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是温颂开车,她一直专心地注意着路况。反而是麦烁坐在副驾上好像有些不自在,偷看了她好几次。
在将要到达4s店的时候温颂在红灯前停下来,拿起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怎么,在检查我有没有好好遵守交通规则吗?”
麦烁像狗狗一样的下垂眼更弯,“本来以为你是那种乍乍呼呼的的性格,毕竟我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总是在违反交通规则。”
“我以为你今天会觉得很生气也很伤心的,但你比我想象的要镇定的多。”
红灯转为绿灯,温颂把水杯放到一旁,重新发动了汽车。
“今天恰好也有人说过我只能做到客观地处理工作,所有的决定都用感情来决定。”
她皱了片刻的眉,“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事,不过我想,我可能是把今天的事情也归类到了‘工作’这个分类里去。”
“甚至我知道有人会因此而赔掉很多的钱,还觉得挺高兴的。”
温颂的车是帕拉梅拉,全车的车漆恐怕都要换上一遍,至少也要几十万。
也许那个人就要倾家荡产了吧?只要敢做,就总是要付出代价。
她轻轻笑了笑,在4s店前减慢了速度。
麦烁侧过了身体,好像是要和温颂长谈一番。
“你知道把你的车划花的人是谁了?不是那天的那个女人,是你其他的仇人?”
这个问题并不着急回答,温颂停好了车。
“你明天什么时候执勤,不着急的话待会儿陪我去警察局,那时候你就知道了。”
麦烁沉默了片刻,倒不是在犹豫是否要跟她一起去,而像是觉得她可怜。
“这个人该有多恨你啊。”
温颂笑着点了点头,率先打开了车门。
“我也同样恨她。并且我们对彼此的恨原本就是应当的。”
在下车之前麦烁的目光落到后排的位置上。
“早上和晚上你会觉得冷么?我看见后排有一件西装外套。”
温颂也回头看了一眼,才想起来那原来是昨夜她从祁照家里带出来的西装。
原本打算早上出门的时候就把它扔到祁照的家门口,又害怕大家都是这个时间出门上班反而会迎面碰见,所以打算下班的时候再去扔垃圾——反正她最近下班基本上都很晚了。
她摆了摆手,“不用了,我不觉得冷。”
除非是穿着一条湿淋淋的紧身连衣裙。
他们很快并肩走进在这个时间只有大堂明亮的4s店里,把她受伤的小车车托付给了店里她提前联系过的员工。
再三强调一定要用原漆换整车的油漆,并且换掉后排的车门之后,他们一起漫步到路边,等待着网约车到达。
在等待的间隙里,温颂靠在路灯柱上若有所思,感受着深夜的时候也不冰冷的风。而后她点燃了一支烟。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车的?”
夏城是富裕之城,即便温颂的车价格不算便宜,也仍然随处可见,没有稀有到麦烁一看见就知道是她。
麦烁原本一直观察着深夜道理上寥落的行人和车辆,闻言转过头来,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曾经违规过的车辆,车牌号我通常记得比较清楚。”
她知道他为什么笑了,注意力却全然被他的虎牙吸引,脱口而出。
“你属老虎吗?”
麦烁愕然了片刻,不知道是因为她思维的跳跃性,还是因为她恰好说中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比你大两岁。”
温颂笑着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一抬头看见无数的飞蚊在灯光下面盘旋。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也不讨厌这样的情景,她知道这只是它们体内趋光性的基因在作祟而已,人类也有。
“我以为女孩儿通常都不会太愿意谈论自己的年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年轻男人身上那种常见的轻浮,以及自以为幽默的油腻。
麦烁弯下了腰来,双手按着自己的膝盖做着拉伸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她,像是在和她讨论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温颂重新点燃了一支烟,“每个人都只是时间里的物质。”
“Everyone is just a substance of time.”
