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合力救人

纵使有傅承勖的飞机,陈家父女赶到上海郭家时,已是傍晚五点过了。

父女俩一走进大门,就听见激烈的争执声从书房里传出来。

“不能把她交出去!”郭仲恺坚决道,“我当然想救回我女儿。可这么做实在违背我做人的原则!她是个罪犯没错,但我没有权力处置她。”

“我也觉得不能把那妖女交出去。”袁康道,“我是不在乎她的死活的。我只是担心她会借这个机会逃跑,反而拖累孩子有危险。”

“所以,我们先接到孩子,再把江映月送过去。”傅承勖道,“我们的人将对方包围,再把江映月救回来。”

“你怎么确保这女人会老老实实任我们摆布?”袁康道,“她只要喊一嗓子,或者暗示对方一下,你这计划就完蛋。”

男人们争论不休。江映月跷着脚坐在一旁看戏。

“我替她去。”宋绮年走进了书房里。

数道目光唰唰投射过来,只有江映月的满怀兴味,其余全充满了反对之意。

“别这么看我。”宋绮年很镇定,“这是最好的办法。我假扮成她,把宝珠换回来。你们救我的同时我也可以找机会逃跑。”

“可你和她不是很像。”袁康道。

宋绮年问江映月:“对方知道你长什么样吗?”

“可能性不大。”江映月道,“只有我最忠心的几个追随者才知道我的长相。她们不会出卖我的。”

“这不正好?”宋绮年望向傅承勖,“我同意袁康的话。这女人是个很不可控的因素,带她去风险太大。交易稍有闪失,就有可能伤害到宝珠。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傅承勖深吸了一口气,自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失陪一下。”

然后将宋绮年从书房里拉了出去。

通常情况下,傅承勖喜怒不形于色,一张笑脸万年不变。但他一旦真生气,也很好辨认:他会忍不住不停地抿唇。

此刻的傅承勖,就重重抿了抿唇,沉声道:“绮年,我知道你有侠义情结,但你不能什么时候都要做英雄。如果对方发现你是假的,有生命危险的就是你了!”

宋绮年不甘示弱:“哦?你觉得女人就不能做英雄了?”

“别扯到性别上去。我们谈论的是你!”傅承勖没有给她牵着走,“我们都很关心宝珠那孩子,但我说句真心话,我不会为了她而让我爱的女人去送死!”

“你为什么认定我这一趟就是去送死?”宋绮年不为所动,“光我们俩认识以来,我就不止一次在枪林弹雨下成功逃生了。”

“你的运气总有用尽的一天。”

“但肯定不是今天!”

傅承勖竟然一时词穷。

宋绮年温柔一笑。

“承勖,我要是没有把握,我不会自告奋勇。我和你还有很长的好日子要一起过,相信我,我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傅承勖长长一叹。

无奈、宠溺、爱与怨,都交织在这一声叹息之中。

他低头,在宋绮年耳边低语了两句。

宋绮年惊讶:“这……行吗?”

“我会安排好的。”傅承勖道。

宋绮年郑重点头,踮起脚亲吻傅承勖的脸颊。

“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男朋友!”

江映月正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夕阳,眼角余光看到宋绮年穿着一件旗袍走过来,不禁一声嗤笑。

“我就知道是你。”

宋绮年坐在她面前,道:“你还有什么觉得应该告诉我们的,现在可以说了。”

“北平的事顺利解决了吧?”江映月不答反问。

“是。”

“这么说来,我和三哥的交易已经完成了。”江映月道,“我现在已经自由了。”

宋绮年冷笑:“没有把宝珠找回来前,你哪里都不能去!”

江映月悻悻地撇了撇嘴,转而问:“值得吗?”

宋绮年挑眉。

“为了救一个孩子,去冒这么大的险。”江映月道,“对方可不是魏史堂那种山贼土匪能比的。”

“所以,你确实知道对方是谁!”宋绮年抓住了重点。

江映月抿嘴,笑而不语。

她整过容,早已面目全非。可这抿嘴笑的动作,和傅承勖如出一辙。

真不愧是一家人。

“帮助我们把孩子救回来。”宋绮年语气十分诚恳,“这或许会是你人生中做的第一件好事,也会是个很好的开头。”

江映月扑哧一声,摇着头。

“绮年呀绮年,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想着挽救我。你教我说你什么的好?”

宋绮年也知道自已是自讨没趣。但为了宝珠,哪怕跪下来求江映月,她也愿意。

江映月问:“还是‘江映月’的时候,我的名声,作风,都和良家妇女有距离。你这种道德模范,怎么喜欢和我做朋友?”

“我是道德模范?”这下换宋绮年嗤笑了,“可能相对于你,我确实挺模范的吧。至于为什么和你做朋友……”

宋绮年回忆起了初见江映月的那一幕。

纸醉金迷的酒会,满屋衣香鬓影,穿着白狐裘的江映月孑然孤立,傲气凛然。

那一刻,宋绮年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已。

只是为了实现理想,她已收起了利爪,同世俗融合在了一起。

“我在你身上……能感受到一股同类人的气息。”宋绮年如实道。

江映月满意:“看来,我没有看错你。”

傅承勖在远处唤了宋绮年一声。他们要出发了。

宋绮年朝江映月点了点头,起身。

走了两步,她听到江映月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再见,绮年。很高兴认识你。”

勉强休息了半日,郭仲恺双目依旧泛着血丝。但他精神抖擞,眼中有熊熊烈火。

于主任也打起了精神,面带坚毅之色。

“你要平安回来。”她给丈夫整理着衣领,说着说着又哽咽了,“带着我们的女儿一起回来!”

