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巨额宝藏

第三日的清晨,傅承勖登上了飞往南京的飞机。

他将在南京同广田太一和宋绮年汇合,然后搭乘火车前往山东临沂。

在南京的火车站旁边的茶楼里,双方人马如约见面。

傅承勖高大挺拔的身躯和俊朗面容的衬托下,广田就像一个刚刚修炼出人形的蛤蟆精。

让傅承勖欣慰的是,宋绮年的状态非常好。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衫裤,头发恢复了垂直,柔顺地搭在肩头,面色红润,精神饱满。

看来,看在天字号库房的份上,广田没有为难宋绮年。

而宋绮年又是一个极其坚韧、乐观的女子。即便身陷囹圄,也依旧有办法让自已维持很好的状态,等待转机的到来。

两人目光交汇,有缠绵温情,也有熊熊的斗志。这眼神胜过千言万语,两人无需交谈。

一番简短又言不由衷的寒暄过后,傅承勖开门见山:“我要见一见孩子!”

广田伸手指了指窗外。

巷子对面也有一间茶楼,二楼的窗户里,老妈子抱着一个小姑娘站在窗口。

这个孩子是真的宝珠!

小宝珠穿着整洁的衣服,脸和手都干干净净的,由一个老妈子抱着,看起来确实得到了很好的照料。

但她黑琉璃般的大眼睛里始终透着惊恐。

老妈子抱着孩子只在窗口转了一圈,便离去了。

“看清楚了吧?”广田道,“放心,我毕竟是孩子的大伯父。”

傅承勖掏出一个小小的兔子玩偶:“这是孩子的爸爸托我带来的,说孩子没了这个就睡不着觉。广田先生应该不介意把这玩具给孩子吧?”

广田把玩偶亲自捏了几下,确定里面没有藏着什么东西,便交给了手下。

手下拿着玩偶走了。

“好了。”广田略不耐烦,“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吧?”

奔驰的列车上,广田包下了一整节高级卧铺车厢,两头都有人看守,连列车工作人员都轻易不能进来。

广田带着一个叫桥本的副手,和傅承勖、宋绮年坐在包厢里。那桥本是中日混血,在东北长大,中文说得极溜。

“想不到,魏家在江南,天字号库房却远远地藏在山东。”广田太一啧啧,“道上一直有传说,说魏家在山东有一个金洞。原来这金洞,藏的不是金子,而是另外一批财宝!”

傅承勖道:“曾祖父晚年的时候担心家里人会为了这批宝藏闹内讧,就干脆将它们转移到了山洞里。可惜,哪怕一样财宝都没有拿到手,家族还是为之四分五裂了。”

“可见这批宝藏,就不该由你们魏家所有。”桥本在一旁口吐狂言,“是到了给这批宝贝换个主子的时候了!”

说着,大笑起来,露出一嘴镶了黑边的黄牙。

傅承勖显出了极好的涵养,笑而不语。

火车发出规律的轰鸣声,朝着东北的方向驶去。

三日前。

南京火车站旁的茶楼里,老妈子抱着小宝珠,由几个打手紧密护送着,上了路边一辆车。

路边一辆不起眼的货车紧随其后。大双开车,副驾里坐着小武。

南京某处,一栋青砖民宅里。

此处也是傅承勖的产业,外面看着不起眼,内部却布置得十分典雅舒适。

宽大的书房里牵着好几架电话,行动人员训练有素。

行动干练的,是警方的便衣,郭仲恺的亲信手下。

举止灵巧、眼神灵活的,是千影门的人。

江映月的手下则有些格格不入:他们以女人居多,眉眼里有一股尖锐的戾气,尤其对男人不假辞色。

三方人马本水火不容,可此刻又为了营救一个孩子,安然共处一室,携手同行。

郭仲恺请江映月坐下,道:“广田有日本军方做后台,虽然在东北作恶多端,政府却一直不敢动他。此次营救行动,上级也再三叮嘱我必须秘密进行。外头要是问起,我必须一律否认。”

“那郭总长打算怎么应对?”江映月问。

郭仲恺不在乎:“保密归保密,可行动上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一个父亲本就应当以生命保护孩子。”

稍后,小武他们回来了。

小武灌了一口凉茶,道:“他们进了颐和路上的一个老公馆里。房子不大,但是看守少说十来个,两条大狼狗。我们留了一个人在那儿守着。”

“那公馆是广田的私宅,是他在华中地区的大本营。”江映月道,“隔壁马路是不是正在大兴土木?”

