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撞见那臭道士,小狐狸心里就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还好它处在换毛期,那人伸手揪它,就只薅掉了脖子上一点毛。
那股预感,在它无限靠近冰湖的时候,被放到最大,上山前着急,都没能好好瞧一瞧四周,直到这时才看见,那冰湖已经被破坏的面目全非。
它哆嗦着蹄子朝那边走,湖畔那个负刀而行身影,它是怎么看怎么熟悉。
小狐狸慌了神,连滚带爬地朝坡下冲去。
喻恒怎么能这样走了?
他不要刀了吗?
也不要它了吗?
小狐狸不懂,它从嗓子里挤出绵长的嘤咛声,可惜只一下就被山风吹散了,它此时多希望,自己也能如那些山林猛兽一般,发出嘹亮的狐鸣,将这山川都震上一震。
不过它叫不出那么大声。
从它有限的狐生里随便拽出来一段嘤嘤,都比不上远处从马背上摔下来的阿玉哭嚎声大,还使得喻恒一瞧见她就翻身下马,单手给她拎了起来。
阿玉显然也是哭了一道,胖乎乎的小脸又红又肿,像掉进红染缸里的肉包子,眼泪鼻涕也全都冻在了脸上,见到喻恒之后,忍不住哭得更大声了,鼻腔一下子用力过猛,直接喷出了几块冰碴儿来。
“少爷呜呜呜呜呜哇……少爷……”
她话讲不利索,胆子却大了不少,一头扎进喻恒怀里,眼泪鼻涕全抹在了他矜贵的大衣上面。
喻恒罕见地没恼,还在她后脑勺上轻轻拍了拍。
“城里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她从喻恒怀里抬起头,眼睛哭成了一条缝,大哭大叫着喊道:“有一金甲红衣的禁卫军带兵闯了将军府,说少爷您要和渊亲王起兵造反,他奉旨捉拿!”
“金甲红衣?”喻恒确认性地反问了一句。
经年苦战之后,燕南城里物资疲惫,好装备基本全给了他的护国军,皇宫内的禁卫军都要缩减用度,如今城里能享受金甲待遇的,恐怕也就长青侯府的独苗赵继一人。
“想不到那孙子这么快就忍不住了,我这还没死呢。”
虽说战争来得早了些,但此种情形还在他预设的范围内,城内有连晁带着他的兵,城外还有迂回包围着燕南的边塞军,再加上二王爷渊亲王坐阵,胜利还是偏向他们这一边。
喻恒终归是受不了这阿玉哭哭啼啼,吭哧半天也讲不明白话,他可是赶时间的,于是怎么将阿玉拎起来,又怎么将她放回到马背上,还贴心地帮她把两只手臂圈在马脖子上,翻身与她同乘一匹马,擒着缰绳引马儿朝南走。
“别哭了,再哭烦了,打起来未必是坏事,少爷我腿脚健全得很,还能输不成?”喻恒敷衍地安慰她道。
比起让那些虫子继续藏在下水沟里恶心人,倒不如一次性给他们逼出来,省得后患无穷。
“你先别哭了,同我讲讲皇宫里的情况?”
他深知那姓赵的奉的不可能是皇上的旨意,但他们的人也做不到将整个禁军换血,小皇帝若是不出来发声,十有八九已然被限制了自由。
虽说他现在对先帝的怨气不是一般的重,林三娘不愿让他回去也是为这个,但他心里清楚,老子是老子,儿子是儿子,真论起血缘,他还是小皇帝的亲舅舅,放着小皇帝和他阿姐不管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放着城里被这场设计好的战争殃及的百姓不管,一个护国大将军也做不出来。
“不、不晓得……”阿玉还是一抽一抽的,喻恒凶了她几句不准哭都没能给她吓回去,“知秋姐姐让我来一路向北寻少爷……我好、我好害怕,不知道姐姐她们怎么样了?我好担心啊少爷我……”
“知秋也真是心大,让你一个人跑这么老远,也不怕你半路饿死,她自己怎么不来?还打算一辈子不见我?”
“府里……只剩下我了,她们都……都,姐姐拼了命才放我跑出来的……”
“你说什么玩笑话?我心里有数,就赵继手下那帮人,还不够连晁练箭的,再加上二胖的兵,怎么还用得着府里姑娘动手?也不嫌丢人?”
谁知喻恒这话一出来,阿玉便哭得更凶了。
“连大人……连大人没了!”
喻恒被她哭得更烦了,冷哼一声,语气不善道:“他怎么着?这么大人了什么局势看不清,还和我怄气不成?”
他知道那次试探伤人得很,可这歉也道了,礼也送了,还非要他亲自跪下求原谅不成?
而且若一直向射燕方面传递情报的就是白巧儿,那消息也确实是从连晁这边走出去的,他怀疑的方向是没错,只是搞错了目标对象。
但在此时这些都不重要,这是最关键的一仗,连晁明明是知道的,怎么还能在这儿耍上脾气。
“真的……连大人他死了,他被人杀了。”
马蹄似乎被突起的冰块绊了一下,一时间将喻恒震得恍惚了一瞬。
可他又极快地否定道:“不可能,这燕南城里就没人近的了他身。”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最后,甚至直接被阿玉的哭声掩盖了。
“他,他来府里之后,又回他自己家了吗?”
“连大人没来府上,他死在自己家里了,怀着身子的连夫人在惊吓中生下一子,然后……然后她就疯了……”
阿玉嚎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喻恒僵硬地擒着马缰。
浓厚的阴霾渐渐爬上了他的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