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降电梯口的人比较多,大都是刚从上面楼层下来的。
两人晚了一步,刚到电梯口时电梯已经上去了。之后再下来时却在每一层都要停很久,两人等了很久都没有看见电梯下来,穆少杰心急,只好提议,“我从外面走楼梯上去,你待会儿直接进去按七楼就行,我在电梯口接你。”
李秋元原本想着和他一起爬楼梯的,但想了想自己虚软没有力气的病体,还是算了,她点头,拖着鼻音说:“行,你先上去。”
穆少杰走了很久后,电梯才下来。
出来了很多人,不过没人上去。
李秋元也没觉得有什么,一个人进了电梯,按下了七楼的按钮。
电梯缓缓上行,外面忽然呲啦一声,好像是有铁丝还是电线什么之类的东西刮在了电梯门上。
没一会儿电梯门钉的一声开了,李秋元也没抬头看,以为七楼到了,前脚刚跨出去,发现外面空荡荡的,整层商场都没什么人,只有远处另一边的电梯口那围了一大圈的封锁线,几个警察埋头在里面站着,看着楼梯下面被拆开的黑洞议论着什么。
李秋元这才意识到这是在六楼,忙回过头,在电梯马上要关上时折返了回去。
电梯门幽幽关上,她忽然发现那个七楼的按钮灭掉了。
电梯不上也不下,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
她又伸手按了一遍七楼的按钮,依旧没亮。
空气又静又冷,让人起鸡皮疙瘩,电梯四面的材质像镜子一样,她在身前的壁面上冷不防看见了自己苍白不安的脸。
然后就陡然发现,头顶后面的电梯一角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蠕动着贴着壁面往下爬。
李秋元不敢回头,却嗅到了股浓烈的血腥味。她借着身前镜子一样的壁面,在里面看见身后那团蠕动着的东西上好像长了一颗血红的头。
上面还有一双血红的眼睛,完全看不见眼白。
那颗头的顶上直冒血,就像是头皮被什么东西强扯了下去,只剩下头皮下的一片血肉模糊。
头下面的身子还有四肢,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绞碎了一样,抹布一样藕断丝连的长长拖在后面,已经看不清哪里是手臂,哪里是身躯。
李秋元忍不住干呕,抬头时就发现那双镜子里一片血红的眼睛,也正纹丝不动的死死盯着她。
视线一经接触,那颗头的嘴唇就蠕动了下,露出一个森森阴寒的笑容,“让我出去——”
声音又尖又细。
那具血肉模糊的身子也蠕动着离她越来越近。
狭小的空间瞬间就好像空气被抽干了一样令人窒息,李秋元发了疯一样抠着电梯门,然而不管再如何用力的去按那个开门的按钮,这个电梯始终就像是故障了一样,毫无半点回应。
急救铃按下去也没有任何动静,她感觉呼吸困难,急得心都要跳出来,已然是站都站不住了。
这个档口,整个电梯却忽然猛地一晃,接着便传出“咔啦啦——”的一声巨响,一阵剧烈的抖动后迅速朝下方坠去。
失重感在同一时间蹦了出来,李秋元甚至来不及回想那些急救知识,譬如当电梯下坠时应该用哪种姿势才能让伤害最小,就感觉脚下猛地一震,双腿瞬间没有知觉,五脏六腑紧接着一阵剧痛,被一股极强的冲击力震的四分五裂。
她砰的一声趴在了地上,喉咙一甜,呕出一口血。
然后就感觉脏腑发麻,好像都缩在了一起,她连吸气都做不到,窒息感立刻涌了上来。
电梯直接落到了底。
那这里就应该就是负二楼,一个地下停车库。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发黑,喘不过气的空档,她忽然听见电梯门外好像有什么东西敲了敲电梯门。
接着她就模模糊糊的看见变了形的电梯门哗啦一声打开了,一个手里拄着手杖的少年在黑暗的地下车库里站着。
他目不斜视的打量了她很久,大概觉得好笑,唇角弯了个极好看的弧度,看戏似的淡淡说:“秋元啊秋元,你是遇到灾星了么?这位出马弟子每次帮你,都能成功的令你少活些日子,简直比你身上那块玉还要命,”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表,没抬眼,语速缓慢的温和补充了一句,“现在么,你大约也活不过一炷香了,来不及找锦鲤转运。”
李秋元的耳朵嗡嗡响,只能隐约听到几个字眼。
“所以,你考虑好让我救你了么?”
