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他曾私奔

宋绮年踏着流金一般的夕阳走进了董秀琼的工作室。

不论第几次来到这里,宋绮年总会被里面眼花缭乱的新奇玩意儿吸引得几乎走不动路。

现在的董秀琼,仿造古玩只是她创作里极小的一部分了。

得到自由后,她在傅承勖的支持下学习了现代机械、兵器和弹药知识,研发各种军事辅助工具,改良枪支刀具成了她的主要爱好和工作。

宋绮年过去在行动里用过的攀爬工具,飞爪,绊绳……全都出自董秀琼之手。

旁人是很难想象那么一个文静腼腆,极传统的女子,会去做男人才做的工作:戴着护目镜,做电焊,操作机床,用砂轮切割金属。

但宋绮年觉得,董秀琼保守内向的外壳下,有一个热烈的灵魂。她坚强又柔韧,满腔的才华也支持着她。

此刻,董秀琼正坐在工作台前,通过放大镜精心地组装着一个小工具。

宋绮年隔着一段距离站住,轻咳了一下。

董秀琼这才转身望了过来,继而露出亲切的笑容。

“宋小姐来啦?我都没听到你的脚步声。”

“是我打搅你了。”宋绮年走了过去,“我是过来看看你的,顺便替傅先生把这个送给你。”

宋绮年将一张支票递了过去。

傅承勖把从虞长庆那里搜来的金子估了一个价,写了一张十万块的支票给董秀琼。

可董秀琼只拿着这张巨额支票看了看,又把它递回给宋绮年。

“让三爷替我把这钱捐了吧。他在国内办了几个妇女收容所和孤儿院,今年还要办一个女子技校,正好需要钱。”

“我想傅先生不缺这一笔捐款。”宋绮年浅笑,“这笔钱是你应该得的。是你用人生和血泪换来的。”

但董秀琼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需要钱。我现在什么都不缺。你看看,这屋子里有我想要的一切。我丰衣足食,又自由,又被人尊敬。我对生活的需求一直都不高。现在这样,我很满意。外头那些女人和孩子比我更需要这一笔钱。”

宋绮年十分感动。她把支票收了回去。

“我还要谢谢你呢,宋小姐。”董秀琼又道,“你的新铺子就要开张了,应该忙得很,却还是大老远地跑了一趟——虽然不全为了我的事。”

“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宋绮年笑着,“我觉得这一趟走得太值了。女人在这世上要做出点成就太不容易了。男人们总是争先恐后地打压我们,抢我们的功劳,抹去我们的名字。我们但凡能扳回一局,就算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想起李高志,宋绮年感慨万分。

为了保护名声,宋绮年对李高志的反击采取了遵纪守法的文斗。但照本性来说,宋绮年当然更乐意像这次这样,不择手段,快意恩仇。

董秀琼投来羡慕的目光:“我一直特别敬佩你,宋小姐。你又强大又能干,是我做梦都想活出来的样子。我就是太胆小懦弱了。”

“可不能这么比。”宋绮年忙道,“我们俩虽然运气都不好。你是从小被关在笼子里,我则是被赶到街头谋生。可你的处境比我的难太多了,走出来更加不容易。你远比你认为的要更加强大。”

董秀琼十分感动,用力地握住宋绮年的手。

“你人真好,宋小姐。难怪三爷这么看重你。”

说者大概无意,听者却难免有心。宋绮年耳朵一热。

董秀琼道:“我给三爷做事有一段时间了,你还是第一个能在这个公馆里随便进出的女土呢。三爷可关心你了。你知道吗?登了你的新闻的报纸,他都会收集起来呢。”

宋绮年的脸也跟着热起来。

董秀琼笑得别有兴味:“还有,三爷其实很忙,平时家里都由厨子做饭。但每次你要来,他都会提前让庄子上送新鲜的肉菜过来,亲自下厨做你爱吃的。我们也才跟着沾了点儿口福。”

宋绮年已尴尬得不知说什么的好了。

董秀琼不再逗她,转而问:“你的新铺子过几天就要开张了吧?”