陈家夫妇也正紧拥着女儿,脸上都写着一万个不舍,可嘴里却什么都没有说。

宋绮年笑道:“我不过是去装个样子,转一圈便回来,一点儿都不危险。”

傅承勖亦再三保证:“我不会让绮年出事的。”

陈家夫妇这才松开手。

周理光走到袁康跟前,一板一眼道:“请千万注意安全。我不想在我的办公室里见到你。”

她是法医,她的办公室就是停尸房。

袁康啼笑皆非。

他突然很想揉一揉周理光的头发,看这个总是一本正经的女孩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众人搭乘两辆车,驶出了郭家所在的小巷。

江映月也被带上了车。她将被押送回傅公馆。

等宝珠救回来后,傅承勖会和她商量她去留的问题。

营救宝珠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所以傅承勖几乎把所有得力的手下都带走了。负责押送江映月的是两个面生的愣头青。

显然是得了叮嘱,两个青年目不斜视,也不同江映月交谈。

车驶入闹市。正是傍晚交通最繁忙的时段,马路拥堵,喇叭声此起彼伏,车也不得不减速行驶。

江映月抬手扇了扇风,摇下车窗。

“不准开窗!”坐一旁的青年立刻喝道,“把窗户摇起来!”

江映月却不为所动。

那青年没有多想,朝江映月倾身,伸手想把车窗摇上。

江映月突然发动,抓着那青年的脑袋就朝下摁,同时提膝狠撞他的鼻子。

司机见状,一声大喝,朝路边急打方向盘。

江映月唰地抽出那青年的领带,从后方勒住司机的脖子……

路人就见这辆车突然失控,一连磕碰了好几辆车,最后轰的一声撞在了路边的电线杆子上。

人们匆匆跑上前,就见车里两个青年都一脸鲜血,好在没有大碍。

车后座的一扇门打开着,江映月已不见了人影。

即便乌金已西去,带走了大部分热量,可上海的街头依旧湿热难耐。

城西有一片闹瘟疫而被废弃的民居,灯光如鬼火。

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拎着酒菜走在民居杂草丛生的小道上,前方是一栋砖楼。

砖楼有两层,破得好似一阵风就能把它吹垮。灯光就是从二楼的窗子里照出来的。

瘦子和放哨的同伴打了一声招呼,进了楼中。

没过多久,楼上的扇窗里就传出一个妇人的怒喝声。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真是难伺候!不吃就饿死好了!”

孩子的哭声响起,在安静的夜里飘出老远。

江映月一身黑衣,站在一处断壁残垣的阴影里,面无表情地望着楼上亮着灯的窗。

几道影子来到江映月身边。

“夫人。”

来人女多男少,但个个都年轻精干,通身一股不遮掩的杀气。

其中一个,正是今日才被同党们自看守所里营救出来的唐雪芝。

“都到齐了?”江映月问。

“是!”

江映月给手中的枪拧上了消音器:“走吧。”

前锋利落且无声地解决了哨兵,江映月带头冲进了小楼里。

叱喝、吼叫,和放鞭炮般的枪声自小楼里传出来。

江映月一枪一个解决掉朝她冲来的敌手。

论徒手搏击的本事,江映月身手普通,但她枪法很精准。

杀人对她来说是一种本能反应,既不算娱乐,但也毫无负罪感。所以她扣动扳机格外果决利落。

唐雪芝一直紧紧跟随在江映月身后,保护着她朝楼上而去。

楼上屋内,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孩子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见江映月持枪闯了进来,妇人举起双手,大声疾呼:“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被叫过来看孩子的……”

江映月抬手扣动扳机,妇人应声倒地。

那孩子被吓得直尖叫。

江映月冰封一样的面孔这才有了细微的变化。

她小心地将孩子拉过来,语调柔软。

“好了。没事了。我这就带你回……”

她的话随即看清孩子的脸而终止。

黢黑的面孔,细眼塌鼻梁,十分陌生。紧接着,假发脱落,露出底下发黄的短发。

这孩子非但不是小宝珠,他甚至不是女孩!

江映月将孩子一把推开,面露愠怒。

“夫人。”一个男手下提着一个满脸鲜血的男人进来,把他丢在地上,“你自已说!”

江映月冷声问:“孩子呢?”

男人手脚都被子弹打断,瘫在地上,惊恐尖叫。

“我们只管看着这个孩子,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这孩子也不是我们绑来的,是他们交给我们的。”

江映月低垂着眼帘:“他们还说了什么?”

那人拼命摇头:“只让我们看好孩子。哎哟,太太!我们也不过是接了个小活,没想害任何一个人。这孩子我们也照顾得很好。求您高抬贵手……”

“手”字刚出口,江映月抬手朝男人脑门上开了一枪。

脑浆溅了一墙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