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元瞬间就有种听见亲人声音的心酸和激动,眼睛又唰的红了,鼻音怎么也盖不住:“是我是我,手机……手机和包都丢了。”
她没问他是怎么通过这个诡异的电话亭找到她的,毕竟这样的灵异发生在他身上一点都不奇怪。
“哭什么?”他大概听出了她的哭腔,不动声色的问:“小时候是因为一瓶醋,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李秋元也觉得这么大人为这点事哭实在丢脸,像个对大人诉苦的小孩,她吸了吸鼻子擦干净眼泪说:“因为包丢了,所以、所以手机没了,身份证没了,钱也没有了……”
“不就是丢东西了么。”他垂着眼眸,语气仍淡,“你现在在哪儿?”
“还在那曲火车站,我错过了今天的两班车,要等明天下午三点那趟才能走。”
“所以,你现在是在火车站外面自己一个人呆着是么?”他问。
李秋元抬头看了一圈,低声说:“是,这里没什么人了。”
电话里的声音沉默了几秒,慢条斯理道:“找一面全身镜站在对面,然后唤我的名字。”
李秋元回想了一下,问:“你的名字,罗公远么?”
电话里的声音道:“不是。”
“玉相子?”
“也不是。”
“那是什么?”
静默片刻,他答:“我是舍脂的第三子,梵修。”
语气之间似乎他极为反感这个名字,连带着这个身份。
舍脂……李秋元听常叔说过,她是阿修罗王之女、修罗界最貌美摄魂的公主,也是帝释天的原配妻子。常叔之前就猜过他的身份,作为一位容貌并不符合大众的英俊修罗神,他很有可能是这位公主的后嗣,没想到竟然被他猜中了。
“我挂了电话后,还怎么联系你?”她问。
“你不用找我。”他语调平静,带着令人琢磨不透的淡薄笑意,“我会找到你。”
李秋元惴惴不安的挂掉了电话,拎着那几袋面包出去找镜子,现在大概不到十点钟,但市里一些商场应该也要关门了。
再说火车站到市内步行还得走很远,她站在原地想了想,扭头看了眼火车站外的那面墙。
那曲火车站的正面是大片的绿色单向玻璃,站在跟前光可鉴人,明亮的像面镜子一样。不过天色太黑,外面又没有路灯,她在玻璃上无法看到自己的倒影。
李秋元四处看了看,不知该怎么办,正在发愁,感觉天空忽然变亮了。她下意识抬头,发现是月亮。
大概因为海拔过高,这里的月亮尤其大,且明亮。刚刚因为乌云遮蔽的原因一直黑漆漆的火车站和外面的广场也都亮了不少。
她回头,在那面绿色的玻璃墙上模糊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不知道这个玻璃墙行不行。
李秋元在玻璃墙前站定,伸手在玻璃前擦了擦,没什么反应,她随后生硬的念出一个名字,“梵修。”
不知道是不是看花眼了,话音落下,她感觉照在身上的月光更亮了,镜面里的倒影一瞬间清晰无比,李秋元看着镜子里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慢慢发生变化,神情冷淡高贵,陌生的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人。
那张脸的嘴唇微微翕合,发出的却是和她一样的声音,“把眼睛闭上。”
李秋元直直站着,军姿一样标准的姿势,她竭力压制住内心那点毛骨悚然的异样感,听话照做闭上了眼睛。
因为视觉被封闭,因此听觉格外敏锐,她感觉周遭所有声音被放大,眼前的镜子发出奇怪的咔擦声音。
就好像有东西隔着一层玻璃从里面硬生生凸出来,如果她能看见,就会发现那是一个手掌的轮廓。而她的身体,也在鬼使神差的前倾,双脚踮起,呈现一种诡异的,脱离牛顿定律的怪异姿势。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她都无从知晓,她只是感觉自己忽然进入了一个万籁俱寂的空间,身体异常沉重,像是在水下承受水压似的,一只修长宽大的手紧攥着她,她又奇迹似的镇定下来。
她回握住那只手,不敢太放肆,只是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小声说:“谢谢你来接我。”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还有一些她没听过的声音,似乎她在这空间里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穿行,这种压抑的感觉仅仅持续了两分钟,她就感觉身体一轻,似乎从里面脱离出来了。
身边传来他的声音,“睁眼。”
李秋元依言睁开,眼睛立马瞪大了——她认识这个空间,这里是她最开始住的那个出租屋,楼上就是陈索小朋友的家。
“我的天,有了你这样的特异功能不知道得省多少路费了。”她站在镜子前忍不住喃喃。
少年在桌前坐下,闻言轻轻一笑,“路费?”
李秋元点头。
“只怕一个不小心,省的不是路费,而是你的命。”
“为什么?”
“你以为镜子里的世界,很平和安全么?”