“对。”宋绮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出门。但是,以后哪一天,等你做好准备了,欢迎你来我的店里坐坐。”

“那是一定的。”董秀琼道,“我也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大大方方地走在外面的大街上。”

又闲聊了几句,宋绮年告辞。

刚走出门,就见小武坐在路边的石凳上抽着烟。

见宋绮年来了,青年碾灭了烟,站了起来。

小武有话要对自已说。这有些稀罕。

“宋小姐,”小武不自在地搓着手,“你也是个女人……”

“我很清楚我的性别。”宋绮年忍俊不禁,“你有话就直说吧。”

小武挠头:“是关于小琼姐。你也知道,她很害怕去外头。可我觉得她不能一辈子都缩在屋子里。我一直都想陪她出去走走。可是她始终不肯。”

宋绮年问:“那你要弄清楚,究竟是你的想法重要,还是她的意愿更重要?”

小武愣住了。

宋绮年继续道:“你关心她,我想她也知道。但董小姐两次离开宅院出走,都遭遇了更大的痛苦,不怪她会害怕围墙外的世界。董小姐不光有心结,她还对自已现在的生活状态很满意。你又何必非要去改变呢?”

小武道:“可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她不去看看,我替她觉得可惜。”

这一点,宋绮年倒是赞同的。她希望所有女人都能从家里走出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

“董小姐表现过想出去走走吗?”

小武急忙点头:“她想的,只是不敢。有几次我们都约好了,我陪着她出去逛街看电影,临到头她又反悔了。”

“那我只能说,你得有耐心。”宋绮年道,“她对外面世界的畏惧持续了二十多年,不是你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逛街,看电影这种对于普通女人很有诱惑的事,对董小姐来说,意味着离开熟悉的地方,到大庭广众之下,被陌生的人群环绕,到处都是她没见过、不了解的东西。这就好比突然把你从城市里丢到荒无人烟的沙漠,你不也会害怕吗?”

小武把宋绮年的话听了进去,若有所思。

“慢慢来。”宋绮年拍了拍他的肩,“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何况董小姐又不是石头。”

同小武告别,宋绮年穿过庭院,朝大宅而去。

暮色中,院子里的草木全都焕发着春的生机,昆虫熬过了冬眠的考验,正在草丛里歌唱着新生。

庄重的大宅一半沐浴着橘色的夕阳,一半沉浸在幽蓝的阴影中,像一幅巨大且艳丽的印象派油画。

宋绮年并没有在书房里找到傅承勖,却发现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台钢琴。

这是一架漂亮的施坦威三角钢琴,黑漆光洁可鉴。宋绮年忍不住上前轻抚,然后在琴前坐了下来。

她试探着按了几个键,钢琴发出悦耳的声响。

宋绮年来了兴致,开始笨拙地、断断续续地弹了起来。

傅承勖正和阿宽在中庭里交谈着。忽然,一首弹得磕磕绊绊的曲子从书房里传出来,在空旷的大宅里幽幽回荡。

傅承勖循着乐声走进了书房里。

钢琴前,女郎一袭白裙,身段婀娜,正是宋绮年。

她弹的是《奇异恩典》(Amazing grace)。

演奏毫无技巧可言,可这曲子简单且优美,自带一股圣洁的气息,教人渐渐沉浸其中。

傅承勖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在宋绮年的身边坐下。

他静静地听了片刻,抬起左手,摁下琴键。

伴奏乐一响起,曲子就像得到雨露滋润的植被,枝叶立刻舒展开来。

傅承勖细心地配合着宋绮年的速度,伴奏得很轻盈。

宋绮年的记忆很快复苏,灵巧的手指找回了昔日的感觉。等到弹奏第二个小节的时候,乐曲明显流畅了许多,再没有弹错的地方。

宋绮年率性弹奏,而傅承勖总能跟上她的节奏,接住她跳跃的音符。

优美空灵的旋律在宽敞空旷的书房里回荡,金色的灯光落在两个人身上。

完结时,宋绮年畅快地吁了一口气。

“我就只会这一首。是那个牧师太太教我的。很多年没有弹了。”

“你弹得很好。”傅承勖夸奖。

“全靠你的配合。”

“所以我们俩成了一对好搭档。”

宋绮年扑哧一笑。

“董小姐拒绝了支票,是吧?”傅承勖问。

“给你料中了。”宋绮年点头。“她让你替她把钱捐出去。”

“董小姐是个没有什么物欲的人。”傅承勖道。

“因为她有丰富的精神世界。”宋绮年道,“很多人经历过坎坷后会更看重身外之物,以求生活有个保证。但董小姐反而保持初心,安于简朴的生活。”

“只要有我在,她的生活就有保证。”傅承勖道,“况且,小武也愿意随时为她赴汤蹈火。”

一边说着,傅承勖弹奏了起来。

这个男人展现出来的娴熟演奏技巧,让宋绮年默默惊叹。

“这是什么曲子?”宋绮年问。

“肖邦的《A小调圆舞曲》。”傅承勖道。

“你跟谁学的琴?”宋绮年轻声问。

“家母。”傅承勖道,“她的钢琴弹得非常好,我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可惜我的水平只够自娱自乐。”

宋绮年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你一定很想念她。”

“是。”傅承勖浅笑着,“我父母去世太早,我陪伴他们的时间太短了。”

“我则不知道自已的父母是谁。”宋绮年道,“有时候我会想,父母的爱,有过又失去了的好,还是从来没得到的好?”

