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看起来是从面朝土城的那一侧开始腐烂的,现在朽烂的痕迹已经将这棵树吞噬了一半,这使这棵树看起来非常奇怪——它粗壮的枝干中间从上到下出现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直直一条线,像是被人从上到下用刀切下来,一半是枯萎朽烂的深灰色,一半是健康的花白色。

前面先下来的几个人因为要给后来的人腾位子,所以踩的都靠里,只有她几乎是最后下来的,踩在了另一半朽烂的树枝上。

原本极粗的一根树枝就这么被她踩断,大半的枝桠连带着一起掉了下去,不远处的几个男人都有些傻眼。

秦二那边的几个大老粗出来干活几乎没带过姑娘,还是水灵灵一个还没毕业的小姑娘,都关心的不行,“大妹子没事儿吧?”

李秋元已经被那只苍白修长的手拉了上去,她深吸口气定了定神,擦了擦脑门的汗说:“没事,这可不是因为我沉啊……”

一帮老爷们,“……”

“这树也是怪了,我刚下来时就发现你那边的叶子都枯了,但是没有细看。”秦二说:“一踩就断,烂的还挺彻底。”

说着话的功夫,他们几个已经灵活的绕到了更靠里的树枝上,缓缓往下,在想办法落地了。

赵父有点上了年纪,手脚不太灵活,惺惺相惜的看了李秋元一眼,问:“小秋啊,你能下去么?”

李秋元闻言自信满满的拍了下胸脯说:“这点难度没问题。我们村子里也有棵几百年的老槐树,粗得很,我照样爬上去再爬下来,这个小意思。”

“哦,那就行。”说完这话,赵父似乎是觉得自己也不能被个丫头比下去,在原地看了会儿后,也硬着头皮缓缓下去了。

李秋元仔细观察了下树干,发现问题不大,于是爬到最下边的一根树枝上,抱着主干遛滑了下去。

头顶晃过一根树藤,她转过头,发现矿灯一晃而过的黑暗里,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像只毫无声息的猫一样落了下来,站在了她的身后。

她正不明所以,余光就发现右后方的地上伸展过来一根枝藤,但是被身后的人无声无息的伸出一只脚踩住了。

“这树是活的啊?”她有点吃惊,压低声问。

“不是这棵树上的,只是依附在树旁的一棵爬藤,藤上的刺有毒。”少年轻轻抬脚松开,爬藤立刻收了回去,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任何要再冒头的趋势。

李秋元后怕的点点头,大概是刚下来一团黑,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走,无头苍蝇一样紧紧跟在那帮人后面,生怕掉队了似的。

这里也是个夹道,秦二举着军用手电往里照了一圈,发现这次这个夹道两边的土墙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脚下延伸出去一条土路,路中间有一排长长的石板。

秦二走在前头,大概是之前留下的阴影,他不敢踩在土地上,只好踩在平滑蒙尘的石板上,后面的人依次效仿,本来可以并排走三四个人的路,变成了单列行走。

之前他们下来时也算是了解了一部分里面的情况,秦二说:“从这夹道出去,应该会看到高楼建筑和街道。这座城虽然不是墓,却比墓里要邪门的多了。”

后面的兄弟都没吭声,想来上次是见识过了。

李秋元低头看着脚下的路,石板两边的土路忽然像水流一样起伏波动,她看见两边的土里凸出来很多人脸的轮廓,像一个个面具似的,它们无声张大嘴,像是在呐喊什么。

狰狞又声嘶力竭的样子。

两端的墙也是这样。

她抬头看了眼前面的一列人,他们似乎只顾着往前走,都不往脚下看,而石板两端这些人脸也起起伏伏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不得出来。

大家都静悄悄的,这气氛过于诡异,她没敢出声,只碰了碰身后的少年,伸手朝地上指了指。

后面的人淡淡说:“往前走。”

走出夹道,果然是条宽宽的大马路,也是盖着石头的那种,平整而宽阔,铺满了灰尘。李秋元原本以为下面这座土城会是坍塌破败的废墟样子,结果下来后发现这座土城的建筑大部分居然都很完整。

像一直被什么东西保护着一样。

土城深处的王宫很像欧洲的拜占庭风格建筑,楼顶浑圆漂亮,用五彩细沙涂抹成了各种颜色,如果走进去,还能看见颜色鲜亮的壁画。

他们沿着马路中间往城的深处走,道路上似乎能听到很空旷的脚步回响,好像还有呼呼的声音在远处王宫的方向回荡,像风似的。

秦二心里不踏实,他曾经在一个匿名论坛里看到了一个帖子,有人说自己曾找到过传说中的古格宝藏,但是那片土地下沉睡着一个死灵,只要拿走城里任何一样东西,都会将它唤醒,并会永远受到它的诅咒。

