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可谓是手起刀落。

天气干燥,云朵躲得远远的。

彭安只要在家,彭母就开始念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出门去了茶馆。

两层楼高的茶楼,门面宽敞,上方挂一个大招牌,写了“有云”二字——这里是云门的地盘。

一楼的茶座区,摆了一排排的小圆桌小方椅。桌上放着茶杯,茶壶,茶叶罐,整整齐齐。

满室茶香。

然而,二楼的角落就有一个赌摊,掷骰子,赌大小。那场面可比楼下的茶座区热闹。

这不仅仅是一个茶馆,还是三教九流之地。

戏在一楼,彭安寻了一个窗边座位。

今日这戏很上火,讲的是潘金莲与武松。

彭安酌两口茶,觉得无趣,耳边不再听戏,捕捉到了邻座人的说话。

一人说:“听说过几天要下暴雨了?”

另一人:“不是吧,外面正是大太阳。”

一人:“真的,我小叔观天文,八九不离十。”

另一人:“要过年了,凶手也得吃团圆饭吧?”

戏越唱越热,到了情节高潮处,却是二楼赌徒的欢呼压过了这边的重头戏。

彭安出了茶馆。

还是去会一会毒蝎子吧。

北风呼呼地吹过来。陆姩哆嗦了一下,进去探视房。

彭安比上一回见的时候更苍白,头发凌乱。

陆姩坐下来,眼睛跟个钉子一样,钉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色慢慢变红,握起拳头,垂下一双无辜的眼睛。

陆姩怀疑他将要驾鹤西去:“你又生病了?”

彭安咳嗽一下:“小风寒,已经快好了。”

“保重身体,你爸妈就生你一个儿子了。”

彭安不觉得她的这句话多么真诚,毕竟她亲手杀死了他父母的另一个儿子。他抿了抿唇:“陆小姐,新年要到了,需不需要我给你置办些年货?”

“我要年货做什么?贿赂狱警吗?”

“新年总要吃点好的。”彭安低下头,“我爸妈想来看你,但他们二人面皮薄,我弟弟的事……他们始终觉得很内疚。”

陆姩不说话。彭氏夫妇给再多的关怀都无事无补。

彭安的头越垂越下:“对不起,说中了你的伤心事。”

“抬起头来。”

他抬起头,面色又白,但耳朵染上红晕。

陆姩笑起来:“你今天过来干嘛?为了送年货。”

彭安拿了一个信封,推过去:“收着吧,在里面过得好一点。”

自从来到东五山,陆姩的一切开销都由彭安负责。这一个白白的信封又在不经意间勾起她的罪恶感。她问:“不会是你自己垫的钱吧?”

“不是。“他支支吾吾,“是……是……”

她追问:“是谁的?”

是陈展星的。但彭安不告诉她,只是避开她的视线。

陆姩觉得,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肯定是你自己垫钱,对不对?”

他哪有这么好心。彭安看着她。真奇怪,衣裙飘飘的柳枝,还是比不过这一个穿着灰色囚服的女人。

“你这个老好人。”陆姩凶巴巴的,“我不是把我的钱都给你了吗?你赶紧用起来,以后我的生活费由我的钱来出。你别给我置办年货,好好照顾自己,照顾你父母。瞧瞧你一副病殃殃的样子,还过来探视,你该去的是医院。”

“病快好了,真的快好了。”彭安说完,咳了两下,“陆小姐,听你说话中气十足,看来在里面没有被欺负。”

陆姩哼出一声:“你担心我被欺负吗?”

不担心。她这般歹毒的女人,只有她给人设套的份。

“你被欺负才是真的。”陆姩抬起戴着手铐的手,要去戳他的脑门。

彭安仓皇地闪过。

“你别天天和狐朋狗友混一起,尤其姓陈的,早晚把你拉进深渊。”

“哦,对了,陆小姐,你在东五山见过他吗?”

见到了,而且她故意刺激他,他在男人堆里无处宣泄,恐怕过得不舒坦。

彭安从她的笑容得到了答案。他给她透露信息:“他可能要延长刑期。”

“哦。”要是陈展星欲/火焚身而亡,那真是谢天谢地。

“我以后再来看你。”彭安满脸诚意,“祝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大弱鸡。

今天的陈展星收拾得很周正。

合身的囚服不再蹦扣子,他和彭安面对面,仿佛调换了场景。他慵懒,没有野性,坐在窗边把玩烟支。

彭安穿了件厚大衣,领口的扣子系得非常严实。肩上停了一片零碎叶子。他捎着寒风,面色白得冷峻。

陈展星先开口:“你穿得越来越厚了。”

彭安:“冷。”

陈展星不去拆穿彭安的冰美人戏码,说:“这里有人想困住我。”

彭安抬眼:“谁?”

“还不知道。”

“需要查吗?”

“静观其变。你那边怎么样了?”

“我停职了。”

陈展星仰了仰头:“对方是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我这边接收到的是美人计,你要不要接手?”

陈展星的手在火柴盒敲了几下:“谁都比不上东五山的这个。”

“你来真的?”

陈展星但笑不语。

彭安说:“你会输得一败涂地。”陈展星一旦陷进去,那个女人稳赢。她绝不会手下留情。

结果不重要,陈展星享受的是过程。要么他征服她,要么她反杀他。“彭安,你有空吗?”

“什么事?”

陈展星:“逛逛商场,给她买几件冬衣。东五山的北风和刀锋一样,怕她冻着了。”尤其,她勾引他的那天,领口大开,冻得失去唇色。嘴上轻轻地一开一合,又柔又软。

“……”彭安冷下眼,“让金律师去。”

“金律师休假了。”

“别管她了,她一心要杀你。”

“你把我推出去,不就是为了保她的命?”陈展星倾身,“我以为,你关心她。”

“误会了。你进东五山是因为你活该。”彭安向后仰,“别靠那么近,恶心。”

陈展星坐正了:“对了,她的内衣旧了,你给她买几件新的。记得,要用我的钱,买她的衣服。”

“你自己去。”彭安镜片下的眼睛冷冰冰的,“我不是你的手下。”

“你是我的知己。”陈展星调侃,“你长这么大还没摸过女人的内衣,正好见识见识。她得穿好的,否则,时间久了,形状不漂亮。”

“……”不就两坨肉,能漂亮到哪儿去?“我让商店送几件过来就行。”

陈展星慢条斯理地问:“你知道她的尺码吗?”

当然不知道。一个不曾留意女性特征的男人,根本不去丈量陆姩的尺寸。

陈展星直接报了陆姩的尺码:“记住了?”

“记住了。”彭安将要走人,想起什么,又问,“她的三围呢?”

陈展星站起来:“不是只买内衣?”

彭安把眼镜推上鼻梁:“难道你想省裤子的钱?”

陈展星嘴上报个了数,又说:“彭安,你见过她。”他说的是两人都看过陆姩的照片。

彭安:“忘了。”

他第二天去商场:“将你们店里最贵的来十套。”

结账,走人。

可谓是手起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