小武点头:“那一片儿都在修房子,到处都是工地,乱糟糟的。”

“颐和路片区正在修官员公馆和大使馆。”郭仲恺道。“白日里人多杂乱,可晚上工地里没人,应当十分安静。”

小武道:“我们也打算晚上再去勘察一番。”

郭仲恺望着地图,脑海里浮现着昨夜众人商议营救行动的一幕。

“我们兵分两路,同时行动。”傅承勖指着地图,“我明天一早出发去南京,和宋小姐他们汇合,然后搭乘火车北上,最早大后天能抵达临沂,再往山里出发。进山后,我们会和外界失联。我们会尽量拖延时间。你们争取在我们出山前把孩子救出来!”

“总长?”袁康把郭仲恺自回忆中唤了回来,“您还在担心什么?”

郭仲恺沉重道:“傅先生和宋小姐深陷敌营,很是危险。我们如果营救失败,让广田知道了,必然会找他们两位算账。”

袁康心里也是一沉,但还是尽力宽慰郭仲恺:“阿宽带着人一直紧跟着,他们俩并不是孤立无助的。再说,我师妹也不是白白被称作狸猫的。她最是机敏灵巧。打不过,她逃得也最快。”

小武也道:“郭总长不用担心。打天字号库房主意的人太多了,三爷老早就在这事上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火车到了站,一行人又转汽车,朝着大山出发。

广田的车队浩浩荡荡,足有五辆小卡车。除了十多名手下,进山的各种物资也准备得十分充分。

他们甚至还准备了一台手摇电报机,方便随时和留在南京的人取得联系。

车又开了大半日,到了山脚下一个小镇,没有路了。所有人都得下车,改为步行进山。

“那个方向。”傅承勖研究了一会儿罗盘,朝远处指着,“明天天不亮就进山,等登上了前面这座山的山头,我才能再次确定行进方向。”

“居然还要花那么多时间?”广田不悦地皱眉。

桥本立刻粗声粗气道:“傅老板,我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深山野林里。两天!两天内我们必须看到宝藏!否则,你们也别想再看到孩子!”

傅承勖一路上都保持着轻松的心态,仿佛这只是一场夏日出游。即便此刻面对威胁,他也依旧维持着涵养,面带笑容。

“有点耐心,两位先生。中国有句俗话,叫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藏宝之地,必然远离人烟,越隐蔽越好。如果我们轻轻松松就能抵达,那别的盗贼也一样,不是吗?”

广田冷笑,伸出三根手指:“两天内,不能超过三天!”

众人今夜在小镇投宿,歇在一户小地主的院子。

桥本指挥着手下把进山需要的物资从车上搬运下来。

一个箱子搬运时不慎跌落在地,盖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电报机。

“怎么搞的?”桥本把闯祸的手下一脚踹翻,“荒山野岭的,摔坏了这个,你上哪儿再去弄一台来?”

手下不住道歉,把仪器抬进了广田下榻的正房里。

宋绮年走下车时身子一斜,崴着了脚。傅承勖快步走过去,把她扶住。

“老爷,小姐!”地主家的管事热情地迎了过来,“咱们家老爷专门把我们家小姐的闺房收拾出来了,让这位小姐住。”

紧接着飞快地低声道:“宽哥已经准备好了,等您示下。”

管事双目精明雪亮,同傅承勖交换了一道眼神。

“谢了。”傅承勖往管事的手里塞了一枚银圆,“还请多打些热水,我们要洗澡。”

“您放心!”管事点头哈腰。

傅承勖扶着宋绮年朝房间而去。

广田朝这两人望了一眼,冷哼道:“不是说,这兄妹俩也算是仇人吗?怎么看起来倒是挺友爱的。”

