜的时候,他是如何孤傲清高,神采飞扬,又是如何俾睨一切,高高在上,可是现在,却只能不省人事的躺在那里任人宰割。如此剧烈的颠覆让她尝到了命运的可怕,明天她还能再看见太阳吗?跟星晨在一起更是可望不可及的梦想。

正胡思乱想间,却见杨淙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智能大师在前殿叫我们过去。”林鸢茵诧异道:“这么晚?现在?”杨淙点点头:“现在。”林鸢茵和杨淙匆匆的跑到正殿,立时被吓了一跳。气势宏伟的大殿外面,密密麻麻的排列着全寺的僧人,他们裹衫革履,神色肃然,一见两人跑出,立即齐刷刷的把目光转向他们,目光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肃杀之气。林鸢茵心里暗暗掂掇,都说五台治山极严,果然名不虚传,外人都道五台是空有皮囊,一见之下,圣地之名能够延续真是情理之事,不要说落迦山拿不到绝磐,就算拿到了,恐怕也未必是五台的敌手。吴刚英夺得佛家第一弟子竟是早已注定失败,想起以前落迦山一直密谋靠妖狐之事反制五台的阴招,林鸢茵苦涩的一笑。

智能大师和禅月大师两人独站在大殿的台阶上,两人的穿着都极为奇怪,智能大师脱了袈裟,穿着一件紧身的僧袍,脚上打了裹布,换了一双厚底的纳布鞋。禅月大师也没有穿往常那种正式的僧袍,除了跟智能大师一样穿着一件紧身的衣服外,还外加了一个小腰带,把腰部束得紧紧的,两只手的手腕上还加了腕箍,显得极为怪异。杨淙一看,差点失声笑了出来,林鸢茵却脸色惨白,蠕动着嘴唇道:“气氛有点不太对劲。”

智能大师见两人出来,只是微微朝她们点了点头,回头对面前的僧人道:“我夜观天象,金星处有残红,明天必然有血光之灾,不知道众弟子心意如何?”众僧齐刷刷大吼道:“誓与五台共存亡!”智能大师淡淡一笑道:“我知众位抛家弃子,来此修行,尝遍艰苦,为的是休成正果,涅槃之日,得见如来。所谓慈悲之心,原本便是神佛的宗旨,我们不过身体力行而已。我们既然入了这佛门,自然应当渡化世人,倘若渡化之人已经先行死去,那众生又指望谁呢?老衲心意已定,此次虽然是五台的劫难,更是我一人的劫难,不能因为我智能而毁了五台六百年圣地,众位的心意我心领了,我代表五台列位祖师谢谢各位。”场下起了一阵诧异的喧哗声,都看着智能大师有点不知所措。有一个僧人大声道:“方丈不想跟他们打,可是他们不会放过五台,要我们投降的话,弟子宁死不从!五台不是苟且偷生的地方!”他的话立即得到了所有僧人的一致响应。

智能大师微笑道:“我想诸位误解了我的话了。刚才我思来想去,他们并非完全冲着五台而来,他们所要的,不过是三样东西:我的人头,紫金钵还有星晨。如果这三样离开五台,那么五台就得以保全了。列位祖师辛苦几百年建下的基业,我想各位也不愿意就这样毁于一旦吧?渡化世人靠的不是蛮力,而是懂得韬光养晦,避其光芒啊。”“什么?方丈离开五台?”林鸢茵错愕的看着智能大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群中立刻炸响了锅一样,乱糟糟的,智能大师后面那几句话没人听得进去。几位年老的和尚急急问道:“方丈是五台之根本,不能轻易离山,我们拼死一搏,或许还有胜算,今天不是已经打了个平手吗?”智能大师神色从容道:“我没有轻易离山,这时已经是五台生死存亡之际,事急从权,祖师们不会怪我。今天一战之所以平手,完全在于狐族长老忌惮绝磐威力,不敢轻易发挥,但是不瞒各位,老衲已受重伤,十天半个月的才能好起来,紫金钵威力虽然非凡,但是这里面恐怕尚未有能自如驾驭它的人,五台明天一战必败!”

一时间,人群又平静下来,连智能大师都说必败了,看来五台这次劫难难逃。智能大师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道:“我心意已决,大家不必再劝。禅月是我闭门弟子,此次跟我一起出逃。至于何健飞和田音榛,我已有密令发出去,不准他们两个回来。各位也请切记,不要将他们两个牵扯进来。吴刚英师侄,你过来。”吴刚英从僧人群中走出,早已眼含泪光,就差点跪下去了:“落迦山出此败类,连累五台,真是我的羞辱。”智能大师道:“师侄别这样说,他们是人,人心本来脆弱,要不绝磐何以能蛊惑人心?落迦山有你一个,已经不愧为法术门派了。你和杨施主原本不是主要目标,因此我想你还是不要跟我们一起出逃了,待我们离开,他们精力有所转移,你们再伺机冲出去,日后若有机会,我们再行会合。”说到这里,智能大师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五台还是没能逃过这灭顶之灾,请师侄代为管理这寺庙,等我师徒二人归来接管。如果我二人无法归来……”说到这里,智能大师停住了,然后微微一笑。吴刚英禁不住问道:“那怎么办?”智能大师道:“天命自有指派,到时自然会有人来接掌这五台山的。”禅月大师心中一动,抬起头看师父,智能大师面上虽然带着笑容,可是神色里却浸满了一种说不清的凄清之色。“天生异象,观音伶仃。”禅月大师闭上眼睛,低下头去。吴刚英早已深深的拜伏下去:“谨遵大师嘱咐。”

智能大师对众僧又道:“要交代的事已经交代完了,最后几句话是智能自己的心中感言,也赠予各位师侄弟子,智能为能和你们一起修行而骄傲,为能有这么多佛众而于心无憾。谢谢大家!”说完,智能大师深深的朝下面鞠了一个躬。“方丈——”众僧泣而下跪,看着这感人一面,无异于生死别离,林鸢茵和杨淙也不由落泪。

天上的星星明明灭灭,注视着烛光摇晃,风雨飘零的五台山。最后的佛家圣地,最后的大义留存,在这最艰难的生死关头作出了抉择,亦是最悲凉的抉择。

智能大师转头对林鸢茵道:“林施主是不是先去准备一下?天色马上就要亮了,我们要快点出发了。”林鸢茵哽咽在喉,半晌才道:“大师年迈之躯,不宜跟我们一起奔波。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星晨而来,既然是我带给五台这个劫难的,还是让我一个人带着星晨走吧。”智能大师道:“你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带着他能逃到哪里去呢?此次劫难不仅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我当仁不让。星晨若是给狐族夺去,绝磐之战我们就永无胜算了。”林鸢茵心中一动,智能大师似乎话中有话,正待详细询问,智能大师却开始挥手让她回去准备。林鸢茵只好退了下去。

长老那边也是一团乱,终南的退场无疑对军心造成了重大打击。不少门派的掌门都郁郁寡欢,不少人甚至有了退却之心,空明大师又气又急,跑来对长老道:“长老,明天一战若不结果了五台山,那么我们这边的人就快跑光了。”长老脸色如常道:“大师放心,明天一战必赢,虽然智能不动声色,但是绝磐最后发出的一击力量非同小比,连我都差点受伤,何况正面抵抗的他?我想他一定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只不过撑着没有说出来。你等着吧,明天绝磐只要一放出来,保证五台全灭。”正说着,一个手下匆匆跑过来道:“长老,一切都布置妥善了。”空明大师道:“布置什么?”长老道:“布置天罗地网,以防他们出逃。”“出逃?”空明大师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五台是命脉,智能看重得不得了,死都要跟五台一起的。”长老呵呵笑道:“生死存亡之际,狗急了尚能跳墙,谁又能断定他会不会出逃呢?何况,星晨还在他的手中,他要聪明的话,就会千方百计保住星晨。大师应该也累了吧,先去好好休息吧。”

眼看空明大师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长老拿出装绝磐的盒子,细细抚摸,半晌长叹一声,老泪纵横道:“主人,老朽没什么能为你做的,也没什么能报答你对狐族的大恩大德,就让我拼命为你灭绝了五台山,让你重掌绝磐之前报此血海深仇吧。”

五台山内,林鸢茵早已收好行装,杨淙握住她的手,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两人相对垂泪。吴刚英在旁边劝解道:“好了好了,又不是生死别离……”话没说完,已被杨淙打断:“不是么?”吴刚英气极败坏道:“别说丧气话。我们一定可以胜利的。”林鸢茵微微笑道:“都象你这么乐观就好了。”正说着,一个小和尚神色惊慌的跑了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下面狐族的人马把五台围了个密密麻麻,还到处去搜寻。”林鸢茵心里“咯噔”一声,原本机敏的她此时也茫然不知所措。智能大师及时一步跨了出来:“走,围个天罗地网也要走!不走只有死,走了还能做漏网的鱼。”杨淙道:“素闻大师精于天命,我想知道这次的胜算有多少?”智能大师决然道:“老衲不信天命,信自己!”说完,掉头离去。杨淙愕然,禅月大师苦涩一笑,轻轻的道:“如果师父你不信天命,为什么要收两个徒弟呢?”来到林鸢茵旁边,背起星晨道:“走吧。”林鸢茵点点头,放开了杨淙的手,依依不舍的看了杨淙和吴刚英一眼,跟着禅月大师出了后门。

好不容易聚首的联盟,在仅仅相聚了一个晚上之后,再次分手。

三人出得后门,还没走几步,智能大师牵动内伤,禁不住剧烈咳嗽了几下,禅月大师大惊:“师父,你的伤势没事吧?”智能大师忽然喝道:“禁声!”只听到不远处传来轻微的“息息索索”的声音,显见是有什么东西走过。禅月大师和林鸢茵对望一样:“狐狸?”智能大师冷笑道:“好,好,这佛门圣地就护理快变狐狸山了。看来狐族那边已经想到我们会出逃了,那只老狐狸看来不容小觑啊。”禅月大师道:“师父那怎么办?你身上有伤,我又要顾及星晨,恐怕很难冲出去。他们数量太多了。”智能大师道:“不冲,我们赌一把,西方是佛光之地,也是五台风水生点,我们往西冲,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林鸢茵听得心下一凉,忙扯住智能大师道:“大师,这种事情怎么能赌博呢?万一冲不过去怎么办?”智能大师道:“冲不过去唯有死而已,佛门弟子自入空门,就应当懂得舍生取义,林施主觉得现在的情势如果不赌博,难道能活得过明天吗?”

林鸢茵一怔,看向禅月大师背上的昏迷的星晨,凄然一笑道:“原来我跟你最后的时光就是今天晚上。也罢,我跟你哪次不是赌博,不差这一次。大师,我们走吧。”“你们若硬冲,必然死路一条。”静谧的山林里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禅月大师吓了一跳,护在智能大师身前,四周环望时,却不见有任何异常。林鸢茵道:“这声音好熟悉,我在哪里听过。”智能大师突然指着地面道:“声音从冥界传来。”“什么?!”两人都吃了一惊,难道冥界也开始介入绝磐争夺战之中?那他们就算怎么赌博也再无胜算了。

地面忽然裂开一丈有余,袅袅白眼中,一手持怪异拐杖的老人出现。林鸢茵叫道:“啊,又是你。你就是那天救走我们的……”张口结舌间才想起忘记问他的名字。禅月大师紧张得手心捏了一把汗:“救走你们的什么啊,你倒是快说啊。”智能大师捂着胸口站起来缓缓道:“我认得你,你是狐族的前任长老,靖河血难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后来星晨初立,你反对他的领导,被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火烤油煎,永不超生。现在星晨被击倒,他给你设的封阻力量有所减弱,你就可以自由出入这俗世和冥界了。”那老人“桀桀”笑道:“一直听闻五台方丈智能善于精演天数,能知天上地下之事,现在看来,枉我活了六百年,终究还是不及你啊。”智能大师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长老此次突然现身,恐怕不是为了要向星晨报当年之仇吧?”老人道:“自然不是,否则我当初何苦出手相救这小丫头呢?我一生不计较个人恩怨,只为狐族大计着想。只是狐族不幸,出了几个败类,现已走上邪道,我亦无能,只能眼看狐族衰落。我想请问大师一个问题,人与妖能否共存?还是不共戴天?”

智能大师道:“我佛慈悲,原本世上万物皆能修行,生灵乃天之恩赐,哪有什么共存不共存的?狐族与人界之间因四界之战大伤元气,从此相互猜疑,只是按照老衲的想法,这扇门上本来没有锁,只是看你愿意不愿意打开,也许把门关上的恰恰便是自己本身。”老人哈哈大笑道:“看来大师是真慈悲,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人界有个俗语,得饶人处且饶人啊,还是希望法术界最后能放狐族一条生路。主上经此一战,对狐族必定厌恶非常,假使他日能够醒来,还请大师相劝,别物伤其类。”智能大师道:“杀生本来就是佛门大忌,这点请长老放心。”

老人这才正色道:“我阻止你们下山,是因为狐族已经在山下布下天罗地网,山脚的每一寸土地都布了暗线,暗线直接牵到绝磐那里,你们只要一触动,绝磐就会知觉,立即对你们进行追杀,你们可以说是一出山必死无疑,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林鸢茵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这厮这么狠毒?”智能大师道:“长老可有妙计?”老人道:“我已经想好,待会我先下山,引发绝磐注意力,再撕裂他们的防线,你们趁机逃走。记住,西北和东南均是狐族的地盘,要逃的话往西南方向,想办法拖时间,好让主上尽快醒来,否则你们决无胜算。”林鸢茵急急问道:“星晨他会醒来吗?”老人道:“这就要看机缘是否巧合了。还有,记得别让冥界介入,无论如何要镇住他们。”智能大师道:“长老想跟绝磐抗衡?恐怕瞬间化为齑粉了,我们也没有逃脱的时间啊。”老人道:“放心,我毕竟做了狐族这长老有几百年了,不少都是我曾经的属下,不敢对我动手,而那些败类们也对我甚至忌惮,拼了这条老命,总能争取些许时间。”智能大师道:“阿弥佗佛,长老舍生取义,这笔功德会记在狐族身上的。”老人长叹一声道:“我一生血债累累,靖河血难涂炭生灵,也将狐族拖入万劫不复之地,还求什么功德不功德呢。只是今天你我结盟,也算是一大奇观,我死而无憾,哈哈哈。”大笑着便往山下去了。禅月大师望着他的身影感叹道:“想不到狐族也有这等生灵,可歌可叹啊。”智能大师道:“万物本来平等。天灵地秀不单单钟情于人类,这是上天怜悯我们,派贵人相助。少说废话,我们赶紧下山,看准时机便跑吧。”

“无知小儿,快给我出来受死!”长老疲累了一天,正酣睡间,忽然听得外面起了一阵很大的吵乱的声响,把他惊醒,紧接着便听到这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由心神一凛:他怎么出来了?正想着躲哪里去,一个老太婆已经冲了进来,惊惶失措的道:“长老……他……他来了。”长老烦道:“我知道,你且出去应对着,说我不在,我不想跟他碰面。”“你不在?”外面那个声音突然提高了分贝,紧接着一阵狂风刮来,火灭地摇,帐篷被连根吹起,老人独立在空地中央,周围簇拥着一群神色惊惧的狐族人马,都不敢上前,只是缩在一边瑟瑟的看着。

长老心中一跳,无奈已经现身人前,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喝道:“你怎么出来了?”老人冷笑道:“不错啊,羽翼丰了啊,对我开始大呼小叫起来了,我为什么不能出来?我本来就应该在这里!”长老勉强道:“你……你不是该在十八层地狱受苦吗?你这是违反旨令。”老人仰天狂笑:“哈哈哈,畜生,我违反旨令,你把主上打得不省人事又算什么呢?你自己都废了主上,到头来还叫我听他的旨令,你倒是存心想让我笑掉大牙啊。倒是你,操控狐族,又该当何罪?”

长老怒道:“闭嘴!废你长老之位,也是经主人认可的了。”“该闭嘴的是你!”老人怒吼成啸,把长老吓得全身一个寒颤:“他已经不是我们主人了!我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你们就是不听,能当我们主人的,必须要以狐族前途为己任,可是他心中已经只有复仇和欲望了,他不配当我们的主人!”长老气呼呼道:“除了他,还能有谁够资格当?难道要指望星晨那个家伙吗?”老人冷笑道:“我看主上比他好多了。”长老喝道:“当初是你反对星晨,现在却来拥护他,真是反复无常的小人!星晨非我同类,迟早会有异心,怎么能够当我们的主人?”老人道:“不要忘了,当初是你们的主意,现在你们又矢口否认主上,到底是谁反复无常?到底是谁生了异心?狐族的兄弟姐妹们,你们都瞎了眼吗?我任长老400多年,你们说,我有哪一件事是为了自己,我有哪一次决定是包藏祸心,我有哪一次行动是别有目的?原本指望大家能够安居乐业,不至于流离失所,现在好了,为了争夺什么天下,结果天下没得,还死伤惨重,天下是狐族的,自然会给狐族,不是狐族的,你怎么抢也是徒劳。非要到狐族面临灭顶之灾的那一天你们才会幡然醒悟吗?”老人说到最后,声泪俱下。狐族当中起了不小的骚动,不少看着老人,眼泛眷恋之情。

长老见势不妙,忙大声喊道:“他祸乱军心,来人啊,快把他收拾了。”老人把拐杖往地下狠狠一拄道:“我看谁敢上前!”长老怒目朝向几名带头的人,那些人都含泪下跪道:“属下不敢,不是他,我们连命都没有了。要我们对救命恩人下手,万万不行。”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道:“我是长老,你敢不听我命令?”老人大笑道:“长老?你不要忘了,长老权杖还在我的手上,权杖在谁手,谁掌长老位。你要真认为自己配当这个长老的,为什么不自己来抢抢这杖试试看?”这句话戳中了长老的心病,一直以来,就因为没有这个长老权杖,自己这个长老总是为人诟病,暗中很多人都不心服。可是他知道这老人的实力,当年靖河血难,挥杖杀百人的功力震惊天下,恐怕现在在地狱也有练功,越老越精通了,哪里敢上前,壮着胆子道:“念你曾经为狐族立下汗马功劳,我不想为难你,你若再不识相退下,不要怪我出动绝磐了。”

“绝磐?”老人的眼里浮上了一层复杂伤感的神采:“不错,我当年得到这个东西的时候,也是好像你这般欣喜若狂,以为天下就在我手,以为天都可以逆,你迟早知道,这个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它只会给狐族带来灾难。如果没有它,我们照样可以发动靖河血难,说不定,天下就已经是狐族的了。”长老以为他怕了,底气更足道:“废话少说,你倒是走不走?”老人“嘿嘿”笑道:“不走,你倒是拿来看看,我还没试过跟绝磐对抗呢。我看以你的功力,能把绝磐发挥到几分。难道你不怕我诱发绝磐反噬你吗?”长老一时语塞,半晌恼羞成怒道:“为了狐族,打不过也要打!”说完抢身而上,老人道声“好”,杖随身走,虽然已经老迈,但是身影灵动之处,显然比长老要高出一两筹。不到十分钟的功夫,长老已经接连吃了几招,头晕目眩,老人冷笑道:“长老大人,让你尝尝什么叫长老的绝招吧。狐魅月心,起……”拐杖头上喷出了两道诡异的绿光,交集在一起,化成一只九尾狐的模样,转而啮牙磨齿朝长老猛地冲了过来。长老万万没有想到老人竟然毫不忌惮,想取他性命,此时再去取绝磐已经来不及,心里暗暗叫苦,看来这次必然命丧当场。

正在此关键时刻,一道白光突然从不知何处射出,将绿光击得粉碎,老人被震荡到心胸一阵剧痛,早踉跄退了两三步,嘴角沁出血丝。长老恍如梦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激动到颤抖的语音回响在上空:“主……主人?”老人捂住胸口,嘴角处现出一丝无奈的冷笑。一个雄浑的声音游荡在空气中:“羯芪,你居然敢违抗我,胆子不小。”长老道:“主人,这里交给我收拾就好了,你千万不要再伤神了,狐族的天下还得靠你呢。”老人仰天长笑道:“狐族的天下早就毁了,靖河血难过后就毁了,你费尽心机以为能得到什么呢?你已经不是我们狐族的同类了。”那个声音并没有丝毫的动怒,只是悠悠的道:“你大逆不道,我现在没有时间来收拾你,你还是下去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吧。”地下裂开一个大口,卷起强烈的气流漩涡,老人被卷了进去,他拼命扒拉着地上的泥土,大喊道:“你已经不是我们狐族的同类了,你不配当我们的主人,你再也没有资格带领狐族了,你的心里只有复仇,只有血腥!狐族会毁在你的手上的!”长老听得脸上失色,白光散尽,地面恢复原状。那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了。长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挥手道:“各守其位,别乱了阵脚。”

智能大师一行正在借夜色潜行,猛然间后面一股白光泛起,智能大师悚然回头,禅月大师道:“师父,怎么了?”智能大师惊疑不定道:“这股白光……好像是……”禅月大师不解道:“是什么?”智能大师道:“大事不妙,我们快点逃,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非要杀掉星晨了。看来这次星晨的劫难大了。”林鸢茵听得心头怦怦乱跳:“大师是什么意思?星晨为什么会突然又有大劫难了?”智能大师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总之我们快走。他让我们走西南,肯定有他的打算,禅月,西南有什么著名的山?”禅月大师忙道:“西南有落伽山。”“落伽山?”智能大师吃了一惊:“怎么会是去那里?难道他想让我们……”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只是掉头继续往前走去。禅月大师和林鸢茵面面相觑,只好赶上前去。

长老那边根本不知道智能大师他们得脱牢笼,第二天仍然大张旗鼓浩浩荡荡的上五台挑战,谁知道到得山门,只看见吴刚英倚着剑在门口打盹。长老一愣,五台怎么这么轻敌?空明大师见到吴刚英,眼睛里的火都要冒出来了:“你这小畜生,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吴刚英起身懒洋洋的道:“怎么?我跟你们打你们还觉得委屈了?要知道,我可一点都不想跟你们打,免得你们做了枉死鬼,昨天他们好劝歹劝的,我才勉强答应出手。这是你们的荣幸。”长老素知吴刚英的性格不是那么爱戏谑他人的,心下警觉,止住了旁边气得双脚乱跳的空明大师,道:“五台方丈呢?怎么不叫他出来?”吴刚英道:“都说我都不够你们打的咯,何苦牛刀小用呢?”长老沉下脸道:“你再胡搅蛮缠,休怪我打进山门。”吴刚英道:“我愿意奉陪到底。”空明大师气道:“不用长老出手,对付这个小崽子我还绰绰有余。”

吴刚英眼睛里也冒出火来:“你这个败坏落伽山名声的家伙,我也早想跟你一斗了。”空明大师道:“你这欺师灭祖的叛逆,难道比我好得到哪里去?”长老一头雾水,见此状况,也不阻拦,决定静观其变。空明大师急需此战胜利来刺激士气,当下不遗余力扑了上去。吴刚英抽出宝剑斗在一起,双方各放落伽山法宝,虹霓遍天,煞是好看。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空明大师念出大明咒,配合佛珠圣光阵,顿时将吴刚英陷住,再两个回合,吴刚英手脚已经被佛珠绑住,不能动弹。长老见外面打得这么惊天动地,寺庙里面仍然是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心下起疑,叫人拿来山石摆阵一算,叫苦连天道:“完了完了,智能那帮秃驴已经逃出山去了。”空明大师正待处置吴刚英,一听傻眼道:“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对我夸口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让他们插翅也难逃的吗?”各大掌门也纷纷用怀疑的眼光望向长老。

长老明知必定是那老人声东击西让智能大师有了可趁之机,可是这些是狐族的内事,家丑岂可外扬,当下打了个哈哈道:“智能的功力大家又不是没见过,昨天我们都精疲力竭的,也是那老秃驴狡猾,只不过他身上有伤,能逃到哪里去?我们立刻去追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费点功夫而已,难道他还能上天不成?”空明大师闻言放开了吴刚英,原本想对他痛下杀手的,但是思来想去,还是不舍得,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只怕将来还能幡然醒悟,当下狠狠刮了他一巴掌,打得吴刚英天旋地转,等到清醒过来,大批人马已经不见踪影了。杨淙赶紧从庙门里出来,扶起吴刚英道:“怎么样?你没事吧?”吴刚英苦笑道:“师父可打得够重的了,可惜我没能拖太长时间,不知道智能大师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杨淙道:“你不是说他不再是你的师父了吗?”吴刚英低了一回头,叹口气道:“是他把我养大的,又教了我这么多,我不是无情无义的,只要他肯回头,我……我还是会认他做师父的。”

“等等……别跑了。”智能大师上气不喘下气的叫住了前面的禅月大师和林鸢茵。禅月大师道:“师父怎么了?你的伤势有变?”智能大师道:“不是,我们也不能这样瞎跑,是时候该坐下来商量一下去哪里避避的问题了。”林鸢茵不解道:“可是,大师,狐族的人马追踪很厉害,我们如果在这里耽搁下去,恐怕很快就要被他们找到了。”智能大师道:“我们若是没有目的乱跑,天下就算再大,也会被找到的。那个人叫我们往西南跑,除了避开狐族的势力范围之外,肯定还隐藏着别的深层次的含义。”林鸢茵道:“什么含义?”智能大师道:“我跟他都知道,要想在这场战斗中抓住唯一的胜算,就是必须保全星施主,不仅如此,我们还要想办法让他醒过来。”林鸢茵马上追问道:“我一直就想问了,为什么要保全星晨才能获得胜算?他就算再厉害,也是不能跟绝磐对抗的。难道大师要牺牲他来封印绝磐吗?”智能大师道:“非也,绝磐并非普通的法器,乃冥界镇界之宝,何况绝磐又吞噬了妖界之宝赤斗荷,两宝合一,威力非凡,不是普通的角色就能使用的。五台山门一战你也看到了,我是出尽全力,驱驭紫金钵迎敌,而狐族那边却是畏畏缩缩,绝磐光亮稍微强了一点,便忙不迭的回收功力,你道这是为什么?”

林鸢茵道:“对了,我也正在奇怪这点,照说他们太想利用绝磐灭了五台山了。怎么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他们却偏偏瞻前顾后的一样?”智能大师道:“正是如此。绝磐功力太过强大,而且由于被封印了百年,怨恨极深,因此只需要稍微一点点的功力就极有可能产生绝磐能量的爆发。而一旦爆发,如果使用绝磐的人功力不足以强到可以压制绝磐爆发的话,那么绝磐会反噬主人,就像反噬赤斗荷一样。狐族那边正是由于忌讳这点,怕反噬给狐族造成重大损失,所以才没有出尽全力。要是真让绝磐爆发,五台山恐怕早就灭门了。”禅月大师道:“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可怕的啊。绝磐灭不了五台,也同样灭不了天下。他们又没炼制出妖狐,师父还担忧什么呢?”智能大师长叹了一声道:“徒弟啊,天底下能操纵绝磐的,不止妖狐一个种类啊!算了,这是天机,我们不谈。狐族也深知这一点,他们要灭天下,要重夺陆界,必然会寻找能够操纵绝磐的人。我们要做的,就是赶在他们找到这个人之前,先把绝磐夺回来。”

林鸢茵道:“大师刚才说不能跟绝磐正面对决,现在又说要抢回绝磐,这不互相矛盾吗?不正面对决怎么抢?偷?就算狐族大意,绝磐也未必愿意给我们偷吧?”智能大师笑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不可能,我们循理而作就是了。今天既然能逃得出来,就是天命不让我们绝,你们看着吧,自然会有转机出现。但是,现在星施主倒是一件麻烦的事情。”禅月大师道:“师父,你看他为什么会昏迷不醒?”智能大师道:“若星施主是真正的妖狐,则狐族不敢背叛,而妖狐一摘下月牙宝石,就会烟消云灭。从这点来看,星施主恐怕并非妖狐之身,至少现在不是。但到底是什么,我现在还没参详得透。但是有一点可以确信无疑的是,星施主平时施法及攻击五台山的力量必定来自于月牙宝石……”“什么?!!他还攻击过五台山??”林鸢茵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智能大师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当时星施主误入魔道,自然要帮狐族,还曾震得紫金钵共鸣,这么强大的力量,历来只在妖狐身上出现过。妖狐也是要靠月牙宝石来发挥功力的。因此法力源泉的月牙宝石一旦丧失,星施主就迷失了神智,甚至连清醒的力量也丧失了。”

禅月大师哭丧着脸道:“这么说来,要救回星晨,得去狐族那里拿月牙宝石了?如果这样,那我宁愿去偷绝磐,可能这个还来得快点。”智能大师道:“那倒不必,我听说月牙宝石的法力源泉虽然主要来源于狐族的血祭仪式,也要依仗月光极阴之气的推动,才有月牙之名。既然狐族没有举办血祭,又凭空多出来了一个宝石,因此我推断这个月牙宝石跟历代妖狐额头上的不同,应该是只利用了月光极阴之气。星施主的身体一直以来习惯了借助月光极阴之气而行动,一旦月牙宝石被摘下,身体不能脱离习惯,就昏迷不醒了。但是他的身体里必然有一股原始的独属于自己的力量,只是受到月光压制,不能发挥,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完全没有月光的地方,将他放置三天,那么就应该可以苏醒了。”林鸢茵喜形于色道:“这太简单了。我们找个房子把所有的窗口都用厚厚的布帘围起来就是了。要不就找个阴天,云彩遮住月亮的时候。”

智能大师断然道:“不行!月光的极阴之气不等同于人肉眼可以看到的光亮,它可以穿透任何物体,就算是云彩遮住了,表面上看没有光亮,但其实极阴之气仍然在散发,星施主的身体仍然受到压制。”林鸢茵目瞪口呆道:“照大师这样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处地方可以做到毫无月光了。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月亮。”智能大师道:“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我刚才说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不可能的事情。”禅月大师突然颤抖着语音道:“师父……你……你难道是指那个地方……”智能大师点点头:“难道还有别的地方我们可以去的吗?”林鸢茵忙问道:“是什么地方?”智能大师还没来得及回答,禅月大师已经因为极度的惧怕而扑了上来:“师父,不能去那个地方!你难道不知道,那个地方一旦开启,所有的结界契约都有可能失效了,这么重大的责任我们难道负得了吗?!”智能大师反问道:“莫非你认为绝磐还有可能有放天下一马的慈悲吗?进也是死,退也是死,反正后果都是天下的毁灭,那么为什么不干脆冒一下险呢?更何况并非一定不能成功。成大事者,要挽救苍生,只有破釜沉舟,而且为师一直认为,那个地方之所以当初留下来,就是为了化解这种劫难的。”

林鸢茵看不懂师徒俩的惊惶,她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你们先别说这些,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智能大师对禅月大师道:“如果有得选择,我也不会走今天这一步。”这才回过头来对林鸢茵道:“你听过四界之战么?”林鸢茵点头道:“但那不过是个传说,不一定是真的。”智能大师道:“是真是假年月久远,我们也无法断定了。但是据说当年四界之战落下帷幕之后,大家瓜分范围,好相互设立结界,隔绝种族。结果到了我们人间界陆界划分结界的时候,出了一段小插曲。就在结界最后整体完成的时刻,因为一小块地方的归属发生了争议,我们的先祖主张那该是人间界的,而冥界认为我们是在无理取闹,那块地方从存在开始就属于冥界。这场争执惊动了其他两个族类,精疲力竭的神界和妖界跑过来调解纠纷,发现那块地方处于独特的地理位置上,刚好是连接冥界和人间界的一个天然的通道。无论是划归哪一方所有,都必然会使那一方拥有钻空子随意进出两界的可能。神界思来想去,就跟我们的先祖还有冥界说,大家都退一步吧,把这块地方让出来,给个缓冲,既不允许人间界的势力到此,也不允许冥界窥视,将来你们再有大的纷争,还能找到一块公平决战的地方,如何?人间界和冥界互相不服,一听此言,正中下怀,于是签订契约,把这一块地独独留出来。照理说,冥界当然属于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只是我们几个就算能勉强下去,也呆不太久,更何况冥界向来对妖界也不甚友好,放星施主下午无异于送羊入虎口,所以只有那块地方是我们能去的了。”

林鸢茵道:“既然是这样,为什么禅月大师这么惊惶失措?难道下去那个地方会对我们的身体有害吗?反正我是已经不贪恋生死的了,如果大师有顾忌,不妨让我下去陪星晨。”智能大师叹道:“不是这样说,我们入佛门之日,也早已视生死如解脱了。只是这块地方跟别的地方不同,两界各设的结界不是在一起的,而是分立开来,各自发挥作用这也就是说,此处的结界力量稍显薄弱,适合逐个击破。一旦两界结界破裂,那么冥界和人间界气息相通,后果不堪设想。”林鸢茵道:“不堪设想?会有什么后果?当年四界不就是连在一起的吗?”智能大师道:“那是当年,现在经过千百年的结界封闭,两边早已是完全不同的世界,相互碰撞冲击,恐怕除了神界,其他族类都要毁于一旦了。”旁边禅月大师插口道:“靖河血难的时候,狐族就是想依靠妖狐的力量保全自己一族,而妄图打开结界灭了人类和冥界,从而实现自己独霸冥界和人间界的目的。幸好他们最终也没找到地方在哪里。”林鸢茵道:“连狐族都不知道,难道大师知道?”智能大师缓缓的摇摇头道:“不知道。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很久之前就失传了。但是,命数到了的时候,它终将会被人们发现的。”

林鸢茵丧气道:“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我们想去,也不过是白日做梦。”智能大师道:“虽然不能说确切知道在哪里,可是蛛丝马迹我们还是知道一点的。”“真的?”林鸢茵欣喜道:“大师说说?”智能大师道:“从古书上得知,这块地方应该在西南部位。”“西南?”林鸢茵惊呼出声:“你是说那个老人知道这个地方?”智能大师道:“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但是他似乎的确是希望我们去那里,说明我跟他想法一样,只有那里,才能让星施主尽快醒来。”禅月大师道:“西南这么大,怎么找?”智能大师道:“或许有个人知道怎么找。”“是谁?!”林鸢茵和禅月大师异口同声。智能大师道:“有一种生物,非人,非怪,能自由来往人间界和冥界之间,前身是天上的神诋,但却受尽诅咒的痛苦。”林鸢茵讶然脱口而出:“堕落的女娲?!”禅月大师莫明其妙道:“什么堕落的女娃?”

顾不上跟禅月大师解释,林鸢茵急急的问道:“堕落的女娲是为了封禁第九间课室而设的,跟这块地方有什么关系?我们学校离西南部差了十万八千里了。”智能大师道:“错了!堕落的女娲不是为了封禁第九间课室而设的,恰恰相反,她是为了解禁第九间课室而设的!”“什么?!”林鸢茵顿时傻眼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智能大师道:“这是狐族的伎俩,从目前我得到的情况来看,狐族内部分裂成了两股势力,一股是现在追杀我们的,一股就是设立封禁结界对抗的。原本第九间课室的设立就是为了不让绝磐被世人发现,但是狐族处心积虑想拿到,就指使星施主和你联手,去展开一系列所谓的解谜行动,因为狐族知道,必须要灵媒介质才能依仗天生灵敏的彼岸相通气息去感应唤醒绝磐,才有可能破除第九间课室的封印,找到绝磐。”

林鸢茵两眼一黑,感觉身体摇摇欲坠:“你……你是说我跟星晨不过是他们手上的两颗棋子?”智能大师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你们严格的按照他们设定的路线进行,第九间课室解禁的那一天,不仅绝磐会出现,堕落的女娲也会出现,而他们就达到了一箭双雕的目的,既可以拥有冥界之宝,又可以趁机探寻那块神秘地方的确切所在。”禅月大师听出了智能大师话中有话:“你是说,堕落的女娲现在在那块地方?”林鸢茵道:“不可能,她明明在我们学校,除非她会飞天遁地。”智能大师道:“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但我知道,要培养堕落的女娲,只有那个地方才能做到。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已经有狐族的人进去过那个地方。”“校长!”林鸢茵恍然大悟:“是校长!他肯定知道。第九间课室解禁后他就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禅月大师道:“那现在我们的任务是找校长?”智能大师道:“林施主,你手上现在有没有有关他的物事,我们好作法追踪。”林鸢茵猛然想起来道:“有!我竟忘了这东西。”说着,从脖子上拿出一个拴着的物体出来,原来是那块小铜牌。林鸢茵把那块铜牌递给智能大师:“这是他藏起来的,当初就是根据这个铜牌的指示,我们才得以破解第九间课室的。”禅月大师疑惑道:“不对吧?明明让你们解开第九间课室之谜的是狐族长老,校长既然是另外一派人马,应当拼命阻止才对,怎么还放块铜牌协助你们解谜呢?”林鸢茵一听也糊涂了:“但是……但是的确是根据这块铜牌解谜的啊……我……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智能大师抚摸着那块铜牌道:“这个一定是很贵重的东西。”禅月大师道:“何以见得?”智能大师道:“这不是自然界的铜,是狐族练出来的铜,一般来说,狐族练这个会大损元气,所以通常用来记录极其重要的文字。我想林施主他们解谜的时候可能是误打误撞或者是长老那边有意制造假象配合,这个铜牌应该不是为了解第九间课室之谜而用的。”林鸢茵道:“那大师能猜出铜牌上的意思吗?”智能大师笑道:“我又不是神,即便是神,估计也要等抓到校长之后才能知晓了。不过,有头绪总比没头绪好,我们就开始行动吧。”

禅月大师自告奋勇道:“师父,你休息,我来吧。”说着,拿起铜牌,在地上划了一个圈,把铜牌放置在中央,双手合十,念声:“佛法无边,寻我根源。”只见铜牌上突然燃起了一阵绿色的火焰,火焰一闪一跳,半晌,火焰象是有灵性般突然剧烈抖动了几下,然后“砰”的一声向西南方爆炸成了星星点点的灰烬。林鸢茵忙不迭上前看时,铜牌上却毫无异样,完全没有火烧过的痕迹。禅月大师叫道:“师父,他现在在西南方的一个小渔村里。”智能大师疑惑道:“他怎么也在西南方?难道他现在正在那个地方避难?既然如此,我们也快点赶路吧。”

“好!”禅月大师忙背起星晨,智能大师突然喝道:“慢!”随后压低声音道:“狐族追上来了。”林鸢茵一阵紧张:“那怎么办?”智能大师道:“先避一避。”说着,拉着两人找到一处凹角藏了起来,用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佛号,念声:“苦海迷障!”又对禅月大师道:“你身上有没有戴佛珠?”禅月大师道:“脖子上有一串。”智能大师道:“你给三颗给我就够了。”拿得三颗佛珠,智能大师分别埋在东西南三角,佛珠一埋下去,便起了一阵微弱的白光,三点连成两线,将三人以三角之势团团围住,刚布置好,就听得远远传来了谈话声和脚步声。

“哎呀,你走慢点罢,让你找人你那么积极干啥?”“要是找到他们几个有大赏呢!”“赏个屁!就算碰上了你能打得过五台的方丈么?只怕见了就死翘翘了。照我说,要是真找到了,该撒腿儿跑的是我们才对。”“那怎么办?要是真放他们走了,给主上醒过来的话,长老说,他会灭了我们整个族的。”“能怎么办?能收拾主上的另外有人,反正不可能是我们,也不可能是长老,别白白送命了。”“你的意思是那天晚上突然出现的那个声音?”“嘘!别乱说,这可是我们族的大秘密,反正狐族的好日子就快到了,我们就好好留条命来乐就是了。”

脚步声已经很近,林鸢茵甚至看到一双鞋就在离他们不远处停下了,林鸢茵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佛珠微微的放着白光,柔和的挂在草的稍尖上,只听得那人道:“这里不知道长了些什么杂草,气味好难闻,我在这里站了一会,就感觉肚子里不舒服,头也晕乎乎的。我看,我们还是赶紧离了这鬼地方罢。”脚步声慢慢的远去,而佛珠的白光也渐渐黯淡,直至消失不见。林鸢茵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道:“幸好有佛珠阵保护,否则这么平坦的地方早就被发现了。”禅月大师却神色凝重:“师父,听他们说话,似乎狐族找到了可以使用绝磐的人选了。”智能大师也一头雾水道:“照理说不可能啊,就算是现在举行血祭也来不及了,他们到底是找了谁呢?”林鸢茵道:“在这里乱猜不是办法,我们还是尽快启程吧。”智能大师道:“说得是,我们走。”

三人一路躲躲闪闪来到了靠近西南边的林间小道上,连日以来,他们不敢去大路上招摇,甚至连吃饭也不敢与山下人家接触,只是依靠禅月大师拔些野菜用篝火煮了来吃,风餐露宿,憔悴了不少,只是智能大师的伤势好了很多。狐族人马好几次与他们擦肩而过,但由于智能大师及时发觉,布阵保护,都没能找到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月。

这一天晚上,智能大师还是象往常一样,独自坐在篝火边,凝望着星晨的昏迷的脸庞出神,良久,低低的长叹一声。“大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智能大师道:“林施主还没有睡吗?明天还要继续赶路,辛苦得很,还是早点休息吧。”林鸢茵在他的对面坐下来:“我不困,大师不也没有休息吗?这几天来,无论再辛苦,你总是要在这里坐上很久,恐怕不是为了伤势的事情吧?”智能大师微微一笑道:“你冰雪聪明,我也没打算瞒你,的确,我一直在猜星施主的身份之谜。”林鸢茵道:“那大师猜到了吗?”智能大师道:“我知道一点,但是我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所以我需要时间让心去接受它,然后才能分析它。”林鸢茵道:“星晨不是人,是吗?”智能大师道:“这点已经是共识了吧?”林鸢茵又问道:“那么,也不是狐,是吗?”智能大师紧紧闭着嘴唇,半晌,才道:“很抱歉,林施主,我想如果星施主的身份真的跟我猜的一样的话,那么他一定不太愿意让你知道。所以,我想,等他醒来之后由他亲口告诉你会更合理一点。总之有一点你记住,既然你打算将这条路走下去,那么就要做好面对所有恶果的准备。”林鸢茵静静的道:“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无论星晨是什么,我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我想,佛也会欣赏我的执着的。”“南无阿弥陀佛。”智能大师长宣了一句佛号,在月光淡淡的照映下,两个孤独的人影长长的拖在山坡上,彷佛预示着未来的命运波折而多舛。

次日醒来,三人整装出发,直奔西南的小渔村而去。历经半个多月,才终于到达。那里真是名副其实的渔村,村子很小,错落有致的几户房子若隐若现在层层密密麻麻的渔网后面,海边有很多船,但都空着,有些布满灰尘,看上去很久没使用过了。禅月大师惊异道:“现在并不是休渔期,怎么会看上去这么安静,都没有人出海打鱼?即便是休息,也该有人出来晒晒网什么的,怎么都闭门不出啊?莫非这村子已经荒废掉了?”林鸢茵突然尖叫一声道:“你们看!”

智能大师和禅月大师忙举目望去,只见沙滩上所有的地方竟然布了一层广阔的白色的物质。禅月大师道:“是盐。他们在晒盐,可是这么一望无际的地方都在晒,我还从来没看见过这么规模宏大的盐场呢。”林鸢茵痛苦的捂住头道:“不是盐,我能从那里感觉到强烈的怨恨气息。我好辛苦,我先退后了。”不容分说早远远的退到了很后面。智能大师和禅月大师对望一眼,均感骇异:“不是盐,那是什么?”两人走到沙滩前,智能大师蹲下身去,抓起一把白色的粉末在鼻子边细细闻了一闻,蓦然间已经脸色大变:“这果然不是盐!这是骨灰!”“什么?!”禅月大师被吓了一大跳:“你说这沙滩上铺满的全部是骨灰?怎么可能?就算是火葬场也没有这么多骨灰?”智能大师也纳闷不已:“看来这里的确非寻常之地,我们务必要处处小心才是。现在天色已晚,我们还是找个人家先投宿罢。”

三人来到一个看起来最破烂的房屋门前,林鸢茵首先敲了门,出来一个佝偻的老头见到他们三人神色惊慌:“你们三个……怎么进来的?”林鸢茵不解道:“怎么进来的?当然是走进来的。”那老头猛然发现自己好像说漏了嘴,赶紧改口道:“不好意思,这个村子你们不能呆在这里。回去罢。”说着,就要关门,禅月大师急了,赶紧上去把住那门道:“等等,老施主,我们是五台山上下来的僧人,因要赶路,现在天色晚了,求方便借宿一晚,也是心发善意。”“五台山?”那老头脸上出现惊疑的神色:“五台山乃佛家圣地,那里面的都是得道高僧,来我们这里干什么?”智能大师施礼道:“阿弥佗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至于什么原因,说来话长,还请老施主千万行个方便。”那老头见智能大师气质不俗,半信半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拒之门外,进来吧。”因又看见禅月大师背上昏迷的星晨,道:“此人是谁?”禅月大师刚要说话,智能大师已经抢着道:“那是老衲路上救的一个途人,还请施点水喝。”

林鸢茵一进屋子,立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舒服的气息袭来,她勉强镇定住自己,举目四望,立时发现床上躺着一个小孩,也是昏迷着的,旁边围了一家人,奶奶,爸爸和妈妈都愁眉苦脸的看着不说话。“这小孩发烧了?”林鸢茵脱口而出。老头诧异的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

林鸢茵根本没有走近小孩就立时把症状点出,连智能大师和禅月大师都感到不可置信。林鸢茵道:“我感觉出来的。老人家,你这个孙子恐怕不是普通的发烧吧?”老头惊惧的看着她:“你……”林鸢茵道:“你这个屋子很奇怪,怎么周围尽是些脏东西。这里面很脏,小孩子抵抗力差,当然会生病,我看你们还是……”话没说完,老头忽然指着她颤抖着声音道:“你……难道你是灵媒介质?”林鸢茵微微一怔道:“是啊,怎么了?”