这句话是她十九岁那年过生日的时候,祁照写在蛋糕上的话。越思维就越是无穷。
但那时候温颂只觉得是他又跑到物理系的教室里去听了什么课——他对物理和数学都很感兴趣,也很有天分。
像他这样的人学金融其实是可惜了的,数学是万物的理论。
“你应该为人类事业做贡献”,她总是这么嘲讽他。
祁照听回来这句让当时的她觉得有些无聊的话,他把它写在了她的生日蛋糕上。
吹灭蜡烛之后她拿着蛋糕刀,一下子把“time”划成了两半。
人总是憎恶时间,又被时间包容。
麦烁拉伸结束,站直之后整个影子都披在她身上,他也发觉了,挪动了几步,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她身上来来回回,他好像已经忘记了温颂刚才说的话,没有发表任何的评论。
温颂的思绪回到现实,网约车的司机给她打了电话,在他们面前停下来。
麦烁为她打开了车门,温颂经过他的肌肉,忍不住上手弹了一下,在那短暂的间隙里抬头望他。
“你穿T恤有点太性感了。”
她没入了车厢内部的昏暗之中,麦烁原本打算坐副驾驶的位置。
一只白皙的手伸向前方,停留在漆皮的坐垫上,她只是轻轻拍了拍,他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关上了车门。
温颂偏过头去偷偷地笑,几年未曾有过的愉悦感比敞开的窗口中呼呼灌进来的夜风还要更快地包裹住了她。
她觉得自己最近有些太贪恋这些感觉了,直到它们完全地被夜风吹散了,她才回过头来,却正好遇见麦烁在给她拍照。
从刚才的角度,他应该只能拍到她的背影,在大风里飞舞的长发。
被人发现偷拍,他当然有一瞬间的尴尬,但也很快就让自己从容下来,“我在拍月亮。”
谁都知道他在撒谎,也谁都不愿意戳破水月镜花。
温颂没有半点被冒犯的感觉,她整个人靠在车窗上,让窗外的月亮出现在右上角,对着麦烁的镜头笑起来。
而后她也拿出手机,“那我就来拍一拍星星吧。”
她手机的镜头里麦烁的脸庞迅速地红了起来,连带着他和脸庞不是同一种颜色的脖颈也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了一致性。
然后他们交换了照片,温颂把麦烁的备注从全名改成了“月亮守护者”,而后把他发给她的照片一张一张地保存了下来,当然也包括那些毁坏她汽车的罪证。
尽管温颂已经知道在背后捣鬼的那个人是谁,但作为餐厅掌掴案件的后续案件,他们还是跑到了之前报过案的派/出所。
而在派/出所报完案,提交了所有的证据之后又已经是凌晨了,在将要离开的时候他们在大厅等电视里听见了将要有台风过境的消息。
温颂和麦烁站在派/出所门前,她的长发拍打在他身上,已经感受到了尚未成型的风球的力量,于是她将祁照的那件西装外套穿在了身上。
麦烁仍然坚持着把温颂送回到了她公寓楼下,他坐在出租车里,摇下车窗用力地挥着手,可惜司机不解风情,终究是很快就将他带离了她的视线。
长夜安静下来,温颂开始往电梯走,她脱下了祁照的那件外套,雪松昨夜为她身上的水珠浸湿过,把自己的味道深埋在织物的空隙里,要贴地很近很近才能够闻到。
楼阑在这时候罕见地来了电话,温颂没有走进电梯里。
“Sandra,你怎么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而后传来楼阑疲惫的,似乎是刚刚哭过的声音。
“丁恒的爸爸肺癌晚期了,他现在还不知道。”
温颂没法在一瞬间准确地搞明白这里面的逻辑关系,情理问题,但她觉得应该先解决楼阑的困境。尽管她并不想帮丁恒的忙。
“你需要什么帮助吗?我认识夏城最好的肿瘤科医生,是以前给我家老头子看病的那一个。”
她想看的是丁恒为此焦头烂额,而不是楼阑坐上大几个小时的飞机回到他们贫穷的故乡,为一个抛弃了她的男人的父亲而心酸焦虑。
楼阑的心太软了,但此刻抱着祁照的衣服,闻着上面味道的温颂觉得自己也没资格评论。
电话那一边的女人又沉默了片刻,“他可能连坚持到夏城的力气都没有了。没关系的,人总归会有这一天的。”
温颂不需要安慰,这句话只是安慰楼阑自己。
“我只是觉得,不管丁恒怎么样……他的父亲以前真的对我很好……”
温颂心中一瞬间浮现起千言万语,到最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
“没事了,不用你帮什么忙。”
楼阑渐渐平稳了她自己的心绪,“你也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等我回来之后再说。”
温颂安慰了她几句,挂掉了电话。
电梯门再一次在她面前打开,她按下了“12”。
电梯快速地上升着,几乎察觉不到的眩晕里她走出来,走到她昨夜享受过短暂欢愉的房门之前,把祁照的衣服随手扔在了地上。
可惜的是,在温颂将要转过身的时候,房门再一次打开了。
奎妮在看清了是她之后,像一个胜利者一样扬起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祝我们能真正作为女性而快乐,从出生到死亡,不会因为性别而承受比人类平均多余的苦难与不公。』
妇女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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