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察觉到危险临近的余点语却只以为桑舟对自己提议感到疑惑, 反倒自己走上前去跟上桑舟,点头:“嗯,最近我们学校有个女生一直在缠着我, 所以……”
“哦, 蒋南眠?”桑舟想起来那封小情书, 刚想说小姑娘说话不注意, 面前的人就在自己身前站定, 鹿眼湿润的模样简直让她心里的那点别扭直接飞了。
操,扛不住。
“行了, 先吃饭,吃完再说。”知道余点语对自己说出这个也需要勇气,桑舟看着她惴惴不安的小模样一下就心软了。
然而余点语还没接过头盔,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声音:
“点语啊,你看看谁来了?”
她不由自主地僵住,往后看过去。
虽然已经知道是谁, 但对于姚淑心到自己学校来这件事, 余点语还是有着本能的恐惧。
姚淑心的身后还站着个看上去和她年纪差不多的中年男人, 穿着很普通, 精明的目光将余点语上下打量。
桑舟皱了眉。
姚淑心会这样正常甚至带着点亲热叫余点语名字的时候,从来就没什么好事。余点语在男人的目光下感觉有点不适, “你来干什么?”
“看这孩子说的, 平常我们太惯着了,怎么都不叫人呐!”姚淑心刻意忽略了桑舟站在余点语面前, 热络的对男人说, “你别介意,来,点语还不叫人吗?这是你远方表叔啊, 这次特地来看你的!”
余点语对这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姚淑心又说:“哦对对,这是咱们家房东,平常和我们点语比较熟悉,不过今天家里来客人,着急了些,所以我就直接过来接你了,点语你快和我回去。”
她的语气自然又流畅,全然不见前几次那种盛气凌人的模样。
男人叫方满,和余点语确实了沾了点可忽略不计的亲戚关系,这次过来,也是因为和姚淑心背地里达成的勾当,眼见着小姑娘马上要高考完,特地来看看人是不是像姚淑心说的那么好。
学校后门还是大多学生进出,学校里知道余点语的人不少,又从没见过有家长一样的人来找过她,现在纷纷忍不住好奇往这边看。
相较于余点语的茫然,桑舟要冷静得多。见姚淑心要带余点语回去,冷声道:“有事情别在学校外面拉扯。”
“你这话说的,我不过就是要带我侄女儿回家啊。”姚淑心很会利用场地优势,拔高了些音量对余点语说,“你表叔是知道你学美术的,给你带了艺术展的门票,你听话,先跟我回去和表叔叙叙旧。”
方满推了下眼镜笑起来:“是啊小语,你小的时候我还见过你呢,我吃顿饭就回去了。”
余点语知道,今天自己不跟姚淑心回去,她是不会罢休的。
姚淑心不管对自己说什么,她都可以消化,但是余点语不想桑舟因为自己承受这些。
她将犹豫的视线投到桑舟身上,后者已经看透她的情绪,淡声道:“我送你回去。”
姚淑心不乐意了:“我们开车来的,干什么一家人还分着回去啊!”、
“算了,算了,就随着小孩子去。”方满显得很大度,“那我们在家里等你。”
姚淑心这才作罢。
一路,桑舟都背着余点语的书包,在临近家门的位置,余点语下了车。
桑舟还是从她的书包里随意拿出来几叠卷子,“这些我帮你写。”
想到本来是桑舟特地过来接自己去吃东西的余点语就觉得很难过,清澈的眼眸中蒙了一层雾,有些丧气的低头:“对不起……下次我请你吃饭。”
“现在又这么讲礼貌了?”半晌,头顶传来带着些许调侃的话语,“抬头。”
余点语以为桑舟会生气,冷淡,但完全没有。
她抬头时看到的,是和往常无异的桑舟,甚至眸中还有一丝暖意,仿佛在告诉自己:别害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
“又没做错事,道什么歉。”桑舟的目光一直落在余点语的脸上,没有错过任何的小情绪,“那下次就不吃火锅了,吃别的。”
余点语轻声应了,往里面走时听到桑舟说:“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
她的心里又被那种温柔的甜蜜塞满,连回家的抗拒都少了几分。
余点语到客厅的时候,姚淑心和方满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
见她进来,竟然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余点语不懂,究竟是什么让姚淑心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她觉得很不适应,反倒没有以前姚淑心对自己态度很差时候的坦然。