“你……你们滚!”老头喘着气打开了房门,“老施主!”智能大师和禅月大师纷纷惊异的阻止道。老头愤怒的眼神盯向不知所措的林鸢茵:“我们这里不欢迎灵媒介质。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否则我杀了你!”不容分说就将三人赶出了屋子。

林鸢茵早吓得一动不动:“怎么会这样?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智能大师道:“奇怪,刚才他目露凶光的时候,他的身上竟然展现出来一个杀人如麻的将军一样的杀气。”禅月大师啼笑皆非道:“师父多虑了,这里一个小小的渔村,他一个世代捕鱼的农民,怎么可能会是将军?更加不要说什么杀人如麻了,看来是沙滩上的那些莫明其妙的骨灰都给我们的心里带来了阴影了。”

“为什么不可能?这里是四界之战的中心点,向来兵家必争之地,也不知道发生了了多少次惊天动地的大战,那些堆积如山的尸骨被村民纵火焚烧,就成了现在这样。这沙滩是他们的战利品摆放地。”背后突然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回声,禅月大师警觉道:“是谁?给我出来!”一个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的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林鸢茵的旁边,朝三人深深的拜了下去:“属下参见主上。”

禅月大师骇然道:“你是……”林鸢茵的眼里早就冒出火来:“主你个大头!没看到你的主上已经昏过去了吗?你还有脸出来?”“林施主别激动。”智能大师忙拦住她道:“你难道就是那个狐狸校长?”那人抬起头来,果然赫然便是出逃多日不见踪影的校长。校长道:“是的,不过我现在是老长老的人了。他命我在这里等你们,协助你找到那个结界封闭的地方。”“什么?”智能大师诧异道:“你也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那你的堕落女娲是怎么培养出来的?”说到堕落的女娲,林鸢茵再也忍不住了:“你这禽兽不如的畜生,你对小晶她……她凭什么要为你们这些私利忍受这么大的痛苦?你想获得绝磐,你干吗不自己去变成堕落的女娲?她不过是一个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女孩,为什么要剥夺她爱的权利,剥夺她生存的权利?你知道吗?她到现在还在为你辩护,还在相信你对她的真诚,还在苦苦等着你回来看望她一眼。不,你不会知道的,你根本不会知道她受了多么大的痛苦,你根本无法想象她现在的丑陋模样,你们所有人都抛弃了她,现在只有她自己还没有抛弃自己。”说到最后,林鸢茵眼圈红了,连连摇着头后退。堕落的女娲,这个美丽而血腥的传说背后葬送的不仅仅是一个花季少女所有的生命和热情,更埋没了天地之初赐予生物的怜悯扶持之心。

禅月大师惊讶的看着林鸢茵,没有见过堕落女娲的他根本无法理解林鸢茵现在的表情。智能大师只是暗暗叹气。校长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悲痛之色:“我知道小晶对我的感情。我难道对她没有感情?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是从小养到大的,谁没做过父母,谁又忍得?可是我没有办法,不立刻封住绝磐,不要说校园,这个天下都要毁了。当时狐族抢绝磐抢得很厉害,差一点就被他们发现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可是天下的太平总要付出代价的,要怨,就怨小晶她不好命吧。”

“我呸!”林鸢茵啐道:“凭什么不是你不好命?你们是为了一己私利把绝磐偷出来的,没想到镇不住,还假惺惺的说什么为了天下安宁。我看你今天是走投无路了才投奔长老的吧?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校长叫苦连天道:“姑娘误会我了。是的,我当初的确是动了贪念,想占有绝磐,想做天下第一,但是我敢以我的性命担保,我绝不仅仅是为了贪念才偷走绝磐的。这里面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险恶内幕。”禅月大师喝道:“那还不快说?到底是什么内幕?”

校长道:“我来本来也是要告诉你们这些事情的。请允许我从最开始的时候说起。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狐族得到了绝磐。不,应该说,狐族一直拥有着绝磐,从绝磐吞噬赤斗荷之后,狐族就一直占据着它,因为妖界之宝已经没有了,再失去绝磐的话,就要连栖身之地都没有了。这件事惹怒了冥界,所以一直都在暗中想来破坏妖界。狐族锻造妖狐说是为了对付人类,可是更大的目的是为了对付冥界。只有妖狐才有使用绝磐的资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本来锻造出来的妖狐是拥有不死的力量和永久的生命,但是只要使用了绝磐,就会一个一个的死去。这件事极大的动摇了狐族继续使用绝磐的信心。你们也知道,妖狐的锻造耗了狐族太大的元气了,这样下去,迟早都要被灭的。狐族认为是锻造妖狐的过程中出了问题,所以在五十年前就通过长老会议作了一个决定,决定暂时停止锻造妖狐,妥善保管绝磐,直到找到问题所在为止。就在这个时候,主上诞生了。”

“等一下,”林鸢茵急急的打断他道:“星晨是怎么诞生的?为什么要确定他为主上?那么说来星晨不是你们锻造的妖狐了?”校长茫然道:“我都不知道,这些都是长老会议的高度机密,从来没有人说。只是我知道,从那次以后,老长老表现得非常的烦躁不安,他常常跟我们这些心腹说:‘狐族这样迟早要被他们毁了的,不能这样做……怎么可以这么做……’我们问他什么事,他又不肯说,只是一次次的跟其他狐族的首领吵架。然后突然就得到了主上诞生的消息,怎么诞生的,在哪个家庭诞生的,以及是谁生的,我们都不知道,只知道那天早上,新长老气势汹汹的冲进来对着老长老说:‘他是注定要做主上才诞生出来的,没有他,我们狐族才生存不下去!’老长老气坏了,把拐杖一驻道:‘你们这样做是要遭天唾弃的!天都不要我们了,还谈什么生存啊?这种毁乱四界的行为不能做!你忘了当初四界之战的协议了?违反协议的将永堕四界之底,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新长老脸色一变骂道:‘现在还谈什么唾弃不唾弃,就我们今天这个鬼样子,唾弃不唾弃都是一样的!与其等天来怜悯,还不如自立自强。你看着吧,主上的能量必然超乎我们想象之外。’老长老怒道:‘恐怕主上不是你们的终极目标吧?不要以为我老了,就不知道你们玩的鬼花样!我跟着几代妖狐过来的,什么风浪没见过,你们这样做,自己千刀万剐没所谓,但是带累了整个狐族我绝对不答应!那个什么主上你们自己供奉去吧!’这句话好像说到了新长老的痛处,他脸色有点青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嘿嘿笑了两声道:‘好罢,今天我打不过你,我不跟你争。不过当主上成长起来之后,你最好对他尊重一点的。你要知道,就算加上长老杖,你也不够他打的。’然后悻悻的带着人离去了。”

星晨的出生原来是遭天唾弃的行为。这个结论瞬即震住了所有人,包括智能大师。林鸢茵不可思议道:“怎么就会遭天的唾弃了?一个生命的诞生是很正常的啊。难道说排斥了妖狐就是遭天唾弃?”智能大师道:“我猜,应该是星施主出世的时候,狐族采用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方法来提升他本人的功力吧。就像堕落的女娲一样,为天所不容,为天所不齿,这样的报应迟早会落在狐族头上的。”校长道:“何尝不是呢?老长老也是这样说的。只是到底用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方法,我们不清楚,只是隐约听说要比狐族血祭锻造妖狐更为血腥恐怖的法子。就这样,主上慢慢长大了,功力也越来越强了。老长老还是对他出言不逊,我们都很担心,这样下去,老长老迟早没有好下场的。但是老长老性格倔强,决不认错。终于,主上到了成年的一天。主上过来跟老长老要求拿绝磐,老长老拒绝了,然后大战就开始了。那场战役真的是惊天动地,十里之内的山坡都被他们俩给夷平了,狐族自己人都给主上误杀了不少。到处是血流成河,到处是狐狸的尸体,到处是砸下来的石块和血肉模糊的骸骨,那种情形不亚于靖河血难。那时候的主上真是血腥冷酷,翻脸不认人,连新长老都因为挡住了路被打飞了。我们吓得抱头逃窜,后来才听说老长老虽然用尽绝招,但是奈何主上实在太强了,还是败下阵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新长老极力主张杀他,主上却始终没有下手,后来只是打他入了冥界让他身受万劫之苦。”

林鸢茵没作声,她回过头去看星晨那睡着的安详的脸。那张完美如神的脸庞上满是静谧,眼睛微微睁着,嘴角处彷佛还带着他那惯常的似冷非冷的笑容。“林大小姐的推理能力真是惊天地动鬼神……”这个冷酷的男生唯独对她说起话来是说不出的柔和和动听,这个对谁都果断狠绝的男生唯独对她三番两次下不了手,她无法想象星晨大开杀戒时候的样子有多么可怕多么冰冷,可是她相信那是真的,校长全身颤抖的惊惧样子足以说明,还有狐族人马对星晨的敬畏也可以说明那场大战给他们留下了多么深重的心理阴影。

禅月大师正听到精彩处,见没了,忙问道:“然后呢?”校长凄然一笑:“然后?然后我们这些昔日的心腹就没好日子过了。可是老长老留了一招,把绝磐藏在了一个主上找不到的地方。主上天天跑去冥界折磨老长老,可是老长老绝口不提。主上没办法,只好跑来逼我们开口。眼见我们的兄弟一天被整死一个,我们怕了,还剩最后三兄弟极好的,晚上凑在一起商量,反正都是个死字,不如死得畅快点,偷了绝磐连夜逃出狐族,反他娘的去也。得到了绝磐我们就是天下无敌,再也不用怕什么主上和狐族了。计议得当,我们就抱着封印的盒子还有狐族的一些珠宝财产连夜逃了出来,在一个宁静的地方建立了一所高校,一方面也是迷惑狐族的幌子,因为狐族比较害怕这些书香圣地,另外一方面,我们也需要时间去研究怎么掌握这个绝磐。”

“不久,我们立马知道了当年为何老长老生命垂危之际都不愿意动用绝磐的原因。不是他不想用,而是实在用不了。绝磐实在太厉害了,厉害到根本隔着盒子你都控制不住。最恐怖的是,绝磐发出的微弱光芒也能伤人,控制人。绝磐到了那个地方之后,学校周围已经莫明其妙的死了好多人。我们的大哥,学校的第一任校长,在我们的眼前满面流血,疯狂的大吼大叫受尽痛苦死去,而绝磐只用了透过盒子缝隙的一道极其微弱的光芒就创造了这一震悚我心的一幕。那一刻,我知道,我永远都做不了天下无敌,因为这个英雄般的宝物绝磐,也只有英雄般的人物才能掌持。我放弃了,真的放弃了。可是我的二哥不愿意放弃,无论我怎么劝说。我万般无奈,终于决定自行将绝磐封印住。可是要封印绝磐谈何容易,我遍读群书,也查访了无数民间异士,也是天机凑巧,不经意竟让我知道了堕落的女娲这个阵法。这个阵法据说当年是在四界之战中冥界用过,结果触怒其他三界,联手封杀,后来再也没人敢用了。可想而知,堕落的女娲封印能力应该是全天下最强的,它既然能封印住冥界,那么封印住冥界之宝更加没有问题了。所以我动念头收了小晶做女儿,同时一直密谋各种准备工作。堕落的女娲要求太多太苛刻,需要很多世间根本找不到材料,比如脚这个东西,人间界和妖界都没有,最后我是在荒坟里面的一个恶灵身上抢到的。好容易配齐了所有东西,已经过去了整整18年。而小晶也长大成人了。虽然说堕落的女娲可以封印住绝磐,但是地方也要稳妥得当,否则狐族一旦找出,随时可以破解这个外部脆弱的阵法。因此我又开始绞尽脑汁,刚好当时在建教学大楼,为了能一劳永逸,我费尽心机想出了第九间课室的妙计,绝磐才终于告一个段落了。”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事情虽然计划得十分完美。但是我犯了一个致命的失误,这个相信林小姐也已经知道了,就是有一份关于第九间课室的文件没有被销毁,流传了下来。而后我又发现因为我的修为和功力不够,堕落的女娲阵法并不成熟,不能完全封印住绝磐。绝磐还是能在月盛气阴的时候出来杀人,因此也就有了校园里非常著名的第九间课室的传说。本来恐慌到想找措施补救的我,听到了学生们畏惧的神色和一时间视教学大楼为禁地的举动,突然觉得这样在传说的幌子中应该挺安全的,所以就放任不管了。传说累积的色彩越来越神奇,人死得越来越多,学生会看不过去了,出手干预。我没料到居然有人真的窥破了第九间课室,找到了课室的本体。那个手持蜡烛微笑走向课室女生的瞬间场景的出现让我极为恐慌,我知道,借助她这个提示,一定会有更多的人找到这里,发现这个秘密。正当我准备干预的时候,我竟然发现在新生入学中有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容冷笑着看着我。我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没瘫倒在校长讲话台上。那不是主上吗?这里毕竟还是引起他们的注意了。而主上亲自出动来解第九间课室之谜更让我不敢轻举妄动。但是我还存一丝侥幸之心,因为没有灵媒介质的帮忙,他是找不到堕落的女娲。没想到……”校长看着林鸢茵苦笑一声。林鸢茵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去,轻声的辩解了一句:“我怎么想得到背后有这么多勾当……我就当是普通的传说了……再说星晨他说……”

校长长叹一声道:“过去的都过去了。这事还是谢谢林小姐,不是你,主上不会有那么大的改变。不是你,主上也不会心念一动把老长老放了。“老长老是星晨放的??”三人异口同声。校长道:“是的,我也是听老长老说的。本来主上过一段期间就要去折磨他,逼他说出掌持绝磐的方法。可是有一天,主上来了之后,只是闷坐在一边,然后突然问老长老相不相信俗世的感情。”林鸢茵听得心“砰砰”乱跳:“然……然后呢……”校长道:“老长老觉得有异,就回答说,当然相信啊,生灵有情有义,才能在天地中立足。如果都六亲不认了,那跟石头有什么分别?主上若有所思,然后就把老长老放了,跟他说,狐族有二心,要杀他,但是他也不是省心的料,不会束手待毙,所顾忌者,只有一人而已。如果老长老能感念今天放他一马之恩,那么请代他保护这个人。”林鸢茵眼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他真的这样说么?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满足了,什么都满足了。”禅月大师道:“怪不得,我正奇怪呢,你们的长老为何甘冒这么大的风险救我们出来?原来是跟星晨有这么个约定。”校长肃然道:“老长老是最重信义的人,既然允诺当然会做到。”智能大师道:“狐族尚且如此,何况人类?”两人对望一眼,想起门派纷争,围攻五台,都摇头叹气。

智能大师又道:“正要问你呢,听你口气,你似乎也不知道这块结界封闭之地在哪里?那你的堕落女娲是怎么锻炼成的?”校长道:“没错,锻炼堕落的女娲按照传统的做法,的确是需要到结界封闭之地那里才能一边侵受阳气一边侵受阴气。但是你们忘了,我有一个天然的优势条件——绝磐。绝磐是冥界之宝,在月阴之气盛时可以开启冥界的入口,而且绝磐放出的气息能够扭曲周围的空间,达到跟封闭的结界一样的效果。”智能大师道:“话虽如此,但是你难道公然在课室大楼里面锻炼堕落的女娲?”校长道:“自然不是,在这里我弄了一个小小的花招,我先想法把绝磐周围的环境调整到跟封闭的结界差不多,然后利用远程感应把小晶传送到那个地方去了。”禅月大师悚然动容道:“感应传送?你居然会这个?”校长道:“这是老长老的绝招,教过我。要不我怎么知道那个神秘的地方在这个不起眼的小渔村里面呢?”

禅月大师惊喜道:“就是说我们找对地方了?”校长肯定道:“当然,灵媒介质已经告诉我们了,这里邪气这么多,正是最接近冥界的地方。”林鸢茵道:“但是村民都不肯帮助我们,我们自己寻找可能有点困难。”校长道:“他们当然不愿意帮助你们了。你们还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吧?他们表面上是渔民,这里表面上看上去是渔村,可是他们都是负有特殊使命的一群人。他们与世隔绝,世代通婚,维持着固定的人数。他们是当年结界设立之时就确立的守护者,使命就是守护这块神秘的地方不被发现和破坏。传说他们不属于冥界或者人界,而是直接听从于神界。”禅月大师吃了一惊:“神界派下的守护者?那岂非不是凡人?应该要有功力才对。”校长道:“那是自然,否则这个地方早就破了。我都能找到这里,难道上千年来不会有别的族群找到吗?他们身上有神秘的能力,能够抵御外来法器的一切攻击,他们世代相传,绝口不对外界透露任何秘密。所以一直以来,我们都拿这里没办法,因为在这个陆界上,他们怕的只有一种人……”说着,校长径直将目光望向了正在呆呆的听故事的林鸢茵。

林鸢茵脸色发白道:“你说什么?他们怕我?怎么可能?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法力,我……我只是学到了一点皮毛而已……我的能力仅限于跟彼岸沟通,这个能力根本不具有任何攻击性。”校长道:“我也始终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如果他们不惧怕,刚才为什么听到你是灵媒介质就非要把你们都赶出门去呢?难道你们看不到他们眼光中的那种颤栗?那不是装的,是经历过生死大劫的人才能流露出来的神采。这个地方,因为那个神秘的结界封闭之地,已经爆发了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场的战争了,他们从来就没有退缩过,也从来没有畏惧过,唯有对着灵媒介质的时候才会畏缩,想逃跑。所以,老长老猜测要想破掉这个秘密,必须要灵媒介质亲来,所以才命我在这里等你们的。”禅月大师道:“你们长老知道他们为什么害怕灵媒介质吗?”校长道:“目前还不知道。”禅月大师道:“那怎么破?就算灵媒介质亲来了,但是村民们这么害怕我们的样子,打也没得打,更不要说找结界封闭之地了。对了,你不是说你曾经利用远程感应传送过去那里得吗?我们能不能也这样过去?”校长惶恐的摇手道:“要不得,莫说现在绝磐不在我们身边,就算在,我们生灵也不能在绝磐真正的光芒下存活超过三秒的,除非我们变成堕落的女娲,启动那个可怕的阵法,否则是不可能传送过去的。更何况,只有女的才能变成堕落的女娲。”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智能大师突然道:“我想,我已经猜出了他们害怕灵媒介质的原因了。”“真的?”禅月大师和林鸢茵又惊又喜,问道:“是什么?!”智能大师道:“他们是神界派下的守护者,没有攻击的能力,只有防御的能力,我想那一定是神界特别赐予的,为的是不扰乱陆界和我们的法术体系。所以只有同样经过神界祝福而诞生的灵媒介质才拥有跟他们对抗的资格。”禅月大师道:“我还是摸不着头脑,师父,就算他们跟灵媒介质一样,都是受神界祝福。但是灵媒介质就算有对抗的资格,却没有对抗的能力,他们害怕什么呢?”智能大师摇摇头道:“你错了,灵媒介质是有攻击能力的,不过那是一种隐形的攻击能力,一直没有为人所知而已。”隐形的攻击能力?三人都愣了,只听智能大师道:“我问你们,灵媒介质为什么会能跟彼岸沟通?”校长道:“自然是因为受过神界的祝福……”智能大师打断道:“这不是直接原因,这个村的人也受过神界的祝福,为什么他们不是灵媒介质,他们不能跟冥界沟通?”这么一问,三个人都哑口无言。

智能大师道:“灵媒介质之所以能跟冥界沟通,就是因为他有隐形的攻击能力——刺破人间结界和冥界结界的能力!”三人异口同声道:“刺破结界的能力?”智能大师道:“没有错,这就是他们害怕灵媒介质的能力。他们之所以能够抵御一千年以来的攻击,就是因为他们身上拥有着跟人界结界相类似的保护屏蔽,只有灵媒介质才能破坏他们这层屏蔽。同样的道理,也只有灵媒介质能找到并进入封闭之地,这才是灵媒介质真正的功能和作用。世间诞生灵媒介质绝对不仅仅是因为要让他们与冥界沟通,维持两界的联系,更重要的,是不至于使这个神秘的封闭之地丧失打开的方法,成为真正的神秘之地,从而使它存留世上的主要作用——两界大战之地没有流于形式!”

这么一番惊世骇俗的话说了出来,连最熟悉智能大师的禅月大师都无法接受:“这个……这个……”智能大师道:“我们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歇息一段时间吧,要好好想想怎么找出这个封闭之地了。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校长道:“不行,现在没有时间了,狐族的人马随时可以追上来。”智能大师道:“追上来不要怕,我们这里有紫金钵。”校长急道:“他们有绝磐!”智能大师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不要忘了,这里是约定的两界大战之地,如果他们胆敢把绝磐带到这个地方,那么我相信冥界也胆敢突破结界上来抢绝磐。因为唯有在这里开战,是不会破坏他们和神界的约定的。”

智能大师所料不错,狐族人马虽然知道他们来了这里,却只敢远远的驻扎在三十里以外,不敢靠近。一直烦躁不安的紫金钵也终于平静下来,没有再发生嗡鸣声。四人找了个破败的棚寮安身,一路赶奔,智能大师的内伤好得极慢,趁难得的安静机会,赶紧打坐调息。禅月大师则出外找找有什么野菜,留下林鸢茵和狐狸校长对坐沉默无语。原本恨极狐狸校长的林鸢茵见他又是咳嗽又是憔悴,自己没捞到什么好处,但是也算为了阻止绝磐危害天下苍生干了一件好事,虽然第九间课室也杀了不少学生,心情慢慢平复下来,缓缓问道:“你……不知道星晨的真正身份是什么?”狐狸校长惶恐的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道:“不清楚,据说只有新长老知道,我们的老长老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他应该猜到了什么。”

林鸢茵又问道:“你们狐族经常会出这种神秘的领袖来的吗?”校长道:“从来没有过。所以主上才一直得不到狐族下面的拥护。不瞒你说,我们狐族最重视的就是血统,包括做小首领,也是得八辈子查得清清楚楚,高贵血统的狐是不会去做巡山一类低级的活的,同样的,低级的狐也上不了我们高级狐族的台面。但是从来没有人知道主上究竟是狐族哪家的孩子,也不知道他的血统究竟有多高贵。只知道他一出生就被新长老抱养了。”林鸢茵道:“他这么神秘难道你们狐族就没有人追问过新长老吗?”校长道:“追问过的。但是新长老统统呵斥了,说这是秘密,如果秘密被说出来,主上就会丧失法力的。狐族一直以来多灾多难,被人类欺压,生活得很艰难,难得出来一个这么厉害的领袖,如果不小心导致法力丧失的话,对狐族来说是一大损失,所以后来也就没人问起了。”林鸢茵道:“那么星晨跟你们别的高贵狐族比起来有多厉害呢?”校长道:“这正是最大的谜啊,我见过最高贵的狐族,那是极其稀少的雪尾狐族,全家族总共也才十几号人,妖狐多半都是出在他们家的。他们不服新长老,过来大闹,那场景太恐怖了,所有雪尾狐一起围攻,杀伤力差不多等于半个妖狐,可是主上只是轻轻一挥手,全部重伤!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也没有人看到有什么杀气从他身上溢出。不是我夸张,就是那一战,除了我们的老长老,再没人敢对主上说半个不是。”林鸢茵听得直咋舌:“这么厉害……天啊,我当初在学校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耻笑他呢,他要对我轻轻一挥手,我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了。”

“你为什么会说狐族一直以来多灾多难?”一直静坐的智能大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突然问了一句,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校长似乎有难言之隐,嗫嚅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那个……靖河血难之后狐族就一直元气大伤,没有力气锻造妖狐了,所以……”“元气大伤?”林鸢茵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你说反了吧?大伤元气的应该是我们法术界啊!你们妖狐带领狐族杀了我们多少人,血流成河,很多门派都被你灭门了,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天下苦难,不是用一个惨字形容得了的。”

智能大师止住了林鸢茵,继续问道:“你们妖狐究竟是如何被反噬的?反噬一直是绝磐传说中的功能,但是我师父却一直不太相信这个传闻的真实性。虽然我曾进做过推论,但是那毕竟是推论,我想知道真正的真相是什么。妖狐必定做了什么惹怒绝磐的事情吧?”校长脸色一变,低下头去不再言语。林鸢茵不解的追问:“什么反噬了?反噬是什么东西?不是说他惹怒了神界被杀了吗?”智能大师道:“那只是法术界为了平定天下的质疑而编造的一个谎言,真相并不是这样的。神界早就隔离了,以至于到底有没有神界我都无法确信了。你不觉得奇怪么?靖河血难中狐族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为什么到现在却变成我强狐弱的局势呢?就是因为这里面突然发生了一起颠倒乾坤不可思议的事情,是人类百思不得其解的大谜,是狐族的绝密,有人说是神界出手了,可是我更愿意相信,是狐族内部出了问题。”说着,智能大师看了一眼校长,缓缓道:“出了一个连狐族自己也意想不到的转机。而正是这个转机,让狐族体验到了从王者之身跌落草莽之辈的巨大落差,从而让他们铤而走险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促生了星施主,促生了今天的一切。我说的对吗?”校长全身剧烈颤抖了一下,随即无力的低下头去。

林鸢茵奇怪的看了一眼校长,用哀求的眼光看着智能大师道:“大师给我讲讲靖河血难的真相好不?我一直都很好奇,但是吴刚英那家伙死活都不肯跟我多说,说什么太血腥了。”智能大师呵呵笑道:“他没有错,换了任何一个法术界中人都不愿意提起。那是我们最大的耻辱,是狐族的最大荣光。真的是很血腥,我的师父那时才5岁,但是他所看到的场景,给他的那种震撼,是他接下来一辈子所有事情都比不上的深刻。那可能就是人类恐惧的极限吧。”林鸢茵问道:“五台是紫金钵所在地,肯定也参加了战斗。”智能大师道:“没有错,五台是主力,也是死伤最惨重的一个,人都快死完了。那是我师父是先祖的闭门弟子,先祖怕他留在五台有事,还不如带在身边妥当一点。本来一开始妖狐出世的消息传到法术界的耳中的时候,大家并不怎么慌张。妖狐再强,也未必斗得过全体法术界的联合。但是没想到,这一次妖狐的力量强大到天地不安日月变色,他能呼风唤雨,移山平湖,甚至能开启一个巨大的漩涡结界,瞬间将数百人卷到支离破碎血肉模糊。他下去冥界威胁冥界使者,逼迫到冥界都不敢出手相助,那是最强的一届妖狐,也是最有智慧和计谋的一代妖狐。一开始他隐藏实力,让我们对他放松了警惕,且败且退,他算计了我们整个人类,我们的祖先中了他所设的全部陷阱,被困在一个山谷里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那时,法术界死伤到没剩几个人了,我师父躲在一个山洞里偷偷往外看。我的先祖靠着紫金钵的保护勉强的撑着自己的身体,在他的对面,是一片开阔的大地,树木都被烧光了,只剩下最后一棵大枯树。枯树上面就坐着那妖狐。”林鸢茵惊呼一声:“不是说没有人见过妖狐的样子吗?”

智能大师笑道:“这个就跟你的第九间课室传说一样啊,没有人见过就是说见过的人都死了。我先祖就是死在那一场战役中,五台全军覆没,除了我师父一个人。”“啊……不会吧?”林鸢茵合不拢嘴:“那……那妖狐……”智能大师叹道:“那妖狐坐在树的顶端,雪白的长发随风飞舞着,白皙的脸庞上满是盈满而溢的杀气,他什么动作也没有,就只是用妖狐特有的蓝色的眸子静静的看着我先祖在地上痛苦的挣扎,良久,在他的嘴角边出现了一丝淡淡的冷笑。冷笑过后,我先祖就此气绝身亡。”林鸢茵全身微微一颤:“蓝眸……冷笑……“她情不自禁的回过头去看自己身后那昏迷的星晨,但是转到半路,她又强制自己不回头去看。她觉得,智能大师描绘的根本不是妖狐,而是星晨,这就是星晨最应该有的表情。

智能大师似乎没有察觉到林鸢茵的异样,继续叙说道:“我师父怕得不得了,又不敢哭,只是全身震颤,冀望着妖狐没有发现他,放他一条生路。但是妖狐功力盖世,其实早就发现他了,听得妖狐一步一步向自己藏身的山洞走来,我师父就快绝望到瘫软了。就在这个危急时候,突然来了一批人,是法术界的最后一批后援军到了。妖狐似乎有点恼火,他哼了一下,我师父估计着他要出手,但是怪事发生了。我师父看到洞口有一道诡异的强烈的白光闪过,然后外面便是鬼哭狼嚎惨叫遍地之声。好容易没有声音了,我师父等了半日,见没有动静,觉得奇怪,战战兢兢出来看时,只见尸横遍地,无一生还——但那都是我们的人,最奇怪的是,妖狐不见了。从此,再也没看到妖狐出现,狐族全军溃败,举旗投降,一百多年不敢再侵犯人类。”林鸢茵听得目瞪口呆:“不是说妖狐聪明无比吗?怎么会察觉不到,轻易被反噬了?”她是对着智能大师问的,眼光却看向了校长。

校长又颤抖了一下,头低得更低了,还是不说话。林鸢茵正待追问,智能大师已经道:“算了,人家不想讲的事情,不要去逼迫他。只是,我想,既然你们现在和我们是在同一条船上,绝磐出世,危及天下,我们的敌人早就不是单纯的一个族了,还包括我们自己的同类。这个情况比当年靖河血难还要严峻,为战友者,当坦诚以对,而不应该还有私心,遮遮掩掩,到头来全部丧命,保守着这秘密又有什么用呢?我已将五台秘密说出,至于你,就看你的心意了。”校长静默不语,林鸢茵也不说话,怔怔的看着前方,一时间陷入了难忍的寂静,半晌校长突然长叹了一声,抬起头来道:“大师说的是,要是都死了,保存着这个秘密要来干什么呢?大师可知道为什么前面的妖狐都只能跟法术界抗衡,就算有优势也只是微弱的优势而已,而上一届却有如天神下凡,法术界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上届妖狐是个聪颖的主,掌握了使用绝磐的方法,当然,狐族究竟是怎么抢到绝磐的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用了绝磐片刻就将你们杀了个片甲不留。看着原本狐族就要取得天下,谁料到妖狐居然贪心太过,想收服冥界。”

“收服冥界??”这次林鸢茵和智能大师不约而同异口同声,连脸上错愕的表情也一模一样。校长点头道:“是的,我们老长老苦劝,但是妖狐不听,催动绝磐爆发,想一举灭了冥界。没想到,他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绝磐乃冥界之宝,在冥界锻造而成,是为守护冥界而产生的,绝磐是灵性之物,探知妖狐心意之后,大怒爆发,瞬间将妖狐反噬,同时重创狐族,狐族死伤也大半,不得不退居山林,不敢再染指天下。”

“收服冥界?”智能大师匪夷所思道:“连神界都不敢轻言收服冥界,看来贪念生嗔,必然招致杀身之祸。妖狐此举,触怒上天,狐族命数才会一直低下。”校长道:“何尝不是呢?后来狐族还不死心绝磐,抱了回去藏了起来,老长老百般劝说丢了这个不祥之物,但是绝磐的诱惑太大了,谁舍得呢?就这样一直存留了下来,本来说好是等下一届妖狐出来之后给他用的,但是狐族一直就没恢复元气过来,还谈什么锻造妖狐呢?”“对了,”林鸢茵突然想起一件事,从自己的脖子上扯下一块东西对校长道:“你看看这是什么?这是你藏在学校档案室里的东西罢?”校长定睛一看,吓了一跳道:“天啊,原来这小铜片在你这里啊,害我以为丢了,给老长老差点打死了。”林鸢茵道:“快说,这铜片是干什么的?不是为了让我们去破坏堕落的女娲阵法而设置的吧?”校长道:“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去指点你们破坏堕落的女娲呢?这全是狐族的阴谋,那些什么湖里的男生,什么电脑室的惨案都是他们做的,仿造成女娲做的样子,最终引你们到碑林去,那碑林就是堕落女娲的阵法……”林鸢茵听得不得要领,打断道:“你说这些废话干什么?你只说这铜片是做什么用的就是了。”

校长愁眉苦脸道:“我也想知道啊,这铜片是跟绝磐一起密封在盒子里的,谁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只是一起顺带偷了过来而已,也没发现有什么用,只是我想既然跟绝磐一起封着,想必是很要紧的东西。后来我跟老长老说了,老长老很紧张,叫我找出那个铜片来,但是找来找去都不见了,我就说掉了,老长老气得差点没把我给杀了。”智能大师道:“看来这铜片上的字要依据一定的顺序才能读得通。”一群人正在研究铜片,禅月大师突然大汗淋漓神色慌张的跑进来道:“不好了,师父,渔村的所有村民拿着工具把我们包围了!”

“不是吧?”林鸢茵惊慌的站起来,智能大师也站起来沉声道:“别慌,该来的迟早都要来。他们既然没冲进来,我们何妨出去跟他们对对话。禅月,扶我出去!”禅月大师忙过来搀扶着智能大师出去了。果然,外面早已站了黑压压一群人,都是渔民打扮,头上包着白色的头巾,手里拿着锄头、铁棍、鱼叉等简陋的工具,脸上带着一番戒备的神情,为首的是一个鬓发如银的老太婆,佝偻着腰,用勉强张开的小眼睛瞧着智能大师他们出来,怪声叫道:“哪个是灵媒介质?”林鸢茵吓得直往智能大师后面躲。

智能大师微微一笑道:“阿弥佗佛,老衲这厢有礼了。守护者别来无恙?”老太婆一眼瞧到智能大师怀里的紫金钵,身子颤了一颤,表情也不似先前那般凶狠了:“原来是五台山住持驾到,人界至宝紫金钵临场,怪不得大师不卑不亢,从容有余了。”智能大师哈哈大笑道:“守护者这么说就是错看了五台了,难道我们是那靠着法宝就有底气说话的人?要真是这样,人界也存续不了多久了。我们靠的是心中正气,问心无愧,说话自然坦荡。”那老太婆一时语塞,随即换了个话题道:“我们村不欢迎灵媒介质,叫那个女孩出来。”

智能大师神色自若道:“休得无礼!当年四界之战,神界派你们守护结界,也是为了人界和冥界服务而已。现今紫金钵已到,当以礼相待,难不成守护者还想违逆职责,驱赶紫金钵出人界不成?”一番话顶得那老太婆直翻白眼,说不出一句话来。禅月大师忙扯智能大师的衣服:“师父,小心惹怒了他们。”智能大师道:“不会,这些人是最重信义的人,身受自己宿命结界的束缚,终生为守护结界和两界安宁而存,胆敢违逆职责必然触怒上天,全村灭绝。”果然,那老太婆的态度又恭谨了很多:“大师说的是,但是大师应该也知道,我们是绝对不允许有人胆敢破坏结界的,照我看来,大师带着这女孩过来分明就是想跟我们对着干的。到时候,我可不管什么紫金钵紫银钵的,只要有人胆敢破坏这里,我们就拼着这命跟他顽抗到底了。”

智能大师道:“守护者此言差矣。当初派你们下来说是为了守护这结界之地,但是守护结界之地的根本目的是什么?是为了两界安宁,为了战火不无限度扩大,祸及黎民。当今两界已经不安,大战一触即发,你们还死守这里,不问世事,岂不是跟当初宗旨背道而驰?这样神界饶得了你们吗?就算神界饶得了,这两界饶得了你们吗?”老太婆道:“大师不要危言耸听。我没发现什么两界不安的事实?”智能大师哂笑道:“当年靖河血难人界不安,冥界亦不安,当时的守护者可不是象你这么行事的,她及时伸出援手,打开结界之地,使冥界之宝能感应冥界的气息,最终平定大乱。现今绝磐再度现世,落入叵测之主手中,到处愁云怨雾,等这紫金钵被灭,难道这人界还有能偷生的不成?人界被毁,你们还守着这块没用的地方干什么?莫说我危言耸听,我只举一个最明白的例子说明。两界若安,则结界平稳,不生罅隙,但是狐族有一人利用绝磐所创空间远程感应输送堕落的女娲过去,布成阵法。我想问一问守护者,若结界没有罅隙,即便环境再相类似,难道远程感应还能灵验吗?只怕不止结界,你们村子本身也出现了一些征兆吧。”

老太婆脸色一变,却没有说什么。后面的人群却开始暴怒起来:“这老和尚在乱说什么?”“他在诅咒我们呢。”“把他打一顿,赶出去!”“管什么紫金钵,照打!”一时间人声鼎沸,禅月大师紧张的护在智能大师身前,智能大师只是神色自若微微一笑。老太婆猛地大喊一声:“都给我闭嘴!别吵!你们先退下去。”“什么?婆婆他们……”老太婆吼道:“叫你们退下去都不听话了是不是?!”人群不敢再发一言,乖乖的片刻就全散了。禅月大师一行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老太婆喘着气:“老身有所冒犯,恕罪了。请大师到舍下一谈。”智能大师长宣佛号,跟着走了。“哎……师父,等等我。”醒悟过来的禅月大师一行赶紧追了上去。

老太婆的房子在渔村的最里面,最不靠海的地方,旁边是陡峭的石壁,一个比其他家都要破烂的茅房,里面却没有一般人家有的那种咸酸味,收拾得很干净。一张简陋的小木床,一张没有椅子的桌子,还有几个小板凳,构成了这个家所有的家当。老太婆把凳子搬出来给大家坐。智能大师道谢道:“谢谢守护者了。”老太婆道:“我叫诺家氏,大师别再叫我守护者了,听着别扭了。”智能大师道:“原来是诺施主。刚才我也有所冒犯,恕罪了。”那叫诺家氏的老太婆微微一笑道:“其实看到紫金钵我就很相信你们是五台的人了,但是事关重大,不得不试探一下。如果不是得到高僧,大师哪里说得出那些话来呢?说得没有错,绝磐现世,惊动天下,所有的门派都出动了,难道我们会不知晓?每次绝磐一现世,就会掀起惊涛骇浪。只是,不知道大师有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狐族如果没有找到可用绝磐之人,是不会胆敢这么大兴兵马四处讨伐的。”智能大师心里咯噔一声,还没来得及作声,诺家氏已经有意无意的看了躺在一边的星晨一眼道:“但是这个人是谁呢?不是他,不是你,不是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算我肯为你们打开结界之地,也未必能够扭转颓势啊。”

智能大师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已经锻造了新的妖狐?”校长马上坚决的道:“不可能,狐族元气大伤,不要说锻造妖狐,能找齐血祭的灵性之狐都不容易,若是能锻造的,狐族也不至于这么倚重绝磐了。”诺家氏嘿嘿笑道:“大师是聪明人,怎么想不通?不是只有妖狐才能使用绝磐的,例如躺着的这个年轻人,就可以用啊。只要达到了符合使用绝磐的力量,使用绝磐并不是难事,难的只是怎么防止被绝磐反噬而已。靖河血难一役,狐族难道不会吸取教训的吗?这一吸取教训啊,恐怕什么触犯禁忌天地不容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照我看,这天下还有得乱。”智能大师道:“既然如此,请诺施主大开方便之门,打开结界之地,好让目前这位能用绝磐的人苏醒过来,我们才有一线生机。”诺家氏叹气道:“我正是为此事才请你们进来坐的。这件事情,只有我一人知道,全村都不知道,因为这是世代相传的绝密信息,也是维系这个渔村的生死秘密!其实,我们早就不知道结界封闭之地的确切所在地了!这个秘密早在上几代就失传了!”“什么?!”所有人大惊起身,满脸错愕之情。智能大师忙忙道:“但是靖河血难的时候你们不是……”诺家氏道:“不是打开了结界封闭之地是不?不,那只是我们村向外界编造的谎言,其实我们只是举办了古老的仪式把这件事通知冥界而已。”

智能大师这才知晓事态严重:“那你们岂不是……”诺家氏接口道:“没错,我们已经不再是结界之地的守护者了。”林鸢茵脸色“刷”的一下白了:“那这样说,你们不是已经违背了神界给你们的职责?”诺家氏的老脸上出现一丝苦笑:“是的,我们已经违背了神界的谕令,我们已经违逆了自己的宿命。一旦被发现,全村的灭亡是迟早的事情。所以我们才这么小心翼翼,不让灵媒介质进来,也尽量不跟外界接触,只希望这个秘密保得住一时是一时。绝磐现世,全村人都不得安宁,你们也看到了,邪灵入侵这个村庄,好多小孩子都生病了,我们也没办法,不敢外出求医,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去。唉,我愧为这一村之首啊!我们现在……全都是苟且偷生的人了。”说到最后,诺家氏径直擦起了眼睛。

禅月大师只看着智能大师不说话,沉默了半晌,智能大师才开口道:“结界之地如此重大的事情,你们村又没有经过什么大的灾劫,怎么会突然失传了呢?即便知道地方的人死了,也还有其他人知道啊。”诺家氏道:“大师不知道,虽然我们整个村子都是为了守护这个结界之地而存在的,但是从自古神界给谕令给我们流传下来的规矩,为了防止秘密外泄,这结界之地的确切地点只掌握在一个人手中。这个人就是你们通称的守护者。一般是从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当中选出,具有通灵的能力,据说可以跟神界沟通,然后终身不嫁,独居一室,修炼法力,以求外界侵袭的时候可以抵抗。但是两百年前,当时我们村出了一个通灵能力特别强的少女叫燕子,成为新一代的守护者,她的法力也是远远超越了所有前辈的。当时村子里面都很高兴,觉得出了这么一个强人,保几十年安宁没有问题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怪事发生了,那个少女终日躲避在自己的屋中不愿出来,偶尔出来面容显得特别憔悴苍老,似乎一直被什么烦心的事所困扰,村子里的人觉得怪异,就跑去问她,她也不答话。终于在她二十三岁那一年,她在自己的屋子里割脉而死。死前留下遗书,上面说:结界之地这个秘密到我这代就终止了,也别再流传下去了。各自珍重吧!这事情给村子里面造成了很大的风波和人心动荡,虽然后来及时选了一位守护者出来,可是不知道确切地点的守护者还算什么守护者呢,我们的宿命也就从那个时候开始被违背了。迄今为止,我们这群逆天之人已经活了十几代了,也够本了。”说到最后,诺家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智能大师道:“她没说明理由?”诺家氏摇摇头道:“什么都没说,就这样莫明其妙的死去了。”智能大师道:“不可能啊,如果有什么突发事件,她又怕连累到你们的话,可以暂时不说,但是不会连一点线索都留不下来的啊。她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诺家氏道:“除了一个墓碑,什么都没留下。”智能大师道:“那我们明天去看看那墓碑,我总觉得她肯定想告诉后人一些什么。”诺家氏道:“好,那我明天领你们去,你们也都累了,还是早点吃饭休息的好。”

没有人注意到,星晨的眼皮微微闪了一闪,没有人注意到,在村子的东方,泛起了一阵微弱但广阔的白光,更没有人注意到,放置在桌子上的紫金钵微微震了一震,焕发出一种诡异的紫金原色光圈……

守护者的墓园原来就在那面陡峭的石壁后面,密密麻麻的立着样式不一大小不一的墓碑,有木头做的,已经腐烂不堪的,也有精美的石头做的,显得华丽而大方,还有用砖瓦砌起来的,很是寒酸。林鸢茵奇怪道:“怎么都是不同待遇的?那些木头做的可就惨了。”诺家氏道:“那是根据他们的灵力大小而决定的,而且尊重了她本人的意愿。墓碑有无都不重要,我们从来不到这里祭拜,因为我们这样的人死了是不去冥界的,而是直接魂消魄散的,所以也省了供奉的事情。她们在我们心里就可以了。”说着,来到一个很不起眼的破烂石碑面前道:“到了。”智能大师忙凑前去看,只见碑上的字虽然掉色了,但是勉强还看得清,上面正书着:“第五十五代守护者燕子钥灵之位”。除此之外,别无他字,墓碑也是平常,除了因为疏于清理,没有任何的异常之处。

智能大师看了半天,不得要领,转头对林鸢茵道:“你是灵媒介质,过来看看吧,或许能发现什么。”林鸢茵答应一声,走到墓碑前面,还没等她弯下腰来细看,已经“哎唷”一声瘫软在地。众人都吃了一惊,诺家氏马上扶着她道:“你怎么了?”林鸢茵捂着头,满面痛苦难堪之色:“我……我头疼……啊——疼——”诺家氏手足无措道:“怎么回事?”智能大师忙道:“快扶走她,这里果然有问题。”诺家氏赶紧把林鸢茵扶到离墓碑十米之外,果然头痛便渐渐的止住了。林鸢茵“刷”的一声站起来,俏丽的脸上满是惊恐:“这里不是她的墓碑。”诺家氏道:“不可能,村子里的人亲手埋的,再说也没有第二个墓碑了。”林鸢茵仍然坚持道:“这肯定不是她的墓碑。我刚才经过其他守护者的墓碑,都感觉很祥和安宁,而且墓碑上有灵光簇动,唯有这个墓碑,我一靠近,就听见很多诡异的怪叫的杂声,刺耳得很,而且碑上没有灵光,只有一团红色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跳来跳去,看不清楚。”

诺家氏难以置信道:“这……这不可……”智能大师打断道:“没有什么不可能。在这里,灵媒介质的话就是现实。我问你,这个墓碑的地方是谁选的?”诺家氏道:“这是随便定的,看哪里有空地就哪里了。”智能大师道:“看来不是地方的问题。林施主,你能够分辨出那些令人不安的气息究竟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吗?”林鸢茵定睛勉强看了半天,摇摇头道:“分辨不出,只知道不是从地底下传来的。”禅月大师猛地道:“石料!会不会是石料有问题?不是说墓碑的用料是自己选的吗?”智能大师恍然道:“对,对,石料是哪里搬来的?”诺家氏道:“我要回去查资料才知道。”智能大师道:“快去查,这个很重要。”诺家氏道:“这石料有问题说明什么吗?”智能大师道:“灵媒介质只有在冥界气息相当重而且烦乱的情况下才有可能感觉头疼,这说明,她给我们留下了最直接最有效却也最隐秘的线索——只有灵媒介质才能发现的线索!因为知道你们村会誓死捍卫宿命,不让任何灵媒介质进来,所以她这个方法非常的保险和安全,即便有灵媒介质误入村中,也不会来到这片后面的墓园,如果没人带领,更加不可能找到她的墓碑。那么她为什么要自杀然后不传结界之秘,谜底恐怕都在这石料所出之地上面了!!”