上一次来的时候他们急匆匆从这片土地下拿走了一尊古格银眼的金佛,秦二想起那个帖子,帖子里很多东西都叙述的十分真实,后来也都一一应验了。他因此也害怕过,心惊过,所以才急匆匆把金佛以白菜价处理给了赵父。

但是过了一阵子之后,他身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赵父身上也没有什么事发生,他甚至还借着金佛救了他女儿。

当时秦二就想,哪来的什么屁诅咒,无非都是自己吓自己。

可现在第二次下来后,他依旧感到不安,那种有人在注视他的感觉依旧如此真实,他忍不住问身后的常叔,“常叔,我上次回去后查了很多资料,资料说古格当初被攻破后,城里有十万人在一夜间消失了,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常叔摇头,“这我哪里能知道。”

“这世上真有应验的诅咒么?”

“怎么可能没有。”常叔摸摸胡子说:“古时候那么多王公贵族研究厌胜之术,你以为是研究着玩么?比如最简单的,取人的头发藏于稻草人,再以五寸钉刺之,头发的主人就会被诅咒。还有比如用丑时之咒的,还有取人坟头草泡水诅咒的,应验的也不少。这些都是小威力的诅咒,如果想诅咒的更狠,杀伤力更大,付出的代价也得相对成倍提升。”

秦二还是半信半疑,“照这么说,只要人在交际中碰到不顺眼的就去诅咒,这世界不完蛋了吗?”

常叔摇头,“可不是说诅咒就能诅咒的,诅咒别人很容易反噬其自身,如果不是血海深仇,很少有人会用这种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

秦二又问:“那您觉得这里有诅咒么?”

常叔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眼远处城墙里的王宫,这地方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这里一直都有人在居住。

但事实上这里已经是一个埋藏于地下,不见天日的废墟了。

明明应该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因为这下面还有一条地缝,隐隐有地火的光照出来,于是能在一片隐约的昏暗中看清这里的轮廓。

常叔观察了半天,摇头说:“这个我也说不准。”

人群里忽然有人直愣愣的看着马路转角,神情僵硬的喊了一声,“谁在那儿?”

这一声在空旷寂静的马路上极为突兀,所有人的尾椎骨都泛起寒意,顺着那小伙子的视线朝马路转角看过去,然而,那里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秦二也被吓了一跳,回头问了句:“怎么了?”

那小伙子面色不太好看,声音也绷得很紧,“我看到有个人站在那里看着我们,他不动也不说话,我最开始以为是雕塑还是什么别的,但刚刚试探的喊了一声后,他消失了……”

“你别是看错了吧,这下面除了我们几个,就没有活物。”

秦二也是奇怪,他下墓的次数也不少,在下面也常能看见一些昆虫或者蛇蚁,但这次到了这里,眼看着这么大片地方也不小,愣是一条活的虫子都没见着。

这里看起来也就那棵树还活着,不过也烂了一半,离死不远了。

明明是一座城,却透着比墓里还要浓重的死气和寂灭的气息。

见那小伙子的神情不像是说谎,秦二安慰了他一句,皱眉说:“难道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也下来了?”

“要真是这样,咱上面的兄弟也会通知咱的。”常叔说道。

“管他的。”人群里一个块大的平头小伙儿按着腰上的枪,低声说:“只要不是土里那东西,咱家伙都备齐了,还怕他什么妖魔鬼怪?”

他们确实备了不少东西,五帝钱,黑狗血,黑驴蹄,还有符水和一些别的东西,比如枪。

按照以往经验来说,这些确实足够他们应付一些不太友好的东西了。

宽阔的马路两边堆着很多瓮和罐状的东西,并不起眼,当然也没有人对这些一看就不值钱的东西感兴趣,他们一行人顺着马路进了城,两边的土质建筑逐渐高大起来。

李秋元边走边目不转睛的看,这些建筑没有倒塌或是倾斜,完整度很高。秦二他们看起来是想一路走到马路尽头的台阶那里,然后穿过广场从高高的石阶登上去进入皇宫。

在马路上走着走着他们就听到了水流声,这附近应该有一条地下暗河。不过象牙河流域下面有暗河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再说刚刚下过暴雨,渗入地下的水大概也不少。

按理有这么一条河,上面的土地不该是寸草不生的,抱着这乱七八糟的想法跟着往前走,因为刚刚发生了事情,大家都警戒了许多,一直在留意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影。

走到城中央的广场,他们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鼎,看起来像是祭器,上面刻满了歪歪扭扭的不明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