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杨望舒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食盒往桌子上端小笼包。

这当然没法解释。顾知意顺嘴转移话题:“你不是应该先绕过我的屋门口才能到云栖这里吗?怎么次次先给他送饭,。”

杨望舒似乎稍微有些尴尬,脸颊微红:“我想着两个屋子离得不远,先送哪个都是一样的。”

懒洋洋坐在椅子上读书的云栖,适时打断了杨望舒的词穷境地:“杨姑娘来得正好,我们正要辞行。”

“路途奔波,不多留几天吗?”杨望舒楞了一下。

顾知意吃了一大口小笼包,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的说:“我们还有些别的事,不便久留。”

云栖微微点点头:“我们片刻就走,不去辞行惊扰杨老了,请杨姑娘代为传达。”

见他们态度坚决,杨望舒脸上露出一点掩藏的黯然,又努力扬起一个笑:“那好吧,只是以后二位公子若再路过此地,希望常来潭星谷,我父亲和谷里的弟子都很欢迎你们。”

她告辞后,只剩顾知意和云栖,一时寂静无言,只剩书籍翻动的声音。

顾知意咬着筷子,犹豫了一下,问:“杨望舒剑法怎么样?”

云栖一直低头看书:“一般。”

顾知意笑着说:“要是真有能让你看上眼的剑术,那得多么凌厉漂亮。”

“伞舞的不错。”云栖的目光依旧投注在书中,淡声道。

顾知意咧嘴一笑。

两人收拾好了东西,下山去了潭星城。因为时间不赶,就买了两匹马来赶路。御剑的速度虽然很快,但不适合长途跋涉,而且这边城池密集,御剑太过招摇。

所谓赶路,几乎也和出游看风景差不多了。时节正是初夏,天气虽暖,却还没开始燥热难耐,也用不着运灵气降低周身热度,微风柔柔吹过脸庞拂过发梢,都让人心情焕然一新。两只马很普通,不是什么宝马神驹,此刻没有人的催促,慢悠悠抬着蹄子往前走。

顾知意坐在马背上,伸手又往手里的油纸袋里一摸,摸了个空,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早已吃完了袋里的红糖锅盔。他随手扔掉了油纸袋子,抬头看比他前了两步的云栖。白衣公子黑发如瀑,头上簪了根简单水润的白玉簪,因着骑在马背上,比平时的淡然出尘更多了一些器宇轩昂、英姿勃发。

或许是被封印在雾蒙蒙又萧瑟寒冷的雪景图里太久,他觉得阳光璀璨温柔,耀眼极了。顾知意忍不住伸手接住了一小片阳光。握住手,阳光又从手心消失,虽然照耀在他身上,却吝于让他抓住一片光芒。

顾知意催马上前与云栖并排走,拿起一张地图思索着具体的路线。这张图是他们在潭星城买来的,制作的很粗糙,并不详细,但大致位置和方向却是没有偏差的:“你要回的地方离南疆不远,我之前在南疆山里呆过一段时间,对那里算比较熟悉。正好你要路过南疆,我们能不能稍微绕一下,我要进南疆去找一位故友。”

“故友。”云栖顿了一下,淡声说:“你要知道,布下天罗地网害你的人很可能与你认识,我们还未查明,如今你灵体不稳,最好不要主动露面。”

顾知意沉默了一下,方才微微摇了摇头,慢慢道:“这个人我信得过,与我有很深的交情,她一直隐居避世,就算有什么事,消息也不容易轻易传遍天下。”

说完这番话,他目光望向前路茫茫青山:“而且,这个人,对我复生极有助益。她对一些不为人知诡异奇术很有了解,很大可能知道复生的办法,我必须走一趟。”

云栖点点头,放下心来。

路越走越远,不久开始人烟稀少,顾知意在马背上百无聊赖得掰着手指头,算计着欠了云栖多少银子,渐渐昏昏欲睡。就在顾知意快趴马背上睡着的时候,耳边隐隐响起很多悄咪咪的脚步声。

怎么忽然出现这么一大波人?

顾知意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一大群土匪举着棍棒从埋伏的灌木丛里奔过来,见到来了气质高雅的年轻公子,以为遇到了肥羊,随着匪头子一声令下,齐刷刷的将他们围了一个大圈儿,目露贪婪精光恐吓道:“打劫!立刻下马!”

云栖脸色平淡,侧头看了顾知意一眼,柔声说:“没事,你安心睡吧。”

却见顾知意一激灵,困意霎时间烟消云散,‘嗖’一下坐直身子,双眼露出比土匪更贪婪的精光,一眨不眨打量了一圈,脸上暗藏惊喜之色。

云栖轻轻失笑,见这帮劫匪还不知道即将大祸临头,微微摇了摇头。

领头的壮汉土匪见二人脸上并无惊恐,大怒:“下来!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放下!马也留下!”说着,一圈儿劫匪齐刷刷又进了一步,捏着手中的棍棒,试手一般挥了挥,颇有些骇人的阵仗。

顾知意居高临下,清了清嗓子,大喝一声:“劫匪们听着!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统统把身上的银钱拿出来!”