诺家氏回去急急找了资料来看,却发现石料的采掘地在渔村的东北角,几乎就快出了渔村的范围了。诺家氏不可置信道:“怎么会去那么远的地方挖石头呢?”智能大师道:“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诺家氏道:“那是个几乎没人去的偏远地方,都是陡峭但不太高的山壁,坚硬而且灰褐色的石头,看上去有种阴森森的感觉,也没人喜欢去哪里,倒垃圾倒是常贪图方便顺手就丢垃圾过去了,也不知道怎么会在有葬又臭的这个地方选取石料。”智能大师道“快别多说了,带我们去那个地方。”

诺家氏忙带着一行人走了快一个小时,才来到那个石壁前面。一道奇形怪状的象刀刃一样的峰壁出现在众人的眼帘,石壁上寸草不生,却覆盖着一层颜色极为奇怪的苔,褐褐的又带黑点的颜色让人看了极不舒服,更要命的是,从石壁上传来阵阵恶臭,在石壁下面还可以看到大堆的腐烂和没腐烂的垃圾。石壁不算大,却给人一种很震撼的感觉,太阳远远的照着,发放出一种晕眩的光圈。“呼——啊呵——呼呼——”一阵奇怪的声音传进了林鸢茵的耳朵里,头又开始隐隐的痛了起来:“这怪声是什么?”“怪声?”诺家氏一脸错愕的表情:“没听见有怪声啊?”再看智能大师等其他人,也都摇头。林鸢茵抱着头痛苦的支吾了一声道:“看来…我又听见冥界的声音了。真奇怪,我听见亡魂的声音一般不会感觉头疼的,这次怎么了?”禅月大师同情的看着她道:“怕是这里臭气熏天,给熏坏的吧?”智能大师喝道:“别胡说,灵媒介质不轻易头疼。我们进去看看,林施主,你还撑得住不?”林鸢茵点点头,禅月大师道:“师父,我也要进去吗?我背着一个人呢,爬山不便。”智能大师道:“当然要进去,我们就是为了星施主而来的,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发生奇迹的机会。”

禅月大师想跟智能大师说,这星晨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重,可是智能大师已经抢先跃进石壁里面去了,禅月大师无奈,只好苦着脸跟上来。石壁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诺家氏一拍手道:“是我的不是了,竟然忘记带火把来,等我回去取去。”智能大师道:“不用了。”说着拿出紫金钵,顿时焕发万丈金光,将石壁里面照得如同白昼。禅月大师眼界大开道:“原来紫金钵还可以当日光灯用,亏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智能大师道:“这里彼岸世界的气息非常的浓厚,所以紫金钵才会发出强光,林施主,你要忍着头疼了。”

林鸢茵点点头,一行人蜿蜒走了进去。石壁外面看上去狭长矮小,但是里面却别有一番洞天。不时的众人会经过一片开阔的大洞中,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水流声一直忽远忽近的响着,越往里走,臭味就越闻不见。走了约莫十几分钟,那石壁也未见尽头。诺家氏惊奇道:“原来这石壁里面竟这么大,我活了许久,也从不知道。”正说着,林鸢茵感觉那怪声越来越近,彷佛是有人在说话一般:“呼——结界——呼呼——”

林鸢茵叫道:“有人在说结界,啊,不,有东西在说结界两个字。”智能大师停下来转头问道:“你确定听清楚了吗?”林鸢茵点头:“其他的听不清楚,这结界两字是确实听到了。”智能大师道:“这个怪声在这里已经是最大了吗?”林鸢茵道:“啊,不,可能还要再往前走点。”智能大师道:“前方吉凶未明,这样,你们都留在这里不要动,我跟林施主单独过去查看一下。”禅月大师紧张道:“师父,我也陪你去。”智能大师道:“不用,有紫金钵料着出不了什么大事。”

两人走了大概五十米,林鸢茵只觉得那怪叫越来越刺耳,就快忍受不住了,正要跟智能大师说,突然胸口“滋”的一声,冒起一阵白烟,滚烫的感觉传来,好像有团火焰一样。林鸢茵吓得大叫一声,赶紧把胸口处的一个发烫的东西掏了出来。赫然便是那面铜片!此刻铜片象是给镀上一层金一样,发着灿灿的金光,跟紫金钵的金光互相辉映,竟是夺目至极。智能大师也吃了一惊道:“发生什么事?”听到林鸢茵大叫,后面三个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着上来了。林鸢茵喘着气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块铜片刚才起了一阵白烟,烫死我了,赶着掏出来就变这个样子了。”众人凑上来看时,发现铜片只是颜色变了,上面的字还是一样。禅月大师道:“奇怪,这铜片怎么无缘无故变色了?有点古怪。”眼尖的林鸢茵又叫了一声:“大师你看。”智能大师忙循声望去,只见铜片上居然显现出四道隐隐的白色光线,将“旧”“神”“王”“为”四个字串联了起来。智能大师显然也大为诧异:“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这就是铜片的秘密之所在?旧神王为?不对,好像读不通。”两人正猜度间,那光线却渐渐隐退下去了,铜片重新恢复正常。众人人面面相觑,智能大师道:“这铜片必有玄机,只是现在急不可得。你还是先收起来吧,找到结界封闭之地更为紧要。”

林鸢茵把铜片拿得远远的,吐吐舌头道:“再不敢戴它了,快给烫死了。”这时右手不小心碰到了石壁,林鸢茵只觉一阵剧痛传来,忍不住又大叫一声。众人再度给吓了一跳:“又怎么了?!”林鸢茵惶恐的退了几步:“不得了了,现在连石壁也会咬人了!”智能大师赶紧擎起紫金钵看时,所有人却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冷气。就在刚才林鸢茵摸过的石壁上,潦草的刻着四个将近模糊掉的大字,给人的眼睛以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感,这四个字赫然便是“结界之地”!“天啊……”诺家氏走上前去,老泪纵横的抚摸着这四个模糊不堪的大字:“原来……原来我们祖先的秘密就收藏在这里!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我们族终于又可以继续守护下去了,终于可以守护下去了!”激动到最后,诺家氏泣不成声。

智能大师感慨道:“踏破铁鞋无觅处,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功夫。诺施主,你可曾记得开启这结界之地的咒语?”诺家氏道:“记得的,虽然秘密失传了,但是我们还是按照古老的规矩把所有一切背熟,以备不时之需。想不到今天真的用上了。”说着,她把自己的脸颊贴在石壁上,双手往上撑开,形成一个奇怪的姿势,喃喃有声,顿时全身泛起了一道奇异的七彩光圈,石壁上的字也紧随着她的身体开始发光。诺家氏突然跪在地上,朝上大叫道:“依照神界赋予我们职责使命,我以这一代守护者的名义,号令这结界封闭之地开启!”石壁“咔嚓”一声倒塌下去大半,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结界封闭之地打开了!”这下子连禅月大师都有点激动:“快,等我把星施主抬进去。”“等会儿,有点不对。”智能大师突然神色严峻的阻止了他,问诺家氏道:“这石壁打开就是结界封闭之地吗?”诺家氏道:“按照我们族的守护者谱记载就是这里了。”智能大师道:“结界封闭之地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啊,我记得五台有一本书,讲了宋朝的时候有一个人误入结界封闭之地,‘漫天星光,恍如苍穹;金煌琉璃,灿灿升光,不知者,以神之天殿而为也。’但是现在不要说什么金壁辉煌,怎么连一点光都没有?恐怕有问题,你们先少待,我进去看看。”诺家氏担心道:“不是封闭之地出了什么问题吧?我跟大师一起去。”智能大师忽然想起来道:“对了,林施主,你是灵媒介质,你也要来才是,那些叫声你忍忍吧。”

林鸢茵本来耳朵疼得受不了,看着那黑黝黝的洞就觉得害怕,没奈何,智能大师点了她的名,只好跟着进去了。进去之后紫金钵的金光照亮了周围,只觉得到处都是石壁,没有任何异样,就跟普通的山洞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林鸢茵捂紧了耳朵,半点不敢松懈。诺家氏寻思道:“怎么会这样?我记得里面再怎么样,都应该留有当年四界订立这个封闭之地的契约在的啊。莫非是我们真的找错了地方?”智能大师道:“不,如果是找错了,为什么你的咒语能打开石壁?你看,这里的石壁是黑色的,彷佛被火烧过了一样,这里一定曾经出过什么大事,才变成了今天这个模样。”

林鸢茵突然道:“大师,怪叫声是从左边的墙壁那里传来的,头好疼啊。”智能大师忙过去看时,只见那边墙壁上赫然有几道尖锐的划痕,细细抚摸时,那些凸出的石块仍能把人的皮肤割痛。在墙壁的下面,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智能大师一一辨认道:“这是尖锐的利器造成的,这是一种类似链条的东西鞭打墙壁形成的……这里……这里一定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异常的战斗。诺家氏,你们守护者用的是什么法器?”诺家氏忙道:“用的是一种前头尖后头分为三叉的武器,我们称为守护神器。”智能大师道:“你过来看看,如果把神器刺入墙壁,会不会是这样的情景?”诺家氏依言过来看时,只见墙壁上有几个非常微弱的深浅不一的小圆点,一惊道:“就是这样的。难道说,我们的先祖在这里跟人打斗过?怎么可能?这里除非守护者允许根本进不来。”

智能大师道:“如果经过了允许呢?”诺家氏一愣道:“什么?”智能大师突然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怕我们这几个月的辛苦都白费了,这个渔村的使命也白费了。”诺家氏全身一震:“你说什么?”智能大师指着一处尖锐的石壁道:“根据我们五台的经书图示,这里就该是两界的结界所在之处。但是现在,只有一堆杂乱无章的石头。”林鸢茵惊恐道:“那代表什么?”智能大师摇头道:“还不明白吗?燕子为什么要割脉自杀?为什么结界之地不用再流传下去?——因为结界之地已经不存在了啊!!”

“怎么会?!”诺家氏瘫倒在地:“结界之地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没有了?”智能大师环顾四周,苍凉的道:“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有人闯入了这里,燕子跟他发生了激烈的战斗,燕子的灵力很强,可是那人也相当的不凡,两人激战了很久,这里到处都是兵器相交造成的伤痕,可以想象他们是多么的生死相决。看样子是燕子最终杀了那个人,可是,可是她也输了。那个人的实力已经抢到可以在战斗中毁掉了两界的结界。燕子最终引咎自杀,可是却再也无法挽回这个神圣的地方。”说到最后,智能大师不忍的看了林鸢茵一眼,林鸢茵明白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那就是星晨已经永远丧失了苏醒的机会了!!

林鸢茵脚底发软,踉跄退了两步。难道上天真的是在戏弄他们?一次一次的濒临绝境,一次一次的死里逃生,好容易来到了这里,却发现重新回到了起点。诺家氏扶住墙壁放声大哭,泪如雨下,渔村数百年来的宿命,原来早已终结,他们原来早已失去了生存的意义。怪不得全村的人不停的被邪灵外侵,不停的死亡,原来只是因为神界的光芒早已消退。燕子啊燕子,作为守护者,你为什么会允许外人来到这里神圣的地方?为什么你会忍心让全族人的使命终结在这里?究竟是什么人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毁坏这个结界封闭之地?

“婆婆……婆婆……”洞外有人仓皇的叫喊。诺家氏一惊,赶紧止住了哭声:“是二胡子?你怎么会来这里?”“村外面来了好多人,气势汹汹的,好像要打进来似的,大家都快请婆婆过去呢。我找了好久没找到你,没想到你跑这里来了。你来这里干什么呢?”诺家氏寻思道:“又是谁来寻晦气呢?我马上过去,你先出去吧。”石洞外沉默了一阵:“婆婆,你在哭吗?”诺家氏喝道:“胡说!你听错了,还不快去?!”那人赶紧跑走了。诺家氏道:“老身不得不先去了,不能陪各位了,请大师答应我一个条件。”智能大师忙道:“请说。”诺家氏苦涩的笑笑,两行浊泪顺着深深的皱纹流了下来:“请大师和林小姐不要把这个真相告诉我的村民们。是的,也许这对他们不公平。可是我想,我还是会做出跟燕子先祖一样的选择,这个后果由我一个人来独自承受。哪怕我们这个渔村注定慢慢灭亡,我也要让村民们在幸福中死去。这算是我最后一代守护者唯一能尽到的职责吧。不是为了神界而守护,而是为了自己的亲人而守护!”智能大师心里也说不出的难受,点点头道:“你……出去吧。”看着诺家氏蹒跚出去的脚步,想起这个守护的神话,这个神界唯一和三界有联系的地方终于也破裂了,不禁唏嘘不已。

智能大师转向低声啜泣的林鸢茵道:“走吧,我们出去吧。”林鸢茵抬起头,两行泪痕留在那已经悲痛到木然的清秀的脸上:“大师,是不是星晨再也没有机会醒过来了?”智能大师想说是,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心似乎也在破裂,但是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悲伤的看着林鸢茵没有说话。片刻,林鸢茵象是对他说又象是对自己自言自语道:“即便醒不过来,路还是要走下去的。毕竟星晨还活着。”说着,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拭去泪珠道:“走罢,总会有出路的……”

会有出路吗?智能大师转头向出口望去,可是什么都望不到,只有手里紫金钵发出的金光,照亮着四周惨淡的墙壁……

简短的说明了情况之后,智能大师不容的禅月大师发表任何难受的评论,直接下令出洞。实在是他也就快经受不起这样的言论撞击了。一行人默默的走了不到几分钟,智能大师敏锐的听到前方有人走动的声音,他机警的把紫金钵收了起来,拉着林鸢茵蹲了下去。后面两人猛然见光亮都没有了,吓了一跳,脚步声却听得清晰了,虽然担心师父的安危,但是禅月大师仍然理智的示意另外两人也跟着蹲下来。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非常的急促,是两个人,声音一个重一个浅,浅的那个磕磕绊绊,有一次还差点摔倒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匆匆的向他们方向走来。到了比较平坦的地方,两人甚至飞跑起来。众人都不敢乱动,心里却怦怦乱跳,纷纷猜测会是谁在这紧要关头找到石壁这里来。林鸢茵忐忑不安的偏头想看看智能大师,可惜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估摸着那两人离自己只有十米距离的时候,智能大师猛地站起来,拉开衣袖,喝声:“佛光普照,万魔遁形!”紫金钵放出万丈金光,以迅猛之势朝跑过来的两人直奔而去。就在此危急关头,跑在前面一人大声喊道:“智能师伯住手!”智能大师听得声音熟悉,赶忙收回了金光,定睛一看,已经大吃一惊:“吴刚英,你怎么来了?”林鸢茵惊喜的叫道:“怎么是你们?”原来来者正是吴刚英和杨淙两人。杨淙见到林鸢茵分外兴奋,连话也顾不得说,直接扑上去抱住就啜泣起来。四人小联盟再度在一个特殊的环境下重逢了!

吴刚英擦着汗道:“幸亏我发现得及时,喊得快,要不就做了紫金钵下的一个冤魂了。”智能大师道:“是我的不是了。我也太紧张了,这么一个特殊的环境,我无论如何想不到是你们,只是以为敌人来了,为了避免林施主受到伤害,我也只有先下手为强了。不是叫你们守住五台山吗?怎么都全跑这里来了?”吴刚英道:“我本来遵循师伯之命留在五台吸引兵力,直到前几天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禅月大师忙问道:“什么事情?”吴刚英道:“不知道大家还记得不记得,青城山不是不愿意跟那帮门派一起去抢绝磐吗?他们门派小,可能想着与世无争就算了。想不到狐族前几天带领人马杀过去,逼他们降服,他们不干,狐族就把他们全灭门了!”“灭门?!”禅月大师惊叫道:“狐族怎么有这么大的本领?虽然青城山是小派,但是……但是他们也有些法宝的啊。狐族应该没这么快打得下来。”

吴刚英道:“更吃惊的事情还有,我和杨淙知道了之后,就火速下了五台山,日夜兼程赶去青城山,去到那里发现,不独人没了,连房子也夷平了,方圆100米的一个大坑,周围的人们都说不得了了,是外星人干的。我们也不敢声张,四处打听,听附近的人家说,他们连战斗都没怎么战斗,就看见一道强烈的白光闪过之后,就变成这样了,人的尸体也找不到,房子也没了,就留下一大坑,彷佛所有东西都是无声无息瞬间消失一样。”“绝磐?!”一直不说话的智能大师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吴刚英的脸色沉下来道:“没错,我见过狐族长老用绝磐的样子,绝磐根本没可能发出如此大的威力,这种威力……我只听说过靖河血难里有!”靖河血难?!所有人紧绷的神经都再被挑动了,不约而同的一双双愤怒的目光都射向狐狸校长,校长连叫委屈道:“我敢以我的性命担保,狐族真的没有元气再练妖狐了!就算强自练,也得一年半载的,哪有可能突然就蹦出来一个?妖狐真要这么好练的,狐族早该练七个八个出来了!”

智能大师道:“你们别怀疑他了,他说的是正确的,要能练妖狐早练了,也不用弄星施主出来了。看来是狐族找到了可以用绝磐的人啊,这个人会是谁呢?”禅月大师忍不住道:“对了,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到了这里?我们可是一路逃亡过来的,没惊动狐族他们。”吴刚英奇怪的笑了一下,脸色有点惨白:“是么?现在是全天下都知道你们在这里了!”这下子连智能大师都吃了一惊:“为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的杨淙忍不住喊道:“你们还不知道吗?两天前狐族和法术界已经率领全部人马浩浩荡荡开向这里,我们拼命赶路,才刚刚赶得及在他们围住这个渔村之前进来见你们。现在渔村四面八方密密麻麻都是他们的队伍,他们已经重重包围了这里了!!”

“啊?”林鸢茵顿时慌神了:“大师,我们怎么办?”智能大师的脸色很不好看:“我也料到他们会猜到我们来这里,但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公然带领所有人马过来跟我们对抗,看来绝磐有新的主人了,才会放手一博。而我们这边唯一的胜算……”智能大师回头看看依旧昏迷不醒的星晨,长叹一声道:“也已经没有了。”连智能大师都认输了?林鸢茵惶恐的睁大了眼睛,吴刚英急切的道:“难道没有办法了吗?大师,我们还有紫金钵的啊!”智能大师道:“你也看到了,紫金钵是根本打不过吞噬了赤斗荷的绝磐的!如果打得过,会有靖河血难吗?!这次狐族抢尽先机,他们一定会吸取靖河血难的教训,不会让绝磐轻易反噬主人的!不,应该说,这次绝磐并不需要花太大的力量,因为……”说到这里,智能大师惨然一笑:“愚蠢的法术界已经主动投降了大半。”一向坚强到是大家心中永不倒下的碑石,被誉为最德高望重的佛家泰斗,维系着所有法术界的生死和荣誉的灵魂人物,在带领一行人抛寺弃山奔逃千里之后,在所有可以救援的希望完全破灭之后,第一次在战友的面前,流下了不轻弹的两行泪水,为这即将灭亡的天下默哀。

连智能大师都说赢不了,那么……智能大师这么一哭,顿时击垮了所有人的信心,碑石已倒,胜算破灭,洞里很静,却彷佛听得见各人胸口有什么碎裂的声音。是信心?还是希望?“师父……”禅月大师深深的震惊了,第一次看到智能大师流泪,心中竟是没来由的刺痛。校长低下头不敢作声,只是偷眼觑着众人。杨淙捂着脸,在低低的抽泣,吴刚英转身瘫倒在岩石上,闭上眼睛,大口的喘着气,只留下林鸢茵,怔怔的站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和神采,就只是那么呆呆的看着绝望到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一处的智能大师,看着那安详得如同天下依旧安宁得没有任何纷争的星晨。那么长久以来的努力和斗争,那么长久以来的梦想和情怀,就要就此破灭了吗?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的,掠过一个再也熟悉不过的画面,“我星晨从来不会轻言放弃,林小姐要是撑不住了,可以从现在开始就对第九间课室死心!”星晨眉毛一挑,转身就走,那种决绝容不得任何缓冲的空间存在,直气得身后的林鸢茵怒发冲冠,就差一点忍不住冲上去拳打脚踢了。

星晨……林鸢茵微微颤抖嘴唇,那个在她身边就觉得就算天塌下来都不会害怕的男生,那个沉稳坚毅得如同一座厚实的山的男生,此刻再也不能给她以这种安全感了。相反,她成了那个撑住天的人,成了那座山,而现在,天真的要塌下来了!“如果第九间课室之谜解不开怎么办?”“怎么会解不开?”“我是说如果,你个星大蠢蛋!听不懂如果是什么意思吗??”“恰巧我就听不懂。在我的字典里,没有‘如果’这个词的解释。我说解得开就一定解得开。”“你这个猪头,我不想跟你说了!”“如果你自己都对自己失去信心了,那还谈什么解谜?!”那些已经淡忘的对话在这个呼吸都艰难的空间里蓦然变得如此清晰,清晰到连星晨嘴角边那一丝极难察觉的嘲笑都看得清清楚楚。

林鸢茵仰起头,轻轻的闭上眼睛,喃喃的道:“我该怎么办,星晨?”“如果你自己都对自己失去信心了,那还谈什么解谜?!”星晨的面容一闪而过,同时闪过的还有他仅有一次的淡淡的微笑,那么的惊为天人,那么的赏心悦目。难道我再也看不到你的笑容了?难道我再也没有亲耳听到你对我表白感情的机会了?难道你我连拥抱都要成为奢侈的破灭?不!林鸢茵猛然睁开了眼睛,对智能大师等人说道:“大师绝望了,可我不绝望!”众人惊异的看向他,看向这个流着泪说话眼神里却包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毅的女孩:“是的,什么能帮我们的我们都找了,可是就算这些希望都破灭了,至少我们还有留存最后一样希望!————奇迹!我相信奇迹!”杨淙哭道:“鸢茵你疯了,都说了是奇迹,世界上如果有那么多的奇迹,它就不叫奇迹了。”“不……”林鸢茵感觉自己的语音在微微发颤,身体也因为过度的激动而摇晃:“奇迹一直都在我们身边,只是你们没有发现。星晨……星晨他来校园就是为了要帮助狐族颠覆人类的,可是他没有这样做,反而救了我们,这是第一个奇迹!星晨的性格是谁挡他的路他就杀谁,可是我触怒了他好多次,他从来没有对我动过手,这是第二个奇迹!还有本来我们在五台就要大伤元气的,可是龙泉剑临阵叛变,听从召唤回到我们阵营,这是第三个奇迹!还有……”

杨淙忍不住打断道:“你说的那些我们都知道,我们的奇迹已经够多了,你有什么理由认为,这次我们还会遇到奇迹?”“我不知道……”滚烫的泪水不停的从眼眶滑落,林鸢茵尽量保持自己的语气平稳到足够让所有人听清她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我只知道,只要你相信奇迹,奇迹就总会发生的。星晨说过,如果连自己都对自己丧失了信心,那么还谈什么解谜呢?谜都不能解,又谈什么挽救苍生呢?苍生可以绝望,但是我们不可以!”

林鸢茵摇摇晃晃的转过身去,朝出口的方向走去:“现在未曾战斗,就已经言败,我不甘心,也不情愿!活着就是希望,活着就能等待奇迹!没有结界封闭之地了又怎么样?我相信,星晨不会抛下我们的!一路走来那么辛苦那么艰难,每次在生死危急的关头,他都会象救世主一样过来救我们。这一次,他同样不会爽约!”智能大师骇异的看着这个柔弱而坚定的女孩,在理智判断没有任何胜算和生机的框架下,她竟然选择了放弃理智,相信感性,相信那遥不可及的奇迹。可是奇迹真的会发生么?没有人注意到,躺在禅月大师背上的星晨在林鸢茵泪珠掉落在地的那一刹那,眼皮再度微微颤动了一下。

吴刚英站起来,象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道:“鸢儿说得对,战斗都没有战斗过就言败,我也不甘心。除非死了,我决不放弃!我也相信奇迹,上天对我们这些善义之人的眷顾的奇迹。靖河血难就是一个例子,法术界不是都已经垂危了吗?不是死剩最后一个人了吗?不是看起来完全没有赢的可能了吗?可是我们还是赢了,虽然不知道怎么赢的。师伯你说过,秉承善义,上天动容。为什么狐族那边一次奇迹都没有降临过?这绝不是巧合,用佛家的一句最朴素的话来说,就是好人有好报!”

“师父……”禅月大师看着他们两人,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心里已经相信没有胜算了,明明已经绝望了,但是为什么身边会有那种很温暖的感觉?就犹如阳光好不吝啬的照在自己身上一样,在这阴冷潮湿的洞壁通道中,是如何一种奇妙的感觉,莫非这就是奇迹的温暖?智能大师先是怔怔的看着这立着的两人,眼神慢慢的融化开来,半晌,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一笑:“我失态了。想起来真好笑,当初你们在五台山都绝望的时候,我其实已经料到了今天这一步,但是很奇怪,我没有绝望,还在拼命鼓励你们千里奔逃。但是到了这一步,反倒是最坚持的我最先放弃了。想来我修佛几十年,终究不及林施主的一念之间。赢也罢,输也罢,是赢是输终究要拼一场,即便是输,也要输得坦坦荡荡。”

“对!输也要输得坦坦荡荡。”吴刚英的嘴边漾起笑意,林鸢茵欣慰的看着大家,历经绝望之后,众人终于又重新拧成了一条绳。“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吴刚英问道,顿时大家的眼光又唰唰的盯回到了刚刚被劝说过来的智能大师身上。智能大师道:“既然林施主相信……”话未说完,林鸢茵已经打岔道:“大师,你就别施主施主的叫了,这么久了,我们早已经是一支生死队的战友,就直呼我名字好了。”智能大师笑道:“好,既然林鸢茵相信星晨不会抛弃我们,我们为什么也不能相信呢?狐族已经包围了我们这个小渔村,结界封闭之地也湮没了,我们逃无可逃,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上一场。”吴刚英急切道:“但是问题是怎么拼?我们只有这么几个人,而且还有两个是不会法术的,我的水平又难以跟两位相比,直接正面冲撞简直就是以卵击石。”智能大师道:“我已经有主意了。不过在说出这个计划之前,我想先问诸位一句话。”林鸢茵道:“是什么话?”

智能大师眼光逐一扫过身边的每一个热切的脸,那么的充满朝气而灿烂,他似乎有点不忍,半晌,才缓缓的道:“如果这个计划要求你们当中的某一个人献出生命,你们有谁是不愿意的呢?”“都愿意。”四人惊人的异口同声,然后互相惊讶的看看对方,紧接着“噗哧”笑了出来。吴刚英道:“你们两个女的抢什么抢,牺牲是男人们的事。”“我呸。”杨淙红着眼道:“有我在,轮不到你。”禅月大师脸色却有点慎重:“师父似乎话中有话。”智能大师淡淡一笑,一字一句道:“我也愿意!”“大师?!!”除了禅月大师之外,所有人的脸色“唰”的一声白了下来。禅月大师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是挤了半天愣是挤不出来,只好咬着嘴唇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迸出道:“我早猜到师父的意思了,现下能跟绝磐抗衡一阵时间的,只有紫金钵,而这里除了师父,都不是用紫金钵的好手,师父是想自己先抵挡一阵,好为我们争取到逃出重围的机会,然后师父再舍……舍生取……义……”说到最后,禅月大师自己先怔了,未语泪先流,最后几个字说得含混不清,差点说不下去。

“不……”林鸢茵惊惶的摇头:“大师你是佛门泰斗,你若没了,以后靠谁去团结法术界抵抗这次绝磐大劫?”吴刚英道:“没错,大师留着,我去。”杨淙道:“不,我什么用都没有,我去。”林鸢茵急道:“禅月,劝劝你师父啊。”禅月大师摇摇头:“连我都用不好紫金钵,何况你们?你们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一个可以比师父出面胜算还要大的计划,我就去劝他。”三人面面相觑,再也无言以对。智能大师站起来长舒一口气道:“刚才林鸢茵也说了,我们是生死队,从进这个队一开始,从千里奔逃一开始,我们就不知道这个队伍里面有谁会永远退出。今天走到这里,我们没有丝毫伤亡,已经是幸运了。战争怎么会没有流血牺牲?我这身臭皮囊,能死得其所,是佛对我的眷顾。禅月听令,我现在正式将五台山掌门之位传与你,从此谨记祖训,慈悲为怀,道义为先,光大五台,留佛世间!”

禅月大师挣扎着跪在地上,深深的叩拜下去:“弟子接命,定当拼尽残生,护住五台。”抬起头来,禅月大师已经是泪流满面,智能大师看着他,终于如释重负的笑了:“还有,帮我照顾何健飞和田音榛那俩家伙,你知道的,他们太调皮了。一下没有人看住他们就……”说到这里,智能大师突然顿住了。禅月大师终于能挤出一个苦笑,脸上的泪水顺着上弯的嘴角流进了嘴里,那是自己从来没尝过的咸涩。“大师!”另外三人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智能大师道:“我们先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势,再定计划。狐族不知道结界封闭之地没了,一时半刻不敢轻举妄动的,计划定下来之后,禅月由你负责带领他们逃出去,往北逃,逃得越远越好,星晨会醒来的……”说到最后,智能大师的眼神也开始迷离起来。只是,星晨醒来之后,没有绝磐的他真的能对抗整个狐族吗?这个问句智能大师没有说出口,他赞同林鸢茵的话,总归是要拼一下的,除非这支队全军覆灭了否则不言败。“出去罢。”智能大师的语气平稳至极,丝毫看不出即将要出去生死相拼的味道,禅月大师知道智能大师已经冷静下来,道别已经道别过了,该是做正经事的时候,擦擦眼泪,也跟着站起,深呼吸几口气,道:“是,师父,我们走吧。”只是,他的神情始终带着一种木然,一种痛极而抑的木然。

一行人默默无言的走到接近洞口的位置,立时听到外面远远的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吴刚英紧张道:“狐族杀进来了!”智能大师道:“不是,紫金钵没有报警,不是异族,出去看看。”一行人赶着出去一看,顿时都惊呆了,只见洞口黑压压的围着几圈村民,象当初那会一样,拿着锄头镰刀什么的都有,为首的诺家氏,拄着一根拐杖,见他们出来,迎上去道:“狐族包围了我们这个村子,但是大师你放心,我们全村人决定拼了这几百条命,也要护着你们冲出去。”“你们……”智能大师深深的震惊了:“不,我们不想连累到你们。”诺家氏道:“大师说哪里话?我们说是守护者,但还是人类,是人类的,就该守望相助,就不该无视这天下灭绝之事,更不能容忍狐族肆意妄为。何况,”说到这里,诺家氏凄然一笑:“我们要守护的东西早就没了,我们没有再存留在这个世上的理由了,反正都要灭绝,还不如就让自己的生命做一次灿烂的烟花,绽放得越绚烂越好,绚烂到可以照亮你们前进的路,绚烂到黑暗过去的那一天。”

“这也是奇迹吗?”杨淙看着这些素不相识却坚毅的面孔,声音嘶哑的问道。“不是奇迹。”吴刚英轻轻的呼了口气:“我更相信,这是我们的命。我们不是在违逆上天,我们是在顺应天命。正义光明才是真正最终的天命!”禅月大师道:“师父,我们不好推辞。”智能大师眼噙热泪,深深的鞠了一个躬道:“那我就代天下谢谢你们了。”禅月大师等也忙跟着鞠躬。所有村民都自发的回礼,诺家氏道:“大师不要跟我们客气了,不是你们,我们还在苦苦挣扎在自我封闭中,而现在,终于到了解脱的时候了。”

诺家氏道:“大师,我们这条村还有一个古老的暗道,就是不知道现在还通不通得了,现在生死关头,也不顾的这么多了。我给你们准备了炸药,如果不通,就现炸开,我们在这里拖住狐族,不让他们搜到这边来,你们无论如何要逃出去。”禅月大师一听喜形于色道:“有暗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师父不用再正面拼了。”林鸢茵忍不住笑道:“看来老天也不忍让我们有所伤亡,处处有转机,这是好的预兆啊。”

“预兆?哼,真的以为守望相助可以让你们逃过这次劫难吗?多么好笑的笑话啊。”一个轻轻的柔柔的声音突然传来,众人都吓了一跳。“是谁?”吴刚英拔剑出鞘,大喝道。没有人答理他,过了一会,那个声音再度响起:“我真的已经烦厌了,人类这么自不量力为什么还能统治陆界那么久呢?天道一定被扭曲了。”林鸢茵忽然转头大叫道:“背后有异族气息!”众人赶紧刷刷的回头看去,只见半山腰有一棵半枯的树,似乎被雷劈过,半边寸绿不生,半边郁郁葱葱。在主干的分枝上,正斜倚着一人,打扮极其怪异,穿着一身看上去极其名贵的白毛长裘袍,袍脚顺着树干垂下,遮住了他的脚。头发是银色的,长长的披散开来,软软的蜿蜒在袍中的摺角中。但是最令人吸引的是他的脸,彷佛完美无瑕的一块温润之玉,天人般的弧线勾勒,五官都象是精确计算过才安放在上去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流露的神色,都足以让人屏住气息,彷佛一丁点的风儿,都会吹去这仿若梦境的雍荣华贵。摄人心魄的还有那双蓝色的眼睛,幽幽的深蓝色中点点星光微荧,象是在盯着你看,又象是望着天边。

“蓝色的眼睛……”林鸢茵象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看昏迷不醒的星晨:“那种蓝色一模一样,为什么他也会有……”吴刚英看了好半天才醒转过来:“你……你是谁?”不知怎地,握着剑的手有些颤抖。那人嘴角边慢慢的浮现出一丝冷笑,虽然是冷酷至极的表情,却不由让人感觉象坠入棉花地般朦胧柔和:“我讨厌人类。”“你……你是……”智能大师趋前了一步,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分辨着眼前这仿佛不是人间之人,蓦地全身颤抖,几乎瘫软到地上:“不可能的,怎么会……”禅月大师大惊忙搀扶道:“师父你怎么了?”狐狸校长原本只是呆呆的仰望着,突然大叫一声,脸部抽搐,倒在地上,瞳孔里满是那种无法抵抗的惊惧:“怎么会是他……怎么……”到最后,他牙齿剧烈打战,竟一个字都说不出。

吴刚英一急,冲了过去,劈头就给了狐狸校长一顿巴掌:“现在不是你晕过去的时候,说!他是谁?!”狐狸校长却突然做出了一个惊异的举动,他朝着那人缓缓的跪下,毫无力气的跪下,把头深深的埋在手掌的阴影间,闭上眼睛,嘴里喃喃有声,头却始终不敢再抬起来。那人正眼也不望他,只是仰着头看着天上,玉葱般的手滑落下来,捋着那耀眼柔顺的裘袍上的皮毛。倒是智能大师终于能说出话来,虽然还是异常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他就是———发动靖河血难的上代妖狐玉无颜!!”“什么?!!!”彷佛晴天霹雳降落在头顶正中央,顿时所有人都傻眼了。这下子连血气方刚的吴刚英也瘫倒在地上,诺家氏和一帮村民早震惊得坐倒在地,半天没醒转过来。靖河血难,是一个如何恶毒沉重至极的诅咒,连说出来都是一种勇气的挑战,连回忆都是对神经的一种折磨,更何况,那个传说中的人物,那个屠戮与血腥化身的魔神,恰恰的出现在自己眼帘中。天下灭绝……这是所有人的心中唯一掠过的一个词。转眼间,站立者唯剩林鸢茵一人而已。

那人却“噗哧”一笑,只这一笑,足以倾城:“奇怪,智能,你没见过我,怎么知道的呢?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定是你那运气好得死不了的师父回去画了我的像给你看是吧?”智能大师凝神看着他,理了理呼吸,道:“你不是被绝磐吞噬了吗?怎么会……”“怎么会回来?”他微微一笑,连杨淙也觉得心波荡漾,赶紧偏了头不去看。“你觉得我不应该回来吗?我是这个陆界真正的主,不回来就会给你们人类弄得乱七八糟的。”他偏着头,托着腮,靠在树干上,笑意盎然的看着智能大师,直看得旁边的禅月大师毛骨悚然,别过头去不敢再看。一时间,智能大师居然不知道如何答话,他只能目不转睛的看着妖狐皮毛裘袍里面露出的一个古铜色的物体,那么的灼灼闪光,那么的质朴厚实,他认得出来,那是绝磐。

玉无颜注意到智能大师的目光,掖了掖裘袍,露齿一笑道:“你放心,对你们我还用不到这个东西。”他把目光缓缓的转到唯一还站立着没有倒下的林鸢茵身上:“灵媒介质啊,真是个麻烦的东西。”林鸢茵毫不畏惧的盯着他:“你身上有浓厚的冥界气息,你是刚刚从冥界上来的。”从冥界上来的?!众人又是一惊。难道他已经能突破冥界的结界,来去自如?智能大师心里哀叹一声,天啊,不是我智能愿意绝望,而是你逼我绝望。二十个紫金钵又如何?挡得住这再一次的靖河血难吗?

玉无颜没有搭理林鸢茵,而是继续把目光缓缓的向右边转去,转到禅月大师刚刚放下来的星晨脸上,从容的眼神才终于一紧。星晨闭着眼睛,面目依旧安详宁和得很,浑然不知外面天翻地覆的变化。林鸢茵忙走上前去,用自己身体挡住了玉无颜的视线。“走开。”玉无颜的语气很平静,眼神却没有一点偏移。“林鸢茵快走开!”智能大师忙喊道,凭师父的记述,玉无颜这么平静的语气就是他的警告,下一步就是出手了。林鸢茵咬着下嘴唇道:“你都已经这么俾昵天下了,还在意他这么一个醒不来的人干什么呢?”玉无颜没有说话,只是眼皮缓缓的眨了一下。“林鸢茵小心!”智能大师突然掏出紫金钵,把林鸢茵扑倒在地。紫金钵放出万丈金光,笼罩住两人,但彷佛是地底传来的冲击波同时也到了,林鸢茵只觉得周围剧烈摇晃,顿时飞沙走石,风云狂卷,轰隆一声,旁边被震出一个环状的深三米的大坑,杨淙和吴刚英没防备,早齐齐掉落到坑里去了,只有紫金钵金光笼罩之处没有陷进去,但是也已经草皮松乱,好像被人乱翻过一样。智能大师忍不住,“哇呀”一口献血猛地喷了出来。

“师父!”禅月大师肝胆俱裂,早抢了过去扶住智能大师。林鸢茵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怎么会……大师跟他的功力居然差这么远?”智能大师咳嗽着道:“不要违抗他,让开,靖河血难绝不是玩笑!”“走开。”依旧是平静的声音和波澜不惊的面孔,玉无颜盯着星晨的面庞只是不放。林鸢茵颤抖着身躯站起来,最终还是挡在了星晨的前面。“林鸢茵……”智能大师震惊的看着林鸢茵,他不相信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何来这么大的勇气,能够坚定的正面妖狐,那个死亡枷锁的化身。玉无颜的眉头难得的皱了一下,他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眼皮再度缓缓的眨了下去。“完了。”智能大师绝望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自己已经没有功力再去抵挡攻击了,想不到最先死的人竟然是林鸢茵!

“参见我主万福!”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玉无颜的神色微微一凝,即将要眨下去的眼皮硬生生的停在了半路。从地底冒出一阵白烟,一个巨大的裂缝出现,烟雾迷蒙中,一个老人拄着拐杖正半跪在地上,朝玉无颜俯下头去。狐狸校长颤颤微微的抬起头来喊了一声:“长老。”正是老长老赶到了。玉无颜的脸上重新漾开了一层浅浅的笑意:“你还活得真长啊,一直都没死。你不是被下到冥界了吗?怎么比我还来去自如了?看来功力大长啊。”老长老瘪着嘴道:“是冥界使者知道狐族有难,所以特地赦我上来的。”“狐族有难?”玉无颜“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是我有难吧?想不到不自量力的不仅仅人类,还有冥界。”

老长老抬起头,早已泪痕满面:“我主,恳请听老身一句劝。”玉无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主?当不起,你不是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主上了吗?”老长老道:“我主当年是老身一手主持血祭诞生出来的金贵之身,靖河血难为我们狐族长了多少志气。不论您在哪个界,都是我们的主,我们不敢忘本。”玉无颜道:“好!既然你还认我这个主,那我命你杀了他们几个。”智能大师倒抽一口冷气,暗道:又来了一个高手,这下不妙,恐怕要全军覆灭了。

老长老朝地上磕了一个响头道:“主虽然还是主,但那是过去的主,不是现在的主了。”众人都没料想他突然迸出这句话来,顿时吓了一跳。玉无颜却并没有勃然大怒的意思,只是剔着指甲,悠悠的道:“为什么呢?”老长老涕泪交流道:“因为我主已经死了,从靖河血难结束的那一天开始,从您被绝磐反噬的那一天开始,您就已经死了。生死有命,轮回有道,这些都是天命的循环,是亘古不变的常理,违逆不得的。既然死了,就是冥界的人,不再归属陆界,自有他该去的去处。您为了这不再属于您的天下,利用绝磐召唤而形成的出口,勉强上来,是违逆天命,强扭轮回,置这四界的秩序于不顾,这后果绝不仅仅是触怒上天这么简单的。自古以来,四界就在一个巨大的结界中,谁违背了这个结界的规矩,就要受到残酷的惩罚。我恐怕这惩罚不仅不是您一个单单能承受得了的,也是狐族所不能承受的。就请主为了我们狐族好容易残存下来的一点脉源,为了我们狐族这最后的栖身之地,放了这天下,放了您的霸业吧!”

“天命?轮回?”玉无颜眉一挑,脸上出现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照你的说法,人类欺压狐族就是天命,就是顺应轮回?那这样的天命我强违!这样的轮回我硬逆!我玉无颜将统治人、妖、冥三界,狐族成为最高贵的种族,从此之后,这天命轮回的规矩只有我能制定!我就是天命,我就是轮回!”老长老一怔,已然哭倒在地:“可是我主,你这样做,不仅不可能得这天下,更会灭绝了这所有狐族。当年绝磐反噬您难道只是纯粹机缘巧合?不是您一心想屠尽天下之人,欠下太多血债,还欲收服冥界犯下的天命所致的吗?”

“住嘴!”玉无颜似乎有点恼火:“我明白了,你的心里现在只有那个主上了。”老长老道:“一山不容二虎,他既然是我们的主了,就不可能有另外一个主出来。”玉无颜展颜一笑:“可是那个主如果死了,不就可以有另外一个主了?”老长老心里一凉,竟不知说什么好。玉无颜已经幽幽的道:“你忤逆我实在太多,够死你一千次一万次的了。但是念你这些年来操持狐族,靖河血难功劳甚大,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替我杀了他们,我就暂且饶你这条老命。”老长老犹豫片刻,才道:“就算是杀,也容我跟他们道别一下,毕竟那曾经是主上。”玉无颜冷笑一声,仰头看着天不说话。

老长老颤颤的站起来,转身朝智能大师走去。智能大师心里叫苦不迭,心想这下子可真的再无胜算了。吴刚英见老长老走过来,早双眼冒火道:“要杀就杀,道个屁的别!我们都看错你了!”老长老没理吴刚英,径直走到智能大师身边,低声道:“等下我出手跟他周旋,你们趁机逃去暗道那里。”这一下真是大出智能大师意料之外,抬头看看老长老道:“那……你呢?”老长老涩声道:“他是我从小看着大起来的,料着不会轻易对我下得了杀手,即便下得了,那也是我的命,活了这么久,够了。只求大师能好好照看主上,以后狐族遇难,多多援手相救,好存续命脉。”智能大师心下感动兼且震惊,当下满口答应道:“你放心好了,以后五台和狐族共进退,谁要想灭了狐族,五台第一个不答应。”老长老道:“如此,真的多谢大师了。”

说毕,转身对玉无颜又缓缓的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突然手持拐杖高举过头,大喝一声:“长老秘传,狐之襄光!”杖头猛地放出绿光千道,急奔枯树上的玉无颜而去。吴刚英和杨淙都傻眼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智能大师大吼一声:“我们走!”禅月大师一把抢过星晨背在身上,推了林鸢茵一下就跑,吴刚英和杨淙才醒悟过来,赶紧跟着跑走了。

“叛徒!”绿光中传来玉无颜恨恨的声音:“你就永远留在冥界好了!”说着,手伸到裘袍下面,老长老朗声说道:“我主最好不要轻易用绝磐,您这次违逆天命所犯罪过岂是靖河血难比得了的?只怕一用绝磐,先下冥界的不是我,而是您自己了。若您不信,大可以试试。”玉无颜果然犹豫了,刚才被老长老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且他深知自己的弱点所在,拿那绿光只死死的罩着自己额头上的月光宝石。长老杖原本就是月光宝石的母体,两者相生相克,倒暂时压制住了玉无颜一半的功力,不拿绝磐的话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毙了老长老。可是用了绝磐的话会不会反噬呢?玉无颜看着智能大师一行仓皇逃去,心下恼怒,硬是活生生抽出一部分功力来,一道白光剧烈的喷涌而出,朝智能大师他们急奔而去。

“妖狐休得作乱!”诺家氏圆目一睁,大喊道,一帮村民纷纷跟着她扑身而上,顿时一道怪异的光圈泛起,正是当年神界给他们设置的守护结界,竟硬生生的接住了玉无颜这一击,只是所有人都口吐献血,倒地不起。智能大师等人终于安全的逃离玉无颜的视线范围之内。老长老拿着拐杖的手有些颤抖,人类这等舍生取义,不计生死,难怪虽然弱小,但是狐族怎么也打不赢。只这等气度和坦荡,便已经是日月可鉴,赢尽狐族了。诺家氏歪着头,凄然一笑:“守护者的宿命终于终结了,我们终于能够解脱了。神界,我们没有辜负你的使命!我们维护了人界的安宁!”大叫两声之后,闭目逝去。

玉无颜又气又恼,直后悔刚才为什么只顾谈笑风生,不直接毙了这帮丑陋的村民。老长老见诺家氏等人纷纷死去,想及狐族又欠下一笔血债,心下黯然神伤,手上的绿光不由就弱了少许。趁着这空隙,玉无颜袖袍一挥,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击而来,老长老支持不住,拐杖脱手而出,一口献血狂喷出来,向后便倒。“长老!”一直茫然不知所措的狐狸校长赶紧冲上前去,刚好来得及接住老长老。玉无颜双眉倒竖:“你这个老不死的,我毙了你!”老长老苦涩一笑,挣扎着爬起,跪在地上,缓缓的道:“老身受死。”

“我主明鉴!”大惊之下,狐狸校长也不顾自己身份低微,长跪在地,哭道:“长老毕竟是一手扶持我主出来的,不要说靖河血难,狐族这些年没有长老的话早就已经灭绝了。我主在的时候,长老尽心伏侍,不敢说死而后已,但也鞠躬尽瘁,绝磐反噬那会,长老恨不得代您去死。救过您多少次就更加数不尽了。我主不看僧面看佛面,难道您忍心对您的恩人下手吗?”玉无颜抬起的手止在了半空。远方的夕阳斜斜的挂在天边,如血的颜色笼罩了整个山头,一个小巧的身影在树林中穿插来穿插去:“来抓我呀,来抓我呀,哈哈。”一个老人在背后追得气喘吁吁:“我的小主人,别跑远了,我老了,追不上了。天啊!你快回来,那里是悬崖啊!”大惊失色的老人飞身冲上,将不知情的小家伙一把扑倒在地。银色的长发披散开来,柔和的落在老人虬枝般的手背上,长发中一双茫然不知发生什么事的蓝色小眼睛在不停的眨啊眨。这些久违的片段象是被撕碎的老相片,纷纷扬扬的飘满了整个天空,转眼汇聚在这个献血满嘴,跪倒在地的老人身上。

玉无颜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手慢慢的放下来。“我主必须杀他!”新长老已经带领一帮狐族人马匆匆赶了过来,见到狐狸校长和老长老都纷纷吃了一惊,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老长老抬起头看着新长老,只是冷笑一声。新长老却顾不得许多,不杀这老长老,他如何能再做长老?再说,星晨之事如何能瞒得过?当下磕头苦劝道:“我主,虽说他为我们狐族立下过功劳,可是功过相抵,不能因为有功劳了就可以随便坏我们狐族大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次宽了,下次如何能严?他放走智能大师一行,简直就是想毁了我狐族的命脉。如此忤逆,不杀难以平众愤,您是果断之主,还请尽快做个了断,也好让全族知晓你掌控这天下的决心!”