“你得到过的。”傅承勖又看了宋绮年一眼,“你只是不记得了。”

“谁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流落街头的。”宋绮年道,“也许我是被他们抛弃的。”

“不!”傅承勖的琴声暂停。

他注视着宋绮年,认真地说:“我相信你一定是被迫和父母分开的。我相信他们爱你,一直在找你。我希望你也能这样相信。”

宋绮年嗤之以鼻:“有什么用……”

傅承勖道:“因为在这个混乱、残酷的世界里,知道自已被爱着,会给你坚持下去的毅力!”

宋绮年怔怔地望着男人目光摄人的双眼,嘴唇轻颤。千万思绪齐齐涌上心头,却一句都吐不出来。

傅承勖这人说起来也有惨痛经历,可他依旧成长为一个宽厚、博爱的人,大概就是因为被爱过。

他的父母,他的义父,也许还有几个温柔的女孩。他们对他的爱给了他毅力,也教会了他怎么去爱人。

宋绮年讪讪地换了一个话题:“你……你还会些什么?除了我见识过的那些本事。”

“礼乐射御书数,我全都学过。”傅承勖继续弹奏,“不论是我父母还是我义父,都致力于把我培养成一个标准的君子,要求我方方面面都优秀。老实说,挺辛苦的。但我最喜欢体育运动,从中学到大学一直是校棒球队成员。还会英式马球,高尔夫,冲浪……我会驾驶小型船舶。如果将来有机会,我还想学飞机驾驶……”

到后面,宋绮年觉得自已像在听一个传说。

傅承勖的生活经历和她的真有着天堑之分。他完全摆脱了世俗的为衣食住行操劳,自由地享受着生活,探索着世界,甚至有空行侠仗义。

“乐器呢?”

“学过钢琴和小提琴。但只有钢琴拿得出手。”傅承勖道,“我在音乐上的天赋很有限。家母说我弹琴就像在解数学题。不过也比我拉小提琴要好。我拉小提琴就像在屠宰鸭子。”

宋绮年大笑。

傅承勖朝她望去,欣赏着那明媚爽朗的笑脸。

心弦被这深邃的目光拨动。宋绮年停住了笑,注视着傅承勖的双眼。

钢琴凳宽度有限,两人的身体若即若离地挨着,望着彼此的面孔也靠得极近。

他们的呼吸里都是来自对方的香水气息。

“再弹一首吧。”宋绮年低声请求。

“想听什么?”傅承勖的眼中浮动着温柔的笑意。

宋绮年想了想:“有什么听着很简单,但其实不好弹的曲子?”

傅承勖会意,弹奏起了一首旋律非常熟悉的曲子。

“这好像是一首儿歌……”

“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傅承勖道,“听着好像旋律很简单,但是它包含十二个变奏,对演奏水平的要求不低。我当年可是花了不少时间练习它……”

话语声中,傅承勖弹完了最简单的第一段。

紧接着,他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起舞,旋律由舒缓转为急促。这曲子不再像一首简单的儿歌了。

宋绮年霎时觉得自已的心魂随着轻快的旋律飞扬起来。

艺术都是相通的,宋绮年对音乐并无专研,可她能感受到乐曲的魅力。

那些音符就像心田里的一群蝴蝶,穿过树林,越过草坪,在花丛里旋转着,翩翩飞翔。

愉悦感随之充盈胸膛,人如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所有愁绪与痛苦在这一刻暂时被驱赶出了肉体和灵魂,只留下纯粹的惬意。

演奏完一段,傅承勖停了下来,朝宋绮年望去。

宋绮年有模有样地轻轻鼓掌,换来傅承勖低沉淳厚的笑声。

“再来一首。”宋绮年恳求,“来一首应景的。”