正愁自己身无分文,处处要花云栖的钱,一窝土匪就善解人意的送银子上门,顾知意又激动又开心。

土匪们一听这话愣了,刚要哄堂大笑,又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脸上一阵扭曲,陷入了一片面面相觑的诡异寂静。

最终还是土匪头子先咽了一口唾沫,试探性的威胁说:“留下三十两银子就行。”

?????

本来想着土匪们动手的时候,出手把他们通通暴打洗劫一遍,但土匪们竟然真的怕了他的那声大喝,如此礼貌客气的打劫,倒叫顾知意有点无从下手了。

见他们两个久久不应声,土匪头子又硬着头皮说:“留下一匹马也行,不能再少了。”

顾知意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实在太穷了,还欠了银子,太需要钱了,所以飞身下马,手一挥一阵劲风将围成圈儿的土匪们掀翻:“银钱,拿出来。”

土匪们被掀翻在地摔了一跤,瞬间乱作一团,领头的壮汉土匪终于绷不住,抽抽搭搭的跟一群小弟开始翻口袋掏银子。

翻了许久,翻完了,在顾知意威慑的目光中,老老实实的排队交钱。

有的交了一文钱,有的三文钱,有的干脆身无分文,最后交钱的土匪头子最富裕,竟然有足足一粒玉米粒大的碎银子。

顾知意的脸色,在排队最后的土匪头子交完钱后,终于彻彻底底黑下来,晃着手里少的可怜的钱:“就这?就这???”

土匪头子被他黑脸吓得瑟瑟发抖,看着他手里的一堆零零散散的铜板,他们的全部身家,终于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开始爆哭。

“你们这些武林高手,欺负人,呜呜呜,就,呜呜,就不能换个人劫,我们要是有钱,我们至于出来打劫吗,呜,要,要知道这里的武林高手爱打劫,我们逃难也不会往这边逃啊!”

一众壮汉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声音凄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望着眼前这番景象,顾知意傻眼,脸上的神情瞬间崩塌,悲痛万分:“什么?你说你们的钱被别人打劫走了?”

“本来也没多少,都抢完了,呜呜呜。”

“我们看他穿着华贵,摇着个花里胡哨镶金嵌玉的折扇,就想劫个饭钱,结果他把我们打了一顿,搜了二两半的银子和十几个铜板,踩着剑飞走了。”劫匪头子心有余悸,哭着痛斥:“他为什么不早飞,我们要是知道他会飞我们也不敢劫他啊!”

顾知意一愣:“你们这么多人,合着只有不到三两的银子?”

“南方遭了旱灾,我们都是逃难的。我们也不想当土匪,朝廷抓到要砍头的,但是饿的实在没办法了。我们没有害过人,只劫个饭钱。”土匪头子噗通一下跪下来,扒着顾知意的腿:“好汉,您行行好,千万不要报给官府。”

云栖坐在马上,目光一凛,有些惊诧:“南方自古以来深受水患之扰,怎么会发了旱灾?”

土匪头子跪在地上,无力的说:“是真的,公子,小的也不知道今年怎么就这么邪门儿,但小的家乡确确实实旱了,人还能保上一口水,庄稼早没有水,都渴死了。”

一旁的另一个土匪也说:“我们这些年轻力壮家里没什么人的都逃荒出来了,老弱妇女多的家庭走不动,都困在家乡了。”

“朝廷的粮仓一次次拨下来都空了,不够救活所有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劫到了公子头上,但没有想过真的伤害您,只是图个活路图口饭。”

顾知意这才注意到,他们丢在地上的武器都是山上砍来的棍棒,没有刀剑。

两人在一地哭泣的土匪中间,沉默了。

半晌,顾知意说:“我也没有银子,有银子也没用,后边这条路没有人家,都是山路没处花银子。我的马你们拿去分吃了吧,应该能撑两天,这两天顺着路一直往前走,有个叫潭星城的地方,到了那里你们至少不会饿死了。”

本来只求个饶命和不告知官府,没想到顾知意还赠了马,土匪们皆是一愣,沉默下来,全都朝着他磕了个头。

没了马,顾知意就挤上了云栖的马,坐在了他背后。好在顾知意是灵体,运功撤去了故意加重的重力后,其实也没多沉,轻飘飘的,马的负重没怎么增加。

两人同乘一骑,有云栖在前面控制缰绳,顾知意乐得悠闲,没一会儿就开始上下眼皮子打架,扑在云栖背上睡着了。

静默之中,只有马蹄轻响。云栖侧脸,神情莫测的看着顾知意靠在他肩上熟睡的脸,又轻轻别开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顾知意,马匹钱五两。”

“唔……”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转过头找了个舒适的角度继续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