狐狸校长只听得毛发倒竖,插口道:“功过相抵,长老何尝有过?他不是为了狐族命脉,他会置他性命名誉于不顾,跑来苦劝我主吗?”新长老大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顶撞,敢这样跟我……”“别吵了。”玉无颜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新长老赶紧俯伏在地,不敢再作声。玉无颜直直的盯着老长老,良久,才缓缓道:“你走吧,别再让我看见你。你说生死由天,就看天给你安排了什么命吧。”

狐狸校长面有喜色,新长老却心中咯噔一声,却不敢再出言苦劝,只怕玉无颜迁怒到他的身上,只是心里暗暗奇怪,都说妖狐六亲不认,狠绝异常,如何这号称一代妖狐的玉无颜却这般心软?老长老脸上却不见有任何悦色,只是又磕了一个头,挣扎着爬起,也没有去捡拾长老杖,只是蹒跚着佝偻着腰,艰难的背转身朝智能大师他们消失的方向一深一浅的走去。走了没几步,突然,身体猛烈一晃,早禁不住跪倒在地,蓦地双手向天大哭道:“天啊,为什么这么对待我们狐族?为什么?!”连问三声“为什么”之后,身子一软,已然溘目而逝。

“长老——”狐狸校长凄厉的叫声划破长空,也惊住了正逃亡的智能大师等人,众人纷纷转过头来,看着那叫声传来的方向黯然神伤。智能大师长叹一声,双手合十,施了个佛号道:“狐族有此等忠良之辈,灭不了,想天地会放你们一条生路的。”说毕,对众人道:“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枯枝上,玉无颜抬头看着清澈的苍穹,缓缓道:“我给了你天命,可是天命让你走不出这十步。”说毕,淡淡的又道:“都退下罢,好生查找那帮人的下落,报我知道。”新长老忙应声:“是。那帮法术界的门派不知道我主怎么处置。”玉无颜道:“顺我者留,逆我者杀。”众人心领神会,都赶紧退下,只有新长老看了看正在抚尸痛哭不已的狐狸校长犹豫道:“他们……”玉无颜道:“放着罢。”新长老只好应了声也跟着退出。

玉无颜静默的看着那哀哀不已的狐狸校长,还有那双目圆睁,不平满面如同在生的面孔,喃喃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我掌控不了的东西。”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满是未曾见过的落寞。“爷爷,来追我啊,来追我啊,哈哈。”笑声远远的传来,连同那个银发飘飘的小身影,定格在这片血染的空地上,就在那尸体的周围,不停的追逐着,嬉闹着……

“我们受婆婆之命,护送你们进入暗道。”一转过山脚,两个小孩齐刷刷的站出来了。智能大师看着眼前两个稚气未脱的小儿,心下一阵辛酸,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村子已经被灭门了,点点头勉强笑道:“谢谢你们。”也不敢再说什么,控制情绪一头走进了暗道。“师父!”禅月大师忙追了上去:“我们不管那两个小孩吗?”吴刚英气喘吁吁跑过来道:“是啊,他们的父母已经肯定活不下来了,他们无依无靠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给狐族的人杀了,我们就这样放他们俩在这里?”杨淙道:“还是带着他们逃罢。”

智能大师道:“带着他们,他们死得更快!妖狐追杀的是我们,虽然说慈悲为怀,但是我们现在连自己都保不住了,连星晨都快保不住了,还谈什么别人呢?而且,他们是守护者的人,守护者世代不能走出渔村这个结界的,那是他们的宿命,我们带他们离开,只怕他们的命运会更悲惨。”吴刚英道:“可是……”智能大师道:“别说了,快逃罢。天下都快保不住了,这苍生黎民都快保不住了,还谈什么这杯水车薪的怜悯?等到我们有机会活下来,你要救多少人都行。”说毕,匆匆的自己先向前走了。禅月大师无奈的看着吴刚英一笑,也跟上去了,杨淙和吴刚英对望一眼,两人心中都心酸异常,只是没有时间再去缅怀这些惨绝人寰的经历。

“姐姐,你见到我们的爸爸妈妈了吗?”两个小孩一直静静的看着他们进入暗道,只是叫住了最后一个进入暗道的人——林鸢茵。林鸢茵的身子微微凝滞了一下,杨淙耳朵尖,听到了,回过头来看看着林鸢茵。暗道里面光线很暗,看不清林鸢茵脸上的表情,只听得她略微嘶哑的声音在这空洞的地方响起,引发一阵回音:“你们爸爸妈妈都是开开心心的,你们都是好人,都会开开心心的。”说完,林鸢茵抽身狂奔,一下子就超过了愕然的杨淙。两个小孩面面相觑:“奇怪,这个姐姐怎么答的我们都听不懂?”

万幸这个暗道虽然古老不堪,但是一直都能看到亮光透进来,遇有落石阻挡,吴刚英奋勇当先,用法力劈出一条路来,带领众人一直走到暗道的尽头。暗道的尽头被一个硕大的石头封得仅四角有微弱的光亮透出来。吴刚英目瞪口呆道:“这个大石头我可劈不开。”智能大师道:“让开,我来。紫金钵虽然不如绝磐,但对这个绰绰有余。”说毕,将紫金钵罩在石头上,喝声:“生天有路,破!”紫金钵发出一阵强烈的震动,石头从内到外开始出现大小不一的裂缝,然后瞬间化为齑粉。吴刚英吃惊道:“好强的力量。”蓦然想到,紫金钵如此之强超出自己的想象之外,况且不是绝磐的对手,那么绝磐的真正力量又会是怎么样的呢?想到此处,早不由得脸色阴沉下来,一看众人脸色也不太好。智能大师自然知道大家心中在想什么,苦笑一声道:“走罢。”

众人出得暗道,见暗道外面赫然是一片绿林,智能大师看了一眼禅月大师,禅月大师会意,从怀中掏出一根细小的铁棒,正当其余人都不知道拿铁棒出来做什么的时候,禅月大师已经将铁棒高高抛起,喝声:“指南闻北!”铁棒在空中灵巧的翻了几个跟斗之后,稳稳的停在了半空,凝滞一会之后,缓缓的将尖端指向一个方向。禅月大师道:“这边是北,我们朝这里走。”吴刚英大开眼界道:“五台居然还有这种法术,实在是前所未闻啊。”禅月大师笑道:“这是一次师父云游的时候不小心迷路了,所以回来就发明了这个东西,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了。”吴刚英奇怪的问道:“迷路了就多转几下,总归能转出去的,我也迷路过的,也就几个小时就摸清楚了。”禅月大师道:“师父每次迷路总也找不回出去的路,就在原地兜圈子兜一天……”说了半句突然闭嘴不说了,吴刚英转头一看,智能大师的脸黑得象暴雨天,一愣,马上讪笑道:“我记错了,我上次是兜了几天才找到出去的路,智能大师已经相当不错了,一天就兜出去了……”还没圆完谎,背后的林鸢茵和杨淙早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一直紧张的气氛才有了些微的松动。

因为怕妖狐发现,众人一直不敢离开森林地带,饿了就杀野兽烤了吃,渴了就接天上的雨水喝,智能大师因知道妖狐性喜洁净,不爱去潮湿阴暗之地,所以专门捡了那泥泞的土洞来歇息,就苦了众人,全身上下满是大块大块的泥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杨淙还全身过敏,靠着林鸢茵这个灵媒介质对异族气息的灵敏,逃过了狐族数次近在咫尺的追杀。幸好玉无颜生性娇懒,而且刚刚从冥界上来,身体还比较虚弱,不得不休养生息,未能参与搜寻,否则即便有一百个灵媒介质,也逃脱不了他的掌心。就这样走走停停了数日,前方突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吴刚英大为紧张,刚想找个地方隐藏,林鸢茵已经出声道:“不是异族气息,是人类。”智能大师道:“人类现在也不见得安全,还是躲一躲罢。”话刚说完,只听得周围“噌噌”数声,已经有数十人突然出现在周围,将智能大师等人团团包围住,个个脸色严峻,目露凶光。

智能大师凝神打量了一下牵头的一个人,开口道:“好久不见了啊,普陀掌门玉清师太。”玉清师太脸一红,呢喃道:“那个……我们并不想为难你,但是妖狐说了,只要你们交出星晨,一切都好说。我想着,你们何苦老护着他不放呢?到头来连累了整个法术界,要再这样下去,靖河血难必然重演,我们都会被灭门的。”智能大师笑道:“好啊,呵呵,这个世界的逻辑真是变化的快,反倒变成我们连累法术界了。难道把星晨交给他就不会靖河血难了?那就不是妖狐了。”玉清师太道:“既然大师一意孤行,我们就只好得罪了。”智能大师道:“你们还当我是大师吗?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在天理,究竟是谁一意孤行,日后自然知道。只是想提醒师太一句,你自信能打得赢我吗?”

玉清师太窥见智能

玉清师太窥见智能大师背后金光闪闪的紫金钵,脸色一暗,智能大师已经道:“即便你带了普陀金莲来,也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想为难你们,你们再怎么误入歧途,也是我法术界的人,紫金钵是拿来守护人界的,不是为了杀人的,你们不要逼我动手。”玉清师太凄然一笑:“大师之命,恕我难从了。我杀不了你,只要能拼死拖住你们,普陀上下几百人就不会被灭门。还是请大师出招吧。”智能大师摇头道:“愚昧!真以为他会放过你们么?为什么还不吸取靖河血难的教训?”“普陀金莲,生生不息!”玉清师太不再答话,放出万朵金莲。吴刚英为难道:“怎么办?”智能大师咬牙道:“杀!”禅月大师惊道:“可是普陀山……”智能大师道:“还有什么普陀山?现在所有的门派都被妖化了,天下重要还是普陀山重要,这罪责后果我一人承担就是了。”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突然两人纵身跳入战局,喝声:“停手!”竟然是天机道长和孤星寒两人。吴刚英一见,双眼冒出火来:“想不到孤星寒你也投奔妖狐去了,看来当初在五台山上就该一剑把你劈了,免得留下祸害。”孤星寒看了一眼天机道长,没敢作声。玉清师太也有点吃惊,自五台天机道长羞愤而走,已经很久不见他踪影了:“道长这段时间去哪里了?怎么突然在这里出现?”天机道长阴沉着脸道:“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们份属同门,自然会帮你。但你的确不是智能的对手,且请退下,以免误伤。这里交给我来,他已经受了重伤,斗不过龙泉剑,这次势必要擒拿住他们。”智能大师暗暗叫苦,即便勉强拼赢了龙泉剑,恐怕再也没有气力逃避狐族的追杀了,想不到最后死在自家人手中。玉清师太早就大喜过望:“如此,谢道长大恩大德,我们就先告退了。”

见玉清师太等人退去,吴刚英和禅月大师双双抢先挡在了智能大师的身前:“先过我这一关!”吴刚英杀气腾腾道:“禅月大师,你拖住天机,我先杀了孤星寒。”孤星寒郁闷道:“吴刚英你真不厚道,专门捡软柿子捏,你怎么不去对我师父让禅月大师来对我?”吴刚英一愣,天机道长突然屈膝“扑通”一声跪在了智能大师的面前,老泪横流道:“大师,我错了。”这一变故过于突然,导致众人都愣住了,智能大师半晌才醒悟过来:“你……你……”天机道长哭道:“当日被蒙蔽了心,忘了这理之正道,也是贪念作祟,想要什么绝磐,现在已经悔之莫及了。”智能大师忙扶起他道:“你能幡然醒悟,是终南之福,也是我们法术界之福啊。还望道长现身说法,劝归其他门派,我实在不想同门相残啊,只有我们法术界拧成一条心,才有战胜妖狐的希望。”

天机道长摇头叹气道:“只怕已经迟了,现在除了五台终南,还有被灭门的青城,所有的门派都被妖狐挟持了,妖狐已经下令,如果他们不全力捕杀你们,就逐个灭门。在这巨大的恐惧之下,几乎所有的门派都迫不得已,只怕现在你们周围已经是天罗地网了。我曾经秘密接触过他们,他们都后悔不迭,还说抢什么绝磐,现在能保住命就不错了。他们死了不紧要,怕的就是门派被灭了,千秋功业毁于一旦。”智能大师叹道:“这个时候还谈什么门派之见,难道帮助妖狐杀了我们他们下去就有脸见历代祖师爷了?”说着看了吴刚英一眼,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落迦山方丈……”吴刚英顿时心都提到喉咙上去了,天机道长也瞄了吴刚英一眼,才支吾道:“他倒跟别的掌门不同的,现在是妖狐身边第二大红人了,妖狐见他忠心耿耿,许他事成之后,把紫金钵给他,让他掌领法术界,所以他现在很是积极。不过幸好落迦山的弟子都挺明事理,阳奉阴违,造成后果不大。”

“哐啷”吴刚英猛地将剑插入旁边一块石头中,转身将手扶住树干,把额头靠在手背上,深呼吸一口气,一言不发。林鸢茵和杨淙双目对望,都不敢去劝。智能大师微微一笑:“有得必有失,落迦弟子都是纯良之辈,未必不是福气。既然这样,恐怕一时之间要让其他门派醒悟是不可能的了。”天机道长道:“是,除非我们能灭了妖狐。我看大师一直不舍不弃,拼死逃亡,是不是有什么可以破除妖狐的方法?”智能大师道:“也算不上找到了方法,只是星晨身份神秘,我探得他身体中有股潜藏的神秘能量,而且狐族之前一直就是把他当成绝磐的使用者来供奉的,妖狐捕杀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掉星晨,可见狐族上下都对他甚为忌惮。你知道绝磐是鬼界法器,我们人类不能使用,所以只能寄希望于星晨醒来看看能否抢回绝磐了。”

天机道长面有喜色道:“有希望就好,我还以为这次铸成大错,无法挽回了呢。只是不知道我能为大家做些什么?”智能大师道:“我听说妖狐当年是被绝磐硬生生的反噬进冥界去的,也就是说,那棵月牙宝石也是跟着一起进去了的,那么星晨额头上被摘下的应该是另一颗。也就是说,狐族现在一共有两颗月牙宝石,现在星晨之所以昏迷不醒,就是缺乏了月牙宝石的启动能量,道长如果方便,看看能否为我们拿到这另一颗月牙宝石,好让他早点醒来,解救危难。”天机道长道:“我明白了,我们这就去做。”说毕对孤星寒道:“徒儿,我们走吧。”孤星寒道:“师父且慢,吴刚英师兄刚才说要跟我决一死战。”吴刚英尴尬道:“我有说过吗?没有吧?我只是说恨不得当初劈了你。既然当初没劈到,现在就不想劈了。”孤星寒不依不饶道:“这笔帐我记着,佛道第一弟子之争的时候我再找你算。”吴刚英苦笑道:“你还是找智能大师的爱徒何健飞算好了。”孤星寒露齿一笑:“不管是你还是何健飞,我都会打败的。”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禅月大师感叹道:“那孤星寒虽然年纪小,气度却是不凡,终南有此人物,怪不得气数不尽了。这句话幸好没被何健飞听到,否则孤星寒有得苦头吃了,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整人呢。天下如果能太平,这第一弟子之争,吴刚英,孤星寒,何健飞,可真是精彩纷呈。”吴刚英无言的苦笑一下,第一弟子,这个这么遥远的梦魇似乎早就被自己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如果自己真的能夺得第一弟子的称号,师父会因此回心转意么?法术界会原谅师父么?

“啊呀!”林鸢茵突然叫了一声,吓了众人一跳:“做什么?”林鸢茵道:“我明白了那块铜牌的意思了,它上面不是连起来四个字了吗?虽然我们一直不知道应该按照怎么样的顺序读,可是你们刚才谈妖狐,我就猛地想起来了。那块铜牌上的字就是对妖狐的预警啊!”智能大师道:“预警?怎么说?”林鸢茵道:“这四个字的正确读法就是旧王为神!旧王,就是暗指上代妖狐玉无颜会复出,为神,就是说他会得到绝磐,拥有毁灭掌控天下的力量,可以挑战神界。”吴刚英忍不住道:“瞎扯,那做铜牌都是那么久远前的事情了,怎么可能知道这许多年后变故?况且玉无颜能出来也是所有人预料不到的。”

“不!”智能大师突然道:“我想起来了,林鸢茵说的有道理,天啊,我居然忘了这么一个重要的提示。据说守护者里面如果灵力比较强的,就能跟神界直接沟通获得强大的预知能力,当然,直接沟通之类的可能是夸大了,但是,有预知能力却是千真万确的说得通的。林鸢茵是灵媒介质,也有一定的预测能力,灵力的确是可以跟预测挂钩的。”吴刚英坚持己见道:“不可能跟守护者有关,大师你也说过,这铜牌的原料并不是大自然普通的铜,而是狐族自己练出的铜,如果真的是守护者留下的警告的话,她为什么要用狐族的铜?她又是怎么得到狐族的铜?还有那块铜牌为什么会留在狐族那里?”林鸢茵立刻马上辩驳:“如果跟守护者无关,为什么铜牌上的提示要到了结界封闭之地才能显现出来?狐族不可能知道这块秘密的地方具体所在,除了守护者,谁也进不去。”禅月大师头痛道:“好了,别争论了,看来这里面还有太多谜题了,不过这块铜牌到底提示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了,反正妖狐已经出来了,现在最紧要的是保住星晨的命。你们如果继续争论下去,狐族就该追上来了。”杨淙道:“没错,我们还是赶紧北上吧。”

一行人于是继续往北走去,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之后,在前头做探路先锋的吴刚英突然蹲了下来,吓得后面众人也纷纷隐蔽在草丛里。杨淙忙道:“发生什么事了?狐族追上来了?”吴刚英道:“不是,前面没有林子了,全部是空地,你叫智能大师上来看。”智能大师已经远远的蹑脚上来了:“怎么了?”吴刚英忙让出一个空地道:“大师你看,前面没有林子了,是一大片空地,我们怎么过去?”智能大师举目望去,果然,前面举目开阔,一眼望去,能见度差不多有200多米,空地上以及周围静悄悄的,连一丝风都没有。智能大师道:“蹊跷!我以前来过这里的,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大的空地?现在白天不宜行动,只有等晚上了。”吴刚英道:“从空地上过太凶险,要不要绕另外的道路?”智能大师道:“北上只有这么一条路了,如果绕过去,怕妖狐已经休养生息好了。大家先休息一下吧,养精蓄锐,天色黑了就用最快的速度冲过这片空地。”

一行人坐下来捶腿揉手,喝水吃干粮,远远的一棵大树顶端,一抹白色隐藏在绿色的阴影中,玉无颜平静的看着他们在做着各种准备,良久,他把目光放在了林鸢茵脖子上拴着的那个铜牌上,眼神微微一紧,仰起头来看着天,眼中蓦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明明是很远久的记忆了,为什么都那么多年了,还是那么清晰?那个婉约的身影,彷佛还在自己眼前晃动,清香的气息简直可以让所有自然中盛开的花朵自惭形秽。只是,那纤巧的眉目之间写满的全都是“决绝”二字:“你彻底死心吧,我是不可能也不会考虑这个问题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一开始就已经注定的结果!你我都要服从这个天命!”“该死!”玉无颜烦恼的挥了一下手,把这些不快的记忆暂时挥散,原本以为靖河血难的血腥和快感能够抹去这些太过刻骨铭心的伤感,想不到却烙得越来越深,早知如此,当初何苦那么劳心搞什么靖河血难,还害得自己被反噬到冥界,给冥界使者羞辱了好几回。

“君陌斜阳归,山篱不知催。掬酒几回清,妾如莲天蕊。”玉无颜喃喃的念着,长长的指甲划过树干,割开一道深深的裂痕,他的嘴角边现出一丝再淡不过的冷笑:“入夜了,你们都得死。星晨,你就死心吧。”

夜,终于慢慢的降临了。今天的天空出奇的清澈,一道弯弯的弦月钩在天帘上,照得空地上甚是明亮。智能大师皱眉暗道:这月亮照着,星晨就算一百年也醒不来。何况这么亮,可怎么冲过去这片空地上去呢?要不要再等一晚?正踌躇间,转头见众人已经摩拳擦掌,悉数准备好,智能大师想及玉无颜的可怕,一咬牙道:“我们冲!”一行人开始快速的冲出林子,一路狂奔着朝空地的另一端的林子冲去。

大家刚好跑到空地的中央,突然,从周围射出了无数支箭,齐齐向众人冲来。智能大师大惊道:“我们中计了!”吴刚英拔剑出鞘,正待挡住来箭,箭却转了方向,全部射入地下,瞬时所有箭矢围住他们形成了一个圆圈,圆圈放出强烈的青光,将一行人圈住在里面。智能大师道:“这是狐族的阵法,看来他们早就已经发现我们了!”

话音刚落,周围想起了震天动地的笑声,无数的火把亮起,四面八方人影幢幢,不知道涌来了多少人马团团聚集在空地的周围和角落,围成了第二个大的包围圈。那些都是狐族的人马,个个龇牙咧嘴,打扮得奇形怪状,有拿着戟,有拿着大刀,还有拿着不知道什么兵器的;大都穿着各色皮毛盔甲,有的还未完全成人形,拖着一条长长的大尾巴,都狰狞着笑着看着青光中的众人。“我主万福,尽掌天下!”众人的欢呼声响彻云霄,摇山撼地,震耳欲聋,从正北方涌过来又一大批人马,却是法术界各门各派的弟子和掌门,还有狐族高层及长老,簇拥出一辆八宝琉璃车,车上放着绣花大团垫缛,上面正斜靠着那容颜无双的玉无颜。那一瞬间,智能大师想起了师父跟自己描绘的场景,这分明就是靖河血难最后拼杀场景的重现!

玉无颜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青光中惶恐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众人,懒得说话,只是指了一下长老。长老会意,出来大喊道:“你们自以为能逃脱,我主智慧,早就在暗道的出口等你们了。你们一路上没有一点离开我们的监控,能留到今夜再死已经是我主的慈悲了。”暗道的出口?杨淙和林鸢茵对望一眼,玉无颜果然跟守护者有关系,否则怎么知道暗道的出口在哪里?智能大师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这下子天机道长和孤星寒就暴露了,他们的处境可危险了。

见众人都只是不说话,长老得意的回头对玉无颜道:“我主,他们都被您的气势吓住了,我们还等什么?直接冲上去乱刀斩死算了,只要星晨死了,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能够对您形成威胁的东西了。”玉无颜似笑非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知道,星晨可是你弄出来的,过了今晚,他如果还活着,你就看着办吧。”长老吓出一身冷汗,忙道:“是,我本来是用他来为我主出来扫清异己,铺平道路的,我没想到他居然叛变得这么彻底,我的心都是向着我主的,再无二心,可昭日月!”玉无颜淡淡的道:“非我族类,必生异心,这个道理你还不懂?也罢,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长老等得就是这句话,赶紧大叫一声:“全部给我冲上去,斩死一个有重赏!”狐族都踊跃异常,发出轰天般的欢呼声,一个个恶狠狠的冲上来,恨不得生啖人肉。“且慢!”智能大师声若洪钟,镇住了正要冲上来的狐族人马。智能大师掏出紫金钵,缓缓道:“紫金钵一出,纵然再不济,狐族死伤也决不会小。妖狐你功力盖世,要杀我们易如反掌,何苦把这些不相干的小兵上来送死?”玉无颜拍掌道:“大师果然不愧是佛教的泰斗,临死都还想着慈悲。”智能大师凛然道:“我只是不想再犯这无辜的血债。今日死便死了,虽然恨我学艺不精,不能保护我身后的这帮忠勇之师,不过智能已经问心无愧,地下见到众祖师也颜面有光。”此言一出,法术界各门派的掌门都满面惭羞的低下头去。这次来围剿,都是妖狐逼着来的,眼看一代佛教泰斗即将灰飞烟灭,预示着法术界大势已去,不少人忍不住掩面啜泣。

智能大师转头对禅月大师苦笑道:“早知今天,当初就该留你在五台延续脉源的。”禅月大师道:“弟子能跟师父一起赴死,死而无憾。”吴刚英也走上前去道:“我能以一死保全落迦门派声誉,也是死而无憾。”一边说,一边用眼光搜寻他师父的身影,可是奇怪的是,空明大师并未出现在队列中。长老愤怒的叫道:“你们这些快要死掉的蝼蚁,还好意思说什么空话大话,本来还想留个全尸给你们,现在把你们剁成碎酱也不过分!还不快给我上?!杀死一个的我提他做队首。”狐族人马又开始大举进攻了,一时间,喊杀声震耳欲聋,智能大师在最后关头仍然不忘紧紧护住背后的林鸢茵、杨淙和昏迷的星晨:“要死也是我先死!”

“都退下。”玉无颜的声音不大,却传遍空地的每一个角落,所有高举的兵器在一瞬间都僵直住了,秋风瑟瑟的吹来,竟是一股难撩的寒意,钻入毛孔,直上脑海。空地上一片难忍的寂静,狐族你望我我望你,却没人敢再动一分一毫。有个小妖终于忍不住了,记挂着队首的诱惑,怪叫一声,就朝吴刚英扑了过去。吴刚英赶忙暗念咒语,剑身泛起白光,后退半步准备迎头劈过去。那小妖欺身而上,想避过宝剑的锋芒从侧面攻击,还没到得吴刚英身前,已经惨叫一声,彷佛风声蓦然变成刀刃一般,瞬间被撕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在呆若木鸡的吴刚英眼前纷纷扬扬的飘下。

长老艰难的转头道:“我主,这……”玉无颜娟秀的容颜温润如玉,轻轻放下了刚才挥起的手,彷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大师既然有这美意,我们怎么好不成全呢?正好,这绝磐也太久没用了,征战天下,必然嗜血如狂,让它先尝尝味道吧。”说着,从袍子底下掏出了那面古铜色的镜子。狐族都露出了夹杂着恐惧的笑意,纷纷忙不迭的往后退,唯恐绝磐伤了自己,一时间,包围圈又恢复到最初的样子。玉无颜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主,能不能大发慈悲,放过一个人?”吴刚英眼神一紧,果然,果然,他还是来了!玉无颜的目光落在吴刚英身上:“放过你的徒弟是么?”空明大师从背后转出来道:“是的,他没什么本事,也不会对我们造成多大的危害,我保证一定好好管教他,他再不听话,我自己执行家法处置了他。”说着,深深跪下磕下头去。

吴刚英看着昔日尊贵的师父此刻竟神态卑微的拜服在妖狐膝下,心胆俱裂,师父为了他放弃身份宁愿屈膝,足见虽然自己叛逆非常,但爱徒之心依旧。尽管他利欲熏心完全背叛了佛道,可是对自己没有变。但是,他给这天下,给这法术界欠下的血债,又岂是这些师徒私情能够淹没的?吴刚英剑指空明大师,强压心中悲痛道:“不必了,我们这里都是一个整体的,他们死了,我不能苟活。我们师徒情分已断,还请空明大师另择贤能光大落迦门派。”玉无颜看着那颤抖异常的剑身,讥笑道:“剑抖得这么厉害,怎么刺进我的心脏啊?空明,人家不领你的情,如何?”空明大师身躯微微一震,再度拜服下去:“他不知深浅,冒犯天颜,还是请求您看在我份上放他一马,我一定好好惩罚他。”玉无颜道:“好吧,我就留他这一条命。大师,你们且请安心去你们的极乐吧。”说着转动绝磐,绝磐发出夺目的白光,笼罩空地上空,顿时天地风云变色,一股雷电盘旋上空,狂风四起,不少树被拔根而起,也有不少狐族的人马被卷上半空,发出阵阵惨叫。紫金钵也知晓凶险,微微一震,大放金光,团团笼罩住众人,只是这金光在愈来愈强盛的白光面前显得微弱而勉强。

纵然知道会面临死亡,但是真当这个时候来临,杨淙还是觉得有点紧张,她不由下意识的想去拉住林鸢茵的手,却看见林鸢茵怔怔的看着胸口的铜牌不语。蓦地,她象是想到了什么,大踏步而出,走出紫金钵的金光光圈,吴刚英大惊道:“林鸢茵,你干什么?快回来!”林鸢茵倔强的抬起脸迎着狂风,眯着眼睛大声喊道:“妖狐,我们在渔村那里呆了那么久,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她还有什么话对你说吗?”林鸢茵此言一出,智能大师等人都面面相觑:“她在说什么?”狂风却瞬间停止,绝磐已经重新被收回到袍子底下,玉无颜脸色铁青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林鸢茵心中一喜,看来果然他跟那个守护者有牵连:“我说什么妖狐大人自然心里清楚,这里杂人多,也不便明言。”长老一头雾水,看向玉无颜道:“这……”玉无颜冷笑道:“她就算有什么话,你怎么会知道?别使缓兵之计。”林鸢茵道:“我是灵媒介质,拥有可以跟彼岸直接沟通的能力,这你应该知道。她也是一个灵力相当强的人,她离去的时候那么的不甘心,留下了那么多遗憾,她把这些不能对外人说的秘密都跟结界封闭之地的墙壁诉说了,我可以感觉她那强烈的悲伤。难道你就不想为释解她的痛苦而做点什么?”禅月大师莫明其妙道:“墙壁诉说了什么?”智能大师却隐隐猜到了林鸢茵要走的棋,眼睛一亮。

玉无颜脸色严峻,冷冷的盯着林鸢茵,那股眼神中透出的杀气和霸气几乎要把林鸢茵逼到崩溃,但是想到背后众人,想到那昏迷的星晨,林鸢茵身体中就不由自主涌出一股潜在的勇气,对抗着那几乎无人可挡的气概。良久,玉无颜才开口道:“你要什么?”林鸢茵铮铮而言落地有声:“我要你承诺不杀星晨!”长老怒道:“你放屁!”一出口,立即害怕了,赶紧回头看玉无颜,幸好玉无颜似乎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只是继续冷冷的盯着林鸢茵。

这时候,连再笨的吴刚英都看出来了,林鸢茵似乎掌握了玉无颜的什么把柄,只是他糊涂的是,林鸢茵一直跟他们在一起,跟妖狐也不过打了一个照面,是怎么找到他的小辫子的,只有智能大师知道怎么回事,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他们不说话,狐族的那些更加不敢说话,于是又回到了那只能听见风声的死静时期。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玉无颜的脸上,集中在那个现在就是天下之神的身上,集中在那个从未有过敌手所向披靡的一代妖狐身上。

“你真的就这么狠心?你真的对我没有任何的话要说?”那个婉约的身影定住在月光之下,斜斜的长长的人影依着树干,那是一幅如何绝美的风景画面。她的声音就跟那月亮一般凄清:“说什么话都没有意义了,就算有,也不再适合对你说了,我会跟月亮说,会跟星星说。你永远地离开这里吧。”背后的少年静默了,半晌才道:“就只是为了那个异类的原因?”她淡淡地道:“违抗天命都没有好结果,你比我更知道这点,你回到你本应该在的地方去吧。只是,记住,你要胡作非为,我不会因为今日而对你手下留情。”少年轻轻耸拉下眼皮,道:“那……我走了,我不会再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不会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他转头就走,在转头的刹那,仿佛看见了她摇晃站不稳的身躯。他狠下心,不再回头,大踏步离开这面陡峭的石壁。远远地,传来了似有似无的啜泣声……这声音折磨了他整整一百多年,即便在冥界受苦的那段期间,也未曾停过。

良久,玉无颜才缓缓地道:“有些事情,天时地利人和也未必能成,还要有机会。对我而言,机会只有一次,第二次来的不是机会,是背叛,是杀戮。曾经真的我有一个机会可以选择,但是那个机会已经过去了。所以很遗憾,你抓住的那跟救命稻草是已经过时了的。现在我的眼中只有天下,不会再留恋其他任何的东西。我也从来不会被别人蒙骗。”他的嘴角边掠起一丝得意的笑容,看着林鸢茵那惨白的脸,一字一句道,“星辰必须死!”说着,从袍子底下重新拿出绝磐,又道,“但是,我不确定你是否真的知道了那个秘密,但是对于我来说不重要,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你是灵媒介质,你的血一定特别合这镜子的胃口。”绝磐放出夺目的白光,如同万千嘶吼的妖魅冲杀过去。

“林鸢茵!”吴刚英反应最快,但是也只是来得及挡住林鸢茵半个身子。林鸢茵的婶子周围泛起一道透明的光圈,白光微微一震,两人已经吐出一大口鲜血,双双被打飞十米远。“林鸢茵!”“吴刚英!”智能大师等人忙上全搀扶,“怎么样?”吴刚英勉强还能撑起半个身子,林鸢茵伤势最严重,胸口剧痛无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死死地看着杨淙,半晌才断断续续道:“到……星……那……我要……跟他……一起……”杨淙哭道:“你到底怎么样?”玉无颜脸上略有诧异:“真了不起,星辰居然瞒过了我的这些蠢下属,给你暗暗设了一道保护结界。只是,他能为你设多少次结界,又能挡住绝磐多少次攻击呢?”

禅月大师毛发倒竖,大踏步上前吼道:“你一代妖狐,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有什么颜面?有本事就先杀我!”玉无颜淡淡地道:“你错了,我也从来不受你这种蠢人的挑拨。我杀人从不看他有多厉害,只看他有多需要被杀。你看她满脸鲜血的多痛苦,何不让她解脱了呢?早日投胎不是更好。这个世上根本不需要什么灵媒介质,林鸢茵,你就静静地去吧。”绝磐再度发出刺眼的白光,禅月大师赶紧挺身欲挡,白光一个灵巧地转身绕过了他。智能大师见势不妙,祭起紫金钵,白光又是一个转身避过了紫金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高速冲向林鸢茵。作为最后的屏障,杨淙急中生智,扑倒在林鸢茵身上。只听玉无颜冷笑一声,手指微微一抬,杨淙的身体竟然升起来浮在半空中,白光毫无阻挡地刺向林鸢茵的胸膛。长老只看得毛骨悚然,玉无颜竟只存心要先杀林鸢茵一个人!

在这生死存亡千钧一发之际,智能大师只来得及绝望地回头,也只来得及看到那迅猛无比的白光不知怎么被反弹回来,而禅也大师恰巧看到了反射回来的白光击中了玉无颜身边的一个狐族老人,老人可怕地尖叫一声,竟化为灰烬散去。

风声瑟瑟,吹动着旁边的数枝“噼里啪啦”地作响,狐族的人马不知是被镇住了还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脸上都是毫无血色,偶尔有一两块肌肉抽搐着。一些年龄比较小的双腿发软,甚至有转身逃的冲动。就连身经百战的长老也身子僵直,腿好象不是自己的,动不得半分半毫。在他的身边,刚刚活生生的一个老友早已成为灰点,随风飘舞到狐族的每一个角落。玉无颜垂首看着那光芒依旧大盛的绝磐,神色如常,没有半分改变,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声:“我是不是早该预料到这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禅月大师连忙回过头去,却整个人被吓呆在当地。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满身鲜血的林鸢茵的身前,在智能大师的身后,长身挺立着一个人,脸上的神情要比玉无颜更加平静,风度飘然,正是一直昏迷不醒的星辰!星辰醒来了?!怎么可能?现在天上月光大盛啊。禅月大师脑子都不够用了,可是他能确定一点,眼前的绝不是梦!智能大师错愕地看着星辰,他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的疑问跟禅月大师的一样,从理论上来说,月光明亮的晚上,星辰绝对没有醒过来的可能!“奇迹——我们都要相信奇迹!”林鸢茵的声音犹绕在耳,智能大师释然了,是的,只能相信奇迹,但这会成为奇迹吗?吴刚英的眼神从呆若木鸡转变到狂喜,“星辰不会丢下我们的!”那一瞬间,他也想起了林鸢茵的话,他想说,好小子,你总算醒过来了,不枉背你那么久。可是胸口剧通,实在说不出话来。杨淙喜极而泣,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从面对死亡到仰望希望落差实在太大了。但是,所有人的惊喜加起来都比不过给林鸢茵带来的冲击大,那股冲击使她忘记了自己的重伤和胸口的剧通,面对着日思夜想盼望的情景终于出现,居然没有丝毫想流泪的冲动,只是冲动地喊了一声:“星辰……”然后泪水“刷”的一声双行而下,是毫无知觉地流下来的,是眼眶在脑子完全没有控制的情况下放的闸。

玉无颜用手背托着腮,专注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对手,看着这个曾经被尊称为“主上”的人,半晌,才轻轻道:“真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人,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气度要比我想象中更飘逸出俗。”星辰克制住回头看林鸢茵的冲动,也一直静静地看着玉无颜,两人眼中凌厉的杀气互相碰撞,竟不分高下,这更坚定了玉无颜要杀星辰之心。这个世界上,不能再有第二个跟他一样出色的人了。良久,星辰才回道:“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的话要比你的人更加令我恶心。”长老见时机难得,赶紧出来表忠心,可是对着星辰全身弥漫出来的凌厉,话到喉咙却不知怎么变成结结巴巴的:“你……你这……个叛……叛徒……”星辰看都没有看他,只是安详地道:“闭嘴。”长老立即住嘴不说。

玉无颜懒得理长老,他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先把这个家伙给处死了,不是他,就不会有星辰,也不会惹来这么大的麻烦。他看着手中的绝磐沉吟不语,星辰却继续发话了:“不想死的都滚。”昔日的主上对于一般狐族的人来说仍然具有强大的震慑力,星辰力压老长老更是一直为人谈之色变。一时间,狐族人马四散逃奔,你推我挤,哭爹喊娘,至于那些兵器脱手刺伤别人的,一拥而上踩死人的,更是不计其数。玉无颜也淡淡地道:“逃者杀!”狐族的人马瞬时僵住了,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不如逃了,说不定还能活!”顿时,哭喊拥挤声不绝于耳。一会儿,偌大的空地只剩下各法术门派、长老等狐族高层还有玉无颜。玉无颜的眉头难得地微微皱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旁边几乎快要瘫软到地上的长老道:“你也想逃?”长老战战兢兢道:“不……不……不是……我……只是……”玉无颜懒得再跟他说话,直接手指一抬,长老狂叫一声,喉咙处被割出一道大口子,鲜血喷涌而出,一头老狐狸就此横尸中间。

玉无颜悄不声息就杀了长老,一时间,原本想投奔智能大师那边的法术门派都吓得面色铁青,不敢再妄动,更遑论那些狐族高层了。玉无颜梳理一下垂到耳边银发,微微一笑道:“如果有可能,我倒是想跟你大战三百回合,看看是妖狐强还是你这个主上强,不过没有时间了,天下唾手可得,我已经急不可待了。你这等人物能死在绝磐之下,也不枉负你了。”智能大师忙呼道:“星辰小心!绝磐力量非同小可!”星辰充耳不闻,只是冷冷地道:“多谢好心。不过绝磐虽然冠绝天下,却并不是对什么都有用的。”“那么就试试看吧。”玉无颜懒得再说,直接转动了绝磐,白光喷涌而出。“星辰……”林鸢茵微弱地呼道。

星辰冷笑一声,站在原地未动,只是右手在身前划了一道半弧形。玉无颜只觉眼前一花,原本直直射向星辰的白光,齐刷刷地掉头朝自己冲来。玉无颜“咦”了一声,白光到他身边硬生生地转了一个大弯,“啊——”狐族高层顿时又死了三人。剩下的全部瘫软到地上,只是叫不出声来。星辰道:“既然决心用绝磐对付我,那么就拿出绝磐的真正力量来。这等功力连你都可以轻易反弹,何况我?”玉无颜静默不语,一丝不屑出现在星辰的嘴边:“当然,尊贵的妖狐殿下如果害怕被绝磐反噬,也大可以丢掉绝磐跟我决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种心情谁都可以理解。”

玉无颜道:“你知道的,激将法羞辱法对我统统没用,否则我就不是那个发动靖河血难的一代妖狐了。所以别使这些蠢计,降低你的身份。”星辰反唇相讥道:“我确定的只是一点,你太害怕绝磐反噬了。没有被绝磐反噬到冥界受辱一百年的,就不是那个发动靖河血难的一代妖狐了。”“扑哧”,却是禅月大师忍不住笑了出来。玉无颜的眼中冒出怒火:“星辰,惹怒我的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星辰眼中迸出杀气:“你已经惹怒我了。”玉无颜缓缓地从车上下来,挺立在星辰面前,高贵的皮毛随风飘闪,他的面容又重新恢复了平静:“星辰,不要说你根本打不过我,你也该想想自己的身份是什么。”星辰眉头微微一皱,没有说话。智能大师已经叫道:“该死,妖狐居然拿这个来要挟星辰!”林鸢茵茫然地看着众人道:“星辰的身份是什么?”没有人回答他,因为除了智能大师没有人知道。

玉无颜继续缓缓地道:“我是谁?你是谁?我们之间相隔有多远?你难道就没有自己好好量算过?又或者你根本量算不了那无限的距离。现在不是成王败寇英雄不问出处的乱世,你真以为血统身份没有任何的关系么?我是妖狐,是用血祭仪式诞生出来的最高贵的灵性之狐的化身,你呢?你连狐都不是。是什么我甚至不齿说出口,不要说狐族不容你,只怕天地日月都不容你,何况人类?你为他们拼生拼死有任何意义吗?”星辰没有说话,只是眼神越来越紧。吴刚英从来没看过星辰有这么愤怒的眼神,仿佛活生生要把玉无颜吃了一样。星辰的身份果然是他的最大软肋?!所有人的心中都转过这么一个念头。禅月大师赶紧走到智能大师身边低声道:“师父,你既然猜到了星辰的身份,快点帮帮他啊。”智能大师摇头道:“我帮不了他,真要帮的,这里也只有林鸢茵能帮了。”

只听玉无颜好整一暇地左右踱步,继续道:“反正你们也要死了,我不怕跟你说。因为我在世上已经孤独寂寞了那么久,难得遇见你这么跟我平分秋色的人,如果我不是妖狐,或许我们会成知音。我知道你喜欢后边那个灵媒介质……”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林鸢茵抨然心动,脸飞红霞,偷眼觑星辰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脸上毫无表情,既没承认也没否认。玉无颜为一笑:“你不用承认,我忘记了,你的身份让你根本不敢去接受这份感情,对吗?不过就算你真的是狐,这份感情也不会有结果饿。很久

“等一下!”林鸢茵突然琅琅出声,“非我族类,齐心必异,是她亲口对你说的话么?”玉无颜一怔,没有答话,林鸢茵已经冷笑道,“我看她从来没有说过甚至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念头,一切都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既然愿意为了你放弃守护者的身份,这么大的希望都作了,难道会仅仅因为你是妖狐就放弃了么?恐怕她的放弃是看出你心中真正所爱是这天下,是这权利,而不是她。因为如果真正爱一个人,就不会去毁掉那个人看重的东西——结界封闭之地。你和她的事情我不想过问,也懒得国文,但就星辰来说,没错,我的确还不知道他的身份是什么,我只知道他不是人,也不是狐,但就算他是堕落的女娲,就算他是从来没有过的怪物,我也没有一刻改变过我的心意!什么血统什么身份对我来说统统都是放屁!玉无颜,你说你错过了那个唯一选择的机会,可是照我说,你从来就没得到过那个机会!她是被你杀的!”

“闭嘴!”玉无颜勃然大怒,狐族的人从来没见过他像今天一样双目精光大盛,怒发冲冠的模样,林鸢茵的这番话简直回击得玉无颜无藏身之地。看着林鸢茵的冷笑,连玉无颜自己也奇怪,素来最能克制情绪的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杀人冲动?真的是因为她击中了心中软肋吗?旁边的星辰已经冷冷地提醒他道:“你的对手是我。”玉无颜强压怒气道:“这么忤逆我的,你是第一个。你们就好好享受一下绝磐的光芒吧。”说着,转动绝磐,催动它光芒大盛。白光迅猛地冲向星辰,星辰动都没动,白光从他的胸膛穿透而出,星辰只是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又站住了。这下子,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除了玉无颜眼中光芒一闪,仿佛想到了什么。

“他怎么会受了绝磐的光芒仍然没事?”这下子,连智能大师都感到难以置信了。星辰却缓缓道来:“绝磐的力量的确是无可匹敌,狐族就是为了不再发生反噬的悲剧才让我诞生的。你应该没忘记,四界之宝虽然各有所长,神勇无敌,但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它只能对四界之物才具有攻击力,我跳脱四界之外,并不受这四个法宝管辖,所以他们是伤不了我的。如果你要打败我,就要靠自己的的力量。不是说一代妖狐不但智慧美貌,功力更是超越历代妖狐,深厚无比吗?难道我我看错了?你只是一个会借助绝磐力量的傀儡而已?”