桌上还放着果盘和零食,姚淑心竟然让她过去吃,招呼她时热情地让余点语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点语,快来,这些水果都是你表叔特意给你带的,你不来我都没好意思动。”姚淑心招手的时候,方满也说,“小语,我给你带了份礼物。”
余点语硬着头皮坐下,心不在焉,只能麻木的回答着那些问题。
学习累不累,专业辛不辛苦,喜欢什么等等。
见她兴致不高,方满拿出两张门票放在余点语的面前,“表叔知道你是学美术的,对这个肯定感兴趣吧?刚巧单位里弄了两张票给我,这个你拿去,可以带朋友过去看看。”
门票上面大写的【Memory】英文吸引了余点语的注意。
上面写着,这周末,Memory选择了宝海市作为艺术展的首站,要展出一大批画作藏品并且接受现场竞拍。
这样重量级的展览,到场的大佬自然无数,自然一票难求。
方满见她的目光放在票上,不无得意地说:“Memory你知道的吧?现在票价可炒得很高了,表叔就当是见面礼给你了,过去见见世面!我们是粗人,也不知道怎么欣赏。”
姚淑心笑:“是啊,余点语学艺术的这不审美好么,以后都用得上的,家里就该有这么个女人操持。”
余点语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姚淑心却话锋一转,“这不两张票么,你可以带桑小姐去啊,她平常对你那么好,看着也像是个能欣赏艺术的人。”
“……”余点语没吭声,心中的思绪却忍不住飞了起来。
Memory的艺术展对她来说是种吸引,她开始重新画画之后,迫切的吸收着这些艺术界的能量。
毕竟她离开了三年,需要补充的太多。平心而论,她是想去看展的。余点语记得,那次自己送给唐芙的画,只有桑舟知道,那是来自Memory的画框。
她一直都知道,桑舟也是个有过往有秘密的人。
不知道她们的过去,是否曾有过交叠?
方满直接将那两张票硬塞到了余点语的手里,“拿着,表叔等下还有事就先走了,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姚淑心仔细端详着方满的表情,知道男人肯定很满意,心中也是一喜,又将余点语拉到一旁,看少女的眼神越发柔和:“点语啊,以前是我不懂乱说话,你就别往心里去。你呢以后就好好学习,好好画画,等你毕了业,舅妈就不会管你这么多了。”
恍惚间,余点语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姚淑心是转性了?
“你说的是……真的?”
她从来没有在姚淑心的口中听过这么正常的人话,竟然在一瞬间真的让余点语觉得,好像看到了真正来自未来的希望。
灰败的世界撕开缺口,透出一丝光亮。
或许真的有那样的一天,她可以更早的去得到自由和自己喜欢的人。
“那是自然的,我和你舅舅都商量过了,你想学就去学,我想通了。”姚淑心稍显的和颜悦色,“而且你表叔也说你这样挺好,说那些大城市里的姑娘家和我们就是不同,你之前毕竟……”
她没有再说,只给了给余点语你明白的眼神。
余点语实在不知如何去回应这种好意。
姚淑心打压她都这么长时间了,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她有点懵懂的捏着那两张票,走之前不忘很礼貌的说了好几声谢谢。
看着少女上楼关了门,姚淑心这才拿出自己的手机。
微信界面上,赫然是来自方满给她的转账记录,五千块钱。
还写着备注:【定金】
姚淑心毫不犹豫地点开收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果然还是要读点书的小姑娘好,价格都能谈高点,她以前确实是想错了。
余点语还以为桑舟说给自己写作业只是说着好玩,没想到她才在房里坐了半个小时,忽然有人叩响了门。
姚淑心还在楼下,能直接来家里找她的人也只有……
开了门,是桑舟提着好几个袋子,另一只手捧着习题册,食物的香气顿时充斥着小阁楼。
“你怎么……”
桑舟把东西放下,“不是要帮你写作业吗,顺便带了点吃的。”
凉皮,凉面,还有凉糕,冰的椰子水,全是凉的。
桑舟其实没走远。
她站那儿抽烟,没过多久就看到方满从余点语走出来,就猜测可能没有一块儿吃饭,去买了东西就过来了。
冷不丁的两人就要共处一室,门一关,她就懒散的往凳子上一坐,把习题册放下摊开,像是个在学校总惹是生非的痞学生,与写作业这种事看上去完全不沾边。
余点语心怦怦跳动,装作喝椰汁掩饰自己的羞怯,小声问:“你真的会写呀?”