南京。

袁康站在一处工地的楼顶,正通过望远镜,监视着广田府里的一举一动。

公馆戒备森严,老妈子带着小宝珠住进去后,就再没外出过。但是每天傍晚日头不烈的时候,她们都会到二楼的大露台上透透气。

袁康他们也只能在这个时候见到小宝珠。

那老妈子带孩子很熟练,却并不温柔耐心。

小宝珠正是活泼好动,对各种事物都充满好奇的年纪。可老妈子不耐烦追着她到处跑,经常呵斥拉扯她,动作粗鲁。

每次见状,袁康他们都忍不住要骂上几句。可江映月依旧镇定得像一尊雕像。

郭仲恺侦查过院内的警备后,摇头道:“里面并非一群乌合之众。大部分的看守都是雇佣兵,受过训练,武器装备也很充足。他们甚至还有机关枪!我们不仅很难攻进去,就算强行攻进去了,伤亡也会很惨重。”

孩子的命是命,可别人的命也是命。

更何况小宝珠并没有生命危险。

江映月开了口,嗓音清冷:“下毒。”

众人扭头,目光唰唰投向她。

“怎么?”江映月讥笑,“这当口了,你们还心怀慈悲,不敢伤人?”

“我无所谓。”袁康耸肩,“我知道很多药,吃下去后过一会儿才发作。中毒的人好好地睡一觉,也没什么大碍。”

“不行!”郭仲恺摇头,“他们是分批吃饭的。下人先吃,然后是屋里的人,最后是警卫。一有人毒发,他们就会警觉,没准反而会伤害宝珠。”

“那不行!”袁康和小武齐声叫。

江映月道:“那就让他们主动把孩子送出来吧。”

郭仲恺问:“江小姐有什么高见?”

江映月道:“只看你舍不舍得让孩子冒险。”

郭仲恺苦笑:“她此刻还不算置身险境?”

“可她身体是健康的。”

郭仲恺不禁变色:“你是说……”

“宝珠对菠萝过敏,不是吗?”江映月道,“她过敏的时候会浑身发风团,咳嗽,喘不过气。”

“你怎么……”郭仲恺本想问江映月怎么知道,可转念一想,她这些年来一定时刻关注着宝珠的,所以知道宝珠去年吃菠萝过敏的事件。

江映月道:“如果里面的人处理不了,只能把她送医院。一旦他们出了这戒备森严的院子,我们下手就容易多了。”

几个男人都目瞪口呆。

这女人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可她却以最冷静理智的口吻,给出了一个让孩子用生命来冒险的营救办法。

“我说,”袁康难以置信,“过敏严重的话,可是要死人的!那可是你亲闺女!”

“所以我们要准备好药,及时给她服药,并且行动必须速战速决。”江映月果决道。

这时,一个傅家手下走进来,递了一张纸条给小武。

“阿宽哥发来了电报。”小武道,“三爷他们到镇上了,明日一早就进山。”

袁康道:“我们必须在明日之前确定一个营救方案。”

江映月朝郭仲恺看去。

她虽是生母,可她已放弃了权利,郭仲恺才是那个做决定的人。

郭仲恺的每一根皱纹都焦虑痛苦地纠缠在一起。

“医生说,就宝珠的情况,发作到呼吸困难,大概半个多小时。可如果出现呼吸困难,一定要在十分钟内服药。”

“那我们就在十分钟内将她救下来!”江映月冷声道。

“万一……”

“郭总长,做这种事,不要老想着万一。要有无论如何都得成功的决心!”

袁康和小武不敢在这事上出主意,只道:“如果这么干,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郭仲恺终于沉重地点了点头。

“好,就这么办!”

次日凌晨,鸡都还没有打鸣,桥本便在院子里大声嚷嚷,将众人叫了起来。

打头的几个人骑着驴,跟班们徒步,顶着满头星光进了山林。

盛夏的山林潮湿幽凉,密林深处时不时传来鸟兽的鸣叫,脚下的落叶堆里发出窸窸窣窣声,令人发怵。

广田带进山的这些手下都是他的亲信。

这些人可不是善茬,平日里什么杀人越货的事没做过,胆子都比脑袋大。可在这片黑漆漆的森林里,面临未知的大自然,他们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

广田的兴致却是极好,用拙劣的中文和傅承勖交谈。

“我打听到了,一百年前,你的曾祖在这片大山里发现了一个金矿,开采出了狗头金。可惜,没过多久,这里地震,山垮了,矿洞也被埋了。后来很多人找过,都没有找到那个洞。但是,魏家的后人肯定知道洞的位置。你的国家之前闹革命,世道很乱,于是你家就把财宝藏进了山洞里,是吧?”