傅承勖沉吟了片刻,弹起了莫扎特的《月光鸣奏曲》。

舒缓、悠扬,又略微凝重的旋律像如水的月光,从他的指尖流淌而出。

窗外,夜幕已全面降临。屋内,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芒,金纱一般笼罩着钢琴前的两个人。

琴声中,四周的门窗、家具都消失了。

他们和钢琴置身在一条静静的河流中,头顶是茫茫苍穹,脚下每一道波浪都映着淡蓝色的月光。

傅承勖眼帘低垂,表情平和而专注。他修长稳健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之间灵活地跳跃,让宋绮年联想到了自已穿针引线时的双手。

他们都有一双灵巧的手。可以演奏乐器,可以缝纫刺绣,也可以持刀握枪。

宋绮年的视线自傅承勖的手,慢慢移到了他的侧脸上。

这真是一张坚毅俊朗面容。眼如深海,鼻如山峦,下颚到喉结拉着一道曲度利落又完美的线条。

他的唇总是含着浅笑,永远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个表情就是傅承勖的一张面具,用来掩饰他复杂、神秘的真实内心。

这世上估计没有几个人知道傅承勖的真面目,宋绮年便是平凡世人之一。她就像站在一座雄伟的城堡面前,无法强攻,只能等城堡的主人打开城门。

是满足于站在外面眺望一下壮丽的景色,还是执着于走进去一探究竟?

演奏已经结束,可两人的耳边依旧有旋律音绕不散。

傅承勖转过脸,两个人的目光交融在了一起。

宋绮年觉得自已被一双手用力一拽,向前扑进了碧蓝的大海里。已被太阳晒热的海水拥抱着她,温柔地托着她的身躯,轻轻荡漾……

“三爷,”阿宽匆匆走进书房,“许小姐到访,找您……”

钢琴前的两人飞快别开脸,就像两只被惊飞出草丛的鸟。

阿宽急忙停下脚步,却知道自已现在做什么都迟了。

“失陪一下。”傅承勖对宋绮年低声道歉,起身朝外而去。

许磐果真正站在门厅处,正在管家的服侍下脱去大衣,摘下围巾和帽子。看这阵仗,她并不是只是路过的。

“雷蒙德,”许磐面色严肃中带着焦急,“你那天对我说的话,还算数吗?”

“当然……”

“很好!”不等傅承勖把话说完,许磐朝书房走去,“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个事,几乎没能睡个整觉……”

“等等!”傅承勖试图把许磐拦下,“我们去客厅……”

可许磐完全沉浸在自已的愁绪里,对傅承勖的建议置之不理。

“你说得很对,这是老天爷给我的第二次机会,也许是最后一次。我知道,走出这一步,意味着将会众叛亲离。可我不能再这么虚耗光阴了……”

傅承勖追着许磐走进书房,继而一愣。

书房里空荡荡的,已不见了宋绮年的身影。

好像她从来没有来过。好像刚才坐在他身边听他弹琴的女子只是他脑中的幻影。

“……雷蒙德,你在听吗?”许磐呼唤。

傅承勖回过了神:“我在。”

许磐轻吁了一口气,郑重道:“我决定了。Let's do it!”

次日一早,新铺子的招牌被送上了门,安装在了大门上。

招牌并不是个传统的牌匾,而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灯箱。白色的磨砂玻璃上,用黑色油彩写着四个艺术字体:“绮年衣舍”。

箱子里暖黄色的灯亮起,照得这四个字更加清晰。别说晚上,哪怕是大白天,这个招牌都是这条街最醒目的一个。

“衣舍?”江映月品味着,“衣服之家的意思吗?比‘服装店’听着有趣多了。”

新铺子的工作间宽敞明亮,装有热水汀和吊扇,环境比之前好了许多。

堆积的订单急待赶制,工作间里响着哒哒的缝纫机转动声。柳姨则在厨房里忙碌着,准备午饭。

宋绮年今天的工作就是布置店铺,将各种货物上架。

服装店当然不止卖衣服。店里还寄卖各种饰品,香水胭脂,以及和衣服配套的皮鞋皮包。

“你家的这些小东西,样式也和别家的都不同。你从哪里找来的?”江映月好奇地问。

宋绮年一边把货物摆在柜子上,一边道:“香水和化妆品是商家放在我这里寄卖的,配饰则都是由专门的工匠做的。我出图纸,他们出货。”

“不怕他们用你的图自已做了去卖?”

