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她有一些语无伦次,记忆像是错乱的,甚至还断了层。

他目不斜视的看了她一会儿,温和的问了句,“那么你想和谁来这里?”

李纪宛想说什么,但脑子似乎终于没那么昏了,情商也上了线,及时住了嘴,所以并没说出点别的不合时宜的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他眉眼温润的笑了笑,不动声色的扶着她躺下,低声说:“再休息会儿罢。”

李秋元在画面外看着,又一次气闷。

难道这个狗逼男人还想用这种温柔的套路再骗李纪宛一次吗?

她站起身朝那个画面跺了几脚,跺完还呸了一声吐了口口水,之后她感觉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咣榔咣榔的在晃,摸出来一看是一个巴掌大的树脂雕塑。

一个长着天使翅膀却生着恶魔的角和尾巴的婴儿,正祥和的安睡在一个南瓜上。

好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她盯着雕塑看了半天,终于想起自己当初买它时的初衷。

那些来自未来的记忆同时也排山倒海的压过来了,她啪的一声把手里的雕塑丢到很远的地方,没好气的说:“什么天使……你只有魔鬼的因子。”

她又低头盘膝坐下接着看关于李纪宛和罗公远的故事。

人间又是一晃三天过去,李纪宛已经尝试过几次出门,但是都被各种因素悄无声息的拦截了。

李秋元觉得自己穿进李纪宛的身体后和她本人的性格差不了多少。她想起时之神说过的那句穿越之后她会慢慢变成李纪宛,以此来抵消时间回溯的影响,心里不由有些疙瘩。

这样的话,恐怕除了柳寒塘,包括那个人渣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知道她的存在。

没人知道李纪宛的芯子已经换人了。

除了一封信,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她存在过。她一切的一切,都带着李纪宛的样子,就连性子也是。

这感觉真的不好,有一种打游戏替别人练号最终还没有一个人识得她皮下本体的心塞。

虽然这不算是练号,反而算是丢了一堆麻烦给她,按理她应该有解脱的感觉的,但是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难受。

李秋元一直等待着李纪宛能发现那封信,但她每次都完美的避开了那个妆奁的夹层,因此三天也没有看到那封信。

而且最让李秋元无语的是,她竟然轻而易举的相信了罗公远那个人渣,认为他是一个好人,而且还给他做了一个针脚粗劣的荷包……

幸好他们依旧还是分房睡。

不对,她为什么要说幸好?

可能看不惯李纪婉被那个人渣糟蹋吧……

但是让李秋元有些在意的是,那个人渣夜里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成晚成晚的咳血,看着竟然不像是苦肉计的样子。而且他每次都会在李纪宛入睡后过来看她,带着一种诡异森森的沉默,又似乎柔情似水的样子。

李纪宛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在宅子里呆了几天,她有着寻常大小姐的矫情和柔弱,却实打实是个外柔内刚的人。

挨过打,遭过算计,心理强大,吃软不吃硬。

和她相比,李秋元真正可以算得上怂逼一个。

她本以为像李纪宛这样宁愿为了傅子瑜跳湖的烈女子必然不会这么容易的放下旧情人,奈何她发现李纪宛醒来以后却好像完全忘记了傅子瑜似的,竟然也被罗公远伪装出的那副俊美皮相和温柔的性子征服。

他们在一起时的画面异常和谐,他依旧每天清晨给她挽发,她有时候会有一下没一下的搭话,“在长安的时候,我有一个婢女叫小菊,头发梳的也很好。”

他静静听着,闻言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吃早饭的时候,她甚至会想起来夹菜给他吃,偶尔会说些关心他的话,“你脸色总是不太好,手也凉,该多吃点身体才会壮!不要像长安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一样……”

李秋元看着这些画面,表情无比震惊诡异,简直像是在看另一个自己在和罗公远对弈——实在是太像了,性格像,说话这不靠谱的腔调也像。

她知道原本的李纪宛就是一个没有规矩,也没有闺秀样子的官家少女,但她没想到她们两个人竟然会连说话都这样像。

这样的程度,只怕即使是神通广大的罗公远,大概也很难看出来吧。

她盯着闪闪烁烁的画面,有一瞬间急于知道后续想要按下快进键,但是一分钟似乎都快不了。看起来好像没有人操纵的话,她所处的这个空间和这些画面里的真实人间,时间流速是一样的。

唯一不同的是她现在似乎是个魂体,并不用吃东西,但有时候看画面里的李纪宛吃栗子糕时,她还是会有一丝的向往和饥饿。

有点受罪,不知道有人给她烧香烧供奉的话她能不能收到。

画面一天一天的晃过去,李秋元也在这个虚空一样的长廊里一天天的耗过去,她看着他们在一起共度了十几天。

到后面她甚至觉得不用再看了,他们肯定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还会把那个她没打掉的小崽子幸福的生下来。

不知为什么,想到这里她有点难受。

早知是这样的结局,当初她折腾个什么?

看来时之神所说的李纪宛的真命天子,大抵就是罗公远了。

不但在江南成了婚,还有了孩子,这不就是李纪宛的既定结局么。

她叹了口气,躺尸一样毫无形象的躺在一片虚无的长廊上,睁眼看着黑幕一样的天空,还有那些不断划过的紫色流星,心里一阵茫然。

时之神不见了,她会在这里困多久?几十天?几十年?