傅承勖既不否认,也不肯定,只道:“广田先生调查得仔细嘛。”

广田笑:“如果没有点把握,又怎么会跟着你进山?”

宋绮年昨日着了凉,头晕脑热,无精打采地骑在驴上,渐渐落在后方。

桥本一路都用猥琐的目光盯着这个女子,此刻见她离傅承勖远了,便凑了过来。

“怎么了?别是病了吧?”

宋绮年冷淡地瞥了桥本一眼:“没什么。没骑过驴,不习惯。它不听我使唤。”

“这有什么难的。”桥本笑,“这种畜生,就得狠狠抽鞭子!”

说着,就朝宋绮年的驴屁股抽了一鞭子。

没想那驴子一声惨叫,受惊之下尥了蹶子。

宋绮年根本控制不住驴子。那畜生在队伍里横冲直撞,又接连踹翻两个人。

队伍一下乱了。宋绮年自已也被驴子从背上掀了下来,跌进了树林里。

傅承勖跳下驴背,朝她跑过去。

刚把人扶起,一道枪声响彻树林,惊飞了一大片鸟。

那头受惊的驴子中弹倒地。

广田一脸凶狠地收了枪,朝闯了祸的桥本冷冷瞥了一眼。

宋绮年滚了一头枯枝败叶,狼狈不堪。傅承勖扶她上了自已的那头驴。

忽然有人惊呼。

原来,负责背电报箱子的人也被驴踢中了。电报机从箱子里滚了出来,在石头上摔得四分五裂,成了一团废铁。

广田的脸色一时说不出的难看。桥本更是心虚得不敢抬头。

就这时,头顶上突然响起一片“唰”声。

下雨了!

雨水滑过茂密的树叶,汇聚成豆大的水珠,劈头盖脸地落下来。

队伍又是一阵乱。

“慌什么?”桥本大吼,“没遇过下雨吗?赶快走!”

众人加快了脚步。

夏季的暴雨,雨量十分惊人,不过片刻就把人淋得透湿。

傅承勖脱下外套递给宋绮年。

宋绮年把衣服裹在头上,朝傅承勖望去,一双猫儿眼在昏暗的林子里熠熠生辉,泛着温柔的笑意。

“跟上!快点!”桥本在前头吆喝。

傅承勖牵着驴,加快了脚步。

宋绮年悄悄伸出手,覆在男人抓着缰绳的手。

傅承勖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越往高处走,树木越低矮稀疏。

幸而雨渐渐小了,天也正在逐渐放亮。

等钻出树林时,雨也停了,群山沐浴在朦胧的晨光之中,起伏的山峦仿若远古兽群的背脊。

东边一处山头的背后,太阳正跃跃欲试地想要跳出来。

山头凉飕飕的风一吹,被雨淋得透湿的人们接连打起了喷嚏。

“傅桑,”广田道,“接下来该你了。”

傅承勖从怀里掏出两枚牛骨牌,叠在一起,对着群山高高举起。

一块是宋绮年交给他的,另外一块,则是他向四叔复仇后,从他手中夺回来的。

两块牛骨牌上雕刻着的纹路重叠在了一起,从无序的线条组合成了山峦的形状。

这时,太阳终于跃出了山顶,阳光如金箭穿过晨雾,射向群山,将一座座山峰照得清清楚楚。

傅承勖透过半透明的牛骨牌对照着群山,不一会儿便找到了和图形契合的山峰群。

牛骨牌上一块小小的斑点,正落在其中一座山的山腰处。

“怎么样?”广田追问,“在哪里?”

傅承勖不答,忽而用力一抛,两枚牛骨牌飞落崖下。

广田傻眼了。

他正盘算着抢了牛骨牌自已一探究竟,这样就用不着傅承勖两人了,不料还是迟了一步。

“你……你简直……你……”广田气得语无伦次,最后用日语骂骂咧咧。

傅承勖不搭理广田,伸手指向远方:“就在东面的山上某一处。不太远,只需要穿过前面的河谷。顺利的话,今天晚上就能抵达。”

广田暂时收起了脏话,举起望远镜眺望。

“哪里?在哪里?”