李秋元知趣的闭了嘴,又摸摸口袋,发现穆少杰给她的家里钥匙也在那包里搞丢了,只好四处打量了下这间屋子。
当时搬家急急搬进来又搬出去,这里已经没剩几样东西了,只有最基本的家具和一床发潮的褥子。
她有点伤脑筋,这间屋子即使她能将就,只怕房东也不会让她住,她最多能在这里浑水摸鱼住一两晚,也不知道穆少杰什么时候能从西藏回来。
褥子潮的太厉害,她体质差怕生病,到时候没钱看病又是个问题,于是忍不住看了看对面的少年,过了好几遍腹稿才问:“你那里有多余的被子么?”
他朝她的床铺看了一眼,眼神冷淡,漆黑冷郁的眉眼里一点看不出要帮忙的意思,“没有。”顿了顿,带着奚落的意味淡淡道:“他不回来,你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是么?”
“目前看来是这样。”
“那也是你自己选的合租,有这样的苦果也怨不了别人。”
李秋元终于反应过来他是绕着圈儿的在表达她自作自受,不免又是一阵尴尬脸红,“我当时也不想搬的,这不是房子里闹鬼,而且穆少杰答应了会包我吃住,我也能省一点么……”
他没再说什么,四处打量了一番后,起身道别,“那么希望你能睡个好觉。”顿了顿,他微微一笑说:“晚安。”
说完就推门从空荡荡的屋子里出去了。
李秋元听着门外上楼的脚步声,深恨自己为什么要多嘴去问他借被子。
夜里她和衣躺在硬邦邦的硬板床上,潮湿的褥子半铺半盖还是觉得后背有些冷,她想摸出手机给穆少杰发个短信问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这才想起她的手机连带着她的背包已经没有了。
乱七八糟想了这次去西藏的种种,包括那枚勾玉和莲华,她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她丢失了的背包上。
说实话,当时那种情形,李秋元真的完全有理由相信是那个男人捡到了她的包并且看了她的身份证,所以才能够说出那样的谎骗她,让她跟他走。
但是夜深人静之际细细回想其中细节,她又觉得那男人的神情,语气,真的不像是在说谎。
如果当时不是因为他的说法太过荒谬,也许她可能真的会跟他走去看看她那张出现在十多年前的身份证。
李秋元决定第二天去警局报案,就说自己的包在那曲火车站附近被人偷了,里面不光有手机,钱包,还有身份证。如果那个男人说的是实话,那么警察一定还会找到她。如果他确实是个骗子,那她也希望警察尽早抓住他。
毕竟以她现在的经济状况,买个几百块的老年机也有点困难。哦,说起这个,她觉得自己第二天还得出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兼职可以做。
否则别说其他,只怕自己先得饿死。
思绪跳跃太快,她在一脸愁容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深夜她听见钟表的嘀嗒声,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客厅里的钟表声在这一晚格外的清晰,但是走着走着,指针似乎停了。
过了很久,嘀嗒声复又响了起来。
轮回反复,她睡的很不踏实。
醒过两次后,她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看起来无比虚弱的男人,对她说:“帮帮我。”
李秋元在梦里很迟钝,“帮什么?”
那个声音只是在重复,“帮帮我。”
“你倒是告诉我帮你什么呀?”
然而还不等她听到回答,耳边忽然传来轻微的砰砰砰的声音,似乎有什么在轻轻的撞击玻璃。
李秋元从梦中醒了过来,发现窗外蜷缩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像一只狸猫,又像是一只体型硕大的松鼠。
随即她想起这是在三楼。
玻璃上再次传来砰砰砰的声响,那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正用它尖尖的鼻子不断顶着玻璃,又很克制力气的没有弄出很大的动静来。
李秋元鬼使神差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儿,发现是一只黄鼠狼卧在窗台上。
黄鼠狼见她开了窗户,微微一愣,竟然出乎意料的口吐人语,“你现在已经拿到了另一块勾玉,想必之前那块已经不会吞噬你的生命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跟他呆在一起?”
李秋元惊了片刻,张嘴却是,“你竟然会说话?”
她见过不少会附身的大仙,像这种露出本体的活大仙还真是没见过。
黄鼠狼从窗台上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下的皮毛,眼尾一挑,不发一言的看了她一会儿,“已经不记得我了是么?我以为像我这样会说话的动物必定令你过目不忘。”
李秋元盯了它一会儿,终于想起上次疯了一样大半夜在马路牙子上狂奔时,在路边看见过这只黄鼠狼。
当时那块玉就明晃晃的跟在她身后,这只黄鼠狼还让她快点跑。现在仔细看看,她刚搬进穆少杰的小胡同里时,在院子里也看见过它。
“我想起来了,你来过我们那个院子串过门。”
“真高兴你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