跳脱四界之外?这是星辰第一次隐晦地表明自己的身份。四界之外还能有什么?众人茫然地互相对望,林鸢茵更是愕然:难道星辰真的是一个难以言明的怪物?狐族究竟是用什么办法什么原谅将他造出来的呢?“啊,我知道四界之外的东西是什么了?”吴刚英突然出声叫道:“是什么?”众人异口同声地问道。吴刚英认真地道:“我看过《西游记》,里面孙悟空的原型石猴就不是四界之物。我佛还说有另外三种猴子也不是四界里面的,会不会星辰就是其中一种猴子?”话没说完,已经遭到林鸢茵一行人的一记白眼。吴刚英急道:“真的!我刚看了,绝对没有记错!”这下,连狐族和法术个门派那边也一起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玉无颜浅浅一笑:“是么?我倒不知道这点。”一边说着,一边恨恨地看了一眼长老的尸体,这下子有点棘手了。星辰道:“可惜你杀了他,他是让我出来的人,也是唯一知道怎么杀了我的人。你又错失第二次机会了。”“四界之外又如何?”玉无颜脸上没有任何惊惶,“我可不相信妖狐还比不过你。别忘了,那月牙宝石是专门为妖狐的身体而设计的,你如何能达到我这种融二为一的境界?事到如今,我也没办法了,我原本不想为了你们这些草芥浪费我太多的功力,但是看来星辰你不是个吃素的,也罢,大战一场未尝不痛快。”星辰道:“你我相斗,可能一百天也不能决出胜负,我也不耐烦在这里跟你斗,能不能想一个快点的法子?”玉无颜笑道:“我不怕麻烦。”星辰道:“可是狐族怕,这一斗下来,可不就给冥界坐收渔翁之利了?我知道你中是巴不得快点结束战斗,只不过拿这话试探我而已。”

玉无颜脸色一变:“你真像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什么你都能知道。”星辰道:“如我像你的蠢手下一样,你又何苦千里追着要杀我呢?”玉无颜一笑道:“好,爽快!那你说吧,什么法子?”星辰道:“你我各出三招,接招的人不能还手,看谁能致对方于死地。”玉无颜道:“如果三招之内无法致死如何?”星辰道:“那么再出三招,你我就算是神人,也挡不住十招。”玉无颜想了半天,若有若无地一笑:“这招太老套了,我怎么记得不止一次听到过。在我们两大高手之间用这招,恐怕你死了都难以名垂青史啊。”星辰道:“我只求不要遗臭万年。这招虽然老套,不过生死立判,高下立见,用不用随你。或者你自己来提方法。”

玉无颜道:“不必了,我玉无颜的作风向来就是任凭人家提出规矩,哪怕再不公平也好,哪怕暗藏更多阴谋诡计也好,我就是要让对手输了心服口服!来吧,你身体刚刚痊愈,我让你先出招,这样更符合你心目中的公平了不是?”星辰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接招。”玉无颜没想到星辰毫不退让,直接顺水推舟先出招,反倒哭笑不得。他说得轻松,暗地里却知道星辰实力绝不容小觑,光看他能够轻松反弹绝磐白光就可以略知一二,因此赶紧暗地里运用功力,在自己身边设了三圈结界,将全身保护得严严实实,暗地里却有一丝欢喜,星辰这次必然命丧当场,他并不知道守护者当年教会过自己这种神界流传下来的天下无双的防御结界。即便你攻击再猛烈,只要一有杀气发出,结界立马反弹增强,除非熟知这种结界设置的人,加上强大的功力从内部攻破,否则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一点伤害。星辰啊星辰,你自以为筹谋算计,胜券在握,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怕这次你死都不真鲷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这边,星辰却已经出手了,身随风动,竟是说不出的灵巧。众人原本捏了一把汗,见了星辰的身手,都看呆了,想及以前的举止,才知道星辰一直故意隐藏实力,现在才真正当做生死之战来对待。吴刚英更郁闷,想到以前挑战星辰要跟他决战,幸亏星辰根本不在意,否则自己死一万次也不够。玉无颜只是静静地看着,面无表情,一方面是对自己结界的自信,另一方面,他也真的很想好好看看这个传闻中对手的实力。转眼间,星辰已经到了玉无颜的身边,如雨般无声无息,如雪般轻巧柔和,探手入内,竟然直取心脏!一出手便是杀招!玉无颜仍然冷着脸动都没动,狐族那边却发出了很大一声惊讶的声音。永别了,星辰!玉无颜闭上了眼睛,默默地念道。

“你输了!”星辰在玉无颜的而边淡淡地道,他的气息让玉无颜而边的银丝飘扬起来好几跟。“什么?!”玉无颜惊讶地张开了眼睛,首先看到的是狐族所有人震撼的面孔。然后他觉得似乎身上有异样,低头看去,那只原本要取他心脏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方向,此刻正放在他的腰间——不,是死死地握着腰上别着的一个东西,绝磐!玉无颜心中一惊,星辰已经在旁边缓缓地道:“听闻神界有一种神气的防御结界,可以对一丁点杀气做出反应,让不知内情的对手顷刻间粉身碎骨。我想,守护者肯定知道这个设置方法,要不然,怎么可能守护结界封闭之地这么久?你说是吗?妖狐殿下?”智能大师已经长长地送了一口气。星辰原本根本没有想杀玉无颜,纯粹只想拿绝磐,所以没有丝毫杀气冒出,自然不会触动结界。太过自信高傲的玉无颜毫无防御,所以才会这么轻易中招。

玉无颜刚想说些什么,星辰已经先开口道:“你想说我居然用诡计取胜是吗?殿下这么聪明美貌,怎么还会相信我这类人会用君子之道来

待你呢?再说,我在你口中根本是低贱的生物,那么就更家不用顾忌自己高贵的身份了,是吗?”玉无颜抽了一口冷气,紧闭嘴不说话。星辰道:“殿下如果这样,我就为难了。绝磐对我无效,未必对殿下也无效,你说要是把绝磐这么一翻转过拉,会产生什么后果呢?”玉无颜咬了咬下嘴唇,半晌才道:“星辰,你实在太聪明了,聪明得不应该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如果老天都不容我,更加不会容你。你们走吧!”星辰目光一闪道:“多谢妖狐了,不过你的话我不敢全信,说不定你是比我更卑鄙的小人呢。还是留个信物做印证吧,这绝磐反正你用不着了,用了也怕反噬,不如我帮你先保护吧。”玉无颜眼睁睁地看着绝磐到了星辰手中,恨得牙痒痒的。只是没办法。

禅月大师早喜出望外,没想到星辰这么轻松地赢了,赶紧扶着智能大师道:“师父,我们快走。”林鸢茵更加惊喜交加,正待说些什么,突然一真强烈的晕眩传来,“哎哟”一声晕了过去。杨淙吃了一惊,上前看望时,只见林鸢茵面色青黑,气色极其难看,赶紧向智能大师道:“大师,快来,她好象有点问题。”智能大师赶忙过来看,把脉片刻,才道:“不妨,她只是中了尸毒。”尸毒?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吴刚英怒向玉无颜道:“你这家伙果然龌龊,居然用毒!”玉无颜冷笑一声,也没有答话。智能大师道:“不是妖狐放的……”说到最后,欲言又止,半晌,摇摇头闭嘴不言了。

吴刚英只是气急而言,转头想想,玉无颜这么高傲自负,连对付星辰都要摆谱,怎么有可能用尸毒来对付人?就算要对付,也是对付星辰,不可能对付林鸢茵这种手无缚鸡之立的人,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要用毒,也是用狐族的毒,不会用这么弱智易解的尸毒。既然不是玉无颜放的,狐族又没有其他人再出手,林鸢茵也没有接触过死尸,那么是怎么感染到尸毒的呢?大家不约而同蓦地想起了一个人——那个最应该一开始就急切地跑过来查看并且陪伴在林鸢茵身边,然而一直到现在都站在原地动都不动置若罔闻的人——星辰!听着智能大师犹豫不决的话语,星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风中却传来玉无颜的大笑声。

玉无颜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星辰痛苦的模样和林鸢茵那青黑色的脸,银发飘飘,衣衫袂袂,原本耻于失败的他转眼间容光焕发。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雨丝飘飞在玉无颜那无暇的容颜上,他的嘴角边洋溢着最甜美最毒辣的笑声:“星辰,你要永远记住你的身份!就算是那个女孩子可以不顾一切的爱你,你也承受不起!你不但给不了她幸福,反而会给她带来灾难!因为你没有爱的资格!”玉无颜转身上车,在狐族和空明大师的簇拥下远远地离开,雨帘中传来他若有若无飘渺的声音,“绝磐我会要回来的,星辰,你什么都得不到。”

留下未动的法术界各门派你看我我看你,突然,都齐刷刷地向着智能大师跪下去……

雨越下越大,顺着发丝流了下来,凉凉地沁入毛孔,在这初秋的晚上,星辰却感到了大雪飘飞的寒意,挥之不去如同噩梦的寒意。

房间里忙成一片,“给我这个,不是,是那个白色的小瓶子。”“我来擦擦汗吧。”吴刚英靠在门上,疑惑地看着满屋子站都快站不下的人群:“不就一个尸毒吗?用得着这么多人?”智能大师擦了一把汗道:“怎么这么多人进来了?尸毒又不是什么大问题,用不了这么多人,快!都给我出去,这么挤,要把病人给闷坏了。”智能大师下了逐客令,各派的人只好一个一个地跟着出来了。吴刚英看得啼笑皆非,也跟着退出来,却见杨淙端着热水进来了,问他道:“星辰去哪里了?”吴刚英沉着脸道:“不知道。”杨淙道:“你还记恨他什么?不是他,我们这次全死光了。我劝你还是看看他,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林鸢茵要伤心死了。”吴刚英无奈道:“是了是了,我去找他去。”

星辰一直在离这所房子不远的一个山坡上坐着,静静地看着下面那一片广袤的绿地。他的脸色还是一如平常的安详,丝毫看不出刚刚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大战的痕迹,只是,眼神里却多了一层捉摸不定的深邃。吴刚英走到他身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随着他看了下面的绿地半晌,才开口道:“你不去看看她?”星辰没有回答,风声渐起,拂起了两人鬓角边的发梢,那些稍露颓败之势的枝叶在风中不断“沙沙”作响,一般微弱的尘土扬起,全部扑打在山坡壁上,消散于无形。天空中打了一个闷雷,随后开始点点滴滴地下起雨来了,一开始雨并不大,丝丝点点滑过脸庞,很清凉的感觉,但是随后越下越大,打湿了衣襟,打湿了肩膀,也打湿了一直没有干燥的心。“这里雨真多。”吴刚英抬头看着天,感慨地说,雨点掉落在他的眼眶里,又顺着眼角流下来。

“我记得……”星辰出神地看着下面的林子,“就是在这么一个大雨滂沱的晚上,我们第一次发现了第九间课室的瞬间场景。”吴刚英淡然一笑:“那时候,你还是想杀我们的是不?”星辰没有否认:“我一直在想,当时是什么原因没有动手?如果我下了手,今天的结果会不会好点?”吴刚英道:“无论好不好,都不会是你我想见到的结果。星辰,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星辰默然不语。吴刚英道:“罢了,你不愿意讲我也不勉强你。”星辰突然站起,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道:“玉无颜说得对,我的确没有跟她在一起的资格。由你来照顾她更合适。”

吴刚英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我不管你是什么,是神还是低等的生物,但是,林鸢茵不是皮球,不是给你踢来踢去玩的。当初我既然自愿退出这场斗争,你就应该有个胜利者的样子,负起男人该有的责任来!更何况,她喜欢的是你,我不会去勉强拥有一段没有爱情的人生。”星辰道:“你难道丝毫不为她的幸福考虑?”吴刚英道:“幸福?你了解人类的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为了爱而快乐。千里逃奔,艰辛异常,让我重来一次都不愿意,可是她为了你可以重来一千次一万次,这就是幸福。你忍心辜负这种幸福吗?”

星辰沉默了。吴刚英看着天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想必她也快醒来了。”说着,转身就走。“等一下,”星辰叫住了他,“如果林鸢茵跟我在一起会让她很快致死呢?这也是幸福吗?”吴刚英一怔,抿紧的嘴唇片刻才再度打开:“星辰你有时候聪明得可怕,有时候却蠢得像头猪,难道这千里奔逃很安全吗?在面对妖狐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为你牺牲的准备。你认为像她这种女子,死会阻隔她对你的感情吗?我警告你,星辰,你最好不要再胡思乱想!你这辈子定要好好待她,你要敢欺负她一丁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说完,大踏步而去,走没两步,“唉呀!”一声,已经在草地上连摔三个跟头,一头栽在泥地里,等到好容易抬起头来,早全身泥泞,活像个还没完工的兵马俑,身后传来星辰淡淡的声音:“你骂我可以,但是生平最恨人家说我是猪。”

“星辰你这个卑鄙的小人,居然敢使阴招!”吴刚英咬牙切齿地爬起来,“我偏骂!星辰猪,星辰大猪,星辰超级大肥猪!”拨剑就刺了过去。星辰双指拈住剑尖,双眉一竖道:“你当我真没办法对付你?我不信你吴刚英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吴刚英道:“你有什么招只管使!”话没说完,就感觉一个凉凉的东西顺着衣服的领口溜进了胸膛。“这是什么?!”星辰道:“没什么,一只肥美的田鼠而已,就当给吴公子做晚餐吧。”田鼠?吴刚英脸色顿时白了,再不顾得许多,剑一仍就忙不迭地解开上衣:“星辰,这一辈子你别想甩脱我!”星辰退到以便欣赏他忙中生乱的样子道:“吴公子的体魄真不错。”

“你们在做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多了一群目瞪口呆的人。原来是林鸢茵醒来之后不见星辰,担心之下跑出来找他。智能大师、禅月大师、杨淙和一众掌门又怕林鸢茵身体虚弱有所不测,也拖徒带弟跟了来,于是发生了这么一幕。一时之间,吴刚英恨不得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满腹狐疑地看着光着膀子的吴刚英道:“你脱衣服干什么?”吴刚英忙解释道:“你别误会,刚才是星辰欺负我,他捉了一个田鼠放到我衣服里,所以我才……”说到这里,突然发现所有人的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只好尴尬地闭嘴。星辰捉田鼠?谁会相信?吴刚英忙转头向星辰求救,可惜星辰抬头欣赏天色,丝毫没有为他正名的意思。林鸢茵转了一下眼睛才问道:“你怕田鼠?”吴刚英一时语塞。他不知道星辰是如何得知他怕田鼠的,但是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堂堂落迦山大弟子怕田鼠,那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情啊!

吴刚英啼笑皆非,事情演变到这个程度,他只好咬碎黄连硬往肚子里吞:“算了,星辰你好样的,这件事暂时不提了。”没想到林鸢茵不依不饶:“你脱掉衣服干什么?”吴刚英郁闷道:“我脱衣服淋淋雨成不成?这是我个人自由,林小姐无权干涉吧?”杨淙忍笑补充道:“不对吧?我刚才明明听到有人说要跟某人一辈子,让他甩不脱。”林鸢茵眉头皱了一下:“吴刚英,我想不到你是这种爱好。虽然这是你的自由,但是如果星辰不喜欢你,还是请你不要缠着他。”

吴刚英啼笑皆非,这简直比让众人知道他怕田鼠还要让他想要跳楼,可是此情此景,就算全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怪就怪林鸢茵他们怎么就这么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才来。“我还听到一句,”龙虎山掌门插嘴道:“说什么吴公子体魄好得很。”瞬时,所有目光“唰唰”全部盯到了星晨的身上,星晨没想到火居然烧到他身上来了,吴刚英苦笑道:“报应啊,成,成,我跟他明天就登记结婚去,各位满意了否?”星晨想了片刻道:“是不是要我杀了他才能表明清白?”吴刚英怒道:“你说什么?!”人群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智能大师笑道:“好了好了,我们都识趣点,退下吧,还有击败狐族的大计要商量,请各位跟我来。”众人都笑着退下,吴刚英恨恨的看了一眼星晨道:“你狠!”也狼狈的退下了。只留下了林鸢茵和星晨四目相对。

吴刚英本想满腔怒火的冲去找杨淙算帐的,不料看到杨淙蹑手蹑脚的远离大部队,悄悄的钻到草丛里去了,吴刚英好奇心起,也跟着她钻了进去。蜿蜒前行一段时间后,杨淙蹲下身来,吴刚英这才发现前面还蹲着两人,赫然是智能大师和禅月大师,两人只跟杨淙点头一下算作招呼,然后继续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吴刚英也跟着往前看去,原来他们绕到了后头,可以清楚的看见林鸢茵和星晨面对面静坐着不说话的身影。“这就是讨论对付狐族的大计?”吴刚英哭笑不得道:“喂,你们这样偷窥不太道德吧?”杨淙啐道:“呸!那你干吗还跟着看?”吴刚英道:“我是来劝你们迷途知返的。”禅月大师反驳道:“谁说我们是偷窥?上头不是大太阳照着,我们是光明正大的看。”智能大师道:“嘘!他们说话了。”

“我要你回答那个问题。”林鸢茵低下头,可以感觉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脸上有点发烧。星晨干脆的道:“已经回答过了。”林鸢茵气道:“你那时的回答是‘我拒绝回答’,这算什么答案?”星晨道:“那你想要什么答案?”林鸢茵语塞,幸好她灵敏,立马反应过来:“我要你心中的答案。”等了半晌,星晨还是不言不语,林鸢茵失望道:“难道你真的不愿承认这段感情?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要为我跟玉无颜决战?”星晨道:“这个问题我等下答,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林鸢茵怔道:“什么问题?”星晨道:“你讨厌不讨厌偷窥的人?”

潜伏在草丛中的智能大师一惊:“不好,逃!”其他三人还没反应过来:“什么?”话没说完,已经齐齐摔了一个大跤,智能大师发现得早,幸免于难,赶紧逃了,其他三人爬起来也不敢回头看,也狼狈的跟着跑了。林鸢茵又气又笑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四人:“这些都是些什么战友啊?”

“现在人走了,你告诉我答案了吧?”林鸢茵看着星晨的脸庞,那么久之后,终于可以好好端详这张魂牵梦萦的面容了。星晨背转身道:“如果跟我在一起你会很快死呢?”林鸢茵对这个问题置若罔闻,继续道:“答案。”就在这时,星晨做出了一个出乎林鸢茵意料的举动,他转身过来,将林鸢茵搂在了怀里。“星晨……”林鸢茵有点震惊,耳边传来星晨低低的声音:“在你知道我身份之后,如果你还愿意象现在这样在我怀里,那么我也不会辜负你。”“你还在担心你的身份吗?”林鸢茵轻轻的闭上眼睛,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我不逼你,你想告诉我的话自然会告诉我。就算一辈子我不知道,我也会心安理得的跟着你。”

雨,慢慢的变小了,朦胧间,雾气弥漫开来,笼罩住这一对紧紧相拥的身影……

智能大师“咳”了一声道:“现在真的是要讨论对付狐族的大计了。”底下吴刚英正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众掌门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正要发言,智能大师道:“大家忏悔的话就不必说了。智能也不深究各位,毕竟绝磐乃稀世珍宝,自古就善于蛊惑人心,诸位能在关键时刻改旗易帜,弃暗投明,也是我们法术界的福气。现在虽然绝磐在我们手上,但是妖狐贼心不死,还是得要从长计议。毕竟那玉无颜不是省事的料,前期是因为绝磐在手过于自信,现在输了一场,想必更加谨慎,只怕阴谋诡计百出。”智能大师这番保全颜面话反而让众掌门更加羞于见人,什么改旗易帜,分明是星晨挟制住了玉无颜才得以让他们脱身出来。

玉清师太首先发言道:“以前的事情不必多说了,都是我们的错,接下来总要好好的弥补罪过,才见得了历代的祖师。”正待继续说时,外面突然起了一股躁动,一个龙虎山的弟子急匆匆跑进来道:“终南山掌门天机道长和其弟子孤星寒到了。”“啊?”众掌门纷纷亮出法宝。智能大师忙道:“天机是我们自己人。快请进来。”话音刚落,天机道长和孤星寒已经径行闯入了房间,哈哈大笑道:“大喜,大喜,我们刚到得狐族营地,发现里面居然防守空虚,正疑惑时,就听见你们大败妖狐的消息了。果然天不绝法术界,千里奔逃毕竟有了转机。”

正说着,天机道长看到玉清师太也在场,便作了一个揖道:“师太别来无恙?”玉清师太羞愧难当:“原来道长早就道心清静了,谢道长给我们普陀台阶下。”天机道长呵呵笑道:“贫道不也曾利欲熏心?只五台得清醒而已,要不然这百年基业也就全毁了。”智能大师道:“玉无颜一直在跟踪我们,我只怕你们有性命危险,幸好没事。”天机道长道:“我们受智能大师所托,日夜兼程赶往狐族大营,一路并没有受到阻拦,想必那妖狐疲于应对你们,根本无法抽空来监视我们了。不过这一行虽然没有拿到月牙宝石,却发现了一个让贫道震惊的事情。”

智能大师忙问道:“是什么?”天机道长道:“我们无意中发现,狐族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各派法术秘笈,正仿造我们锻造他们狐族自己的法宝兵器。贫道曾经偷偷试过其中一样九叉戟,从外形上来说酷似九华山的超度戟,法力惊人,就算比不上超度戟,估计也有它的七成威力。本来这也算不得什么,但狐族整整打造了几百支九叉戟摆放在那里,还有仿普陀金莲的,仿龙泉剑的,仿降魔杵的,都一溜在那排着呢,看那架势,竟是要人手一支了。”人群中顿时起了一阵很大的骚动,大家都面露异色交头接耳:“怎么会这样?”“还想着我们比狐族强,现在看来狐族早强过我们了。”

智能大师听了,半天说不出话:“几百支超度戟?狐族如何有这能力打造这些兵器?须知我们自己想仿造一支超度戟出来都做不到。”天机道长道:“就是这点怪异,一支超度戟不可怕,可是几百支超度戟几百把龙泉剑几百朵普陀金莲,那就简直是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不要说我们现在对付不对付得了妖狐,即便妖狐败了,狐族也依旧有实力掌控天下!看来他们这次卧薪尝胆数百年是决意一击必杀的了!”人群中的躁动更大了,这时智能大师掷地有声铿锵而言:“拼是肯定要拼的了,没听说过靖河血难不用死人的!他们不是昔日的狐族,难道我们便是昔日的法术界了?况且绝磐和紫金钵两大法宝现在都在我们这边,正义天理也都在我们身后,没有不赢的理?”

智能大师这番话终于将开始崩溃慌乱的人心重新凝聚起来,众人又开始聚精会神的看着智能大师。智能大师见人心开始稳定,才缓缓的道:“在拼之前,我们必须弄清狐族打造兵器的秘密,否则这个祸害不解除,只要狐族一天有所残存,我们一天就会有危险。”人群中不知是谁叫道:“灭了狐族,赶尽杀绝就是了。”智能大师长叹道:“阿弥佗佛,我们修佛修道的千万别说此话,到了生死关头,慈悲二字就该抛到脑后了?自来众生平等,皆能修身,狐族也是生灵,有它们生存的权利,人类何苦如此残忍,欺压其他生灵,这等狠绝恐遭天遣,反倒走了狐族今天的老路了。更何况,狐族的老长老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不是他主动牺牲,我们早就没命了,更没有还能跟狐族抗衡的今天,老衲亲口答应他日后放狐族一条生路,狐族危难也当援手相助,报答他救命之恩,言犹在耳,岂能转眼就背信弃义?想世间天理,逃不脱‘公平’二字,狐族可恨,但只不过是妖狐和高层几个妄图拥有天下,那下面的狐族小民才是可怜的跟着送命的,苦海无边,渡的不仅是世人,也该包括所有生灵。”

天机道长道:“智能大师说得对,冤有头债有主,要是残杀无辜,我们跟妖狐跟靖河血难又有什么区别?”玉清师太等众掌门也分分响应。智能大师道:“接下来要讨论一下该怎么探听狐族打造兵器秘密,还有要及早分配人手应对狐族大战,我们的弟子都是严格训练出身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该是他们为世人做贡献的时候了。老衲身体不适,无法顾这些杂务,要先行退下休养,麻烦天机老弟代为主持了。”天机道长忙道:“大师快请,你受伤好些天了,正要好好调养一下。”

智能大师出得门外,却并不去休息,反而转身朝后方走去,在后方一百米处不远的地方,星晨正静静的坐着。“星施主好些了吧?”智能大师趋前问道。星晨看了一眼智能大师,淡淡的道:“原来你知道。”说着,早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嘴角渗出血丝,旋即就用衣袖擦去。智能大师道:“绝磐本就威力惊人,吞噬了赤斗荷之后更是可以跳脱陆界结界,压制紫金钵,你虽然不是四界之物,但是绝磐虽为冥界之宝,却不是为了这四界之物而锻造的,对什么都会有攻击力。你这招险是险了点,但是不是这样又如何骗得过老谋深算的玉无颜?老衲佩服你的胆识,就只是怕你身体受不住。”星晨道:“多谢大师关心,我伤势虽重,但是不危及性命,慢慢的也就好了,你不要告诉林鸢茵他们,免得他们担心。听大师口气,似乎是已经知道了我的来历。”

智能大师微微一笑:“老衲猜到一点,不过不敢妄言。”星晨道:“你既然知道,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对于我,该何去何从,我跟林鸢茵是否还有希望?”智能大师沉吟片刻才道:“林施主愿意不愿意的,我不敢断言,不过据我看,你的身份恐怕不能让她放弃对你的感情,她是一个有胆识极聪明的女孩子,认定了自己的幸福就会一直走下去,不会轻易放弃。况且感情这东西,本就不论出身贵贱的,我想你大概是受了妖狐言语挑拨,心智有些不稳。说什么英雄不问出身,在老衲看来,万物都不论出身,人类并非生而是这陆界的主宰,上天体恤我们,也不过给了我们这生存的权利,其余的都是靠自身打拼。既然你能出来这世上,就有你存在的道理。何况上天待你不薄,给你一段感情,在你生死关头,也有我们这些人为了护住你千里奔逃。说到底,都是一个理字,一个义字,义理在你这边,自然得道多助。只要义理所在,没有什么天地不容的道理。”

星晨道:“谢大师开解,我会努力的。”智能大师笑道:“星施主的问题问完了,该轮到老衲了吧?”星晨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的确能操纵绝磐,但是我身体现在尚未复原,正面跟妖狐斗胜算不大,还要靠大师拖延一段时间。”智能大师道:“星施主聪明,我还想问一个问题,据你看来,紫金钵若跟玉无颜斗,胜算有几何?”星晨道:“不好说,玉无颜狡猾无比,紫金钵是死物,大师若能打醒十二分精神跟他周旋,或许还有胜算。不过大师心软,顾虑太多,身边掌门弟子众多,妖狐可能会利用这一点。”智能大师道:“如此,我明白了……”欲言又止,半晌还是转身离去。

“大师是不是想问狐族造兵器之谜?”星晨问道。智能大师转头惊喜道:“你知道?”星晨道:“其实大师已经说中了。你们尚且无能力仿造超度戟,难道法力基础远远差于你们的狐族就能做到了?这不太不符合常理了么?”智能大师惊疑道:“你的意思是……”星晨道:“面对妖狐,我们还是劣势,象他这么聪明的,再疲于奔命也不至于对天机不闻不问,何况他还没到那个地步。”“空城计?!”智能大师脱口而出:“那是狐族的幻象,是为了击溃我们的斗志故意弄的。怪不得,我说怎么他们这么容易到得狐族大营内部。”星晨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智能大师也不便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离去的那阵,智能大师感觉到一股非同寻常的冷意,这般的工于心计,这般的巧思妙想,这般的迂回曲折,以人类的智慧恐怕根本不是敌手。玉无颜是血祭诞生的非一般生灵,而星晨更是极尽怪诞的仪式的产物,智慧程度远远超过了这些原本自然而生的生物,只是这般聪灵,天地会容于世吗?

狐族大营那边也正在紧锣密鼓,跟出征前一片喜气洋洋的不同,大营里面一片愁云惨雾,绝大多数都认为苦心经营数百年恐怕又要功亏一筹了。玉无颜的脸上却毫无颓色,仍是那般轻松自如的歪在他的皮褥座上,懒洋洋的修着自己的指甲,只是眼神里,常常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丝狠光。下面的那些狐族老人们,浑身颤抖,不敢说话,虽说玉无颜是狐族的主,但是他们实在摸不透这个王的脾性,只怕一不小心说错话了立时毙命,况且玉无颜又是那种不管辈份不管功臣的绝情主。

玉无颜偷眼觑一下底下战战兢兢的属下,心下暗自好笑,慢吞吞的开口道:“伴君如伴虎,是么?”狐族老人们齐刷刷身子一震,忙不迭的纷纷跪下:“效忠我主,绝不变志!”“起来吧。”玉无颜懒洋洋的道:“紧张什么呢?我当真是那种是非不明的王?杀你们的长老,全因他坏了我族的大事。他要不造这个星晨出来,休说天下,只怕冥界也在我的手中了。我也把话说前头了,他若不能将功赎罪,我也没什么好徇私的。他早该死了,是我留多了他几天而已。”狐族老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松了一口气,气氛开始慢慢松泛起来了。

一个老太婆趋前陪笑道:“不是老身唐突,但是现在被那个星晨夺去了绝磐,形势对我们狐族有点不利。我们下面是心急火燎的,真没有我主那种从容的气度。该怎么做,还请明示。”玉无颜好笑道:“你觉得我们已经没了胜算?你们越老智力越退化回去了。那我问一下,既然星晨拿到了绝磐,如你们所说,处于绝对的优势,为什么他不趁机把我灭了呢?反而还跟我谈条件,要我放他们走,难道放虎归山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会不懂么?”这一句话把大家都问傻了,是啊,星晨为什么不趁机灭了狐族,还要选择谈判呢?象他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做赔本的买卖。

一直在旁边侍立的空明大师道:“我想,星晨自己也受了重伤吧?”玉无颜赞赏的看了一眼空明大师道:“不错,说什么绝磐对四界之物无效这种谎话只好骗三岁小孩和你们这些老人去,不过他居然能抵挡住那么犀利的白光的确是让我有少少惊讶。”下面的老人顿时沸腾了:“既然星晨身受重伤,为什么我主不揭穿他的把戏,乘胜追击?这可是大好的时机啊。”玉无颜冷“哼”了一声道:“几位现在说的真是大义凛然啊,看看他们,再看看我们的这些手下,一到关键时刻,个个逃得屁滚条流,你们不是我杀了长老,估计早跑光了。让我一个人单独面对他们不成?我不会冒这个险,为了天下,我要做到万无一失。况且如果没法真正击倒星晨,他总会爬起来的,仍然是个麻烦事。”说着,冷冷的扫了一眼底下:“你们都知道,星晨不是普通的生灵,靠单纯的攻击是不能杀掉他的。”说得底下都齐齐抽了一口冷气。

空明大师道:“我主有什么妙策没有?”玉无颜道:“关键就在他的苏醒上。明明理论上必须有月牙宝石的力量启动,或者放在一个月光阴气绝对照射不到的地方破除启动屏障他才有可能醒来,可是这不可能偏偏昨晚就成为可能了。我向来不相信所谓的巧合或者奇迹,他能醒来必然有合理的而我们疏忽了的理由。我想了一下,终于明白,是林鸢茵的爱给了他力量。当林鸢茵性命悬于一线,他对爱情珍惜的本能冲破了月光的屏障,打了我们一个出其不意。爱,的确是一种要比月牙宝石更强大更深不可测的力量。”玉无颜嘴角弯着,回想起了他那年少轻狂的时代。

狐族老人们面面相觑:“那……这怎么办?”玉无颜道:“现在星晨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醒来,他毕竟还是要靠月牙宝石实现真正的苏醒。他现在是因为俗世中的牵念和羁绊才保持清醒,一旦这些牵念和羁绊没有了,他就会再度昏睡。人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生无可恋,死亦无可恋。恋者既去,逝者如斯。我们要做的实在太简单了,就是把他身上那一根微弱的红线轻轻的砍断。天下,总归都是狐族的。这是宿命,也是天命!”空明大师抖擞道:“我主的意思是杀林鸢茵?”玉无颜道:“现在星晨受了重伤,不是我对手,而我们放出的兵器幻象势必已经动摇法术界的意志,正是大好的出手机会。只要抢在前面控制住林鸢茵,就算星晨是神界转世,恐怕也不能奈我何了。”狐族老人们纷纷欣喜若狂:“什么时候行动?”玉无颜冷峻的眼神一闪:“今晚!星晨想必也在争分夺秒的恢复。”空明大师问道:“要不要夜袭?”玉无颜道:“不用,紫金钵也不是省油的灯,夜袭的话它会第一时间知觉并报警的,倒不如光明正大的宣战。传令下去,这次一战,狐族拥得天下,我许各位金山银山,人肉尽啖!敢有退一步者,诛连九族!!”空明大师第一个拜服在地:“我主圣明,必为天下之主。”玉无颜颌首道:“你很忠心,很好。我不会亏负你的。明天之后,紫金钵就是你的了,法术界也是你的了。落伽山世世代代为法术界泰斗门派!”空明大师激动的全身颤抖,将额头贴紧地面,喃喃的唱着佛号。

众人退出之后,玉无颜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样子,他出神地把玩着那洁白的袖子:“星辰,你我皆不容于世,只是,你选择的是适应这世界,而我选择的是改变这世界。”

月儿静静地挂在天上,夜一片静籁,众人都进入了梦乡。吴刚英呼噜打得镇天响,隔壁的杨淙被吵得睡不着,忍无可忍地起来,找了个瓦片丢过去,恰好丢在吴刚英的鼻子上。吴刚英一骨碌恼火地起身骂道:“谁在放暗器?”“普陀金莲!”却是旁边房间的普陀师太也受不了了,放出法宝,顿时把吴刚英打了个落花流水。一直静坐养神的智能大师不禁莞尔。就在这时,放置在案台中央的紫金钵突然一震,猛地放出万丈金光,惊醒了满屋的掌门们:“怎么回事?!”智能大师脸色一变道:“不好,紫金钵示警了!”

话音刚落,房屋外就远远传来那个令人震悚的动听声音:“狐族玉无颜率大军请战。”狐族主动挑衅?!这一变故太过突然,智能大师顿时愣住了,众人的脸色早“刷”的一下就白了。“哎哟”,却是一个弟子禁不住脚发软,跌倒在地上。一时间,剧烈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正在这难忍的寂静当口,屋外却传来一个朗朗的男声:“迎战!容列阵以待。”正是星辰!智能大师冲出门外,一把扯住迎风而立的星辰:“你疯了!你受伤正重,我们这样是去送死!”星辰道:“逃也是送死。玉无颜看来知道我受伤的事情了。大战无法避免。”禅月大师见他淡然依旧,不动声色,骇异地指着他道:“你……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害怕?”星辰看着眼前逐渐出现的狐族人马身影,淡淡地道:“我从来没有说我们胜利了,我们本来过的就是生死边缘上的生活,随时都有可能会死,既然这样,有什么紧张害怕的?”

“星辰,怎么回事!”却是林鸢茵和杨淙到了。星辰看见林鸢茵,眼神里方才起了一丝波澜:“没事,玉无颜是个聪明的家伙,我也料到他可能会来。”林鸢茵急道:“什么叫没事?你都有绝磐了,他为什么还敢来送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星辰沉默了片刻,道:“也许是他知道时日无多,不如尽力一拼,既然如此,我们就快点结束这场战斗好了。”林鸢茵如何相信那个狡猾奸险的妖狐会有如此一跟筋的想法,不由狐疑地看向智能大师。智能大师只得苦笑,星辰不愿意透露自己的伤势,他也不好透露,林鸢茵见智能大师这般,更加确信星辰隐瞒了自己什么,但是知道星辰不愿意讲的话绝对不肯讲,也当机立断道:“好,我随你们上去。反正你说的,玉无颜是来送死,我到前线也没有什么危险。”星辰眉头一皱,却想不出什么理由来阻挡。

“到底怎么办?”众掌门也出来了。智能大师长叹一声道:“迎战吧,他们没有我们那么好的法宝,而且绝磐也在我们这边,迟早都要决战的,晚战不如早战。”吴刚英心急道:“可是星辰的伤……”禅月大师见势不妙,一个箭步上去眼明手快地封住了他的嘴巴。林鸢茵抓住不放:“星辰的什么?”吴刚英一见林鸢茵,立马改嘴:“星辰的风度太帅了,我怕刺激到妖狐,你知道狗急跳墙,狐急了也会跳墙的。”林鸢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众多掌门都知道星辰重伤一事,只瞒着林鸢茵一人,此时只得苦笑。想此战必然灭亡,想不到千辛万苦逃脱魔掌,却仍然骗不过精明的玉无颜,到头来难逃一死,难道靖河血难真是逃不掉的宿命?智能大师偷偷地将天机道长拖到一边:“等下趁空你和你徒弟就逃走,法术界总要留下一点血脉守护这苍生。”天机道长大惊:“你如何使得?我罪孽深重,死不足惜,还是大师逃吧。”智能大师苦笑道:“我是个带头的,妖狐肯放过我么?老弟,多照看下五台山吧。”天机道长泣不成声,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智能大师缓缓地环望众掌门和弟子,只见不少人脸色惨败,棉如死灰,有的甚至木然而立,毫无斗志,心下低叹一声,看来妖狐的阴影不是一般的沉重,连他都觉得有所惊悚,更何况这些定力不够的同门,只是没有斗志,这场战斗更加毫无胜算,当下朗声对众掌门和弟子道:“法术界宗义当舍生取义,守护苍生,死非终结,乃是解脱、超度与升华。靖河血难,多少前辈前仆后继,多少祖师命丧当场,可是面对死亡从来没有人怕惧,哪怕全军覆灭,尸横荒野,终于阻止了妖狐疯狂的脚步。那一刻所有人知道没有胜利,可是没有人不相信胜利,这是为什么?因为天理昭彰,报应循环,他们不相信屠戮是这个世界本来的面目,他们不相信扭曲是这个时间该有的规则!靖河血难他们没有绝望,那么,今天,我们有什么理由绝望?!”

一席话说的吴刚英暗自佩服,智能大师作为泰斗的确是当仁不让,自己的师傅哪怕有白分之一这样的胸襟和豁达,落迦山也不至于衰败如此。再看众弟子连上都渐渐地焕发出光彩来,不少人想起入门那会儿跪地发誓,更是热血汹涌。不知谁喊了一句:“跟狐族拼了!”群情汹涌,激愤顿起。众掌门对望一眼,面露笑颜,有智能大师在,士气果然不容易低落。玉清师太轻松道:“我们不怕死,犯下这么严重的罪过,差点亲手毁了这天下,能以死挽回,也不虚活了一世了。”智能大师道:“时间不多了,我们立刻不阵吧。现在有弟子多少人?”玉清师太忙回道:“总共有五十人。”智能大师道:“我们做头的,列第一排,二十人在第二排,三十人在最后一排,以乾坤为势,阴阳八卦为位,尽量宽松地摆开。”天机道长忙道:“难道是摆龙斗销云阵?”智能大师简单地丢了一句话:“不错,禅月你留下主持。”转身对星辰道:“走吧,我们先去会会玉无颜。”星辰点点头。林鸢茵忙拉着杨淙跟上一起去了。

龙斗销云阵?众人都咋舌不已。这龙斗销云阵来头并不简单,据说是明朝期间五台方丈凝毕生精力研究而成的一个阵法,集攻击防御为一体,取相生相克之意,将来敌之功化为我方之防,生生不息,圆而成一体,威力无比,曾打败群鬼。但是由于镇法太过复杂,于清末年渐渐失传,现今只作为记载留存在五台的古老经书上——也不知是否原抄,还是后人以讹传讹补充了来的,也没人敢试。传说靖河血难最后关头法术界曾经想用,但是阵未布成,玉无颜就已经杀到了,所以总未知道效用。这次大敌当前,智能大师竟然要求布这等复杂的阵法,看来决意以死一拼了。

虽然狐族一直蠢蠢欲动想冲上去,不过玉无颜止住了他们,好整以暇地坐在他那舒服的座位上,只是微笑着耐心等待。“我主圣明,得拥天下!”星辰和智能大师他们终于出现了,只是每走一步,周围就想起震天响的叫声,响彻云霄,闻者变色。狐族这次卷土重来,士气高昂,皆因知道星辰身受重伤,每个小兵都龇牙咧嘴,看着香喷喷的人肉流口水。黑幢幢的大军不断地涌来,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大片,原本做好心理准备的智能大师不禁眉头皱了一下,粗粗看了一下,估摸着应该有数千人众,可怜这边才几十人,如何是对敌的料?偷眼看下星辰,面上依旧没有一点惊惶,仿佛只是赴约喝酒般轻松自如。

玉无颜待他们走到包围圈中心,才笑盈盈道:“一晚不见,怎么都剩下这些人了?其他人都死绝了吗?”星辰也懒得理他的嘲笑,直接开门见山:“你怎么又回来送死了?”玉无颜笑道:“身受重伤还能教训我,真不简单。怎么样?绝磐的滋味好受吗?”身受重伤?!林鸢茵惊疑地看着智能大师。智能大师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好僵在那里。林鸢茵何等聪明的人,

林鸢茵何等聪明的人,立马明白了,惊吓之下,奔上前去,扯住星辰的袖子道:“你疯了!受伤也不告诉我?!还敢跟妖狐正面对决?!”星辰转头看了她一眼道:“那你给我找出另外一个能跟他正面对决的人来。”林鸢茵立时语塞。星辰已经回头,半是安慰林鸢茵半是警告玉无颜道:“多谢妖狐大人关心,我伤势并不重。就算还剩最后一口气,也能再发动绝磐一次,狐族这么多虾兵蟹将,白光一闪估计也就死得差不多了。”

提起绝磐,狐族还是有点变色,眼看天下在望,谁愿意死?谁不愿意留下条命享享拥有天下的滋味?不独狐族高层,那些小兵也如是。玉无颜“格格”一笑道:“别紧张,我们的星大公子似乎只剩下用绝磐威胁这一招了。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拿你性命的,只是本着亲戚的情分,过来问问,你把你的来历身份告诉大家听了没有呢?”一说到“身份”两字,星辰的脸色就变了:“要战就战,不必多言!”玉无颜哈哈大笑道:“何苦呢?难道你认为能掩盖一生一世?与其慢慢受死,不如来个痛快,如何?”一直默不作声的智能大师突然开口对星辰道:“老衲认为,与其逃避,不如坦然。”星辰何等机敏的人,马上明白了智能大师的含义。玉无颜此来就是专程利用身份羞辱他的,无论自己如何阻挡,那个事实迟早都要揭露,心中长叹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玉无颜笑对林鸢茵道:“不知道林小姐知道星辰的真正来历没有呢?”林鸢茵心中“怦怦”直跳,喧嚣了那么久,她何尝不想知道星辰的真实面目是什么?可是林鸢茵更清楚,无论如何,现在绝对不能露出任何渴望知道的表情,因为这是对星辰的一种无言的巨大伤害,要说也要让星辰亲口说出。当下林鸢茵只是漠然道:“我没兴趣,我记得我跟你说过,身份贵贱对我来说就如同一个可笑的笑话。”玉无颜静静地道:“那是因为你并不知道世界上会诞生如此一种怪物。知道了,或许你就会恶心得赶快逃离了呢。”林鸢茵知道玉无颜这次是无论如何也要利用这次机会羞辱星辰的,当下淡淡一笑:“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要说什么只管说吧,何苦还绕圈子呢?”

玉无颜露齿一笑道:“既然林小姐想听,我就说吧。这事的渊源还要从我被绝磐反噬开始说起。我被绝磐反噬到冥界之后,狐族震惊并且元气大伤,无法再锻铸妖狐,而且他们认为,就算再怎么努力的锻铸,也无法出现跟我匹敌的人物了。我捎回来的口信是利用绝磐创造结界再吸我回陆地,可是当时我的元气也大伤,没有办法配合绝磐,只有苦等一

百年。这一百年,狐族高层怕你们法术界趁此百年不遇之机把狐族全灭了,也怕狐族力量薄弱,无法保住绝磐在自己手中。就在这个背景下,被我毙了的那个长老动起了歪念头,想创造一个怪物来保护狐族。一开始只是想让这个怪物也能用绝磐威胁人类,不能让绝磐反噬他,后来联想到人类的法力增长很快,而且法宝众多,虽然狐族以前也抢了不少,但

都不能用,如果能联合利用狐族和人类两个身体优势,扬长补短,两界宝物都能使用,不是能够使那个怪物法力大大增加吗?由此他们想到了四界之战之前一直流传的一个邪恶的仪式——魂祭仪式!”

智能大师的脸顿时黑了下来,果然,狐族用的正是这个被四界封印、被天诅咒的仪式。玉无颜已经杂那边笑盈盈地解释道:“这个法术在其他三界估计都失传了,但是狐族保留下来了。我们的祖先吞不下被人界诡胜这口气,一直小心地保留下来,就是防着将来有用。想必在场的各位,除了智能,都不知道什么叫魂祭仪式。我就在这里稍稍解释一下吧。最原汁原味的魂祭仪式是指找四个灵力最高强的生灵,最好是不同类的,把自己的灵魂献祭给上天,随后将四具躯体合成一具,以此换取上天的四界天地灵气。作为代价,新产生的躯体虽然拥有无比强大的法力,但是永远只是一个行尸走肉,没有思想,没有意志,只能听从于主人。这本来是一个法力协议,但是传说远古四界之战的时候,各界为了战胜

对方,都挖空心思,这个原本极伤元气的方法被大量滥用,出现了很多怪物。与此同时,天地灵气却被吸收无度,终于激怒了上天,拒绝再接受这种法力协议。”

“后来神界改进了这个协议,加入了一种强大的制约力,强迫上天接受。公然地抢劫灵气,灵气虚耗过度导致不平衡,天地剧变,很多陆地下陷成为海洋,天上出现了窟窿。这个仪式开始被天诅咒,但凡举行这个仪式所产生的怪物,虽然仍然可以拥有跟以前一样强大的身躯和法力,却只能活十年,十年之后血肉会化为齑末,随风散开。而被作为交换

代价的灵魂永远不得超生轮回,屈身于地狱的最底层泣血号哭,受尽万般苦楚。四界震悚,终于不敢再用,而且达成协议,永久封禁这个仪式。也就是说,如果要再用这个仪式,首先必须得破解天的这个诅咒,为此狐族的确绞尽了脑汁。有一天突然想到,天不是诅咒血肉会化为齑末吗?那如果血肉本来就是齑末的话,这个诅咒不就不能生效了吗?”

