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不用不用,我买下来就行。”李秋元去找钱包。

“算啦,这个在我的办公桌上也摆好久啦,已经不算是新的了,旧东西怎么能收你钱呢?”

李秋元只好红着脸接过,说了好几句谢谢。

小姐姐帅气的扬眉朝她招了招手,“再见啦,希望它能带给你好运。”

李秋元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出了招待所的门后,就把它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这是个天使和恶魔的混血雕塑,她觉得这个小东西的本质其实有点像那个喜怒无定的少年,仁慈和邪恶永远不知道哪个更占上风,总是让人分不清是好是坏。因此,这个小玩意也就不能被他看到。

隔着老远,少年就看到她走过来时一晃一晃的裤兜还有嘴角的笑容,眉梢微微上扬:“你买了什么?”

李秋元下意识捂了一下,“一个小玩意。”

少年闻言对此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致,他漫不经心的审视了她一眼,也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就是个小朋友。

他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李秋元一只手插兜里,用另一只手抱着酒坛问他:“我们现在去哪儿?你找到我表姐的位置了么?”

“你表姐在祁连山。”

“她跑去了祁连山??”李秋元挺惊讶的,“我记得祁连山范围可广了,跨了得有两个省吧,甘肃和青海,海拔也高,这么大范围咱们上哪儿找?”

少年没说话,他走出那条长街,在外面十字路口的公路上招了一辆车。

很奇怪的一辆车,司机面孔白的像纸,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停了车后既不说话也不跟客人打招呼,而是像个木呆呆的傀儡纸人一样自己下车了。

李秋元盯着那司机的背影看了好久,直到耳边响起指骨轻叩车窗的声音才回过神,这才发现少年已经坐进主驾,她连忙也跟着爬上了副驾驶的位子。

等到上了车后,她心里才泛起一阵诡异的熟悉感觉。之前从电梯里摔下去那一次,她并没有看过那段纸车的录像,当时生命垂危也并不知道自己坐的是什么车。

但是再次坐进来后,她明显感觉这车和她平时坐的不一样,很稳,在路上一点颠簸的感觉都没有,简直像是贴着路面在飘一样。

更重要的是,她一点也看不清窗外的景色,外面是一团模糊的,飞速倒退的残影。

好快的车速。

李秋元去看仪表盘时,也没有看到任何时速数据。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车。

少年把那本日记丢给她,吩咐,“从里面撕一页下来。”

李秋元盯着手里的日记,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自我调节了一会儿,她问:“撕哪一页?”

“笔迹最多的一页。”

“也包括画在内么?”

他点头,“撕下来给我。”

李秋元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明白了。

“啊对了,我还没有把我表姐的八字告诉你……”她忽然想起来。

“日记里有写她的八字,”他侧头淡淡瞥了她一眼,“我已经看了。”

“哦。”她最近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贴身秘书,什么都干却办的都不尽人意的那种。翻开日记,一页一页的找过去,粗略的一扫之下,很多内容再次不可避免的映入她眼帘。

这次她竟然在日记里看到了她的名字。

『2015年1月16日

今天在火车站看到了秋元,她问我在等谁,我不敢告诉她,但我又很想告诉她。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知道我的秘密,这个小傻瓜想和我一起等,我拒绝了她。』

『2015年2月08日

家里最近为我安排了几场相亲,我躲不掉,只好告诉他,原以为他会带我走,可他竟然无动于衷的表示希望我能过普通人的生活,并且今年一整个的冬天,他真的就再也没出现过。』

『2016年1月29日

他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了,我认真的想了想,可能从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这是一段不该出现的缘分,但那个时候我还很小,所以他没有顾忌那么多。但当我懂事一点的时候,他就开始慢慢的不再出现,可我总是不放弃等待,下着雪的每一天我都会在雪地里等,到最后,我一定又会看见他。我想,这次是不是也能像以前那样,只要我坚持下去,他总会出现的。』

『2016年1月30日

他来了,因为我在下雪的树林里迷路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知道离家很远。我们接吻了,我做了一件这辈子最疯狂的事情挽留他。

『2016年4月17

我从家里逃出来了,所有人都以为我中邪魔怔了,可我很清醒。他们竟然想把我和一个只见过一次的相亲对象关在一间屋子里,多么可怕啊。』

『2016年5月20

我怀孕了,我很害怕。』

日记是零零碎碎的记录方式,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看得出来还有第二本日记,但李秋元猜测那一本应该是被她表姐本人带走了。

她翻来翻去,最后发现字迹最多的竟然是那一页画着修长背影的男人画像。

李秋元犹豫了一两秒,咔嚓一声撕了下来,递给了正在专注驱车的少年。对方垂眸朝那张纸页瞥了一眼,忽然问:“会折千纸鹤么?”