山上都是茂密的森林,没有任何有标志性的地理特质。

“别急,广田先生。”傅承勖牵起了驴,“我说了会亲自带你去,就一定把你带到目的地。”

队伍在傅承勖的带领下又朝山下而去之际,南京的人也开始行动。

几日的观察,郭仲恺他们已经摸清了广田府里的规律。

里面住着二十来号人,全是壮汉,每日光是吃饭就要消耗不少。

所以每天清晨,外头会送来一车鲜肉蔬菜。随车送来的,还有两瓶鲜奶,是专门给孩子喝的。

到底是亲侄女,广田在衣食上并不苛待小宝珠。

这日,送货的车开到半路,同一辆从斜方钻出来的三轮车撞上。

趁着司机下车同车夫争吵的功夫,小武钻进了车厢里,调换了奶瓶。

这两瓶加了料的牛奶随着一车生鲜被送进了广田府里。

恰好今日是个阴雨天,屋子里开着灯,又没拉窗帘。郭仲恺他们能将屋内的情形看清个大半。

郭仲恺和江映月站在远处工地的楼顶,用望远镜遥遥观望。雨水打在他们的胶皮雨衣上,噼啪作响。

老妈子带着小宝珠住在二楼东厢。早上洗漱后,早餐也送来了,餐盘里果真有一杯牛奶。

小宝珠一边由老妈子喂饭,一边玩着兔子玩偶。

眼看一碗粥吃完了,老妈子端起了那杯牛奶。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老妈子左右望了望,见屋内没旁人,竟然自已把牛奶给喝了!

楼顶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不会把这婆子给毒了吧?”小武担心,“那可要露馅了。”

“不过放了一点菠萝汁,又不是耗子药。”江映月道,“这女人要是对菠萝不过敏,就不会有事。”

老妈子把牛奶喝得一干二净,还回味无穷地咂巴了一下嘴。

江映月冷静道:“还有一瓶牛奶,是晚上睡觉前喝的。”

“那还得等上一整天。”袁康发牢骚。

“你有什么别的事要忙吗?”

袁康怒目。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郭仲恺忙打圆场:“我知道大战前夕,大家都很紧张,也知道你们所做的,都是为了孩子。还请都放松些。”

“万一这婆子晚上又偷喝牛奶呢?”小武问出了重点。

“那就让她偷不成好了。”袁康转头朝郭仲恺道,“郭总长,能借你一个人吗?”

用完了早饭,老妈子如往常一样,带着小宝珠在房间里玩耍。两个警察在这时敲响了广田公馆的大门。

门卫见是警察,立刻警惕:“有什么事?”

打头的警察道:“我们正在办理一桩盗窃案,同贵府一个名叫王秀花的妇人有关,特来提她去问话。”

门卫惊讶,忙把管事的请来。

说话警察正是小杨假扮的。不论管事的怎么问,他都以案件还在调查中为由,不肯透露细节,只说要把王氏带走问话。

这王秀花只是临时雇来带孩子的,并不是自已人。管事略一斟酌,就让人把老妈子叫了下来,交给警察。

老妈子不明所以,直喊冤枉。小杨不管三七二十一,用镣铐把人一铐,带走了。

“那孩子怎么办?”手下问管事。

“家里那么多老妈子,随便找一个替上就行。”

于是手下随便挑了一个顺眼的女仆,让她去照顾小宝珠。

老妈子莫名其妙就被警察带走了,下人们都惴惴不安。于是这女仆特别谨慎,几乎要跪着伺候小宝珠。

江映月满意地放下望远镜。

“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小杨返回屋顶。

“不要为难那个王氏。”郭仲恺叮嘱。

“总长放心。”小杨道,“等我们的事办完了,就把她放了。”

“接下来,就等晚上了。”郭仲恺看了看手表,“希望傅先生他们那里也一切顺利。”

日头西斜,百鸟归巢。

阳光一旦从山头隐去,密林中立刻陷入一片昏暗。

一整日的跋涉已让众人疲惫不堪,广田的耐心也被磨到了底。

“就快到了?你已经说了几次就快到了?要么就地扎营休息,要不就把地方告诉我们!”

不用他使眼色,桥本突然把宋绮年从驴子上拖了下来,用枪抵住她的脑袋。

“把地方告诉我们,不然我就崩了这女人的脑袋。”

宋绮年任由桥本挟持着自已,并没有挣扎。

傅承勖轻松的笑声在林中荡漾开来。

“广田先生,你看看这周围,全都是你的人。就算你不用她来要挟我,我的命也在你手上。”

傅承勖从容地握住了桥本的枪,将其按下。

“何必多此一举?”

