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时间像是凝滞住了一样,让人察觉不到流动的?痕迹,期末考试结束不久就来到了除夕。
鹿鸣穿着一件长款白色的?毛衣,高且宽松的?领子像是要将她的?脸埋进去,那小小的?一张就像是面团一样柔软白皙。
她站在窗前眺望着后院的?雪景,精致的?小灯笼挂在堆着雪的?树枝上,看?上去像是结了一树的?红果子。
这是小年那天奚骥来时,强行吩咐佣人挂上去的?。
老?人家看?着这光秃秃的?院子一点年味都?没有很?是不满,越过奚忘,命令许姨去采购了一大批富有节日气氛的?东西?。
鹿鸣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干净的?窗户上结上了一层白雾。
她看?着停在下?面的?黑色小轿车,伸出手指,在黑车对应的?白雾上画了一张笑脸。
她来到奚家已?经有半年多了,人渐渐放开了,性子也渐渐变得开朗了许多。
很?多时候她对许姨说话也不再扭捏,落落大方的?直抒己见,就像是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今天是除夕,在用过午饭后奚忘就带鹿鸣去奚骥那里守岁团圆了。
奚家老?宅在南郊一个原本十分繁华的?老?城里,连绵不绝的?白色雪景里偶尔会冒出一个复古的?欧式建筑。要不是鹿鸣看?着车子穿过了一扇复古精致的?大门,她甚至都?不敢相信这居然是奚骥住的?地方。
松柏交掩,安静美好的?就像是隐于山林之中的?世外桃源。
鹿鸣望着远处的?奢华建筑,心里不由?得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庄园。
车子在老?宅主屋前的?喷泉下?停下?,在这里车子开不上主屋,要下?车拾阶而上。
奚骥听到刘姨通报,站在门口远远的?对走上来的?鹿鸣打着招呼,“小鹿来了?”
鹿鸣点点头,细心的?扶过奚骥,问?好道:“太?爷爷好。”
这孩子比半年不见,就有着肉眼可见的?活泼。
奚骥格外满意的?点了点头,拉着鹿鸣的?手一边往回走,一边问?道:“走上来这段路冷不冷啊?”
鹿鸣顶着有点微红的?鼻尖摇了摇头,“不冷,这件大衣很?暖和的?。”
奚骥“嗯”了一声?,“虽然马上就立春了,也没十二月份的?时候冷了,但是也该做好保暖。”
就这叮嘱的?功夫,阿福就摇着尾巴从屋里跑了出来。
它还是跟半年前鹿鸣见它时一样活泼,只是脸部那柔软的?毛像是褪了色一样,白绒绒的?,像是在它的?脸上戴上一个白色的?面具。
鹿鸣知道这是狗勾变老?的?征兆,温柔又分外怜惜的?伸出手揉了揉阿福的?脑袋。
奚骥站在一旁看?着,问?道:“小五来了吗?”
鹿鸣还没有回答,几声?不属于阿福的?犬吠就响了起来,“汪汪!!”
小五摇着尾巴,跟着刚进来的?奚忘与许姨进了主屋。
它相比于阿福来说要健壮很?多,毛色也漂亮很?多,如扇子般的?尾巴对着奚骥跟鹿鸣疯狂的?摇来摇去。
奚骥看?着面前这只跟阿福差不多高的?狗,感叹道:“才半年就长这么大了?”
许姨看?着小五跟阿福彼此嗅着彼此,蹲下?身给?它解开了绳子,笑着解释道:“小鹿小姐经常下?午放了学就陪它在后园子里玩,吃得多跑得多,当然长得快了。”
奚骥颇有感慨的?“哦”了一声?,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看?了一下?身旁的?鹿鸣,道:“我觉得我们小鹿也长高了,是不是小忘?”
奚忘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着打量起了鹿鸣。
小姑娘看?起来有些紧张,微微垂下?了头。
只是她的?脊背依然笔挺,低下?的?头不再写着害怕与胆怯,而是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害羞。
奚忘的?眼神?放的?缓了些,这才发?现这孩子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长到了自己的?鼻尖。
她想起了不久之前鹿鸣捧着一大杯牛奶皱着眉头喝下?去的?样子,语气柔和的?“嗯”了一声?。
奚骥蹙了下?眉头,“你这不行啊,孩子在你身边天天待着你都?没有发?现。”
刚走过来的?刘姨笑着打圆场道:“老?爷子,你这话说的?。就是因为天天待着这才没有看?出来啊,谁是一下?子就长这么高的??”
奚骥点了点头,“说的?也对。”
刘姨继续道:“老?爷子,席上就在准备,我来问?问?小鹿小姐喝什么?能喝酒吗?”
奚骥听到“酒”皱了下?眉,刚要开口,奚忘就抢在他前面说道:“她还没成年,才刚十六。”
声?音有些不满的?意味。
刘姨一下?恍然,连忙道:“哦哦,是我忘了,对不起小姐。那就喝桃汁,可以?吗,小鹿小姐?”