她以前看到过,说毕业之后很容易将这些知识遗忘,更何况桑舟已经脱离高中生身份很久了。
“嗯。”桑舟顺便把那些吃的都打开放在余点语面前,筷子也分开递到人面前,做这些的时候她都没过脑子,就仿佛是天生就会的技能。
桑舟微微勾起唇角:“你太小看我了。”
她随手挑了道题目,在草稿纸上写了过程,干净利落地填上答案。
再翻到后面的解析,一模一样。
“你……好厉害。”余点语对自己之前的不良印象感到抱歉,真诚的夸奖,并且把草稿本分给了桑舟一半。
桑舟甚至写的比自己还快一些。
学校发的模考试卷太多了,余点语也分了几张给桑舟。两人在房间里莫名和谐,相对而坐,认认真真写起试卷来,宛如一对认真学习的学霸情侣。
当桑舟写到试卷第二面的时候,余点语的视线瞥到名字那一栏,才睁大了眼睛:“!”
桑舟写错了,写成了自己的名字。
这种事情确实常有发生,毕竟有惯性。
“等等。”她出声让桑舟停笔,将试卷拉过来仔细看。
上面的名字还被改过,一开始写的不是桑舟,但是中间那两个字被划掉了,只隐约看出来后面那个字是“之”。
“……之?”余点语只是好奇,指着试卷上的名字问,“你不是叫桑舟吗?”
名字从小用到大,怎么还会写错的。
桑舟当时确实没想起来,她写了大名,之后又写了现在的名字,纯粹是惯性使然。现在被余点语指出来,怔了一秒后无所谓地勾唇,有暗沉情绪飞速掠过,黑眸似笑非笑望着她,“一个名字而已,如果有一天我不叫桑舟了呢?”
余点语无法理解她话语中的深意,看着桑舟,“怎么会?”
过了好一会儿,桑舟淡声:“是啊,不会。”
说完她就低头将名字那里修改纸贴好,重新写上了余点语的大名。
余点语来不及咀嚼这些话背后是否有含义,桑舟已经抬了头问她:“明天我去帮你。”
余点语心头一跳,知道桑舟说的是自己拜托她假扮自己女朋友的事,小声说:“好。”
她燥得厉害,低下头强迫自己认真写题,好半天没听见有声音,才刚松下一口气,头悄悄偏了下,想看桑舟现在在干什么,结果就刚好撞进了桑舟的视线。
那人根本没在写卷子,反倒是歪着头,用单侧手慵懒的撑着,嘴角上扬,就这样看着自己。
是那种,特别撩人的眼神。
她差点连写字的笔都握不住,面红耳赤地躲过桑舟的视线。
就听见对面的人说:“那你要怎么谢我?”
声音里全是听得出来的故意调戏,余点语知道桑舟又在逗她,但想到自己手上有两张艺术展的门票,“我,我本来就有准备谢你的东西。”
顿了顿,余点语让自己的呼吸稍微平稳些才说,“到时候再告诉你。”
艺术展在周末,还有几天也不着急。
“是吗?那我岂不是更要做好。”桑舟挑眉,干脆坐到余点语的旁边,毫不掩饰自己的靠近,“不如先排练一下。”
“排、排练什么?”
“怎么可以装的更像你的女朋友。”桑舟咬字的时候将重音特意落在了装字上,盯着小姑娘莹润的耳垂,声音暧昧,“不如你教教我?”
余点语脸爆红,忍不住了:“我不会。”
她低头的动作被桑舟用手指挡住,迫使她抬头与那双深幽黑眸对视,不准她再逃开分毫,冷香淡淡袭来,伴随着桑舟低低的声音。
“我会。”桑舟逼近了她,呼吸浅淡拂过鼻尖,“但在教你之前,我想收一点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