“本来就是齑末?”林鸢茵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什么意思?”玉无颜道:“因为怕诅咒牵连到狐族,所以他们没敢打灵性之狐的主意。他们抓了很多法术界的弟子回来,虽然弟子的功力要比师父差得远了,但是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吗?好狗敌不过赖狗多,一个弟子差远了,十个弟子加在一起就差不多了。陆陆续续抓了有几百人之众吧,都好吃好喝地养着,月圆之夜,沐浴熏拜,把这数百人齐齐赶进一个巨大的桶中。在桶的上方,有好几个梯子,上面站着长老他们几个,每个拿着一把巨大的带着很多倒钩刺的铁棒,一声令下,几跟棒子一起狠狠地掷下,顿时脑浆和着血肉的碎片都溅到了木桶的边缘。”

“啊——”杨淙一声尖叫,几欲作呕。林鸢茵咬牙道:“狐族的心果然是铁做的!”玉无颜依旧不慌不忙地讲述着:“也不知道碾了多久,这几百人终于碾成了一桶血肉泥,但这仅仅只是成功了第一步。接下来,他们抬出一个人的模型,挑选血色最殷红的部分灌入其中,将月牙宝石放在额头中央,在月光下照射七七四十九日,在这期间,完全严格按

照流传下来的方法举行魂祭仪式,终于诞生了星辰。这就是星辰的真实身份!他就是一个由尸泥拼凑而成被天诅咒的最低贱的怪物!他连生灵都不是,他连怪物都不是,他甚至连行尸走肉都不是!他只是一个人肉垃圾,一个连本来面目都没有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做主上?!”玉无颜恶狠狠地笑着,狐族周围起了很大的一片嘲笑声,大家都在炫耀着自己是

生灵的自豪。星辰闭上的眼睛一直没有打开,他只是静静地倾听这些刺耳的笑声,倾听着周围一切他根本不愿意听到的声响。

“尸泥的怪物?”刚刚赶过来的吴刚英等人恰好听到了最后几句。吴刚英强自压抑自己心中的震骇,望向星辰。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星辰这么担忧自己的身份被暴露。老实说,自己虽然知道那是玉无颜的诡计,但是还是止不住地对星辰感觉有点恶心,有种想远远离开他的感觉。众掌门也是跟吴刚英同样感觉,纷纷面露诧异之色,连连后退。玉清师太

小声道:“天,真没想到是这样的怪物,那的确是天地不容了。”禅月大师急奔向前,扯着智能大师的衣襟道:“师父,你怎么可以让玉无颜把这个秘密都说出来?你看,人心都开始溃散了。他们都不相信这样的怪物会帮我们。”智能大师平静地道:“迟早都要说出来的,这也是我们人类自己的一个考验。是相信所谓的生灵,还是相信这公义?接下来,我们都无能为力,所有的一切都要看林鸢茵了。星辰这样子逃避不是办法,就算这次又给他逃过了,他也迟早会被强大的心理压力给压垮的。唯一能解救这个困境的,唯有林鸢茵一人了。”

玉无颜雍容得打量着星辰惨败的面容,良久,将笑意的目光投到了一动不动盯着他看的林鸢茵身上:“你们不是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没有接触到尸体的你会感染尸毒吗?他就是一个巨大的发霉腐烂的尸体,只要你跟他在一起,你就会不断地感染尸毒!一次,两次,智能可以治好你,可是你本身的元气也在慢慢地被销蚀。你的一辈子只有八十二的命,每一次感染尸毒都要减寿三年,你还能有多少光阴陪在他的身边?你还有多少元气可以供他销蚀?什么天长地久的爱情,什么海枯石烂的誓言,在这样残酷的事实面前,都是可笑的谎言!在这个世上,只有成王败蔻才是永不变的真理!”一直紧伴左侧的空明大师也喊道:“没错,各位同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打得再激烈,也是生灵,你们放心让这个非生灵的怪物、恶心到龌龊的怪物带领你们去寻找什么胜利吗?你们迟早也会被灭的,快点醒来,联手消灭了这怪物,我们再来公平地打斗!须知这陆界,起码也是生灵的陆界!”吴刚英气得吼道:“你给我闭嘴!谁跟你是同门?!你早就已经不是法术界的人了!”众掌门却面露惊惶之色,互相张望。

禅月大师叫苦不迭道:“人心开始慌乱了,师父,想想办法。”智能大师长叹一口气,静静地站立在原地。现在这情景一定跟当年靖河血难的最后关头很相似,祖师,你究竟用什么办法让人心抵御住强大的恐惧?现在的困局,林鸢茵你一个人解救得了吗?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无能为力的荒凉。

玉无颜道:“这帮愚蠢的人类。空明,这帮人你再帮忙说一下吧。”空明大师愤怒地瞪了吴刚英一眼,继续煽动道:“也许你们认为我已经能够被魔化了,也许你们认为我没有资格再入法术界了。可是我再背叛,也不如这怪物背叛。没错,我才能感不掩饰我要灭门五台山。”说到这句时,智能大师和禅月大师不约而同投来愤怒而诧异的目光。空明大师置若罔闻道,“可是灭门五台山的理由绝不仅仅是为了什么紫金钵,而是为了他们庇护这怪物!天生异兆,必有不详。自从这怪物出生以来,陆界诸多怪事,不仅绝磐出世杀人,而且挑拨法门相残,妄图绝灭狐族一族生灵。其心可诛,其身可诛!与狐族相斗,他们还会给你们一个痛快,他们还会允许你们的后代存留下去,他们不会灭绝了人类。可是这怪物呢?你们要让这世间变成寸草不生的又一个地狱吗?”吴刚英见势头不妙,赶紧将落迦山的一个弟子叫来,耳语几句,那弟子飞快地跑了。

空明大师巧舌如簧,显然已经说动了众掌门,大家都在一起交头接耳。半晌,玉清师太为难地道:“智能大师,五台是佛家泰斗,总要请大师说一句话才是。”智能大师无奈地转身过来,看着这些惘然不知所措的掌门们,苦笑一声道:“老衲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凭心向佛而已。五台保星辰!”众人哗然,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空明大师淡淡地道:“五台决意一意孤行,可敬可叹,却也可怜得很。智能,你要记住,是你一手葬送了五台!”

吴刚英突然满头大汗地出来大叫道:“且慢!我有话说!”空明大师怒道:“吴刚英你又出来搅什么场?”吴刚英朗声说道:“是的,我不得不承认,空明大师的话说得有多么合情合理,当真是舌如莲花,入口即化。当日终南掌门天机道长在五台山门前也是何等的气贯长虹,当时相信所有人都觉得天机道长代表的才是世上的真理。可是真相如何呢?龙泉剑被他的徒弟孤星寒轻易地召回去了,是孤星寒的法术突飞猛进么?不,是龙泉剑抛弃了天机道长,或者说,这种至宝回归到了真正的终南山!人心可以迷失,言辞可以扭转,可以指鹿为马,可以不分黑白,但是真相却永远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有所改变,世间的公理如是,我们的百年基业如是,我们的法宝也如是!当我们的心因为种种的诱惑而丧失了原本应该有的方向,我们更需要做的,不是互相辩明,而是应该看看我们的战友——那些也不是生灵,而是死物的法宝是如何回应?”

众人素知吴刚英是那种心拙口笨的人,从来不曾见他这么流利的长篇大论,只这刚才一番话,气势上已经不知不觉压倒了空明大师,都纷纷侧目。空明大师也从来不曾见过他如此神采飞扬,器宇轩昂,脱胎换骨,一时之间竟然呆了,没有接话。却见落迦山一个弟子匆匆跑上来,呈上一个用黄色丝绸包住的物事给吴刚英。吴刚英接过那个物体,高举过头,一把扯下黄布,大吼道:“落迦山掌门做的是对是错,宝物早就做出了明确的答复!”

空明大师惊恐地睁大眼睛,黄布随着风飘然缓缓地落下,赫然出现了落迦山掌门的标志——长明灯座!灯座上火焰早已熄灭,然而最恐怖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原本闪闪发光的金体,此刻却像人肉一样的腐烂,不少地方大块大块地掉下粉末来,有些地方像是被硫酸腐蚀了一样,锈迹斑斑。“啊!”众掌门禁不住惊叫出声。空明大师更是全身剧烈的颤抖:“怎么会这样?是你……是你弄的么?”吴刚英惨笑一声,朝西跪下:“家丑原本不可外扬,可是事态紧急,请历代祖师恕弟子擅自披露之罪,实在是落迦生死关头,不得不为而已。”玉清师太忙拿出普陀金莲来看时,发现中心也有一点类似的小黑点,当下连念阿弥陀佛道:“是我愚蠢了,管他什么怪物不怪物,我们普陀该认的不是什么生灵不生灵,而是公义。”众掌门道:“没错,法术界守护的不是什么生灵,而是这世间的公义!”

杨淙惊喜地看着吴刚英,这么一场信任危机就这样轻易被化解了,不禁对啊刮目相看。空明大师眼睛大睁,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早已不成样子的灯座,连连后退:“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不可能……”脚一软,早已瘫倒在地上,呆若木鸡,木然不语。玉无颜没想到势态这么快被扭转过来,登时对吴刚英恨得牙痒痒的。一直沉默的林鸢茵突然冷笑一声道:“怎么妖狐殿下没话说了呢?我以前一直以为,靖河血难人类之所以逃脱是我们的运气,可是现在我知道,那是宿命的必然。我以前一直以为,她不喜欢你真的如你所说,只是因为你不是人类,可是现在我明白那不过是她的说辞。她不喜欢你的真正理由是因为你才是真正的怪物,一个披着生灵外衣的怪物!但凡生灵,都有基本的道德准则,都有最基本的怜悯之心,可是你的心中,有的只是杀戮和背叛,有的只是血腥和恐怖,你的心才是这个世间最龌龊不堪的地方!你才是那个真正尸泥拼凑起来的怪物!”“你说什么?!”玉无颜一掌狠狠拍在扶手上,扶手立刻粉碎成末,“我不准你再说她!”

林鸢茵缓缓地道:“至于我,从始至终,心意未变。”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对着玉无颜,眼睛却望着星辰。星辰的身躯微微一颤,睁开眼睛,四目相对,目光交流,只这一瞬间,仿佛万事万物都已经湮灭,只有那原本就应该相融相通的心意。林鸢茵厉声道,“星辰,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害怕什么?这不是我心目中的星辰!玉无颜那个垃圾他从来都不如你!”星辰全身一颤,仰头向天,长松一口气。

滴答,滴答,天又开始下起小雨了。却不是那种赏心悦目的雨线点点,而是那分辨不清的朦胧的阴雨,下在人心里,是说不出的潮湿阴冷。玉无颜面无表情地道:“我不喜欢在雨天杀人。可是,我更不喜欢在晴天杀人。星辰,你爱有力量发动绝磐么?”星辰摇摇头,又道:“我不是靠绝磐胜你的。”智能大师大吼一声:“布阵!”众人反应过来,早站好位,隐隐间一股凶气开始弥漫飘荡在众人面前。

玉无颜看着星辰那安静的脸庞,慢慢地道:“我会好好安葬你的。杀。”狐族人马震天般地响起来了,智能大师紧张道:“阵形听我号令!”顿时,诸多法宝开始闪放金光,智能大师吼道:“众志成城!上!”禅月大师道:“不行,师父,阵法还差三个缺,书上没有记载,没办法发挥效用!”智能大师道:“你先顶上!”禅月大师手足无措道:“我也想顶上,可是我不知道站哪里。”“凭心向佛!”智能大师怒目圆睁,“快去!”禅月大师茫然道:“什么意思?”狐族人马已经杀到,吴刚英拔剑出鞘,杀气腾腾道:“佛祖要恕罪了,我今天大开杀戒!”念定咒语,宝剑泛出光芒,转手便是两剑,两声惨叫过后,两个狐狸的头颅已经在地上乱滚。杨淙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景象,一吓只下竟然晕了过去。吴刚英忙扶住她道:“看不惯还来前边,真拿你没办法。”且杀且退,交给普陀门人道:“帮忙照顾一下。”转身又冲入狐族人马当中,左劈右杀,当下惨叫连连,血肉横飞,只这一冲,已经留下尸体遍地。

吴刚英狰狞的嘴脸吓退了不少狐族的人马,转而向法术界各弟子掌门进攻,可苦了他们,又要站住位置,又要杀敌,一时间,弟子也有好几人阵亡,硕大的头颅咕噜噜地滚到玉无颜的车下,热气腾腾的鲜血喷了玉无颜一袖子,雪白的皮毛上衬托着几点殷红,竟是说不出的鲜明。玉无颜没有在意,只是盯着星辰不放。星辰对林鸢茵道:“你来我身边。”一把把她拉在身后,狐族的人如潮水般涌来,但是到了星辰这边却自动分开,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把水流分成两半——尽管星辰重伤,但是狐族仍然对他心存忌惮,除了玉无颜,似乎仍然没有人愿意挑战他。

战场上已经分不清敌我,只听得见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声音都是狐族发出来的,人类剩下的只有苦战。法器虽然厉害,但是根本挡不住。玉清师太一个拂尘把两个狐狸打翻在地,白色的拂尘早已血迹斑斑,大声对禅月大师疾呼道:“禅月师侄,到底这阵法还要不要发动?我们现在站位已经越来越困难了,外围的弟子死伤很多,再不决断,这阵就算能成,也没人可摆了。”禅月大师手足无措,想去找师父问个清楚,转眼却见智能大师周围已经围了三圈狐狸,正陷入苦战中,怎么办?到底这阵法要不要摆?能不能成功?还是让他们分散开来保命要紧?禅月大师咬牙间,数十个念头已经转瞬而过。

血汩汩地流出来,汇成无数条小溪,在这绿色的草地上显得格外的鲜艳和夺目。法术界的弟子死伤已经过半,不少人废了一手一脚,在地上哀号,转眼就是一个狐狸上来一枪,然后又是一个掌门把那狐狸的脑门拍得粉碎。细细算来,狐族死伤更加惨重,因为多半是那法力低贱的刚成人形的低级狐狸,血肉横飞间,如果不是簇拥着那高贵典雅的玉无颜,真会让人错觉是人类在发动靖河血难。狐族高层没有玉无颜的下令,都不敢轻举妄动,都在旁边围护着,个个心知肚明玉无颜是存心利用狐族的数量优势来消耗对方的战斗力,但是看着自己的同胞一大片一大片地倒下,仍然忍不住咬指发寒。一个老太婆上来赔笑道:“我主,这样做我们的人死得也恁惨了点,您一出手就能赢的,是不是……”玉无颜悠悠道:“再等等。”

“师太……师太!”一个小尼姑不知道从哪里头破血流满身是尘地爬出来,朝玉清师太凄厉地哭喊着。玉清师太认真辨认时,不由得一惊:“惠修?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守山的么?”那小尼姑哭喊道:“普陀山全完了,所有人都被挟持住了,他们说,如果师太不归顺狐族,就把我们全灭门了。”“什么?!”普陀金莲“叮当”掉在了地上。“小尼姑……”玉无颜慢慢地开口道,“你是不是……还漏了一句什么话?”小尼姑看到玉无颜,猛地一惊,哭道:“他们还说……还说……还说……”却因为极度的惊悸说不出来。

一道白光激喷而出,小尼姑惨叫一声,倒地身亡。“惠修——”玉清师太痛不欲生,那是她最心疼的入室弟子啊。玉无颜道:“这么无用,说不出话的弟子你也收,怪不得普陀衰落至此了。他们还说,如果你继续帮助五台,恐怕不仅这满门派的人,就连普陀基业也都毁于一旦了。从此这个世上,再没有普陀山派了。还请师太好好考虑。”说着,又缓缓打量一圈面色惨白的众掌门,轻轻一笑道:“其他人是不是觉得你们很幸运?我不这样想,我只觉得奇怪,你们的弟子算着路程应该到了,怎么还没来呢?”

“你卑鄙!”玉清师太已经完全不顾任何的风度,像是发疯的女人一样歇斯底里地吼道。玉无颜看着智能大师浅浅一笑道:“至于你,就放弃妄想吧。无论你如何求我,我这次都要必须灭了五台。五台根本不应该在这个世上存在。”说着靠在椅背上,对众掌门道,“说我卑鄙也好,说我小人也好,我玉无颜根本就不在乎。知道你们人类最重所谓的情义,我也不愿强人所难。让你们帮忙攻打五呆实在太困难了,这样吧,只要你们接下来不帮忙,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如何?留得青山在,下一句什么来着?你们自己思索吧。”

星辰心理暗叹一声,心想,今天注定毙命于此了,今天亲口听到林鸢茵心意,算了,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不要连累别人就是,一边暗暗地从怀里掏出绝磐。玉无颜正在欣赏智能大师脸色的变化:“星辰,如果你拼死发动绝磐,不一定能打赢我,但是你一定会烟消云散。怎么?终于发现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了吗?”林鸢茵一把按住星辰的手:“不可以!我们相信奇迹!”玉无颜嗤之以鼻道:“奇迹?让我看看什么是奇迹?”

玉无颜右手轻飘飘地送出,星辰脸色一变:“大家小心!”转身将林鸢茵抱住,决意以自己功力拼死抵挡住这一击。“星辰不可!”林鸢茵急得拼命挣扎。“哇!”鲜血登时喷了一地,那些嫩绿的草芽上顿时如同玛瑙般晶莹剔透,却是天机道长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身进来,替星辰挡住了这一击。“老弟!”智能大师心痛至极,赶紧扶起天机道长。天机道长满足地笑笑:“智能老哥,我想过了,终南要保,但那是下一代的事情了,我已经让孤星寒回去了,我是你们一代的人,要死就一起死吧,这是我们的宿命,原本进来这个门,随时便想着为这苍生献身的。”智能大师忍不住落下泪来:“事到如今,我也不忍连累你们了,玉无颜虽然无耻,但是说话算话,只要你们不帮我们五台,他会留你们一条生路的。”天机道长道:“不要这样说,没了五台,我们就算留下来又能怎样?基业是什么?基业不是哪个道观不是哪个山门,是我们门派的精魄。精魄在,就算人都死绝了,终南山也不会灭!玉无颜,你小瞧了我们,靖河血难你也用过这招吧?如何?有没有哪个门派最后叛变呢?”

玉无颜脸色微微一变,靖河血难他的确用过了,可惜各门派众志成城,哪怕死剩最后一个人都要战斗,让他头疼不已,否则也不会想打绝磐的主意害得自己被反噬了。禅月大师回过头去,蓦然发现,尽管大家都强忍同门被挟持之痛而面无血色,唏嘘流涕,但是没有一个人离开站位,阵法竟然一直完好地保存着!禅月大师开始相信,靖河血难的胜利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在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法术界终于认清了自己的方向,大家终于组成了最坚固的长城!

天机道长勉强站起来道:“智能老哥,龙斗销云阵虽然书上记载不完整,大家都道失传了,我却知道,你早已钻研出来了是不是?”智能大师落泪点头:“只是时机未到,发动不了,我也无能为力,此阵也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行。”天机道长微微一笑道:“禅月师侄聪明非常,怎么会悟不破这个中奥妙呢?”“天时地理人和?”禅月大师正在咀嚼这句话的含义,猛然发现天机道长站位非常奇怪,原本被扶着的人应该全身靠在另外一个人身上才是,可是天机道长却拼命把身躯向外,再看一眼智能大师,站位更是奇怪,像是游离在阵法之外,又像是缠绕在阵法之中。按照书上记载,龙斗销云阵之所以失传,就是因为最关键的三个发动阵法位置没有标明,天机道长和师父不可能知道怎么站位,可是他们为什么好象知道一般稳站不动?难道他们通过一种特殊的方法知道了正确的站位?是什么特殊的方法呢?

“凭心向佛!”智能大师的这四个字如电光火石在禅月大师脑海里快速地一闪而过。禅月大师全身剧烈颤抖,天啊!原来这个阵法的真相居然是这样!果然是世上最奇妙的阵法!禅月大师忍住激动,闭上眼睛,细细感受周围的法力流向,那一瞬间,什么狐族,什么玉无颜统统都不过是虚幻的景象,真实的,唯有那一股股细细的暖暖的热流。对了,就是那里!那里还有一个缺!那个方位不应该没人!禅月大师欣欣然走了过去,站好位,睁开眼,正好看见对面的吴刚英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过来了?”

“轰隆!”平地上突然响起了一声闷雷,狐族最怕雷声,不少狐狸吓得抱头鼠串,天上突然变了色,大批大批的乌云聚集起来,然后又散开,周围刮起了大大小小不一的龙卷风,云上隐隐透露着五彩的霓光。狐族高层仰天上望,议论着:那是什么?一道金色的龙形之气突然从云层中俯冲下地,发出阵阵清吟,所到之处,狐狸无不死伤,龙形气体最终围住阵法盘旋两圈之后,散入阵中。顿时,阵中每个人所站之点都迸射出金光,直冲云霄。

狐族大为惶恐,纷纷后退,一时间,哭喊声响天动地。“龙斗销云阵?”玉无颜面色如常,“智能你真是个人才,这阵法我一直以为是传说,想不到真的存在。当年你师祖想摆,但是没摆出来。来吧,让我看看,这个阵法究竟是不是真如传说中厉害。狐族的人听着,上前杀阵法中的一个人,连升三级,敢后退一步的,株连就族!”狐狸们又开始呐喊起来了,害怕的、不害怕的,胆大的、胆小的,都挤着往前涌。

智能大师欣慰地看了一眼禅月大师,回头对玉无颜道:“知道狐族最输人类的是哪一点吗?就是你们的心中只有欲望,没有信念!变阵!”众人依言踩踏方位,霎时,无数条金龙从阵法四面八方冲出,直冲上天,又俯冲下地,“轰”一声,成片成片的狐狸已经倒下去,几层尸体搭着几层尸体,还活着的,或者捧着自己的残肢哭泣,或者连滚带爬地往山上逃。狐族高层个个看得冒出冷汗,也不由得连连后退。

玉无颜变了颜色:“血债血偿,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跑掉。这个阵再厉害,也不是我的对手。就算你们什么佛祖亲来,我也亲手把他大卸八块!”这次玉无颜似乎是真的发怒了,他“霍”的一声站起身来,褪出了那身华贵的皮毛大衣,露出里面紧身的白色外衣,一步步走下车来,“什么破龙?我不出手,真当我是病猫了!”星辰叫道:“小心!”众人早知星辰实力非凡,连他都这么紧张,众人更是紧张。

玉无颜从背后掏出一样东西来,似乎有点像锁链,但是又比锁链粗。这是玉无颜第一次拿出了兵器,没有人认得那是什么。玉无颜二话不说,直接将那兵器朝智能大师甩去,只见那兵器遇风越长越长,智能大师一惊:“变阵!”玉无颜冷笑一声,一个幽雅的转身,无数条金龙冲出的刹那,那兵器也幻化成千条万条,紧紧地缚住金龙。智能大师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玉无颜冷着脸道:“我是一代妖狐,不要以为这么一个破阵就能打倒我!”手腕转动,白绸飞动,说不出的绚丽华靡,金龙被绞得粉碎,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冲击波袭到。“哎呦!”众人无一例外摔了个灰头土脸,爬起来早已面入土色。玉无颜站在那里,在全身白光的照耀下,秀发飞扬,肌肤如雪,脱尘出俗,如同天神——嗜杀的天神!这就是一代妖狐的实力!

智能大师脸上变色,万万想不到,最强的龙斗销云阵在玉无颜面前也不过是一个摆设。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强的人物?难道真的天命所归,要让他掌管这天下?玉无颜不容他多想,已经缓缓地走了过来:“你们让我厌烦了,我也已经没有耐心了。你们就安心地去死好了。”“大师,没有办法了。”星辰突然出言道。智能大师明白他的想法,星辰是想拼着自己的最后实力发动绝磐,跟玉无颜同归于尽。“不可以,星辰!”林鸢茵大惊失色,可惜星辰下定了决心:“没有法子了,大师,请替我照顾好她。”说着,回头在林鸢茵的额头上快速地吻了一下,转身就朝玉无颜迎了上去。

“不——星辰——”林鸢茵悲痛欲绝。玉无颜看见星辰,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你个杂种,不是你,根本我不用这么费力。你也快给我去死吧。”星辰道:“谁活谁死还说不定。”绝磐耀眼的光芒一闪,玉无颜脸色一变,转身便是一甩,那兵器已经死死地缠住了星辰的脖子。

“轰隆!”像是什么巨大的物体猛然爆炸的声音,不少人和狐狸被巨大的爆炸波推了几百米之远,一直远远观战的狐族高层也东倒西歪。很大的白雾突然弥漫出来,到处都是朦胧一片,智能大师连最近的天机道长的样子都看不清,只依稀看得见一个的大致的轮廓。“星辰——星辰,你在哪里?要死一起死,为什么要抛下我,为什么——”林鸢茵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每个人都心寒。远方却传来玉无颜愤怒的声音:“星辰,你在哪里?有种出来打,放什么烟雾弹?”星辰的声音却从另外一边传来:“我没有放,这些烟雾弹不是你放的吗?”星辰没有死?林鸢茵欣喜若狂:“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智能大师心下掂掇,难道又是奇迹?!

“几百年过去了,你还是老样子。为什么你还不醒悟?”一个轻柔的女声传来。“是谁?”吴刚英叫道。可是没有人理他,吴刚英猛然道,“啊,难道是观音菩萨下凡了?天啊,真的是奇迹啊,这下子连佛祖都怒了。”林鸢茵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白雾慢慢地消散,原本在玉无颜对面的星辰却出现在了阵法的后面,奇怪道:“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星辰——”林鸢茵冲上去抱住他,喜极而泣

玉无颜还站在原来的地方,只是再没有了刚才的神采飞扬、谈笑风声,相反,面色惨白,难以置信的表情一直停留在脸上:“是你……怎么会,你不是去轮回了吗?”“你很希望我去轮回吗?你觉得我能够轮回吗?”阵法中央聚集了一阵白烟,慢慢地形成一个身着宽袖长袍的少女,带着奇怪的发冠。吴刚英骇然道:“天,菩萨怎么成了这副模样?”智能大师道:“别乱说,她就是最后一个守护真正结界之地的守护者——那个灵力最强的少女。”

那个就是玉无颜的恋人?林鸢茵呆呆地看着那个白烟中的女子,烟雾很大,看不清她的相貌,只是依稀觉得,那一定是一个绝世美丽、无比灵性的女子,否则为什么那高傲冷酷的玉无颜脸上会出现如此不相称的忧郁和悲伤?“为什么要救他们?”玉无颜静静地问道,雨点打在他的额头上,顺着那光滑的嘴角流了下来,流到了下巴上,剔透如泪珠。“我不是救他们,是在救你。无颜,你所犯下的罪孽已经太多,忏悔也已经挽救不了。我真的料想不到,你会那么决然地回头,然后不再回来。”少女的声音很柔和,很好听,她的长袍飞扬起来,在雨雾的掩映下显得格外的洁白。

“是你让我离开的。”玉无颜的眼神随着那绵绵的细雨一起迷离,“我还记得,就是这样的雨天。”“你知道吗?”少女缓缓地转过身子,伸手想接住天上的雨珠,“我一直以为,有两个你,一个是那个陪着我看月亮、陪着我笑,那个笑起来就如同雪山一般沉静的男生;一个是现在视生命如草芥、强大无比但却已经不再是凡人的妖狐。”玉无颜道:“前者是假象,后者才是我的本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上天并没有预先注定,无颜,离开的路是你自己选择的。”玉无颜眼神一紧道:“我还有的选择吗?我是狐,你是人,我是妖狐,你是守护者,我们原本就不会有结果。”

“斩断选择的路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燕子的声音很好听,真的就像燕子一般婀娜婉转。雾气很大,遮住了她的面容,林鸢茵只能看到她的发丝飞扬,衣衫袂袂。可是能让这般无暇的玉无颜为之痴迷的女子,一定是个容貌和才华都绝世的女子。世间最神圣的守护者和为了血洗人间制造出来的妖狐相爱,这本身就是一个为天地所不容的爱情悲剧。林鸢茵一直不相信这个冲破世俗重重阻拦的女子最后会为了所谓的异族而分手。果然,接下来燕子的讲述证明了她所想的一切:“你为了这原本不属于你的东西放弃了原本可以属于你的东西。”

玉无颜目光一紧:“原本不属于我?这天下原本就是属于我们狐族的,要不然为什么人类节节败退?为什么靖河血难可以畅通无阻?”燕子道:“那为什么你会被绝磐反噬?”玉无颜一时语塞,半晌才道:“那是我运气不好。”“无颜……”燕子的声音很悲怆,“你已经犯下了弥天大罪。两百年前,我曾经以为我能阻止你,但是我没想到在你的心中,天下要比我更重要。我能为了你对抗天的宿命,可是你却为了这肮脏的天下之梦妄图对抗这轮回的公义。你要再不醒悟,恐怕狐族也要替你背上这道天谴。无颜,你还是快点醒悟吧。”

“你就是为了这个一直不肯轮回等在这里的吗?”玉无颜突然淡淡地笑了,但是他的声音里却透出了无奈的悲凉,“我一直以为……你是舍不得我才留下的,我自作多情了……我想跟你说,我是说话算话的。从我掉头离去的那一刻,以前的那个我已经彻底死掉了。现在的我,只是妖狐玉无颜,仅此而已。天下是不是狐族的,这个老掉牙的问题已经有无数人在我面前驳斥过,我听烦了,听厌了,是不是都好,我只相信我自己用脚量出来的路……你让开,有一个人我今天一定要杀。”燕子也沉默了,良久才道:“自作多情的……恐怕是我。”两滴晶莹的水珠掉落在草地上,旋即化为轻烟而去。

“如果没有遇上你,我的生活会是怎么样?当我在阴暗潮湿的冥界游荡的时候,我经常在想这个问题。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可是真要有,会过得比现在好吗?我是守护者,是神界派来守护这神圣之地的使者,在世间拥有神圣无比的身份。我还不是一般的守护者,我是超越历代的灵力最强的守护者,我一出世村子里面就有祥光,有孔雀从天上飘然落下,他们都说我能跟神界直接沟通,我知道我不能,可是我能吸取天地万物的灵气,我能用心去看这世间百象,我甚至能自由地来往两界。这些人人羡慕的能力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快乐和幸福,相反我却要比我们的祖先承受着更大的压力。村民们敬畏我,幻想着我能让神界赋予这个村子更幸福的生活。我常常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村头的矮砖墙上,看日落,看日出,看没有太阳的阴天、雨天,看那些雨丝划过的线最终落在地上化成涟漪一圈圈。村里的老人说,幸亏我是守护者终生不能有归属,否则这天底下怎么找得到跟我一样出色的人去托起这份聪慧和美丽。但是他们不知道,孤独的美丽其实是一种丑陋,一种与悲伤相伴的丑陋。”

“就在那天,我意到了你。你被一群狼追杀,你脸上没有惊慌,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肩膀上点缀着很名贵的皮毛。狼群一直远远地跟随你,伺机发动进攻。你常常笑着回头看它们,但是脚步却不见急促,反而更加缓慢。是的,那个时候的你总是在笑,笑起来很好看。我一眼看出那些狼是已经修炼成妖的狼,我很好奇,于是一直悄悄地跟踪你,看看需不需要出手救你。然后,我看到你在谈笑间跟群狼死斗,那时你的功力不强,似乎还受了伤,眼看濒临绝境,你脸上那淡淡的笑容却始终没有褪去,举手投足无不雍容华贵,从容不迫。我救了你,你很惊讶,说从来没见过这么有灵力的女孩子,还这么的年轻。你一眼看出我灵力非凡,自身也肯定是非凡的人物,但是你没有讲你的身世,我也就没有问,只是带你回去疗伤。”

“疗伤的日子沉默多余说话,我递东西给你,你总会笑着说谢谢。为了给你疗伤,我耗费了大量的功力。有一天,外人侵犯村子,我却再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抵御。你二话不说走了出去,拼着身上的伤势暗中结果了那几个侵略者。也许正是由那一次开始,我彻底沦陷。我跟你一起看星星,看月亮,我跟你一起去采花,一起去追风,我跟你一起看花灯,一起去放爆竹,那段日子如同天上的云彩般缥缈而轻盈。但是很快,你的族人来找你,我才知道你竟然是我们村子甚为忌惮的一个死敌——妖狐。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与其说聊,不如说是谈判。我答应为了你放弃守护者的身份,哪怕遭到天谴也不在乎,可是你面对妖狐的光环和荣耀时,却犹豫了。尤其是你认为触手可及的天下。都说英雄爱美人不爱江山,你不是英雄,你是枭雄,一个妄图同时得到我和天下的枭雄。我可以为了你放弃我自己的命运,可是我不能为了你放弃我同胞的命运,因为我没有权利剥夺他们的生存。那天,我们打了起来。你抱怨我狠心,居然能对你下手,却没看见你对我处处杀招。我救不了神圣之地,你毁掉了我守护的一切,也毁掉了我眷恋的一切。我不仅失去了我的使命,也失去了你,你最终还是掉头离去,没有半点的犹豫。天下与我,孰轻孰重,你没有说,我已明了。后来我自杀了,一是对族人的愧疚,二是我想等待你的醒来。人是有寿命的,我只有死去,才能保持现在的容貌,才能天长地久地等待下去。可是你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失望,靖河血难让我清楚寄托希望在轮回上已经没有可能,双手鲜血的你已经丧失了轮回的资格。可是,纵使全人类都恨你,我也不恨你。我心里,始终记挂着那个雍容的少年,那个笑着跟我说谢谢的少年,那个一回首抿嘴一笑的少年。沧海桑田,转眼已经二百年过去了,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却从来没想过回报,哪怕身受阳光撕裂的巨痛,经受寂寞孤独的折磨,我依旧在苦苦地等你,等你说出‘我停手’三个字。如果你对我还有些许情分,那么今天,我求你。”

原来是玉无颜毁了结界封闭之地,智能大师等人终于恍然大悟。禅月大师道:“我说呢,守护者这么厉害,还有谁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毁掉这个神圣的地方。如果是妖狐,那就不足为奇了。”智能答案市痛心地摇摇头道:“糊涂啊,妄自把这个秘密泄漏给外人,结果整个村子都为你而死。两界之战从此只能荼毒生灵了。”

燕子突然做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动作——朝玉无颜屈膝跪了下去。“你——”玉无颜身体一晃,脸色苍白,显然心智受到了冲击。“我主,天下在即,万万不可分心啊!”狐族高层一看势头不妙,也纷纷跟着下跪,苦劝道,“绝磐反噬之痛,冥界羞辱之痛,狐族苟且偷生之痛,都在这一天靠我主挽回了!天下已在我手,万万不能放弃啊!”燕子抬起头,雾气消散,袅袅轻烟中那是一张如何清灵秀气的脸庞,两行温暖的泪畅通无阻地流淌在脸颊的两侧。林鸢茵不禁看呆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坚强的女子,因为要承受与星辰这份为世俗不容的爱情之重,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子,竟比自己还要执著,还要悲凉。她与玉无颜之间的感情才是真正受到天所诅咒的爱恋!如果是星辰杀掉自己的亲人,发动了靖河血难,她会有跟燕子一样的勇气继续坚持地爱下去吗?

“如果我回头……”玉无颜的语气和他的身体一样摇晃颤抖,“你以为他们会原谅我吗?”“我不会!”普陀山掌门玉清师太率先表态,她的眼里满是烧红了的怒火。“我也不会!”吴刚英粗着脖子叫道,力马被林鸢茵白了一眼。其他掌门没有表态,但是他们仇恨的神情说明了一切。智能大师摇头叹息:“唉,仇恨蒙蔽了所有心智啊。”“所以……”玉无颜静静地看着下跪的燕子,他想伸出手去扶她,但是半路改变了主意,转而轻轻地拂掉了她脸上的泪珠,“英雄也好,枭雄也好,都没有回头的资本和道路。燕子,你太单纯。你真觉得人类美好得足以让你守护这一切?是我没用,即便所向披靡却始终未能保住最心爱的人。靖河血难是我为你向人类作的报复,只有用血腥才能让他们记住一些东西。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太多的鲜血,我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你再等我片刻,等我平了冥界,我就会救你出来,不会让你再受苦。我的天下也就是你的天下,到时我们再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岂不更好?”

燕子的目光一紧,林鸢茵分明看到那双清澈见底的黑色中透出多么令人心碎的绝望。雾突然大了起来,重新湮没了她的脸庞,也把所有人都遮掩住了。林鸢茵低下头,连自己的五指都看不清楚。玉无颜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燕子,别这样做……你会让我为难的。”雾气中,燕子却突然出现在智能大师等人的面前:“我是灵体,这个结界虽然厉害,但是我没有能量让它撑过十五分钟,现在时间已经快过去了。”说着她把目光转移到星辰的身上,“如果你的伤势好了,在绝磐的帮助下能击败他吗?”星辰眉头一皱,还没答话,燕子已经摇摇头道,“不行的,你打不赢。你不知道他的力量爆发起来有多么的可怕,他不仅仅是一个妖狐,他是一个法力的天才,比我还要强大的天才。我就是因为错误估计了他的力量才输掉圣地的。事以至此,我绝望了,不再奢望他的回头,再有看不到执手偕老的路。因为一念之差,我曾经给我的村庄、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灾难,现在是时候让我赎清自己的罪过了。玉无颜对我尚有眷恋,待会儿我利用结界的掩护可以暂时封住他的全部力量,星辰,这个时候你就赶紧出手。这次不灭掉他,人类不知道还要经受多少次靖河血难。”

星辰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燕子一眼:“你舍得?”雾气中,燕子惨然一笑:“不能跟他同赴来世,一起魂消魄散也好。”说着,看着林鸢茵突然又轻柔地一笑,“我羡慕你,毕竟你所选择的人,为了你可以付出所有的一切。而我——只是个普通的悲情女子而已。”淡淡的语音消失在浓浓的雾气中,潮湿的感觉如同细微的雨网扑面而来,林鸢茵揉了揉眼眶,她搞不清楚究竟是因为这雾气太大了所以湿润还是本来眼眶就是湿的。

白雾的那边传来玉无颜清晰的嗓音:“燕子,你是要救他们吗?”雾气中燕子一身长袍翩然而出:“无颜,你知道我没有那个能力。况且,我不可能为了他人背叛你。”玉无颜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要不这会让我很为难,燕子,过来,到我这边来,免得绝磐不小心伤害了你。”“无颜,”燕子突然扑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玉无颜的身躯,泪如雨下,“要是我们两个都是普通的人该有多好,我其实……什么都不想要了。”玉无颜柔声道:“是不是冥界使者欺负你了?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他的。”听着两人宛如小两口一样轻言细语,温婉可人,一直躲在雾气中伺机攻击的星辰也开始有点不忍心置玉无颜于死地了。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结界猛地收缩了,燕子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抱紧玉无颜,厉声朝星辰叫道。结界瞬时从四面八方将玉无颜围了个水泄不通。玉无颜脸色大变:“燕子你……”“对不起……”燕子哭道,“靖河血难你负下血债实在太多,你不死不足以谢罪,你不死不足以赎清这个罪过。你放心,我陪着你一起烟消云散就是了。这天下,你就让它恢复本来的面目吧!”“你居然联手他人对付我?”玉无颜大怒,拼命挣扎,但那结界是神界所创,坚实无比,哪里挣扎得脱。“快救我主!”狐族高层纷纷各施法术,放出法宝,可惜在守护者布下的结界前统统无功而返,连玉无颜的毫毛都未曾碰到。雾气中一点光芒若隐若现,正是星辰手中的绝磐。

星辰冷着脸道:“玉无颜,你枉称了一代妖狐,我看你白痴到连感情是什么都没弄清楚。”绝磐白光一闪,玉无颜骇然,猛然看见自己身边左下角似乎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情急之下来不及多想,抓起来替自己挡住了绝磐这一击。星辰功力尚未恢复,无法发出第二击。那人惨叫一声,狂吐一口鲜血,倒地不起。“师父——”吴刚英听声辨人,认出是空明大师,惊惶之下抢上抱住,“你怎么样?”智能大师怒道:“你这个无耻的狐类,看我结束了你!”手持紫金钵刚要进行第二击,雾气开始慢慢消散,星辰叫道:“不好,结界要破了,我们快走!”禅月大师赶忙背了空明大师,拉了吴刚英就跑。众掌门和弟子也慌不择路在雾气的掩护下逃走了。

“嗤!”像是什么东西撕裂了一般,雾气越来越淡,仅存玉无颜身边一袭洁白的轻烟,袅袅而上。佳人已不见踪影,玉无颜站在当地,那张永远高高在上嘲讽天下的脸庞此刻却泪留满面。“星辰,你要为燕子的死负责,我绝不放过你——”在细雨飘飞的上空,回荡着撕心裂肺的仇恨宣言。

远处,星辰回过头来,久久地凝望着玉无颜站立的方向:“如果你我都不出现,或许这个世界便不会这么疯狂。”

“师父,师父你怎么样?”到了一个安全一点的地方,禅月大师才把空明大师放了下来。吴刚英全然忘记了自己与落迦山决裂的宣言,双膝跪地爬了过去。智能大师抢上一步,搭在脉搏上听了一会儿,摇头叹气,起身离去。众人都围了上来,原本恨极了这个出卖法术界的败类,可是见到吴刚英伤心欲绝的样子,也都怨恨不起来。“是……是刚英吗?”空明大师睁开混浊的双眼,双手在空中摸索着。“是我……是我。”吴刚英一把攥住他的手,除了哭,他似乎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还能说些什么。

“呼……”空明大师松了一口气,脸色苍白的他惨然一笑,“是我糊涂了……蒙蔽了……蒙蔽了心智,我……我不配做你师父。”“不,是徒儿不孝,没能及时阻止。”吴刚英泣不成声,“师父你……你别再说话了,好好养伤。”“我的伤是不中用了……”空明大师长长地叹息一声,“我给落迦山抹了黑……给你抹了黑……我……”他突然紧紧地抓住吴刚英的手,急切地寻找他的脸庞,可是鲜血充满了他的眼睛,他什么也看不见,“我只是想让你能够更有出息一点……让落迦山过得好一点……我想你获得佛家第一弟子的称号,我只是……只是纯粹想让你……”两滴硕大的泪珠从空明大师的眼眶中混着鲜血缓缓地滴落,声音清脆而又沉着,像是空谷的风声,又像是大海的浪鸣。“师父——”吴刚英抱住了空明大师逐渐冰凉的身体痛不欲生,“玉无颜,师父的仇我一定会报!”

“其实,我觉得,玉无颜并不是那么坏。”林鸢茵望着天山飘落的小雨,若有所思地说。星辰看了她一眼:“因为他对燕子好是吗?”林鸢茵道:“难道不是吗?一个真正绝情的人是不会懂得珍惜的,何况燕子死了那么久,玉无颜仍然如此黯然神伤,可见他们曾经爱得多深。”星辰接口道:“可惜他们的这段感情不会有结果。”林鸢茵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没有结果?那我们的感情有没有结果?今天这条路是玉无颜自己选择,而不是老天替他选择的。人总是喜欢在发生悲剧的时候把所有的原因都推给上天,殊不知自是自己放弃了所有上天给予的机会。如果上天真的不想让他们发展,那么他们连相遇的机会都不会有。”星辰若有所思地道:“可是玉无颜毕竟是生灵……”林鸢茵道:“星辰你又来了,生灵也好,人狐也好,都是我们自己给自己戴上的枷锁,自己给自己划清的界限,回想四界之前,哪有那么多区分?黄帝手下一堆非人族类的将领,蚩尤自己不是人,但是也没人敢看轻他。我只相信……”正说着,林鸢茵突然觉得脚底一软,双眼开始模糊不清,最后的意识只停留在一个温暖而充满熟悉的麝香气味的怀抱,还有星辰那双阴郁的眼神。

微微地睁开双眼,一道强烈的光线猛地刺入眼帘,林鸢茵赶紧又把眼睛闭起来,好半晌才慢慢地睁开,旁边只有杨淙静静地坐着:“你醒了?”“我怎么了?”林鸢茵一说话,自己也吓了一大跳,那嗓音沙哑得简直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一般,“我怎么成……这样子了?”杨淙道:“你又中尸毒了。”这句话一说出来,两人又默然了。房间的漏洞下,雨滴滴地掉在瓦盆上,发出闷闷的声音,很多小水珠弹出来,把杨淙的肩膀都打湿了。“星辰一定又很内疚了。”良久,林鸢茵终于发出了一声叹息,“他思想包袱一直就很沉重。”杨淙站起来,望着窗外那朦胧的烟雨,缓缓道:“智能大师说,你连总两次尸毒,加上又受过绝磐一次间接攻击,已经元气大伤,身体非常虚弱。”

“是吗?”半晌,林鸢茵微微一笑,“这是哪里?”杨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里是河宾城的一个乡镇,你放心,这个地方很隐秘,我们也不敢找太招摇的房子,都是找的那种废弃的屋子,狐族的人马目前还没有追上来。”林鸢茵道:“我想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说星辰怎么不见了?”杨淙沉默了片刻,才道:“智能大师帮你除掉尸毒的时候,星辰一直在房门外等他,然后两人就一起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林鸢茵一骨碌翻身下来道:“我找他去。”

“林鸢茵!”杨淙突然回头喝道,林鸢茵的脚步停在了门框边,她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扇已经破旧不堪的木门,似乎预知了杨淙接下来要说的话。杨淙紧紧地盯着林鸢茵的身影,良久,才一字一句地道:“人的精元如果大损,是无法自己恢复的。智能大师说,以你身体这种情况估计,再中两次尸毒,恐怕就要……”说到这里,杨淙似乎觉得难以启齿,她斟酌了好久,始终没有找到自己认为合适的词语来表达。

到是林鸢茵主动接口了:“我知道。”杨淙道:“你下定决心了吗?真的打算付出所有你能承受的和不能承受的沉重代价,去维持这段太过惊心动魄的恋情?”“代价?不——”林鸢茵突然笑了起来,在那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却别有一番神采飞扬的美丽,“我没有下定决心。因为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星辰他不是玉无颜。”说完之后,她就匆匆地推开门连伞都没有拿飞似的跑了。

“你方向错了,应该是这边!”杨淙追到门口喊道。看着雨中那跳跃的身影,杨淙沉默了。世上所有的女孩都在幻想着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可是当真的天地为之变色、风云为之改变的时候,又有多少女孩能经受得住这种看似浪漫的残酷现实。爱情,不仅仅是幻想而已。想到这里,杨淙的嘴角边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林鸢茵,真的只有你配当这个故事里的女主角。”

“她还有几天?”仰头看着那些肆意的雨滴扑面而来,星辰的头发上、脸上全是畅快的流下的水珠。智能大师犹豫了一下:“如果再中两次尸毒的话,估计就差不多了。”“大师,”星辰转头过来,“我要的是真话。就算不中尸毒,她还有几天?”智能大师皱了皱眉头道:“情况想必你比老衲更清楚。林施主的伤不止在于肌肤,还在于心结。精元大损,再加上思虑过度,体力已经是透支了。如果能安顿下来好好休养,加上静心养神,服药调理,一年半载的才能好起来。只是现在非常时期,四处奔波,她绝不会因为你的事少费半点心神,玉无颜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情况的确相当不乐观。”星辰道:“请大师推测一个大致日期给我。”智能大师咬咬牙道:“十五天,至多十五天。十五天情况没有好转,只能预备后事了。”

“这么快?”星辰转过脸去,继续仰起头看着那些纷纷扬扬的雨点。静默在两人中间慢慢地散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最终智能大师忍不住打破了僵硬的气氛:“其实照老衲看,此事未到绝境。”星辰淡淡地道:“哦?愿闻其详。”智能大师道:“其实辣手的不是外伤,而是内伤。思虑过度,无非两个心结,其一就是妖狐。照老衲看,这事不算什么大事。玉无颜虽然神勇,但是两次死里逃生,天理昭彰,输赢已见分晓,我们从不相信狐族会胜利,相信林鸢茵也是一样的想法。玉无颜之事虽然紧迫危险,但是耗费心神不算太多。重者是你们两个之事,虽说万物平等,但是这尸毒却是迈不过去的一道坎。生灵与非生灵之间,毕竟因为种族的区别存在着差异。不仅她为此事忧虑交加,影响伤情,你也因此思前想后,与玉无颜之战无法集中心神。要解决此事,就必须消除种族之间的那道门槛。林施主已是生灵,就算是灵媒介质,也只是一凡人,不能做出再多改变,不知道你愿意为她牺牲多少?”