这里太安静了,什么声音都没有。

等她静静的躺在虚空下睡了一觉起来后,脚下的画面又变了。

事情好像有了出乎意料的变化。

站在上帝视角往下看,她渐渐发现,李纪宛对罗公远流露出的关心和好感似乎都是带了很隐秘的目的性,她看起来想获取他的信任,让他不对她设防,然后换取肆无忌惮出门的机会。

至于是出去做什么,李秋元有点为她捏一把汗。

因为她又找上了傅子瑜。

她通过很隐秘的渠道给长安的傅子瑜带信,想要迫切的见他一面。她想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会嫁给一个陌生人,自己到底是被卖了还是怎么样。

他又为什么没来赴约,放弃了她。

李秋元看的战战兢兢,心中大喊姐们你快点去翻翻你镜台前的妆奁啊,老子想破脑袋才想到放在那夹层里面的。只要爱化妆的妹子都能发现,都这么久了还没找到你也算个人才。

但李纪宛就是不去翻那个妆奁,不过她每天都会雷打不动的出门看看有没有那个人的回信。

罗公远依旧是晨起出门,傍晚酉时回来。但李秋元发现他白天并不是去了长安,而是去了很远的阴寒之地寻找第二只寒潭兽。

他身体每况愈下,夜里寒气会在他体内暴涨,几乎侵蚀了他全部。如果再找不到一颗寒潭兽的内丹,只怕他也撑不了很久。

李秋元回想起那一日在寒潭边上他喂给了她一颗什么东西,之后他就没有再和她同房,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她今日才知他原是把唯一的那颗寒潭兽内丹给了他。

可他不是很享受折磨她的感觉么?身体上折辱过不算,还要在心理上征服她。看着她一点点因了他失掉自尊后,再露出本来面目看她一点点的崩溃。

李秋元觉得他喜欢上她是不可能的,她宁愿相信是他太自负了,觉得没有寒潭兽的妖丹也不会怎么样,结果被打脸了。

而且,说来说去,若不是他收了人间的净化之力,任由污染肆虐,寒潭兽也不会从极净之地窜出来。说到底是他自己做的孽。

她作壁上观的冷眼看着事态发展。

李纪宛很久没有收到回信后,出去托了人打听,才知道傅子瑜已经不在长安了,他和傅家的茶坊一起搬去了洛阳。她没有放弃,又一次给他写信,几日后她再一次出门时,终于盼来了傅子瑜的回信。

傅子瑜终究还是对她余情未了,回洛阳后借酒浇愁了大半个月,日日流连于烟花之地醉生梦死,本以为能就此忘了,结果李纪宛一封信又让他失心疯一样活了过来。

李纪宛在信里问了很多在他看来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这些问题明明她自己都有答案的。

他一句都不曾回复,只在回信里问了一句,“你对我可还有情?”

李纪宛看到这只有一句的回信时,又气又笑又委屈落泪,当天就回了封信道:“当初冯将军要来下聘,你却不来赴我的约。我为你投湖自尽,在你看来竟是无情?那什么才叫有情?”

这封信寄出去后,李纪宛就哭着回家了,她眼睛红肿,一路上拿用井水浸过的冷帕子敷着。进了湖中心的卧房后,戚戚然的打开妆奁兀自在脸上补了些粉,遮掩住自己哭过的痕迹。

但是很罕见的,她的这位夫君今日回来的很早。

她的妆都没有补完,不经意抬头时,就在镜子里看见了背后站着的那一身青衣。

他很安静的站在她身后,垂眸看着镜子里她那一张脸,见她抬头,才薄唇掀动,“怎么哭了?”

“没有,只是刚刚出去风把沙子吹进了眼睛里了……”她站起身,装作被迷了眼睛似的使劲揉了揉,看不清路的跌了一下,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她。

李纪宛碰到了他的手,没来由的瑟缩了一下——竟然比她刚刚浸过的井水还要凉,像冷到了人心里去了似的。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她问了一个李秋元曾经问过的问题,一模一样的问题,“是不是生病了?”

“也许吧。”他冷冷清清的看着这双手,忽然淡淡笑了一下,“你抱我一会儿,兴许它就暖了。”

李纪宛以为他是在和她调情,脸红了半天缩回手坐下了,却又听见他在身后低声重复了一句,“你能抱我一会儿么?”

她坐在镜子前呆了一呆,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闪过不祥的感觉,好像她今天如果不按照他说的做,就一定会发生些她不希望看见的局面。

李纪宛压下这股不好的直觉,僵硬的上前环住了他腰。

他恍惚间想起上一次她摸到他手的时候主动搂住了他身子,怕他冷似的搓了搓他的手,还往上面呵了两口气。

脑海里的画面渐渐和眼前这一幕重叠了,他回拥住她,闭着眼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欠你的,所以我可以原谅你所有的过错。”顿了顿,埋头嗅了嗅她颈间的长发,用更轻的语气喃喃,“但你一定要清楚我的底线在哪儿……”

他说:“我也怕有一天,会控制不住自己。”

李秋元冷冷看着,忽然一脚把摔在地上的恶魔雕塑蹬的更远了些——呵,谁稀罕你原谅过错。

之后李纪宛再也没有等到傅子瑜的回信,她写过去的那封信就像石沉大海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