桥本发愣,不自觉地照着做了。

傅承勖又对广田道:“再走半个小时,一定能到。”

“好。”广田僵硬冷笑,“半个小时。否则,我会亲自卸掉这女人一条胳膊!”

傅承勖将宋绮年扶回驴上,牵着驴子走在队伍前头。

他们沿着采药人走出来的小道,朝山腰攀登而去。

林地覆盖着厚厚的落叶,十分湿滑。连驴子都走得很艰难,人们更是时不时滑倒。

经过一整天的跋涉,傅承勖的衣衫也早就凌乱脏污。可他身形依旧笔挺,脚步始终稳健有力。

这一身刚健英武的气派,是富家公子里极少见的。

广田心中泛起酸水,不禁道:“傅桑的名气很大呀。你的家败落了,又被你重新振作。大家都夸你非常能干。可是你有一个好养父,他培养你,支持你。你算不上白手起家。”

傅承勖朝广田望了一眼,很有涵养地笑而不语。

“而我不同。”广田骄傲道,“我的家非常穷,父母都死了。我很小就出来做工。为了活下去,我什么都做过。偷,抢,绑架,杀人,贩毒……我赚了钱后,供我弟弟念书。他很努力,做了一名医生。我们兄弟俩让我们广田家崛起了!”

广田的话语充满对弟弟的骄傲,可语调转而又落了下来。

“我弟弟,阿仁……他还那么年轻,本来有很好的前途……可惜他遇到了一个毒蛇一样的女人!”

广田朝宋绮年射去怨毒的目光:“你们中国的女人都恶毒!都是一群……”

“啊!”傅承勖突然出声,打断了广田的抱怨。

“快到了!”傅承勖看着罗盘,“这下是真的快到了。”

广田的注意力被转移了过去。

他们爬上了一个大斜坡,来到了山腰一处较为平坦开阔的地方。

脚下是厚实松软的落叶,四面都是茂密的杂木林,三侧是山壁,一侧面临山谷。

“在哪里?”广田环视四周。

傅承勖举着罗盘,装模作样地转了一圈,指着一面山壁道:“还请派几个人,把这些杂木砍了。”

广田吩咐了一句,手下们抡起斧头,呼哧呼哧地劳作起来。

桥本则带着人架起了军用帐篷,铺了毡垫,点了灯,伺候广田坐下。

傅承勖谢绝了广田的邀请,同宋绮年在外面找了块石头坐下,就着冷水吃干粮。

宋绮年不住假装咳嗽,蜷着身子,一副病越发重了的模样。

日头已经完全落进了地平线下,山林完全进入了黑夜,摇曳的火光照得人影憧憧。

杂木林一点点被清除,露出一片爬满藤蔓和青苔的山壁。

广田站在山壁前,看不出头绪。

可傅承勖胸有成竹。众目睽睽之下,他在山壁上四处摸索,寻找着什么。

广田心中的疑惑达到顶点,正要开口质问,就听到哗啦一声,傅承勖从山壁的脚下捡起一根胳膊粗的铁链子。

“这就对了。”

傅承勖笑着,把链子交给广田的手下:“用力拽。”

几个精壮的男人使出拔河的力气,用力拽着铁链。山壁竟然随之振动,发出轰的一声低鸣,碎石崩落。

广田瞪大了眼。

眼前这片山壁竟然不是真的,而是两扇巨大的门。

傅承勖道:“祖父把天字号库房的东西转移到山洞里后,修了这道大门,抹了水泥,假装成山崖。几十年的日晒雨淋,草木生长,这个大门已经和山壁融为一体。”

广田激动了,用日语大叫:“快!把门砸开!”

众人一拥而上,朝着大门又打又砸。场面十分混乱。

碎石纷纷崩落,傅承勖护着宋绮年往后退去。

“去哪儿呀两位?”桥本突然从后面的树林里蹿出来,手中持枪。

“怕被石头砸着。”傅承勖解释。

桥本正要开口奚落,一块崩落的石头横空飞来,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桥本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砸得仰倒在地。

宋绮年没忍住,扑哧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