星辰转过身来:“大师请明言。”智能大师道:“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你努力成为人类,与她同一种族,那么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变成人?”星辰惊疑道:“我能变成人?”智能大师道:“向来万物之间俱能自由转化,仙能贬谪为人,人能升化成仙,妖能修炼成人,人也能魔化成妖,至于其他石头、泥土者只要具有灵性,仙、人、妖三道同样可以循回。”星辰道:“石头泥土是天然所成,而我是人力捏造,恐怕不能相提并论。”智能大师道:“理出同道,皇天不负有心人,重者在心,在乎你炼化的诚意与代价。”星辰道:“若是能成为生灵,自然是我所愿,牺牲什么都是小事,只是不知道方法如何?”

智能大师道:“你这个情况特殊,之前也没有人试过。不过总要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曾经在五台藏经阁中一本《轶闻志》里面看到,明朝有一阴气侵袭而生的怪物,为求升仙,求助于观世音。观世音说,要想成为生灵,先知晓生灵与非生灵的区别。生灵有喜怒哀乐,而非生灵没有。而纵有喜怒哀乐者,不为天之所闻,也是无效。喜怒乐者,可以轻易假装,天不确信,只有哀者一项是内心所发,他物无法模仿。因为哀者必然流泪,泪从心出,归于土地,才能感动上天,像孟姜女、缇萦等人都是如此,以笑动天者前所未见。”星辰喃喃地道:“流泪?我现在连笑都不会。”智能大师坦然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既然你从不怀疑你与林施主之间的感情,情由心发,喜怒哀乐绝非不可能。老衲窃以为,有情与无情,也是生灵和非生灵的区别之一。无情之生灵,与顽石无异。冷酷如玉无颜之辈,也不能逃脱一个情字。只是,如果你成为人类,必须要选择放弃自己现在所有的法力,这是个巨大的损失,就看你怎么取舍了。”

“巨大的损失?”星辰摇摇头道,“我从来不觉得这身人人羡慕的能力给自己带来了多少幸福。高处思低,我倒宁愿做个凡人。”智能大师道:“你既然没有异议,那老衲回去跟林施主言明。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往往自身容易摇摆不定,我们都没有放弃,只希望你自己也要坚持不要放弃。”星辰道:“谢大师开解。”

狐族议事大厅。

一个老人走上前来,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捧着一堆长长的手卷颤颤巍巍地读道:“天地灵气,尽聚我族,天下万福,皆就我主。一代妖狐……”玉无颜不耐烦地打断道:“说重点。”“是,”那老人三魂吓走了两个,“数字统计已经出来了,法术界那边留下尸体二十三具,皆是我主洪天之功,神威盖世。这二十三具尸体残缺不全者有四,手脚撕裂者有五……”“来人!拉出去打二十大板!”玉无颜忍无可忍。新任命的长老见势不妙,赶紧上前道:“狐族死伤惨重,有将近千人,一半是被浓雾的毒气所杀。现在精壮者不过几百人而已了,没有足够的人力出去搜寻星辰的下落,还请我主明示该怎么办。”

坐在大毛垫子上的玉无颜再也没有了那番飞扬自信的神采,现在的他,面色阴郁,无精打采,很多时候几欲睡去。他睁开惺忪的双眼,看了一眼屏气静息的属下,有气无力道:“两次必死的追杀,他们都逃过了。难道世上真的有所谓的天命?”“我主万勿灰心!”底下立即齐刷刷地跪倒了一大片。玉无颜若有所思道:“有天命也罢,没天命也罢。逆天这条路还是要走下去的,我本来就是个逆天的存在,不走下去,连我自己也没有了生路。都下去吧,好好查探,知道消息再通知我。”说完疲倦地闭上双眼。“是。”众人不敢相强,都退下了。

玉无颜一人独自蜷缩在那张空荡的大皮坐缛上,往日雄伟挺立的长身如今看起来却像是一个刚出生满月的婴儿。他慢慢地放开右手,只见手心里面躺着一个色泽圆润的红色玛瑙,隐隐地透出五彩的光华,熠熠夺目。玉无颜注视着那玛瑙轻轻地叹口气道:“燕子,我累了。我想去看星星,看月亮,你陪我去吧。”说完,将玛瑙放在脸庞上闭上眼轻轻地揉搓。玛瑙折射出一圈柔和的光圈,冰冷的气息紧紧地覆盖在那热热的脸上。

“这样把嘴角弯起来,就是笑,人类在开心的时候就会笑的。把嘴望下一撇,这样,对了,就是这样,就是不高兴了,苦恼了。”看着林鸢茵认真地一板一眼地纠正星辰脸上的面部表情,远远站着的杨淙很想笑,却笑不出来。“这样有用吗?”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杨淙回过头去,原来是吴刚英。杨淙关切地看着他苍白的脸颊还有那身心俱疲的神态道:“你师父安葬好了吗?你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吴刚英疲倦地摇摇头道:“不了,那边也很吵。师父的骨灰我随身带着,等妖狐之事完了就回落迦山下地安葬。也没别的想法,给他诵经三十日,希望佛主能原谅他的一时糊涂。现在我们的人伤势也很惨重,有个弟子脚断了,一直在那里哀嚎,又没有药救治,还有普陀山的弟子为他们死区的同门路祭,也是凄惨一片,我看不过眼,只好出来找个清静了。”

杨淙点头叹息道:“绝磐真的给我们带来了太多的灾难。这事完了,也不知道最后会有几人能活下来,反正,姐姐的仇既然报了,我是生无可恋了。”吴刚英道:“我也是。”两人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杨淙才勉强打起精神道:“你看他们小俩口,折腾一个下午了,也不知道星辰最终能不能体会悲的含义,流出真正的眼泪。”吴刚英道:“我相信他心中早就明白喜怒哀乐的含义了,否则一个尸泥造就的怪物怎么会对林鸢茵产生感情?而且,如果心中不悲痛,他就不会奇迹般地苏醒助我们逃过一劫了。只是迈不过去以达天听这道门槛。流泪也罢,不流泪也罢,这个世界上会流泪的怪物多得是呢。我以前只是觉得星辰似乎很喜欢装酷,在那里老是面无表情的,现在想来是我错怪了他。他不是生灵,根本不明白这些表情的含义,又怎么会自如地呈现这些神态呢?”

“那你呢?”杨淙听吴刚英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堆别人的话,忍不住问道,“打算怎么办?你若这样死了,不仅辜负了你师父,也辜负了落迦山。”吴刚英沉默了片刻,答道:“其实我在师父的墓前想了很久,我生性驽钝,但是在我身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也想通了一点。师父为什么一意孤行一错再错?他不是个容易受利益诱惑的人,之所以被绝磐迷惑,多半还是为了我,为了落迦山。说到底还是门派之见,如果没有门派的界限,如果没有攀比的纷争,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看智能大师,虽然是五台的方丈,可是心系的不是五台,而是整个法术界,虽入此门,不为所限。我的修为达不到他那个样子,如果继续留在落迦山,我害怕我将来也会做出跟师父一样的事情来。法术界需要的,不是多少年的基业,不是多少个门派,而是有没有守护苍生、维系安宁的精魄,没有这个,哪怕几万个门派都是不管用的。”

杨淙终于听出了吴刚英话中有话:“你想放弃落迦山?那佛家第一弟子怎么不办?这可是师父临死前最希望你做的一件事情,你不会连他最后的遗愿都想放弃吧?”吴刚英道:“你不用劝我了。落迦山在这个世上有没有,存在不存在,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重要的是人。佛家第一弟子是个虚名,我既然已经决意退出法术界,过普通的生活,又怎么会在乎这些名堂呢?少一个门派,就少一点纷争,就让落迦山安宁地湮没在世人的记忆中好了,这样还可以为它保存最后一份体面。这种轰轰烈烈的生活我厌烦了,我想平静地、安详地体验生活,最后没有人知道我是吴刚英。”杨淙心下觉得凄惨,却是无话可劝,只得转头过去,继续看林鸢茵和星辰的教学。

“我还是觉得一点进展都没有。”星辰不由叹了一口七。“别放弃,星辰。”林鸢茵道,“我最害怕的不是死亡,反而是你的沮丧。你知道吗,星辰?在我们最昏暗最绝望的时光里,我们仍然能够互相扶持着走出来,他们都说多亏了我,可是不知道我却是多亏了你。每次我绝望的时候,我就想起你来。在查探第九间课室的时候,我畏缩过好多次,可是每次你都不容分辨地前行,坚决而不留退路,所以我们才能查探出那个秘密,帮杨淙了结心愿。为什么在我们心意相知的今天,你反而没有了当初那份自信和从容了呢?”星辰道:“那不一样。第九间课室是在我掌控范围内的东西,而且它只是个死物,但是今天,关心则乱……”

林鸢茵打断道:“不,你自信是因为你一直坚定地相信第九间课室的谜底必将出现,而你现在还是在回避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是没能下定足够的决心去走这条执手偕老的路。我不怪你,表面上看来你是我们当中最镇定沉稳的人,可是我知道你比我们承受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压力,你只是坚持着自己不要倒下去,因为你一旦倒下去了,这个最后的抗争队伍也就失去了所有的胜算了。所以,我不能强求你倾注所有的精力在这段感情上。但是,星辰,有一点你是不会否认的,那就是你喜欢我,对吗?”不等星辰回答,林鸢茵踮去脚来,在他温软的嘴唇上轻轻一吻,“我始终觉得,爱是比喜怒哀乐不知高级了多少倍的情感,你既然有爱,那其他的就不是什么海市蜃楼空中楼阁。我们一路生死相随,我是不甘愿最后关头就这样的放弃,难道你甘愿吗?所以,星辰,我们做个约定吧,要一直试下去。我要是死了,就轮回之后再来找你,再试,千年万年,总有感动上天的一天。”说着,翘起了小拇指,看着星辰疑惑的眼神,笑道:“人类喜欢约定,就像是一个双方的承诺,当两个人的小拇指紧紧地钩在一起的时候,就表示这个约定成立了,以后两个人都要互相遵守这个约定,不能随便背叛它,否则要接受到惩罚的哦。来,把你的小拇指伸出来。”

两个拇指紧紧地钩在了一起。“滴答”,一个冰凉的物体掉落在他们的指身上,随即沁入了指缝,顺着指腹又缓慢地流下,带来一阵寒冷的战栗。“下雨了。”星辰仰头看着天,这样说道。

“哐”,从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天的爆炸声,随即看到一圈圈金光涟漪般地散开。林鸢茵惊诧道:“怎么回事?难道是狐族追上来了?”星辰道:“不,这是紫金钵的金光。紫金钵好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快回去。”两人回到大营,只见智能大师团团转也在找他们俩。智能大师一见星辰就道:“阿弥陀佛,你可回来了。紫金钵发怒了。”星辰诧异道:“发怒什么?周围并无妖气啊。”智能大师道:“不知道绝磐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这边已经伤了好几个人,我不敢过去,只是叫人找你,把其他人都疏远到远远的地方去了。”星辰忙抽身往他自己的房间走去。林鸢茵也要跟去,却被智能大师拉住了,“你去不得,那里全是冥界的气息。”

过了好大一会儿,紫金钵的光芒才渐渐消去,不在嗡鸣。智能大师道:“绝磐终于安静下来了。”正说着,星辰也走了出来,但是脸上的神色却颇为凝重忧虑。两人忙围上前去:“绝磐怎么了?”星辰道:“情况有点不乐观,自靖河血难以来,绝磐估计是吸收了太多的戾气和冤气,现在力量大长,本身的镜体貌似有点容不下这般巨大的能量。能量蠢蠢欲动,老是想冲破镜体的束缚,我刚才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它,若再用它大开杀戒几次,恐怕绝磐就要爆裂了。”

“爆裂?”林鸢茵还是第一次听到宝物有这种概念,“绝磐是冥界之宝,怎么会轻易爆裂?”星辰道:“绝磐正因为是冥界之宝,所以它的实物是根据容纳冥界力量来设计的。绝磐吞噬赤斗荷之后,力量翻了几近一倍,镜体本就开始不堪重负了,又加上三界几番争夺,几番厮杀,吸收冤魂的它力量不停增长。现在的绝磐,不仅本身野性非常,而且暴躁易怒,不是个好控制的东西了。要是落到玉无颜手中,后果不堪设想。”智能大师变色道:“不要说落到玉无颜手中,就是在我们手中爆裂了,这股可怕的能量要是冲出来,也一样可以毁灭整个天下!到时尸横遍野,无一生还还只怕都是小事,毁山填海也未可知,真是要把真个陆界彻底给毁了!”一听这么严重,林鸢茵也着急了:“那怎么办?现在我们还可以靠星辰,以后如果……”说到这里,她突然住口不说了,但是另外两个人都明白后半句话什么意思。如果星辰真的转变为人类,丧失了所有法力,那就再有没人可以控制得了绝磐了。

智能大师沉吟片刻道:“不行,要毁掉!不能让绝磐留在人世上,这里陆界的结界本来就对绝磐有刺激,既然原本就是冥界的东西,那就归还给冥界好了。”星辰道:“归还给冥界?怎么归还?”智能大师道:“这就要靠你了。我们都是凡人的身躯,即便是老衲,虽然能借着紫金钵勉强下去冥界,但是也只能待一小会儿,只有你能自由地来往于两界。待与妖狐决战完之后,你持绝磐下去见冥界使者,亲自归还给他。”星辰道:“万一我也死了呢?”林鸢茵失色道:“不可能!你别乱说,养好伤之后,你有绝磐帮忙,玉无颜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智能大师点头道:“没错,只要这段时间我们躲避得当,不被妖狐发现追杀,待你养好伤,我们就算赢了这场硬战。”

星辰道:“还有一个问题,我怎么下去冥界?我可不能强行突破两界结界下去的。”林鸢茵奇怪道:“咦?你以前不是下去冥界看望过老长老吗?那时候你怎么下去的?”星辰道:“那是因为狐族的地盘里有一个直通冥界的出口,但那个地方是狐族修炼而成的。只有佩戴了月牙宝石的妖狐才能下去。现在我额头上的那颗宝石也不知道给他们毁了没有。”智能大师笑道:“这个不是问题,其实那地方并非狐族修炼而成,只不过是他们给这个地方加持了结界,限制只有妖狐才能进入而已。追溯到四界之战之后,当时冥界和陆界也并没有完全封死两界,虽然留了一块地方以备战斗使用,但是我们的先祖也考虑到说不定以后两界和平往来呢,于是特地留了几个通道供大家联系出入。为了公平期间,给妖界留了一个,给我们人类也留了一个通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通道无论怎么辗转流传,始终掌握在其中一个门派的手里,好不让他人滥用。刚好各门派的掌门都在那里,我们只需要过去问问就知道了。”

三人于是一起来到了众人疏散的地方,大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在议论纷纷,智能大师进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讲了一遍。得知绝磐将会给天下造成这么大的冲击,人人都开始后怕起来。玉清师太首先道:“我这边没有什么通道。”天机道长也说没有,龙虎山掌门也说没有,九华山也说没有,一时间,所有人说了个遍,没一个有的。林鸢茵道:“这里没有来的就只有青城山和娥嵋山了,必是在这两处。”智能大师道:“大家先别急,这个通道极其隐秘,恐怕掌门们也未尽知。我在这里念一首诗,看看大家有没有印象。”说着,念道:

窥破生死无公义,

勘透存亡有情理。

别若沧海尽散去,

留待香茗夜抚琴。

话音刚落,吴刚英已经大惊失色道:“大师怎么知道我们后山石碑上的诗句?”智能大师、星辰和林鸢茵异口同声叫道:“原来在落迦山那里。”吴刚英道:“不可能吧?那绝对不是什么通道,就是一个我们平时练习的小平台,周围连个洞都没有。师父也从来没有说起过。”智能大师道:“错不了,这首诗就是当初我们的先祖所书,用以提示通道所在处的。我猜,你们那石碑必定年月古老,而且你们门派有死规,不能动这后山对不对?”吴刚英只得点头。智能大师道:“那就是了。当时为谨慎起见,记载诗的书放在了另外的地方,辗转到了五台,我看见过,也没空去理会到底是哪里,想不到是在落迦山。既然地点已经确定,我们即可启程前往落迦山。”吴刚英急道:“总要留下绝磐跟妖狐决战吧?这么快还给冥界?”智能大师道:“我们在落迦山等妖狐来就是了。这样万一绝磐爆裂,星辰还有时间下去冥界。”

待众人渐渐走散之后,杨淙才问吴刚英道:“你怎么这么沮丧?回去落迦山看看有什么不好,你也好久没回去了。”吴刚英无精打采道:“回去能做什么?这个世上即将没有落迦山门派的存在了。而且现在的落迦山破败不堪,触景伤情啊。”想到自己的师父空明大师惨死,不由又黯然神伤,疲累地靠在墙上,眼中隐隐有泪光泛出。杨淙也不好安慰,叹息一声,看向门外:“下雨了呢。”

为了防止目标太大,被狐族发现,智能大师前思后想后,决定让普陀山等门派的掌门和弟子各自回山门,一来可以迷惑狐族,二来可以早日重整门派,为将来的大劫做准备,三来星辰伤势恢复之后,依靠绝磐打败玉无颜已经不是难事。这样只留下最初的五人小队西行去落迦山——让禅月大师回五台去了。本想让杨淙也跟着去五台山,但是她坚决不肯,想着她一直跟随林鸢茵和星辰过来,妖狐也对她恨得牙痒痒的,智能大师只好允许了。计议已定,智能大师对众掌门道:“请各位同门赶紧回去,早做准备,特别是要强加俗家弟子的训练,好迎接佛家道家第一弟子的比赛。”

龙虎山掌门心灰意冷道:“何苦呢?经过绝磐这一战,大家都元气大伤,普陀几近被灭门,终南也死得差不多了,我们这些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还搞比赛做什么?不如缓几年再说。”他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的响应。智能大师一看急了,忙道:“缓不得!大劫几年后就会降临,如果不及时产生道家佛家第一弟子,无法应运化劫。此事万万不可大意!本来时间就紧,更加要紧锣密鼓而行才是,否则几年之后,大劫之下,法术界将荡然无存。”

众掌门不是第一次听智能大师说这个劫数了,玉清师太好奇道:“究竟几年后的大劫是什么?难道会比这次妖狐的浩劫还要大吗?”智能大师道:“此次之劫是苍生大劫,不是法术界大劫。几年后的劫数是法术界该还的孽债,逃不掉的。”说到这里,不由神伤,低低地道,“大家知道,法术界也做过不少的错事……”众人无言,的确,比如这次跟着一起抢绝磐。天机道长道:“大师能不能明言到底是什么劫数啊?”智能大师道:“时机未到,若泄露天机,恐怕我们连最后一分胜算都没有了。那个劫数当要耗尽五台所有精气了,以后法术界的劫数就要仰赖终南山了。”天机道长瞠目结舌道:“这……有这么严重吗?”智能大师微微一笑:“五百年的灵慧,尽集一人。五百年后,五台才会再出人才。”说着,不由徐徐念道,“天生异象,观音伶仃。”声音凄惨之至,众人面面相觑,都纷纷在心中暗暗猜想是什么意思啊。

“外面下雨了。”智能大师平静地说道。屋顶上传来“沙沙”的雨点敲打的声音。

五人小分队跟大部队分道扬镳之后,再次行走千里。只是这次跟千里逃奔显然不能同日而语,回想起以前狼狈不堪的日子,回想起那段黑暗到几乎绝望的日子,智能大师也不禁唏嘘不已,除了绝磐的爆裂,星辰进展缓慢也是让众人忧心不已的事情。星辰似乎一直还是不懂得表达悲伤的含义,虽然众人感知到他已经学会了悲伤,可是流不出眼泪来始终不会得到上天的承认。

“杨淙……”林鸢茵苍白的脸突然出现在门后,把正准备要做饭的杨淙吓了一大跳:“呀,你气色怎么这么不好?还不快去休息一下?”林鸢茵道:“杨淙,我有话跟你说。”杨淙道:“什么话?”林鸢茵道:“星辰一直进展缓慢,无论怎么催怎么焦急,他还是学不会太多的面部表情,可是我能感觉得到,他心理很悲伤,就是流不出泪……”说到这里,林鸢茵哽咽了。杨淙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杨淙,”林鸢茵一把扯住她的袖子,“智能大师有没有说我的寿命还剩下多少天?”杨淙吓了一跳:“没说过,你别那么悲观,哪到用天来衡量的地步了。既然有希望,慢慢地教就是了。我相信星辰一定会懂的。再说流泪是由心而发,教不会的,假以时日,总能感化的。”

林鸢茵摇摇头,有气无力地道:“大师虽然没有说,但是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不过了。这几天都睡不下觉,也吃不下什么饭,全身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无力,头经常发晕,看东西都是重影,也总想不来什么。今天吐了三次,我估计又快要中毒了。”杨淙吓道:“你这么严重的情况为什么不早点跟我们说?强自撑着有什么意思呢?”林鸢茵道:“我撑着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他。虽然我不肯明说,但是看着我倦怠的面容,他那么聪明的人,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呢?所以这两天,他也在有意无意地远着我。我知道他心理愧疚,只有我多陪陪他才能缓解,可是身体实在撑不住,再说我也不能不顾一切,我还要留着命跟他过完一辈子的。”说着,早忍不住流下泪来。这一来,把杨淙也给惹哭了:“你要我做什么?只管说,我照做就是了。”

林鸢茵柔和地一笑:“我知道,这个请求会显得我狼心狗肺,可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真的没有别人可求了。”说着,竟然跪在地上。杨淙大吃一惊,赶紧扶起来道:“别这样。你知道的,什么忙我都会帮你的。”林鸢茵道:“我现在不得不暂时疏远星辰,可是不能没人教他,时间所剩下不多了。而且没人陪他说话,他会寂寞的。吴刚英的师父刚刚死了,心情不好,再说也没两个大男人教流泪的道理,因此只能摆脱你了。我知道,这个请求很没有良心,因为你也会中尸毒,你也会损伤元气,减少自己的寿命,可是……”“不要再说了。”杨淙掩住她的嘴,哭道,“我帮,我帮!从姐姐的仇报完之后开始,我就已经不在乎这世间的一切了。”

“太好了,那就真的太感谢你了。”林鸢茵疲倦地一笑,把眼睛闭上稍微养了会儿神,又睁开眼来炯炯有神地看着杨淙,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相称的红晕,“我还记得那时……你问我懂得爱是什么……我现在懂啦。”说着,羞怯地低下头去抿嘴一笑,完全没有了那种平素飒爽的风姿。但是杨淙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付出生命代价的爱,如果,我是说如果,星辰他最终还是学不会怎么办?”林鸢茵道:“我跟他有过约定,我会再世轮回为人,接着教,教他千世万世,他总能学会的。我林鸢茵生生世世都只做他一个的妻子吧。”说着,突然咳嗽起来,杨淙忙帮她拍着,只听“哇”的一声,林鸢茵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全部倾泻在杨淙的手掌上。

林鸢茵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没克制住,你赶紧洗洗吧。”杨淙却像一个被雷惊的孩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道:“你……你怎么还会吐血?!”林鸢茵淡然道:“一直都有的,都一个星期了,没事的。”杨淙“刷”的一下立起身来,浑身寒毛倒立:“怎么会没关系?!我没想到你的身体虚弱到这种地步,你为什么不告诉智能大师?不行,我要赶紧找他去。”“杨淙!”林鸢茵死死地拉住她,“智能大师如果有办法,早就救我了。他也束手无策了。他们现在正在为妖狐和绝磐的事情烦心,你不要再去打扰他们了。我自己一个人也不觉得太难受,或许慢慢地就好了。”

杨淙早忍不住泪流满面:“可是如果好不了怎么办?我负不起这个责。”林鸢茵道:“其实很多东西我明白,只是你们不愿意跟我明说而已。就算我不再中尸毒,我也没几天好活的了。我这是思虑过度,大伤精元,除非我斩断所有的情思,六亲不认,这病或者才能好。但是我哪里做得到这样?”杨淙颤声道:“你根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心对不对?你根本就没想着活对不对?”林鸢茵浅浅一笑:“反正星辰不会老的,我可以轮回,变成人。”杨淙忍不住道:“你会再中尸毒,再死。”林鸢茵执著道:“那就再轮回,再找他。”杨淙道:“你下世不一定是人。”林鸢茵道:“变成猪也去找他。”杨淙道:“为这相聚的几年,你宁愿等上二十年,等上一个轮回?”林鸢茵默然,半晌道:“是。所以,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好吗?”杨淙转过身去,喃喃地道:“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智能大师和吴刚英已经坐在桌边了,星辰是不吃饭的,站立着靠在墙壁上。见杨淙和林鸢茵姗姗来迟,向来不多话的星辰难得地开口道:“怎么来这么迟?在搞什么名堂?”林鸢茵啐道:“呸!你又不吃饭,这么急做什么?”吴刚英道:“大姐,他不吃饭我要吃发,你们磨磨蹭蹭的,是想饿死我和大师吗?”智能大师道:“饭来了就好。说实在的,以前都是啃干粮,今天能有饭吃真的是恍如隔世。”

杨淙把碗筷摆好,饭菜也一一端了上来,这个工作平素是林鸢茵跟杨淙一起做的。但是今天林鸢茵只是端端正正地也跟着坐在桌子旁边微笑着看着杨淙忙活。吴刚英忍不住看了林鸢茵两眼道:“你坐在这里不觉得脸上有一点发烧吗?”林鸢茵道:“发烧什么?你都没发烧,我为什么要发烧?你个大老爷们,不做饭也就算了,还好意思说我?”一句话说得吴刚应哭笑不得,只好起来帮忙去了。林鸢茵一抬眼刚好碰上星辰盯着她的眼神,那黑得不见底的眸子似乎要看穿到她的心里去了。心虚的林鸢茵赶忙掉头去跟智能大师说笑,星辰眉头微微一皱。

一时间,饭菜已经摆好,众人开始吃饭。吴刚英早饿坏了,也不管什么菜,夹了一大筷和着饭就是狼吞虎咽,惹得林鸢茵笑他:“那不是人的吃法,是畜生的是法。”吴刚英叫道:“少来!你又想说我像猪,我能吃得下你们做的饭已经是你们的荣幸了”林鸢茵怒道:“什么叫能吃下就已经是荣幸了?”“你怎么不吃?”星辰突然插嘴道。林鸢茵顿时没了那嚣张的气焰:“谁……谁说我不吃?我这不就吃来着。”林鸢茵夹起一小团饭,塞进嘴里,艰难地咀嚼并吞咽着。她吃的极慢,虽然拼命地吞,但就是吞不下去,嘴里浓重的血腥味让吞咽变得更加困难。吴刚英诧异道:“有没有这么夸张?虽然做得不怎么样,但是也不至于太难吃啊。”林鸢茵辩解道:“我有说难吃么?你没听过医生说吗,细嚼慢咽对身体有好处。对不,杨淙?”杨淙点点头,随后赶紧别过头去,大滴大滴的热泪滚滚落在同样滚烫的饭里,和着一起进了嘴干巴,快速吞下去,根本尝不出是什么滋味。

智能大师闭上双眼,低低叹息一声,没有动眼前的饭菜。吴刚英奇怪地道:“怎么了?感觉今天气氛怪怪的。”星辰转头看着窗外,淡淡地说道:“外面一直在下雨。”

晚饭过后,林鸢茵见星辰已经起了疑心,不得不强自挣扎着起身,帮忙杨淙收拾。知情的杨淙找了个借口道:“对了,那里还有一点剩菜,你帮我去倒了吧。”随即使颜色让她躲厨房里休息。吴刚英找借宿人家闲聊去了,只剩下粒米未进的智能大师和一直倚墙的星辰。杨淙不敢正对智能大师的眼神,低头道:“大师不吃一点吗?”智能大师语带双关道:“人命关天,如何吃得下?”杨淙一听更慌了,只怕给星辰听见,忙忙地收拾了碗筷走了。星辰看着她急匆匆的身影,眼神中掠过一丝落寞,道:“大师,我想出去走走。”智能大师道:“好,小心别给发现了。”

见星辰没有跟过来查探,杨淙不由松了一口气:“总算隐瞒过去了,可是,还能骗多少次呢?鸢茵,你现在的身体越来越差,下次你可能根本没有力气再坐在桌边了,那时总会发现的。”林鸢茵凄然一笑:“不用等下次了。”杨淙诧异道:“什么意思?”林鸢茵道:“我想星辰可能已经看出来了,从来寡言少语的他今天说了三句话,已经是很破天荒了。”杨淙道:“不可能的,他如果看出来了,还不跳起来了?你看他连一句问过你的话都没有。”林鸢茵缓缓道:“他是装作没事的。有时候,爱情就是两个人互相装傻。我知道,他心里很难过。”说完这句话,两行清泪刷地下来了,“他是一直想保护我的,谁知到头来却成为害死我的元凶,这个包袱我担心他千世万世都摆不脱。杨淙,我一直都很相信奇迹,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我动摇了……”杨淙什么都没有说,上前紧紧地抱住林鸢茵。林鸢茵笑着,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然后,突然地,两个人哭成一团。

雨越下夜大了,细微的雨线变成了凶猛的雨刀,风呼呼地助兴地刮着,在这深秋的夜晚,却仿若冷动时候的寒衣,沁入毛孔,瞬间半身冰凉,肌肤麻木。头发丝几乎全贴着头顶,流水不断地冲击着脸庞的弧线,星辰已经记不清他在这块石头坐了多久,只记得那红红的夕阳已经落下去好久了,天上没有月亮,只有一片一片黑压压的乌云,肆意地狂笑着张牙舞爪。良久,星辰才低低叹息了一声道:“空对月影雨滂沱,这个夜晚不适合祭奠亡人。”背后传来一个同样忧郁而清澈的男声:“寂望苍天情萧条,这个夜晚同样不适合感伤佳人。”在星辰的深厚,有一株枝干歪曲、盘跟错节的大树,从树上跃下一人,纵然神伤黯然,但是风姿依旧,赫然竟是妖狐玉无颜!

“你等我很久了吗?”玉无颜看上去仍旧无精打采。星辰静静地道:“是。”玉无颜道:“你不怕我杀你?”星辰道:“你身上没有杀气。”玉无颜自嘲地笑一下:“真是个讽刺,最了解我的人居然是我的敌人。”说着,来到星辰的旁边道,“我能坐下吗?”星辰道:“随便。”玉无颜抱膝坐了下来,与星辰一起默然地看着远方出神。雨点很快打湿了他的身体,还有他那漂亮的银色的长发,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直寂静得令人可怕。

半晌,星辰才开口道:“在东北角。”玉无颜道:“什么?”星辰道:“她的墓,在村子的东北角。”玉无颜道:“我知道。”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这次是玉无颜先开口,“三天。她还有三天的命,如果不中尸毒。”星辰道:“我知道。”玉无颜道:“看来你们的试验并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星辰道:“那原本就是一个神话传说。”“好歹有个传说。”玉无颜勉强笑了一下,“听过天仙配这个故事吗?牛郎织女最终还能隔着银河久久地重聚一下,他们有孩子,有家庭,可是我连过去都没有,更不用说现在了。”

星辰道:“做妖狐很累吧?”玉无颜道:“你怎么知道?”星辰道:“我坐过你那个位置,长满了刺,不好坐。”玉无颜道:“岂止不好坐。牵扯了太多两界的恩怨,沉重得几吨石头都比不过。”星辰道:“累了为什么不想停手?”“停手?”玉无颜突然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很好看,尽管那笑容有点像苦笑,“你坐这个位置的时候,可曾试过停手?靖河血难之后,我就再也不能停手了。”星辰道:“如果,能让你再选择一次,你还会选择离开她吗?”玉无颜道:“我会选择不是妖狐,你呢?”这一次,星辰沉默了好久,才道:“我会选择不再认识她。”

玉无颜站起来道:“看来你已经立定主意了。黎明前的黑暗已经过去了,你知道的,做出决定前的那些日子最是煎熬,像有虫子在撕咬你的心,不觉得痛,却有剥落的感觉。你的伤势好多了吗?”星辰道:“好得差不多了。两天后决战吧。”玉无颜道:“行,我明天就通知狐族,这场战斗也该快点结束了。她抱住我的时候让你杀我,你没有出全力,是吗?”星辰闭上眼睛道:“我不想玷污你们之间的感情。”玉无颜无声地笑了一下:“只是这样吗?”星辰轻得不能再轻地叹息了一声:“我不想杀你。毕竟,你是在这个世上跟我唯一同类的人。”

“我常想,如果我不是妖狐,你不是做出来的代替品,我们或许可以成为生死之交。可是,那样的我们,也许就没有了今天这分惊心动魄的豪情。常人看我们,总觉得风光无比,高高在上,如何能体会妖人两界都不容的凄凉?”玉无颜的脚底“沙沙”地磨着地面,“我跟你,不过都是狐族的一个棋子而已。只是,我走得比你远,我走得比你凄凉。靖河血难,多么震悚的字眼,我为狐族赢得了无限的荣光,可是我自己,却成了靖河血难血债的唯一背负者。真是有功大家分,有过自己扛,这就是妖狐的宿命。厉届哪个妖狐不是被群起而攻之惨死的呢?从这点来说,你比我幸福。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她。燕子死的那天,我原本恨你到极致,可是我的心也伤到极致。我一开始想不通燕子为什么非要杀我不可,我想了很久,想狐族,想我们两个,想她,终于想明白了。她杀我是为了救我,我比她更可怜。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把握不了,狐族造我出来的第一天,我就被强大的舆论包围,要毁灭人世,要重掌天下,在权欲中,我迷失了自己,放弃了自己该有的东西,直到我遇到了她。她挽救了沦落的我,让我明白这世间还有温暖和留恋的东西,可是我是妖狐,我是六亲不认的妖狐,我是必须要负起狐族天下的妖狐,就算我实力无所匹敌,计算我聪慧超越前人,还不只是上天的棋子,不能违天,不能逆天,只能走妖狐的宿命之路。拥有绝世的能力,却不能改变这眼前的命运,这种痛苦,你跟我一样都感觉到了吧?”两行清澈的溪流从那坚毅得让天下畏惧的面庞上轻轻地缓缓地滑落,那是从来没有过的宣泄和忧伤,那是绝不能让族人看到的软弱和痛苦,“你一定很想流泪。可是,说实在的,流泪的感觉很不好。真的。”

“如果我死了,”星辰睁开眼睛道:“帮我好好照顾她。”玉无颜道:“如果我死了,把我跟她葬在一起。”两人的嘴角同时泛起一丝简直不能称之为笑容的笑。“两天后见。”玉无颜色的身影轻轻一晃,已经消失在夜色中。星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低低地道:“这双手,同时杀掉了同类和相爱的人。天命真的不可违吗?”

倾盆大雨像怒吼的雄师扑了过来,劈头盖脸打得人睁不开眼睛,衣服已经完全地贴在了身上,湿漉漉的下面,是深入骨髓的寒冷,像抽筋般将温暖撕撕剥离,直至完全冰凉如同一座雪山。

雨整整下了一夜……

星辰回来之后,并未向任何人提起过玉无颜的事情。智能大师显得心事重重,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静坐,也不出来跟其他人打招呼。吴刚英还在跟借宿的人家闲聊,从秦始皇已经聊到了近代。林鸢茵早就不见影了,反倒是杨淙跑了出来:“星辰,你回来了?”星辰道:“看起来你有事找我。”杨淙讪笑道:“哪有什么事?不过找你聊聊天。”话一出口,杨淙只觉僵硬无比,向来不善于转圜的她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星辰看了她一眼,话中有话道:“恐怕不止是你本人想聊而已。说吧,你想跟我聊什么?”

杨淙松了一口气道:“聊聊你的进展,最近有点感觉没有?哪怕眼睛感觉有点潮湿也好。”星辰稳稳地摇了摇头:“没有任何进展。”杨淙道:“你估计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是林鸢茵她教的不好吗?”星辰道:“她教的没有问题,我也没有问题,所有环节都没有问题。”杨淙忍不住道:“那怎么会一点进展都没有?”星辰道:“你们在听智能大师描绘那个希望的时候,难道都没有听清他第一句话?他说,那是一个记载在古籍上的神话,连观世音都出来了。既然是神话,哪怕所有环节都完美,实现不了也是正常的。”杨淙道:“可是堕落的女娲不也曾经只是神话?”星辰道:“问题就是这个,你永远不知道,哪个神话可能成为现实,哪个永远都不会。”

杨淙担心地道:“星辰,你已经打算放弃了是吗?可是林鸢茵怎么办?你怎么办?你们两个怎么办?那么艰难才走现在这一步,就这样放手了吗?”星辰默不作声,半晌,转了个话题道:“杨淙,你知道什么样的爱情才是幸福的?”杨淙努力想象道:“幸福的爱情……应该是两个人都心意相通,互相把对方当成最重要的人,都快乐,然后……”说到这里,杨淙觉得说不下去了,“爱情这个东西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描绘出来的,反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你应该已经体会到了,不是吗?”星辰道:“你说,都快乐,那如果维持爱情的延续,必然会使一个人长久地痛苦,这样的爱情会是幸福的吗?”杨淙登时语塞,半天才反应过来?:“可是如果不维系爱情,痛苦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双方!”星辰道:“所以为了维系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就在这个时候,杨淙终于见到了林鸢茵一直念念不忘时常跟她提起的星辰眸子里闪过的一丝蓝光,“不,杨淙,还有第三条路!”

“咔嚓”一声,手里的佛珠已经再次崩断,那些圆润的佛珠像是弹弓上的丸子,拼命地蹦出来,弹跳在墙上、桌子上和地上,发出“叮叮”清脆的响声,像碎玉落盘,煞是好看。但是智能大师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他拾起最近的一颗佛珠,长长地叹息一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星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天命既不可违,大师何必还苦苦相强?”智能大师睁开了眼道:“你回来了?虽说天命不可违,但为人师父,焉有不疼爱自己徒弟的?老衲痛心,虽百般努力,终究猜不透这天机。”星辰道:“法术界大劫原本一百多年前就已经确定,既然是大劫,没有不牺牲的道理。你们佛家弟子,生死早已托付苍生,能为苍生而死,是功德,大师应该放宽心才是。”

智能大师道:“话是这么说,但是说实在的,这场劫数来势汹汹,声势浩大,能不能化解,老衲心中实在没有把握。怕就怕人都死光了,还是不能挽回败局。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再加上这次一哄而上抢绝磐,更是加深罪过。这些话我只能放在心里,半反不敢跟他们说。越是憋闷,心中倒越是痛苦。”说着,突然看了星辰一眼道:“你们决定什么时候决战了?”星辰有点诧异:“你看见他了?”转眼就明白了,“对了,你有紫金钵,他虽无杀气,但是有妖气,紫金钵必然示警。没错,两天后决战。他也累了,我也累了,想尽快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战斗。我们两个其中一个不死,这天道究竟没法恢复正常。”

智能大师道:“你与玉无颜都是绝世稀才,不知道几千年的灵气聚集才出这么个人物,只可惜你们同时存在,而玉无颜又错入魔道,同为天地所不容。同类相惜本是常理,如果没有人类和狐族这层因素,相信你和他必然是互为生死之交,也不知道能为这天下守护多少年的安宁。唉,可惜啊,仇恨误人,人心误天,虽然知晓仇恨的可怕,可是人还是会想去仇恨。很多纷争都是我们自己弄出来的,还不如冥界和神界,安安宁宁的,反而更好。”星辰忖度着他话里有话,答道:“大师只管放心,惺惺相惜是一回事,决战又是另一回事。我们都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不能回头,所以只能拼出个生死。”

智能大师道:“看来你已经下定主意了?”星辰道:“没错,我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的了。”智能大师道:“不……我是说那件事。”星辰眉头微微一紧,没有说话。智能大师道:“对于我的方法没能帮到你,我很抱歉。你们的事情也是我一路看过来的,任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辛酸。你既然已经立定主意,我也不好说什么了,但是走出去的路没有回头,请你再三思吧。”星辰道:“这未必是最好的办法,可是也不是最差的办法。鸢茵为我付出太多,我实在不想她再有不测。”智能大师道:“若是如此,老衲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星辰道:“天命难违,只怕我也未必能扭转乾坤。”智能大师道:“你也同样悟破天机,老衲不求你能够渡化危机,只是将来若有机缘,希望为居中人指点迷津,早日了结劫数。”星辰道:“我明白了。大师对我有恩,这点我自然不会推辞,就怕我未必能等到那一天了。五台为苍生着想,得道甚多,福气深重,应该不至于撑不过去。只是观音伶仃,那是必然的结果了,恐怕违逆不了。”智能大师长叹一声,眼中依稀有泪光闪动:“那是各人的命,也只得随天去罢了。其实我们这样做已经是逆天了……”

“星辰果然是想放弃。”杨淙无奈地把她跟星辰一番云里雾里的对话原原本本转述给林鸢茵听了。“他后来去智能大师那儿了,我跟踪过去听了一阵,只听到说什么两天后,然后两人就刻意压低了声音,什么都听不到了。我怕被发现,就先回来了。”林鸢茵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半晌一言不发。杨淙道:“你别灰心,既然你打算生生世世轮回都要跟他在一起,那就坚定地做下去吧。”林鸢茵摇摇头,眼里满是忧虑:“不,杨淙,星辰很少这样,他只有要做重大决定的时候才会这样不断转移话题地跟人聊天。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我们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这个人果敢勇决,做事向来不留后路,真要做了什么决计无法挽回的!”杨淙道:“你估计他会做什么?”林鸢茵脸色苍白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不详的预感……两天后……”

远处,一个闷雷狠狠地劈破了棉棉的雨夜,惨白的月光露出了一小边脸庞,无神地望着下面的灯火。

“雨一直在下。”林鸢茵疲倦地合上了双眼,在她的身边,静静地躺着那个发黄的铜牌。

林鸢茵的身子愈发不好,她也就愈不愿意出来,杨淙一直在她的身边搀扶着她。现在连吃饭林鸢茵也是说没胃口不吃了。星辰和智能大师是心知肚明,自然不说,但连驽钝的吴刚英都瞧出有点不对劲了:“怎么回事?是不是她身体有什么事?”杨淙对他的后知后感深感气愤,白了他一眼,道:“准备生孩子啦!”“啊……”吴刚英瞠目结舌,半天才回头对星辰道,:“天啊……这么快,老兄你还真强啊,恭喜恭喜,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发现星辰的眼神足可以杀死一片人,赶紧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

智能大师道:“明天就可以到落迦山了,也是时候该结束了。”星辰道:“没错。天道轮回,也是一个奇妙的理。原本是由落迦山的人下去找我麻烦引发这整个事件的,最终也是回到了落迦山结束。”吴刚英道:“等等,我怎么发现听不懂你们的话啊。结束什么了?人家妖狐还没找上门来哪。”智能大师话中有话道:“就算妖狐找来了,也不代表事情就完结了啊。真正的劫数也许并不是玉无颜。”吴刚英还是没听懂,刚想再问,智能大师已经转了个话题道:“明天就可以到落迦山脚下了。大家今晚还是早点休息吧。”说着长叹一声,回房间去了。

事实上,林鸢茵一直等星辰来找她。而星辰果然在众人吃完饭后来了。两人相对无语,半晌,躺在床上的林鸢茵想支起腰来,最终因为气力不支“哎哟”一声又躺回去了。星辰轻轻叹息一声道:“不用起来了,你躺着吧。”林鸢茵倔强地说:“不,我要起来。”星辰只好走上前去,把她轻轻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你已经虚弱到这种程度了。”林鸢茵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我知道瞒你不过,我也不打算瞒你。的确,我没有几天好活了,但是我并不伤心,死不是终结,我还能转世,还能轮回,我生生世世都跟着你。”

星辰只觉得自己的心有种剧痛的感觉,像是被什么撕裂开来一样,闷在胸口,向四肢百骸扩散,难受至极。他明白,那种感觉就是人类所说的悲痛,他是真的深爱眼前的这个女子,真的可以为了跟她在一起付出一切,可是天终究不容他这个异类,哪怕悲痛欲绝,眼睛却始终是干涸的,那种恸要比身体碎成肉酱还要难以忍受。可是从他一出生到现在,他就注定不能崩溃,不能倒塌,哪怕再艰难再辛酸,因为他都倒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够立起来。星辰轻轻地抱住林鸢茵道:“我看见你这样很难受,我哭不出来,只好在心理流泪。我常想,如果那天我不是一时兴起决定自己潜入学校打探,就不会认识你,也不会有今天两个人都难受的日子。”

林鸢茵喘着气道:“不,星辰,你只看到了难受,却没有看到快乐。我们一直在逆天,可是我们自己本身的相遇却肯定是天命注定,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逆天也许就是天命。还记得我们一起查探第就间课室的时候吗?你老是气我,老是暗地里冷嘲热讽我笨,我们老是吵架,互相指责,还差一点打架,那时候我总想着什么时候气不过来找把刀晚上偷偷把你捅了算了。”想到这里,林鸢茵不禁笑了起来,“可是现在想起来,那却是最值得回味的日子,最快乐的日子。开心和悲伤的判定需要时间的沉淀,你不是不知道什么是幸福吗?幸福就是我跟你在一起的日子。”

林鸢茵闭上眼睛呢喃道:“你今晚别走了。就让我这样好好地睡一场吧。”窗外月色明亮,这是难得一天没有下雨的夜晚,窗外也没有虫子的鸣叫声,显得格外的寂静。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些微的泪滴,林鸢茵早已沉沉地睡去。星辰看向窗外的月色,疲倦地向后靠倒在床的栏杆上,只有在夜深无人的时候,他才能检查自己的伤口,流露自己的软弱。

“鸢茵,我不想你再欠我。”星辰在林鸢茵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自己也沉沉睡去。

因为吴刚英口中总说落迦山早已破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杨淙却反吓了一跳。落迦山自古就是观世音的修行之地,灵气自非凡山可比,到处都郁郁葱葱,尤其是那挺拔的竹林,节节青翠,嫩绿喜人,纵然已经是秋天,但是到处依旧春意盎然。半山腰不时有云雾飘出,仿若仙境。拾级走来,原本烦躁的心却得以逐渐安宁。智能大师感慨道:“果然是一座好山啊。相传观世音在这里传道布经,山中一草一木,就连石头也有了灵气,自古都不敢有外敌入侵。”杨淙道:“吴刚英还骗我说什么烂山,据我看来,若这也是烂山,这世界上就没什么好山了。身在福中不知福!”吴刚英苦笑道:“你听错了好不好,我是说门派落败,你非要跟山扯一起。”

一边说,一边便来到了落迦山门。因为空明大师久不在山,山中群龙无首,有些弟子在已耐不住还俗,有些直接卷了些财物跑路,有些甚至投到了别的门派之下,细细数来,竟只剩下吴刚英一个弟子了。寺门紧锁着,一把生锈的大铁锁栓着锁链锁住了落迦山的振兴之路。墙上因为无人清理,生了很多藤蔓,那些嫩绿的枝干弯曲下来,覆盖住了半边的大门,纵是春意无比,却反衬出了无以言对的悲凉。

吴刚英抚摸着那把锁长叹道:“最近一次回来,还是熙熙攘攘,转眼变成这样,这真是‘蛛丝儿结满雕梁’了,还锁着何用?”用剑一鼓捣,铁锁“哐当”一声掉了下来。林鸢茵自幼便是在落迦山脚长大,天天枕着这青山睡觉,眼见凄凉败落如此,也不由感伤得落下泪来:“落迦山时运不济,怨不得人了……”

后山也长满了杂草,吴刚英费了好大劲才找到那个古老的石碑。智能大师上去细细辨认道:“是这里了,星施主如果要下冥界,只需将绝磐之光照着这石碑就可以了。”话音刚落,远远的山那边就传来玉无颜清晰的声音,在山谷久久地回荡:“妖狐玉无颜率狐族全体请战。”林鸢茵、杨淙还有吴刚英同时大惊失色道:“怎么他们跟着来了?这下子可怎么办才?!”星辰和智能大师却显得颇为平静,星辰提高声音道:“已知。请进入后山决战。”智能大师道:“阿弥陀佛,如果绝磐实在不行,还是丢入冥界,万勿伤害到陆界。”

林鸢茵急道:“星辰你伤势还没好……”星辰打断道:“已经好了,再说也不能老躲着,我等得绝磐等不得,早结束早好,反正迟早要打的。”林鸢茵道:“那你能必胜吗?”星辰道:“没有一场战斗能事先说必胜,我跟他这一场战是注定的,胜与不胜恐怕也是注定的。”话语之间却颇为苍凉,林鸢茵一怔,正待问个明白,玉无颜等人却已经进来了。

今天的玉无颜给林鸢茵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没有以往的傲气逼人、高高在上,没有了以往的飞扬跋扈、冷嘲热讽,相反他的笑容却很温和,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我喜欢你淡淡地笑着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林鸢茵不知不觉想起了燕子的这句话。“没想到你这么早起。”玉无颜笑着跟星辰打招呼。星辰道:“你也不晚,我们刚到。”玉无颜道:“我带了狐族最名贵的酒来,你要不要尝一下?”星辰道:“好啊,是不是跟我以前喝过的那种?”玉无颜道:“那种差远了,这是我当年小时候自己埋的,都两百多年了,恐怕连神仙都想喝了。”

两人这么一往一拉,狐族高层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林鸢茵、吴刚英、杨淙三人也是呆若木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杨淙揉了好几遍眼睛道:“怎么这梦这么真实?”吴刚英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什么时候结拜兄弟了?”智能大师含蓄地道:“他们两个原本就是兄弟了。”“我主今天是要来决战的啊。”狐族高层纷纷摸不着头脑。玉无颜不耐烦地瞪了他们一眼:“我说过不决战吗?不能喝酒了再来决战吗?再说这酒放太久了,我一人又喝不完,再不喝就要酸了。”

玉无颜四周看了一眼,突然出手,那截古老的石碑立刻断为两截,玉无颜单掌吸石,横卧在地,笑道:“这个当桌子倒好。”吴刚英红了眼地往上冲道:“王八!谁让你动我……”智能大师死死地按住了他:“别去,好汉不吃眼前亏。”玉无颜道:“没有杯子,我们轮流喝吧。”说着已自顾自揭开坛子,畅饮一口,大赞道,“好酒!不枉费这二百年工夫。”说着将坛子抛给星辰。星辰接住,只浅浅地尝了一口:“太烈了,早五十年拿出就好了。”玉无颜一笑:“若不是靖河血难被反噬出不来,就可以品尝到好的了。那时我在冥界,见到冥界使者那家伙,我还以为一界之主起码长得英勇威武,再没想到这么矮小猥琐,我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谁知道惹恼了那个家伙,送了我一句诗,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星辰道:“这是套的,‘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他被你笑,还夸你,是有点儿奇怪。”

玉无颜道:“他哪里是夸我?是说我这样的人只能在神界存在,可是我没这么好的命,连人都没混上,只做了个妖狐,人家老天不敢欺压神界,可是我这个死狐狸还是能欺压一下的。先来个凄清悱恻的爱恋,然后拆开,然后再重聚,然后再拆开,如此反反复复,足可以将你折磨得连想做梦都做不了。像我这等人,就该早早死了,要不人间哪能‘难得几回见’啊。所以说,老天最大,我们这些小兵只能在这里喝喝酒罢了。当然,你也别开心,你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星辰接过酒来,满满地喝了一口道:“不见得,你坏就坏在你出生比我早,看了你走的老路,我说不定还能避过一点。这坛子小,酒也不多。”玉无颜道:“小才好,若是坛子大了,藏久了,酒会有点儿酸,好东西本来就不多,酒能到口就好。一大坛子的话,我估计两边看猴戏的人也都急了。我看这坛子里也差不多只有两口酒了,我先喝一口,喝完后,情义断绝,再无同类相惜之说,彼此之间只有你死我活、你存我亡之争。”

杨淙道:“为什么我心中明明恨极玉无颜,听了这话却倍感凄凉?”吴刚英怒道:“凄凉什么?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星辰什么时候成了玉无颜他兄弟了?两人不是死敌吗?”智能大师道:“他们本来就是兄弟。”吴刚英一怔道:“什么?”林鸢茵道:“同类相惜,玉无颜和星辰一样,是个旷世的奇才,只可惜……”吴刚英苦恼道:“我还是没听懂,一个狐狸,一个不是狐狸,怎么可能是同类呢?”