“这个当然防不住。”市场现状如此,宋绮年一个人无力改变什么,“所以我和他们签了协议。所有的货,我先卖一个月。一个月后,他们就可以自已做了去卖。他们都很乐意。”

“一个月也够了。”江映月点头。

对于追赶时髦、又喜欢摆阔的名媛贵妇们,许多饰品往往只用一两次就被搁置或者送人。

一个月后,当大街上的女人们挎着相似的手袋的时候,贵妇们早就换上了新的套装,拎着新款的手袋了。

“这个也是货架?”江映月又指着沙龙中间摆放着的一个三层的圆形小柜子。

“这个是放点心酒水的。”宋绮年道,“让客人自取。”

“你要供应自助餐吗?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成本支出。”

“你见过哪个太太小姐在服装店里大吃大喝?”宋绮年笑,“你自已吃东西就和猫儿一样。”

“可我能喝。”江映月举了举手中的红酒,“你这儿的酒都是傅承勖供应的?”

“他有酒庄。”宋绮年埋头忙碌着,“我这里的酒和咖啡豆都是他出的。对了,他家的檀岛咖啡豆不错,你待会儿拿一包回去尝尝。”

江映月斜靠在沙发里,笑眯眯地瞅着宋绮年:“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宋绮年不解,

“哎呀,就是傅承勖和许磐的事呀。”江映月急,“傅承勖向你交代了吗?”

“他是我的犯人吗?”宋绮年啼笑皆非,“再说,你才是江湖百晓生,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真倔!”江映月嗔道,“我打听到的也不过是二手消息,还想着你能挖掘一点一手情报呢。”

宋绮年由衷道:“阿月,我觉得除了录唱片外,你还可以考虑办一份娱乐小报。”

江映月大笑:“好啦!你就是想逼着我说。那我告诉你好了。”

她灌一口红酒,道:“许磐的前夫是傅承勖在剑桥念书时的同学,许磐当时也在伦敦念书,三个人来往密切。一来二去的,傅承勖和许磐就好上了。也不怪许磐,她那个前夫,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换谁都受不了。”

宋绮年听着直皱眉:“许小姐看着挺高洁的一个人,偏偏摊上这样的丈夫。这和白天鹅被赶到粪坑里有什么区别?”

“可不是吗?”江映月也赞同,“可这婚事是两个家族的联姻,还涉及一桩很重大的并购案。婚约解除不了,许磐和傅承勖就打算私奔。只可惜没走成。”

“怎么没成?”

“不知道。”江映月耸肩,“这不就等着你给我打听呢。不过,私奔没成功的原因也就那么些:不是当事人后悔了,就是有人杀出来棒打鸳鸯。但是知情人都说,傅承勖受的打击不小。这不,老大不小了还没结婚。现在许磐离了婚。只要傅承勖还有那个意思,许磐没准真的会成为傅太太。”

说着,斜着目光瞅着宋绮年,盯着她每个细微的表情。

“真的,你去办一份小报吧!”宋绮年再一次程铿地建议,“没准就此开启你的新事业,为你将来成为传媒大亨奠定了基石。”

“我是给你打预防针。”江映月摇头晃脑,“好啦,现在针也打完了,我约了人在前面那家喜福楼吃午饭,也该过去了。”

江映月拎起包,朝宋绮年挤了挤眼,步履婀娜地走了。

柳姨走出来收拾用过的酒杯茶盘。

“江小姐酒量真好。”柳姨看了看瓶子里剩的红酒,“半瓶都是她喝的吧。这才中午呢。”

“她是最喜欢红酒的。”宋绮年继续清点着货物。

柳姨斟酌了一下,道:“我总觉得江小姐很不看好你和傅先生的合作。她近来可没少说丧气话。”

“她是怕我被傅承勖玩弄了感情。”宋绮年道,“她也不是第一个误会我们关系的人。事实上,世人眼中我和傅承勖确实关系暧昧不清……诶?她把咖啡豆给落下了。应该还没走远……”

宋绮年抓起那袋咖啡豆,匆匆奔了出去。

江映月确实没有走远。她站在远处的路口,正和一个男子在交谈。

那男子西装革履,同江映月站在一块儿,远远望着还挺登对的。可等他转过身,让宋绮年看清楚了他的脸,警铃立刻在脑海中响起来。

那男人是孙开阳!

宋绮年加快脚步走过去。

江映月皱眉沉脸,瞪着孙开阳,满脸戒备。孙开阳却嬉皮笑脸,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突然间,江映月用力挥开了孙开阳的手,后退了一步。

孙开阳正想上前,一声冷喝传来。

“阿月,你忘了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