鹿鸣点点头,“嗯,可以?。”
奚骥看?着刘姨离开,认可的?点了点头,“这还不错。”
鹿鸣一时不知道奚骥说的?是谁,偷觑着他的?视线,却发?现他看?着的?是奚忘。
难道是说刚才奚忘提醒刘姨自己没有成年的?事情吗?
其实?不在于没成年这个模糊的?界限,而是在于她能脱口而出自己才十六岁这个年龄。
这是连奚骥都?忘了的?事情,而奚忘却记着。
鹿鸣在奚忘的?脑海里占据着一小席地位,这是奚骥看?到的?,也是能让他觉得放心了的?。
时针正指在数字八上,房间里响起了低沉的?钟声?,电视里也传来了春节联欢晚会的?开场节目音乐。
奚骥在小圆桌的?主位上落座,鹿鸣跟奚忘分做在老?爷子的?两?手边。
满桌的?美食珍馐,用萝卜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凤凰盘踞在最中央的?盘子里,展开的?翅膀分外有气势。
“我先来说两?句。”奚骥说着就拿起了手里的?酒杯。
鹿鸣跟奚忘也都?拿起面前的?杯子,认真的?看?向了奚骥。
“今年对于咱们家来说,是个不平凡的?一年,但也是否极泰来的?一年。我们家里多了一个成员,这足以?弥补我们对于离别的?所带来的?所有悲伤难过。”
说到这里,奚骥长叹了一口气。
老?爷子老?年丧女,心痛不已?,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撑不住了,可是他直到现在还身体坚朗的?站着。
奚骥像是一个站在时间旅程中的?苍老?智者,看?着面前这两?位年轻人,道:“逝去的?已?经逝去,那句话说得好,‘往日不可追,来日尤可期’,来年我预祝奚忘,可以?稳固奚氏集团。咱们不用去追求宏图大业,现在就可以?了。孩子,你要知道,打江山易,守江山难。”
“谢谢爷爷,我记得了。”奚忘点了下?头。
她依旧是面无表情,优雅从容。
只是鹿鸣在她那双深邃的?眼睛下?看?到了翻涌的?波涛,奚家的?重担彻底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必须带领着奚家立于洪流之中。
“然后是我们小鹿。”奚骥说着就看?向了鹿鸣,不同于成年人之间的?无形的?压力,他看?着鹿鸣的?语气,轻松和蔼了许多,“我们小鹿真的?是出落得愈发?漂亮了,太?爷爷就祝你,新的?一年学习更上一层楼,也愈发?漂亮优秀。”
鹿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谢太?爷爷。”
奚骥揉了揉鹿鸣的?头,“哎”了一声?,看?向了奚忘,“小忘有没有对我们小鹿的?新年寄语啊?”
鹿鸣听到奚骥这句话,心里有些紧张,也生出了许多期待,跟奚骥一同看?向了奚忘。
奚忘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酒,无言的?抬头看?向了站在她对面的?小姑娘。
她长高,头发?也长了,刚来的?时候那枯黄稀疏的?头发?也变得漆黑浓密起来,盈着一丝肉感的?小脸浮着一层浅浅的?绯色,愈发?像许姨口中的?洋娃娃了。
奚忘略想了一下?,语气里夹着一丝罕见的?温柔,“祝我们鹿鸣,能成为更好自己。”
我们鹿鸣……
鹿鸣的?脑子里反复循环着奚忘对自己的?这个称呼。
她知道奚骥也是这么说的?,这种长辈对晚辈的?称呼,让鹿鸣完全有着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砰!
屋外发?出巨大的?爆|炸声?音,红色的?光亮充斥在餐厅里,窗外是一片烟花灿烂。
绯红的?烟火升上最高点,在天空中炸出一片美丽的?烟火球。
刹那如无数星星坠入人间,带着莹莹的?光线向下?坠去。
“老?爷子没吓到吧?”刘姨慌慌张张的?跑进了餐厅。
奚骥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儿。
“放烟火的?人看?错了时间,不小心放了一组烟花。”刘姨解释道。
“不打紧,过年就不要责怪了,我记得不是有备用的??”奚骥讲道。
刘姨点头,道:“是,已?经补上了。”
砰!砰!砰!
更大的?一束烟花也在主仆二人的?对话中炸了开了,这是第?一组烟花的?压轴烟火。
因为这些工人的?失误,离得房屋比较近,声?势格外浩大。一连几发?,吓得鹿鸣做好的?心理准备全都?溃散,不由?得害怕了起来。
“不要怕。”
清冷的?声?音在鹿鸣的?身后响起,奚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鹿鸣身后。
微凉的?手套带着它柔软的?触感落下?,严实?合缝的?贴在了鹿鸣的?耳朵上。
鹿鸣鬼使神?差的?回头看?向站到自己身后的?奚忘。
灼灼烟火也在这个时候在空中炸开,一轮金黄笼罩在鹿鸣的?视线,也给?奚忘披上了分外耀眼的?光芒。
鹿鸣终于在奚忘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窥到了一丝写着偏爱的?情绪,一颗心不抑制的?扑通扑通猛烈跳动起来。
很?久之后,鹿鸣孤身一人坐在小教堂里才意识到,这时的?这个声?音叫做: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