李秋元愣了愣,摇头,“我只会折星星。”

对方沉默了片刻,伸手接了过来,然后一手握着方向盘,单手慢条斯理的折出一只巴掌大的千纸鹤。

怎么说呢,李秋元盯着成品看了半天,因为它的工艺实在和他的针线活有异曲同工之妙。

出于他总是嘲讽她的报复心理,李秋元站在客观的角度感叹了一句,“可真丑啊。”

真的是一只奇丑无比的千纸鹤,头是看不出型的,两只翅膀严重不对称,看着松松散散,李秋元觉得他可能压根没有任何做手工的天赋。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是单手折的原因。

但让李秋元目瞪口呆的是,这只连翅膀都不对称的软塌塌千纸鹤,它竟然能飞起来,而且愉快的朝她摆了摆头,然后飞出了车窗。

“丑也能飞,不是么?”他说。

李秋元看到外头的景色渐渐清晰,似乎车速减缓了。

片刻后她发现这辆车竟然已经开进了山里,当然并不是祁连山,而是离他们最近的秦岭山坳。

山里在下细微的小雨,场景有些微妙的熟悉。

虽然是家后边的山,她觉得熟悉很正常,但这种熟悉感不知道为什么让她很不舒服,总有种心里不大踏实的感觉。

山路平缓,一条轨道延伸到大山深处,周围草树葱郁,抬头望去,阴雨天雾蒙蒙的阴暗视野里这山似乎看不到尽头。

李秋元跟着下了车,有点心慌,没走几步她就看到一个站牌,旁边是一个老旧的路灯。路灯像是八|九十年代的那种古老样式,而且上面缠满爬藤,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立在这儿的。

身后有刻板的脚步声传来,李秋元转身看了眼,就看到之前那个司机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面无表情的,机械的坐进他们来时的车,将车子开走了。

她身边的少年撑着一把黑伞在路灯下静立着,对此并没什么反应。李秋元也就不再去管那古怪的司机还有那辆被开走的车。

雨有点大,她肩膀湿了,忍不住朝他伞下靠了靠,忽然余光瞥见湿滑的山路尽头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生跑过来,齐耳短发,戴着眼镜,很中规中矩的学生打扮。

她看起来有点狼狈,衣服和裤子上都是泥,怀里还揣着一本书,可能是终于找到了车站,她看起来很高兴,有些激动的朝他们奔过来。

“不好意思啊,你们知道这里的车通向哪儿么?它去不去西安?”女生摘下眼镜擦擦上面的雨水,重新戴上后往站牌上瞟了一眼,皱着眉自言自语,“站牌上怎么什么都没写……”

闻言李秋元也朝站牌上看了一眼,确实什么都没有,而且已经变得锈迹斑斑,她摇头,“我也不知道这里的车会去哪里。”

女生沮丧的看了她一眼,“那你们要去哪里?”

李秋元沉吟了一下,摸了摸下巴说:“可能要去祁连山的某个地方。”

女生眼睛睁大,“祁连山?去旅游么?”

“不是,去找人。”李秋元回答。

“哦,好吧。”

她看起来有点冷,又有点焦虑,“我也不知道这趟车开去哪儿,但它总能带我去一个人多的地方,到时候我再转车也一样的。”

李秋元下意识问:“你什么时候到这儿的?”

女生一边往手心里呵气,一边说:“昨天吧,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跑到这来了。”她擦擦额上的雨水,表情很困惑,“我昨天从西安过来看望一个朋友,她早些年被家里人从楼梯上推了下去,伤到了脊椎,这几年一直在山下的疗养院待着,不过我昨天到疗养院并没有见到她人,后来离开的时候,却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声音很像我朋友。”

李秋元问:“那她是你朋友么?”

女生点头,“是,我当时转过身,发现她站在一个很阴深的地方看着我,喊我出来。我当时挺高兴,因为差一点我就错过她走掉了。后来……”她皱起眉,似乎努力回忆着什么,“后来我过去后,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等我有意识的时候,就在这山道上了,我也找不到下山的路,很奇怪吧……”

李秋元听完这一席话感觉心里有点发毛,“是有点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又上来了,偷偷在伞下问一旁的少年,“她现在是人是鬼,你能看出来么?”

少年闻言不答,反问了句,“你不觉得她和当初的你很像么?”

李秋元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虚心求教,“怎么说?”

少年轻轻一笑,转头朝她看了一眼,道:“觉得这儿眼熟吗,秋元。”

“我来过?”李秋元皱眉。

她望着站牌下面一脸茫然的短发女孩,又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和四周细雨蒙蒙的山景以及无人的寂静轨道,停顿了半天说:“我想起来了——”

站牌下的女孩子忽然指着远处的方向激动的大喊,“车来了,车来了!”

李秋元感觉到了熟悉的刺眼白光朝她打过来,冷冰冰的质感,像极了手术台上的灯光。那是一列老旧的,似乎是民国时期才有的绿皮火车,而且是需要烧炭的那种蒸汽式列车。

它像一阵风似的在细雨中朝他们飞驰了过来,又在站牌前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