那边,星辰也已经不发一言地喝完了最后一口酒,发功将坛子震碎。玉无颜起身哈哈长笑道:“好,好!痛快!狐族首领玉无颜请战。”星辰道:“迎战。请各位退开二十米,划出战圈。”他这么一说,原本以为玉无颜叛变的狐族终于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纷纷退下。智能大师也按着吴刚英等人退下。星辰道:“这场战,是生死之战,两人同生,战斗未完,一人独生或两人同死,战斗结束。”

玉无颜静静一笑:“好极。”眸子却轻轻地泛起蓝光。林鸢茵忍不住惊呼道:“蓝色!快看,是一模一样的蓝色眸子!”还没来得及惊呼完,星辰这边的眼睛却也开始变了颜色,同样是那种纯净到不染一丝风尘的蔚蓝,透出不容分说的杀气和霸气。林鸢茵屏住了呼吸,几乎不能说话,那个朝思暮想的蓝色,那个一眼就不能忘记的蓝色,星辰再也没有显露过。想不到第二次见到居然是在最后的决战场上!吴刚英道:“怎么会有两个蓝色?”智能大师在一边淡淡地道:“听说神界的人眼睛也是蓝色的。”神界的人?众人立即窒息住了,这岂不是说,这两人都已经有了神界的能力?“此人只应天上有”,不知怎么,林鸢茵蓦然想起了玉无颜刚才所说的那句诗,难道天命真的不容这两人存在于世?玉无颜不就是星辰的镜子么?

玉无颜道:“你手中有绝磐,我恐怕不是你敌手。但是既然是决战,我玉无颜好歹是个人物,该有一点儿公平的权利,你得空手跟我斗我才心服。”吴刚英骂道:“放屁!当我们是傻瓜啊,就是要拿绝磐照死你!”星辰却稳稳当当地道:“好!”从怀里掏出镜子抛到一边。“星辰!”众人异口同声惊呼出声,这下子连智能大师也傻眼了:“星辰,相惜归相惜,不能拿天下开玩笑啊!”玉无颜一笑:“多谢。那么就开始吧。”

只见玉无颜轻轻一挥,白光一闪,已是一个圆形结界布在他的面前:“燕子没留给我什么,就只有这个结界。”那边星辰也是手一挥,同样一道白光掠过,也是一个结界,却是三角形的,且没有玉无颜的那么晶莹透彻:“我战斗从来不注重结界,因为敌人的死亡就是我的生存。攻击就是防守。”吴刚英喃喃道:“星辰真的疯了!三角形是攻击结界,他居然一点防御都不做,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想寻死吗?”

寻死?不知道为什么,林鸢茵的心中忽然一凉,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星辰那忧郁的双眼,那几番稀奇古怪的说话,那个可怕的迄今不知的决定。“什么是幸福?”星辰的眼神中迷茫却带有一种不详的坚定,“一点进展都没有……我如果没有遇见你就好了……”只言片语纷纷闪过,如那些细细的雨丝,划过心田,又如尖锐的冰雹,砸得心中满是大坑,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难受。不可能?!莫非……林鸢茵猛然惊醒:“不——星辰——”厉声的呼喊中,玉无颜和星辰早已斗在一起。

只见两道白光剧烈撞击,周围起了一阵强大无比的冲击波,顿时后山被炸开一个五米深的大坑,硕大如横粱的石块四下乱飞,众人都受不住,纷纷卧倒在地。紫金钵早释出万道金光,罩住智能大师等人。狐族高层也纷纷退避到殿内躲藏,有来不及躲避的,被刮到一点,立马血流如注,倒地身亡。狂风四起,就连尸体也刮得不见了。

一时间乌云遮日,沙尘漫天,天地剧烈抖动,地面裂开一道道大得能同时吞噬两座佛像的缝隙,瀑布倒流,江河截断,更有那天上飞的百鸟,地上跑的走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狂飞乱跳,不过顷刻,已经化为焦灰。冲击波所到之处,树木枯萎,生命消亡,甚至连完整一点的石块,也被掀翻至半空,以迅雷之势疾飞,摧枯拉朽纵横数里间,竟活生生将原本春意盎然的落迦山变成了一个死灰遍地的人间地狱!两人的功力居然高至如此,不仅智能大师等人预料不及,连狐族高层也预料不及。

可惜沙尘蔽目,到处都是可以致命的石块,众人连稍微抬头都不敢,仗着紫金钵庇佑的智能大师等人,虽然可以抬头瞭望,也看不到两人的身影。只在隐隐约约间,听得大坑中有呼喝之声,还有两道光芒互相撞击的声音,每一次撞击,就带来一次强烈无比的冲击波,继续毁坏着落迦山的周围一切。可见两人实力不相伯仲,已过招多次,不知不觉间过了十几分钟,即便没有被石块砸到,众人的耳膜也因为忍受不了那狂风呼啸的尖锐声而感觉刺痛无比。

智能大师道:“我们撑不了多久了,必须要下山暂避。就算紫金钵能挡住那些石块,我们本身的身体也受不住这种狂风的肆虐,再不走,身体要被撕成碎片的。”

“不行,我看不到星辰我不走!”最虚弱的林鸢茵是最不想离开的人。

智能大师道:“你留在这里,反而会让他分心的。若是你有什么不测,他也不想独活了,反而便宜了玉无颜。”

杨淙道:“大师说得对,我们还是先走吧。”

林鸢茵大声道:“不,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燕子说过,玉无颜的功力之强超乎我们想象,即便有了绝磐都不能轻敌。星辰为什么要丢掉绝磐?为什么?!”这个问题无人能答,也无人敢答。

一时间,众人都静默下来,林鸢茵喃喃道:“他一直学不会哭,可是他心里很难受。他知道我要死了,所以他也不想独活……其实……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抱有必死的决心是不是?只有他死了,我才没有羁绊,我才不会苦苦地等着转世,是不是,星辰?!”林鸢茵凄厉的叫喊回荡在落迦山的每一个角落,回答她的依旧只有那肆虐的风声。“可是我会想着你,记着你,永世痛苦,永世不得解脱,永世……不会再有爱情!”林鸢茵早已哭倒在地,泣不成声。

风声停止了,石块落下,枯树倒地了,沙尘散去了。一切的一切,仿佛随着林鸢茵那毒咒般的誓言而归于静止,归于安详。就在那个大坑的中央,两个众目所望的人影再度显现,只是,比最开始的决战有了一点稍微的不同——一个人立着,一个人半跪在地上。“星辰……”林鸢茵遽然抬头。蓝色的眸子终于慢慢变回平凡的黑色,黑,也是黑得不见一丝风尘污染的纯净,星辰满脸是脏黑的痕迹,左边脸颊上有一个很大的伤口,正滴答地往外流着血,半跪在地上,微微地喘气。玉无颜挺立在地上,双眼望着远方,嘴角边有一丝很奇怪的笑容。清醒过来的狐族纷纷击掌相庆,欢呼不已,只有智能大师等人失落地看着远方。吴刚英不可置信道:“输了?怎么会?怎么会……”而林鸢茵早已双泪成行:“星辰,你若决意死去,我便放弃这永世的轮回,随你魂消魄散。这是我——灵媒介质向天所做的约定!”

天际划过一丝电光,随即是滚滚的雷声,仿佛照应着林鸢茵话语。智能大师大惊失色道:“你怎么可以随便发誓?!要知道灵媒介质所发誓言是不能反悔,必将成真的啊!”林鸢茵凄然落泪道:“我不如此,星辰难活。总归我的命是跟他一起的了。”“鸢茵……”杨淙抱住她哭了出来,他不知道说什么话。听到林鸢茵的誓言,星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上天,既然不让我有爱的资格,为什么要让我去抉择一段如此难以割舍的感情?

“君陌斜阳归,山篱不知摧。掬酒几回清,妾如莲天蕊。”玉无颜的口中忽然喃喃地道出几句奇怪的诗句,他那奇怪的微笑更加明显起来,“燕子,不用等到斜阳,我就可以归来了。你高兴吗?”随着话语,他那一直如同神一般傲立的身躯缓缓地倒下,最终在地上激扬起一片尘土。“怎么回事?”狐族众人无不瞠目结舌。智能大师也呆若木鸡地看了半晌,才道:“是不是我眼睛花了?好象我们赢了?!”吴刚英激动道:“没看花!是赢了,星辰好样的!星辰万岁!”杨淙喜极而泣:“鸢茵你看到没有?我们赢了,你不用死了,你可以和他在一起!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就知道错不了的!”

“我好久没这样好好地看看天。”玉无颜的双眼迷离起来,看着那乌云散去碧蓝的天空,他的脸上满是向往之情,“夜晚的天会更好看一点,有很多星星镶嵌在上面,好像碎玉落满了黑色的幕布,好看得不得了。星辰,这场战……是生死之战,是不?既然是生死之战,允许不择手段的吧?”星辰道:“允许。”众人立时又僵住了,吴刚英急道:“玉无颜都成这样了,又想干什么?”“我们两个,其实都是寂寞的,所以死的那个反而是解脱,而留在世上的那个,才是无边无际的折磨,你说对不,星辰?”一道异样的光芒一闪,林鸢茵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早已停止了数千年,而身体和心脏要比那万年寒冰还要冰凉,不止是她,几乎所有的人都清楚地看见了,玉无颜的胸口上躺着一个几乎被众人忘却的物事——绝磐!

吴刚英愤怒地吼道:“你这个卑鄙的小人!快把镜子还回来!一代妖狐好意思这样取胜吗?”

狐族全部面现喜色:“快,快用绝磐杀了星辰!”

玉无颜安详地看着星辰:“对不起。”绝磐发出一道强烈到让所有人不敢正视的光芒,“不——星辰……”林鸢茵凄厉的叫喊声划破了上空,也划破了星辰的心,在这个时候,星辰做了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举动,他双手突然伸出,抓住了玉无颜手中的绝磐。玉无颜没想到星辰这样的举动,不由一怔,绝磐早已落入四手的争持中。一时间,绝磐被剧烈地争夺,白光掠过玉无颜和星辰的身体,无论哪个人都感到难以忍受的巨痛,可是为了各自的使命,两人依旧咬牙互相忍着抢夺绝磐。

就在这个时候,紫金钵忽然起了异动,猛然间已经迸发万道强烈的金光,将周围之物纷纷击了个粉碎,狐族死伤更多。

吴刚英吃惊道:“紫金钵在发什么疯?”

智能大师早已脸色大变:“不好!绝磐要……”接下来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玉无颜和星辰已经感觉手中的绝磐微微一震,随即,一道前所未有的强烈的白光猛然轰了出来。

“卧倒!”智能大师死死地擎住紫金钵,劈天盖地的白光袭来,顿时眼前一片都陷入难以忍受的空白中,只听得周围轰隆隆地震天响成一片,却是落迦山的山体发生分裂,正纷纷倒塌下陷,巨响中传来星辰始终淡然的声音:“绝磐忍受不了这争执,终于太过兴奋爆发了。你应该记得,我是四界之外的,绝磐虽然能伤我,却反噬不了我。”

随即便是玉无颜一声慨然的长叹:“我输了。”

一阵剧烈的抖动之后,白光倏然不见,玉无颜已经不见踪影,只剩星辰手持绝磐立在平地——原本的落迦山瞬间被绝磐的白光夷为平地!

狐族被绝磐白光扫射,又没有紫金钵庇佑,死伤得只剩几个高层和一两只狐狸,见得此状,早已被吓呆了,见星辰手持绝磐,杀气腾腾,早忍不住脚一软,跪倒在地,哭道:“主上,我们有眼不识主上!请主上饶命啊,请主上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放狐族一条生路吧……主上……我们错了,从此狐族千秋万代只听主上的吩咐……主上!”

星辰眼露杀气:“这个世界上没有狐族,日月还是可以照样升落,没有我这个主上,你们还是可以千秋万代。”狐族吓得魂飞魄散。

智能大师赶紧死死拉住星辰:“老长老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他曾经亲自委托于我保全狐族,反正狐族也就剩这么几个了,就当留下一点儿血脉吧。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星辰道:“不是他们,不会出我,也不会出玉无颜,罪魁祸首都是他们,靖河血难的血债他们也要背!老长老的事待我亲自去冥界跟他说明就是了。”

智能大师见星辰杀意已定,暗暗叫苦,急中生智道:“就算不为老长老,也要为你和林施主着想啊。灭绝族类,太过狠绝,恐怕天怒遭谴,况且留下他们,也是积阴德,对你和林施主之间的事情未必不是一个转机。”智能大师抬出林鸢茵这面大旗果然有用,星辰皱眉想了片刻,狠狠对狐族道:“还不快滚?若让我知道你们再干坏事,绝不轻饶!你们从今夹着尾巴过活吧!”狐族纷纷感激流涕道:“谢主上不杀之恩……主上将永为我狐族之主。”一边说着,一边坯滚尿流地去了。

没想到这场一开始处于劣势的决战居然以大团圆作为结局,杨淙的嘴巴登时都快合不拢了,转眼一看,却再也笑不出了。

吴刚英跪在地上,毫无喜悦之情,热泪滚滚而下:“落迦山……没了……”

智能大师长叹一声,无言以对,百年基业,终毁于一旦。派傍名山,派之衰落,尚可振兴,可是如果山之灭亡,派无所依,恐怕这才是最彻底的灭绝了。这也意味着,从此世上再无落迦山,再无落迦派,再无这观世音的立足修行之地,再无这人心的镜子了!

正在这时,手中的绝磐却再度起了异动,连带周围的空气都有了异常,智能大师变色道:“不好,绝磐反噬了妖狐之后,怨念更强了,恐怕就快爆裂了。事不宜迟,星辰,你得立即下冥界去。”

正说着,那边林鸢茵忽然“哎哟”一声晕倒了,脸若死灰,不省人事。原来她身体本来就濒临死亡边缘,为了看到两人决战的结局,受冲击波肆虐这么久,撑到现在却再也撑不下去了。

杨淙惊慌失色喊道:“大师,快来看看……”

智能大师抢上几步把住林鸢茵的脉搏,心上一凉:完了,林鸢茵再中尸毒。这下子只有几个小时的命了,怎么办?要不要告诉星辰?还是让他先下去还掉绝磐?不好,这样太自私,但是万一他得知这个消息伤痛过度怎么办?说不定还要和冥界使者打一场呢。

吴刚英看着智能大师脸上阴晴不定,却只是嘴唇蠕动不说话,也心中一紧:“大师,到底怎么样?你倒是先说两句啊,你这样一言不发,会把我们都吓坏的。”

智能大师强忍心中悲痛,暗道:对不起,林鸢茵,老衲不能拿天下作赌注。你损命一刻,星辰未能陪伴你,有什么怨气你都朝我发吧。主意打定,正待说话,星辰却已经开口了:“时间紧急,我先下冥界了。”说罢,也不管智能大师有什么表示,转身飘飘然就找到通道处下去了。

“星辰!”吴刚英的脸黑得像个暴雨天,“你什么意思?林鸢茵还晕在这里,你难道不闻不问一句?!”话音刚落,星辰的人影消失得早就不见了。“大师,你能否个跟下冥界一看?”却是杨淙满面泪痕地发问。智能大师诧异道:“为什么?”杨淙道:“因为我总觉得,他去冥界要做的不是归还绝磐——而是另外一件事情。”

“来往冤魂桥上过,洗去冤屈投轮回。善恶原本分明账,何怨老天命不公?”苍老的声音飘荡在这一孤零零而又阴气森森的桥上。桥面很窄,却不挤,那些急着要投胎的灵体们拼命地往前涌着,到了桥头却畏惧地温顺起来,低着头,垂着手,不敢抬头看一眼,只匆匆完成自己该做的之后,静待桥上的鬼使发布过桥的命令。

“‘磔磔’……尊贵的主上居然亲自屈尊到这里来,了不得了哟。”一阵怪笑声过后,一个奇形怪状的老人从拥挤的灵体中分开一条路走了出来,“我知道,你是来找我们使者的。我们使者让我在这里等你跟你说,这绝磐在人间厉经劫难已经五百年,吸收了太多的怨气,见过了太多的人心丑恶,野性过重,也不是他所能把持的了。这绝磐体还是冥界的体,而魄却非冥界的魄了,所以不再是冥界的至宝了,谁爱要就要去吧。只是如果没有主上这福气,不仅消受不了绝磐,反而会弄的魂飞魄散哦。”

“你错了,我不是来找他的。”星辰的话语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重和压抑,“我是来找你借一样东西的。”

那老人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穷人一个,哪有什么宝物能让主上看得上呢?”

星辰道:“我找你借的,是我没有而于你却是最普通的一样东西。听说有一种用曼珠沙华的花瓣做成的神奇食物,能让这俗世中人忘却该忘记的记忆,犹如还原回一张白纸,冥界常常用它来洗去最顽固的仇恨、嫉妒之情。这应该是你发明的杰作,对吗,孟婆?”

孟婆背身过去,喃喃道:“原来你来冥界是为了借孟婆汤……是的,孟婆汤可以抹却记忆,可以回避痛苦,但是也可以颠倒黑白,可以六亲不认。孟婆汤本来是不允许用在凡人身上的,只能用在灵体,可是主上亲自屈尊来借,叫我这老婆子拒绝不了。不知道要用多少,又是抹去什么记忆呢?”星辰道:“这你不用管,我只用三小碗,分量不用太多,我只抹去其中一小段记忆就够了。”

孟婆颤颤巍巍地斟满了三个大碗,递给星辰道:“孟婆汤无关分量,用一次就必须满满一大碗。因为记忆无价,哪怕只是其中的一小段,也不知道聚合了多少人间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忘记是最好的回避,可是忘记却也是最难的成功,呵呵,老婆子多嘴了。这冥界我看破的东西太多,这世间我看破的东西却太少。只上,在用孟婆汤之前,能不能容老身问你一句话?”星辰道:“什么话?”

孟婆道:“你觉得孟婆汤真的能彻底抹去人世间任何的记忆吗?”星辰微微一怔:“为什么问这个?当然是能的,我时间不多了。”说着,匆匆接过三碗汤,转身大踏步离去。

孟婆看着星渐行渐远的身影,绽开满面皱纹的脸庞,若有若无地道:“主上,你要明白,人在这四界之中是最奇怪的生物。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回避不了;有些记忆,是无论如何抹却都只会记得更牢的。”

只可惜星辰已经快步出了冥界,再也没能听清孟婆的话。

外面下起了小雨,很小,却能让人肉眼看见,凉冰冰的,落在地上,落在衣服上,落在头发上,是让人说不出的累赘感,拼命地摇头,妄想甩去那些水珠,它却沾得你更紧更密,让你逃不掉跑不了。

林鸢茵刚刚悠悠醒转过来,智能大师正踌躇要不要对她说实话,忽地地上迸发光芒万丈,星辰稳稳当当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只这一刹那,神采飞扬,飘逸夺目,几乎疑为仙人下凡。

杨淙眼间,一眼看到了星辰手中的绝磐:“怎么没还给冥界?”

智能大师道:“难道冥界使者不收?”话音刚落,忽然闻到一股怪味,这个味道好熟悉,似乎是……啊!难道是那个……这一悟让智能大师脸上变色,“你……”

星辰却丝毫不惊慌之意,轻轻地朝智能大师点头道:“大师,谢你这么久跟着我们一起奔波。现今玉无颜回到了冥界,使者跟我说,如果绝磐不落入狐族手中,玉无颜是不可能再回来的了。事情既然已经告一段落了,大师还是赶紧回五台山看看吧。我们这里,也要了结一些事情了。”

这是公然对智能大师下逐客令了,吴刚英怒道:“你怎么能用这种态度跟大师说话?好歹人家救了你好多次了。”智能大师却心中明白星辰要做什么,眼中不由落下泪来,仰头长叹道:“苍天,你无眼啊,错毁了一个因果,误拆了一个轮回啊……千红姹紫都看遍,回落寥院伴浮萍。从此慈悲伶仃度,樱花异象起波粼。”说毕,也不跟众人说话,自顾自转身飘然而去。

杨淙诧异道:“大师生气了,都不跟我们道别了。”吴刚英强压怒气地看了一眼星辰道:“碰上这么个木头人,就算是佛祖都会生气。杨淙,我们看林鸢茵面子上走吧,让他了结自己的事情”转身刚欲走时,星辰身形一晃,已经飘然落在他的身边,挡住了他的去路:“不好意思,你也是我要了结的事情之一。”

“什么?”吴刚英还没反应过来,星辰已经出手,只见一道快如闪电的光芒掠过,吴刚英已经“哎哟”一声倒在地上,破口大骂道:“你要干什么?为什么要封住我的穴道?你要杀我吗,星辰?”

星辰扬眉道:“闭嘴!”捏住他的嘴巴,转眼便是一碗汤灌了下去。因为灌得太猛了,可怜吴刚英两眼一翻,口吐白沫,当即昏迷在地上。

“你给他喝了什么东西?”林鸢茵立时警觉,星辰却已经转向杨淙。

杨淙忽然地掩嘴尖叫一声:“不——我不喝孟婆汤!”

“孟婆汤?!”林鸢茵全身剧烈一震,呆若木鸡,面如死灰,此刻竟想不到说什么话才好。

星辰却颇为诧异:“咦?你怎么认得?”

杨淙用颤抖的手拾起吴刚英旁边的一个干枯的物体:“这是刚从碗里掉出来的。我听说,孟婆汤是用曼珠沙华熬制的,而这个,就是传说中曼珠沙华的花瓣,是细长条的,上面有一个小分岔,人间没有这种花,只有冥界有。”

星辰看着自己手中的碗,不由微微一笑:“杨淙,跟在学校的时候一样,你总是能够不经意地让人吓一跳。”

林鸢茵眉头紧蹙:“你要给我们喝孟婆汤?你要我忘了……你……”说到最后,泪早已不自觉地流下,如同小溪,止不住阻不断。

星辰回过头来,林鸢茵蓦然发现,他那原本纯净的眸子里此刻竟然混浊得深不见底,就如同他的心事,不愿意给任何一个人窥破。

星辰道:“这件事我想了很久很久,从你第一中尸毒我就一直在想。我明白你对我的心,我想你也同样明白我的心。轮回是人生命得以延续的最重要形式,我不想你为了追逐我这么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而去浪费你的人生,你的命运。你是一个极聪慧的女孩子,有着悲天悯人的心肠,有着为苍生着想的善良,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因果报应,你会是幸福最先眷顾的人。但是,现在跟着我颠沛流离,随时与死亡做伴的生活对你而言不是幸福,是灾难,是折磨,不仅折磨你,也折磨我。我承认我不是那种心怀苍生的伟人,我的心愿只是想你快乐地、单纯地、幸福地活下去——你的真命天子不是我!”

星辰每说一句,林鸢茵的心就要碎裂剥落一点,那种难以耳闻的沉痛,那种无以名状的辛酸,那种令人心碎的离别,让她瞬间坠入了一个不容挣扎的恐惧深渊。

她惶恐地看着星辰端着那晚冒着古怪热气的汤朝她一步步逼来,泪早已忍不住,“刷”地一下冲垮闸门,如同咆哮的洪水奔腾着、流泻着:“不……我不要喝……求求你……不要……星辰……不要让我喝。我不能忘记你,绝对不能……我还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真爱。为什么要放弃?星辰……我们那么艰难,突破生死走到这一步……为什么你要放弃……我是你的人……不要把我推给别人……求求你,星……”林鸢茵泣不成声。

原来,心痛到极致就会感到胸口憋闷到窒息,会让全身的毛孔都在不经意中绽开,会看见所有无法割舍的回忆,如同碎片一样在自己眼前飞舞,那么的飘渺却清晰,那么的虚无却真实,触手即碎,瞬间再弥合。雨丝飘飘地散发着泥土的香气,漫天滑落,清凉的细线中,已折射出太多太多的恩怨爱恨,然后再连同最初心动的那一刹那,蓦然凝固。

空气。静止。

“那个……请问,你是三班的吗?”蓝色的光一闪而过,然后是妄图掩饰失言的尴尬,“啊,不,我的意思是,怎么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你好,我叫林鸢茵。能不能告诉你叫什么名字呢?”

“星辰。”

“姓什么呢?”

“姓星名辰。”

“……”拥挤的教室里,仿佛听得见背后传来同学们的窃窃笑语。

“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

“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风中消逝的,是牵挂不已的身影,伴随着的,是自己气得发红的脸蛋。

“答案。”

“在你知道我身份之后,如果你还愿意像现在这样在我怀里,那么我也不会辜负你。”两句问完,依旧没能得到明确的回答,能够咀嚼的只是那永远不想离开的温暖的怀抱,还有那点点滴滴清凉的感觉落在自己的脖颈上。

是他流泪了?不……是天下雨了……

记忆。流动。

虚虚幻幻,分分合合,模糊的得以清晰,咫尺的却开始远去,眼前那一双微微泛着蓝光的眸子中,凝聚着如许一份让人无法承受的深情:“你一直想知道我的心意。我顾虑着始终没有说出口,可是今天,我终于可以淡然地跟你说:鸢茵,我爱你,永世。”

一股热热的夹杂着奇怪清香味道的液体像是狞笑的猛兽,只那么一秒间,已经张牙舞爪地冲进了喉咙。“求求你……不要……放弃……”手无力地在半空中抓了一下,那么的漫无目的,却那么的青筋尽凸,上面是澄清而蔚蓝的空气。

手最终软绵绵地坠落下来,自由落体,搁在地上,溅起满地的水珠,那是冷的。热的水珠最后一滴从眼角滚出,椭圆莹润,缓缓而下,不容争辩地落入那冰冷的同伴行列中。

既然是天晴,为什么会下雨?

“怎么会这样?”吓傻了的杨淙背靠断壁,未语泪先流。

星辰轻轻地放下林鸢茵的身躯,小心翼翼犹如放下稀世珍宝:“你也要喝,杨淙。不会抹掉你所有的记忆,你只是记不起来这个学校以后的事情。”

“不,我不要喝。”杨淙惶恐地后退,“你没有权利剥夺我的记忆。我跟他们不同,我的记忆里都是姐姐的惨死,都是姐姐的仇恨。现在好容易……好容易她仇报了,谜底解开了,我能放下压迫我心灵的包袱了,你却要一棒将我打回从前,让我过回暗无天日的日子,让我继续奔波流离张罗报仇的生活,那种痛苦我不要过!你不能这么残忍……”杨淙的身子蜷缩在地上,不住地颤抖。

星辰看着她那哀痛的样子,眼里的坚定终于慢慢地放松了:“……好吧,看在你姐姐的分儿上,我不逼你喝。但是你要发誓,你终生不得向他们两个透露我的存在,不得向他们提起一丝一毫的就是,以免他们回忆起来,如果你违反誓言,我必要你的命。”

杨淙道:“我……我答应……只是,我觉得这对林鸢茵不公平……”

星辰斩钉截铁打断道:“这个问题已经没有讨论的必要了。从今以后,她就只是个平凡的女孩子,她有她自己的丈夫,有她自己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她从来没意见到我,从来不知道有什么妖狐绝磐,从来不知道今天的这一场雨。”

杨淙颤声道:“可是你呢?你能忍住不来看她?能忍住不来关注她?你能忘记她?”

星辰怅然地看着天空,眼神里盛满了令人心碎的哀伤:“我不能……但是她不能得知我的存在。所以,我只会远远地看着她,从现在起,我活在这世上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我还是幸福的,我还可以躲在她窗前的树上看她的影子,听她的声音,我还能觉得她就在我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以前她跟我说,她会轮回每世每世地找我,我也会等着她轮回每世每世地守着她,哪怕她变成最低贱的生物,我都会让她幸福地走完生命的全程。”

说到最后,星辰顿了一顿,仰头看着天道:“杨淙,我说不下去了……我好想哭……可是我是个不会哭的怪物。”一滴温润的水珠静悄悄地从眼角渗出,如黑夜里最明亮的一颗星星,倏然跌落,流萤四散。星辰张开手掌,看着掉落在手中的温润的痕迹:“雨越来越大了饿……”

没有人发现,那滴水珠并非天上的雨滴,而是从星辰眼里流出的第一滴泪水……

瞬间,大雨倾盆。

远处,传来星辰若有若无的吟诵声:

曾经发誓要永远爱你,

就算天崩也不放弃,

最后所有的颜色,

都幻灭在那一场地裂的小雨。

曾经为了你的笑颜,

任它狂澜顿起众叛亲离,

终于熟悉的身影,

全迷蒙在最出人意料的夜里。

往昔的回忆,

总想一点一点地遗忘,

却总是一天一天地清晰;

如今的温芜,

总想一口一口地占有,

却总是一次一次地远去。

梦里回首,

灯火阑珊处依旧是你的影迹。

于是,

挥洒对着天说,

我已选择了,

痛楚地放弃。

杨淙瘫坐在地上,心口痛得根本无法睁开眼睛,头脑像是被什么重击了一样,混混沌沌,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不敢去想,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记得,抬起头来看到的天是灰蒙蒙的,完全没有了太阳。

一年后,佛道第一弟子盛会在九华山拉开了它盛大的帷幕。

各派均派出强大阵容,俗家弟子悉数登场,使尽浑身解数。只除了落迦山因为湮没无人参加,最终五台山智能大师的入室弟子何健飞夺得“佛家第一弟子”称号,终南山天机道长入室弟子孤星寒夺得“道家第一弟子”称号。何健飞时间比孤星寒多出一分四十秒,使得孤星寒大为郁闷,不由得怀念起那位憨厚好欺负的落迦山大弟子来了。

“智能师伯,怎么不见吴师兄来呢?”孤星寒不甘心地发问。

智能大师脸色微微一变,勉强笑着:“来不来都是缘。”

孤星寒听得不解,正要发问,那边何健飞已经跑了过来了:“喂,手下败将,输了就输了,别缠着我师父啊。”

孤星寒咬牙切齿道:“谁是手下败将?”

何健飞诧异道:“咦?刚打了一场,这么快的记性,转眼就忘了?要不要再打?”

孤星寒已经饿虎扑羊冲了上去:“打就打!”

远处传来田音榛的高八度的娇斥声:“那个姓何的家伙,我数到三,没到的今天中午没有饭吃了!一……”

“我来了!”

“三!没有到位,自己另外找饭吃去!”“等一下,冤枉啊,田大小姐你没有数二啊。”

“我说过一后面必定跟着二的吗?”

“天生异象,观音伶仃。”智能大师看着眼前“佛家第一弟子”的奖牌,眼睛一闭,任由热泪滚滚而下,“劫数终于开始了。”

又一年后,智能大师在五台山坐化,终年八十九岁。留偈道:“七道轮回,樱花厉魂”,闭目而逝。五台山举山传丧,禅月大师继任方丈之位。

两年后,冤鬼路事发。田音榛死,冤鬼路得以平复。

次年,樱花路事发。何健飞、孤星寒等俗家弟子奉命降伏。

樱花漫漫扬扬地飞满了全天,是最粉红的浪漫,是最浪漫的杀机。道德经、佛骨、紫金葫芦无一不透着骇人的光芒,包围圈的中央,田音榛长发披面,等待着被打至魂魄分离的一刻,这些她都已经不在乎,在乎的唯有眼前那个看不清的面孔,熟悉的身影,自己用了一辈子来等的人。

在此危难时刻,一道微弱的蓝光一闪,田音榛眼前一花,身边已经多了一人。田音榛惶恐地看着他:“你是谁?你怎么进得了这天罗地网?”

来人只微微一笑:“不必多问。我几年前受智能大师所托,来解救你的危难。”

田音榛惊呼出声:“师父……怎么会……”佛骨道德经等已经铺天盖地地打来,最强大的法术界力量已经汇聚,光芒耀眼地快要让人发狂。

田音榛知道这次绝对避无可避:“你快走,除非你是佛祖亲来,否则根本敌不过。我不想再连累人。”

来人不再说什么,只是从怀中掏出一面古铜色的镜子,只微微一转,更强烈的白光奔袭而来。“哎哟”,只听连连叫唤,却是佛骨和道德经等众宝物皆被反弹回去,孤星寒被打了一个跟头。

田音榛骇然道:“你……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来人浅浅一笑,身影一晃,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淡淡的语声还弥留在田音榛的耳边:“放下仇恨……你已有真爱,你很幸福。”

“真爱……”田音榛回过头去,雾气消散,何健飞正战立在她的眼前,而田音榛早已泪落双行。

樱花路事完。何健飞出家,五台元气大伤。

“恭喜啊,恭喜啊,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哎呀,姑妈,你太坏了,刚结婚就跟我说这个。”白色婚沙的女子脸色含羞,瞬间又笑靥如花。是的,今天的快乐和幸福都洋溢在她和她的新婚丈夫身上。

“再喝一杯,刚英,我们多年的老朋友了,你居然这么不给面子。你看你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林鸢茵可是我们那里数一数二的美女啊。”

吴刚英狼狈地在人群中妄想找到一条突破的路,可每次都给拉了回来:“我真的喝不了了……大哥,饶过我吧。还喝?直接拿刀捅了我好了。”

“咦,你不肯喝,是不是记挂着洞房啊?”一阵暖昧的笑声响起,吴刚英苦笑道:“我怕了你们了,我喝我喝,你们这帮流氓。”说着,一饮而尽,然后是满堂的喝彩声。

鼎沸的人群中,满是欢天喜地的气氛,大家举杯庆祝,用羡慕和祝福的眼光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共结百年之好。蜡烛点起了长长的两排,照耀得这厅堂犹如白昼,各色各样的酒杯在传递着,交错着,各种各样的礼花在绽放着,洒落着,到处是热闹不堪的人间盛景。独有一个女子,素装淡颜,始终不发一语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中,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林鸢茵注意到了她,觉得很奇怪,端了一杯酒过去递给她笑道:“请问你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想我们不认识。可是我总觉得我对你很熟悉,好像是很久的朋友了一样。”来人犹豫片刻,终于端起了酒杯:“我叫杨淙。是的,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可是我相信我们一定曾是朋友。祝你们幸福。”杨淙一饮而尽,没有酒的甘甜,只有黄连的苦味,顺着喉咙滑下,再在胃里翻腾。

林鸢茵诧异地看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还有那与众不同的回答,她心中总有种奇怪的冲动,想跟这叫杨淙的女子多说说话,她说不清楚为什么。然而她是今天这场盛会的主角,很多人在叫她,她不得不匆匆地过去了,重新绽开笑脸接受他们的祝福。趁这当口,杨淙默默地站起身,走了出去。

任凭里面如何的热闹繁华,外面的空气依旧是冷清的,呼吸一口就能让人立刻忘记梦想,回到现实。

“你看得下去吗?”杨淙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

背后茂密的花丛中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咦?你居然能发现我。”

杨淙道:“这没什么。你不是说过,我总能不经意间让你吓一跳吗?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星辰?”

“我完成了智能大师所托,特地赶过来看看今天的情况。”杨淙苦涩一笑:“是吗?你觉得现在的她幸福吗?”

花丛那边静默了片刻,才答道:“幸福的。当日她教过我,人如果感到幸福开心,就会笑。她不是一直都在笑的吗?如果不幸福,她为什么要笑?”

杨淙轻轻地抿了抿嘴角,抬头望着天,感叹道:“天上好久没下过雨了。”

华贵的轿车缓缓驶过崭新的路面,已经是春天到来了,到处吐新纳绿,生机盎然。

“停!这里是什么地方?”林鸢茵突然指着远处一个建筑群问道。

司机辨认半天道:“哦,那里啊,是鎏海大学的旧址了,那大学早废了,现在就一堆烂楼房,没什么好看的。”

林鸢茵毅然道:“开去那里,我要去看。”

坐在副驾驶位的老人惊恐地转过身来:“鸢儿,你们是在度蜜月,不应该去那种废弃的地方,不吉利的。”

吴刚英也不解地看着林鸢茵:“老婆,你今天怎么了?”

林鸢茵着急道:“不,我一定要去那里。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总觉得那里有什么在等着我。我一定要去看看!”

众人拗不过林鸢茵,只好去了。那边早已荒废多年,到处是遍地重生的杂草,各种说不出名字的飞虫嗡嗡地穿插着,一股难闻的恶臭立马袭来。

司机掩着鼻子赶紧开了内循环抽风系统,道:“太太,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走吧。”

林鸢茵道:“不,我要下去,开车门。”

吴刚英诧异道:“老婆,你到底怎么了?”

林鸢茵急道:“刚英,相信我,我真的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总觉得我来过这里,快放我下去看看。”

吴刚英道:“不可能,我们根本没来过这座城市。”林鸢茵道:“总之你放我下去就是了。”

吴刚英无奈,只好开了车门。林鸢茵下了车,像是深知这里面布局似的,尽管那杂草长得已经有半人高了,可是她轻松地就找到了当年的校道,左兜右转,立刻就没影了。吴刚英大惊失色道:“哎呀,你回来,谁许你跑这么远的?”喊着,也追上去了。

来到一栋残败的高层建筑面前,林鸢茵停下了。她抬起头,痴痴地看着这栋已经裂缝四开的大楼,一步一步地上了台阶。

吴刚英在后面喊得气喘吁吁:“别上去,快下来,那是危楼,要倒的!”

“不,”林鸢茵颤抖着声音道:“我总觉得……我来过这里,我在这里生活过……在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非常非常重要,是谁呢?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吴刚英骇异道:“你没事吧?不要吓我,我们根本没来过这一带啊。”见林鸢茵转眼已经爬上了二楼,吴刚英急了,也顾不得许多,忙追了上去。

这走廊……这扶手……还有这剥落的花纹……每走一步,林鸢茵的心中就更坚定一分,自己真的认识这里。可是为什么会认识?为什么自己的脚步停不下来,只会向前走?不多时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一转弯,过了一个死角,后面赫然又出现了一个教室的门。

“是这里了。”有个声音在林鸢茵的心里这样说道。林鸢茵用手握住门的把手,只觉得心里像有个小鹿在不停地跳,脸上发烧,像是要做什么大事一般心绪不宁。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了。一种说不出的气味扑面而来。

在推开门的刹那,林鸢茵的眼睛模糊了,什么都看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又突然慢慢清晰起来,同样的走廊,同样的扶手,同样的花纹,只不过锦簇一新,只不过熙熙攘攘,那些女学生们捧着书,笑着说着悄悄话,那些男生们呼哨着,相约去踢球,一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女生走着她刚走过的路,一直在询问着别人:“请问三班在哪里啊?”然后景象又开始模糊,然后是那个死角,还有就是那个刚刚粉刷过的教室的大门。辫子女生在门前停住了,抬头仔细端详上面的牌子,良久才确定了一般,轻轻推门进去。

“那个……请问,你是三班的吗?”那是独属青春的笑语飞扬,紧接着是一道澄净得仿若仙界圣池的蓝色光芒闪过,所有的景象都归于终结,眼前只有空荡荡的封尘的桌椅。

林鸢茵却早已瘫靠在墙上,热泪滚滚而下,喃喃地念着:“蓝色……”

吴刚英夺门进来,骇异地抱住她道:“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鸢茵像是想到了什么,用尽所有力气挣脱了吴刚英的怀抱,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刚刚转过死角,到得走廊上,就猛地停住了疯狂奔跑的脚步,呆呆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前面,泪不受控制地倾泻而下,难以自抑地哭喊道:“蓝色……蓝色……”

在林鸢茵的对面,杨淙静静地站着,看着她,早已泪流满面……

因为爱你,

所以默默不语。

微风清芳,

疏影蝉鸣,

因我而死去。

因为想你,

所以雨泪难抑

小亭挑灯,

白桥吹笛,

你将因他而平步青云,

因我而流失荒地。

不用说再见,

因为离开本就命中注定;

不用说对不起,

有缘无份也是一种美丽。

无须内疚,

无须羞愧,

更无须流着眼泪在雨中伫立。

你可以难分难舍,

你可以无声哭泣,

你也可以撒手就走,

你也可以无情无义。

这些我都不介意,

只要你明白,

我所做的一切一切,

我所忍的全部全部,

只是因为太爱你!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