她用力的抬起头,感觉怎么都动不了,稍微一动脏腑里就一阵痉挛,然后血从她嘴里喷泉似的涌出来。
“1……20……”
含混不清的声音从她嘴里发出来,她说完就被嗓子里的血沫呛到,猩红色的血珠从她鼻孔里冒了出来。
“我不是说了么,你撑不到急救车过来了。”少年握着手杖指了指她身侧的一处角落,不动声色的说:“看到了吗,它已经在等你了。”
李秋元在昏暗的地下车库里,艰难侧过头去看电梯厢的角落,那里有一团黑漆漆的影子蹲在地上,正张开血盆大口吞下刚刚那颗血肉模糊的女鬼的头,完成最后的进餐。
等李秋元看过去时,黑影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十分模糊的一团,只隐约看出是个人的形状,它面朝着她,似乎在等着她咽气。
她想到了一个报道,一只饥饿的秃鹫耐心的守在一个同样快要饿死的孩童旁边,想等着他死后去啄食他的身体来填饱肚子。
而现在,她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快要饿死的孩童,而这个黑漆漆的影子,正等着她咽气后吞食她的魂魄。
“知道为什么自从你戴上这玉后就很少撞见那些脏东西了吗?”少年挑眉,静静看着她说:“因为都被它吞掉了。”
李秋元想朝他伸出手,手指刚伸出去,又呛了一口血出来。以前总是在武侠电视剧里看到人在吐血,吐过来吐过去的,她还吐槽过哪些人吐血吐的没有美感,不专业,没想到现实中她也有这么一天,毫无形象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血糊了一脸。
“想好了吗?”
李秋元不能动,只好眨动了下眼睫,表示同意。
“可现在,用你来世的阳寿做代价已经不够了,”少年的手杖一端落在她眼前不足半尺的地上,他伸出手俯身用帕子擦干净她嘴角的血迹,温和的说:“我救的是你的魂魄,用阳寿来换可太亏了。”
她感觉现在只剩下半口气了,说话都是只出气不进气,也发不出声音,只有唇形在动,“那你要……什么……”
他在她头顶轻轻一笑,“要你在死后,心甘情愿把灵魂献给我。”
李秋元瞪大眼睛,瞬间有一种逃不脱宿命的感觉,“果然……!”
……
穆少杰在七楼左等右等等不到人,他只好先把那块玉的照片拿给了老师傅看。
这位老师傅平日里是个闲人,虽然开着古玩店,但店面很小,没怎么有客人,所以大部分时候都在店里躺在摇椅上戴着老花镜看些野史逸闻之类。
老师傅接过他的手机看了眼上面的照片,眉头皱了皱,然后就去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了自己的老花镜戴上。
“这个颜色和纹路的勾玉……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穆少杰听的心里一阵激动,忙说:“师傅,不着急、不着急的,您慢慢想。”
老师傅于是去翻找他那箱厚厚的野史古籍,这老头也是个倔脾气,他要是对什么事有印象却想不起细节来,就死活也要把这事给弄清楚了。
穆少杰就那么看着他一本一本的翻,心思也放在里面了。
也不知道翻了多久,因为书籍太多,老师傅后来大致凭印象挑拣了一下,翻出那本最破旧的,自己装订的一本书来。
准确的来说,这本东西根本不能算书。
因为里面还有剪裁下来的泛黄报纸,上面报道着少见的新闻或事,还有年代久远的手工绘图之类。
老师傅一页一页的翻找,找了半天才翻出一页被虫蛀的七七八八的类似浮世绘风格的旧画册。
“我就说在哪里见过……”老师傅自言自语的念叨,“这块玉应该是在唐朝出现过的,这样的纹路可不多见,我开古玩店这么久见过无数玉器,这种像是记号一样的纹路我还真就只在这上面见过。”
穆少杰不明白,只好谦虚请教。
“古时候啊,这玉也算是一种身份象征,上面有什么纹路那都是有讲究的,你看那电视剧里,位高权重的人有时只要在人前亮一下那随身玉佩,人们就知晓了这人的身份。所以说,这些纹路图案,也不是刻着玩儿的,像这块勾玉上的图案么……看着不像是官家的,倒像是个道士之类的世外高人的专属符号。”
“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是猜的。”老师傅指了指浮世绘上画着的一个人像,说:“这野史上记了个唐朝的故事,说是在天宝七年的时候,陕西大旱,三月到六月滴雨未下,于是玄宗命国师叶法善求雨,叶法善领命后在皇宫内库中找到一面水心镜,内有龙气,于是向镜中真龙祈祷。
后来大雨连下七天,据说那七天里,长安的石板路上,出现过一位神。
他只在雨天出现,每次都撑一把天青色的纸伞,身上是一身洁净不惹尘埃的月白色长衫。有路人经过,却无法和他的眼睛对视,也几乎没办法看到他的眼睛,那时他手腕上系着的,就是这样一块勾玉,纹路和你这个照片上一模一样。”
穆少杰更糊涂了,“你是说,这块玉,不是人间的东西?”
“不不不,”老师傅摇头,“这就是一块凡间普通的昆仑玉,只是品相极好,我猜应该是凡人上供给神明的,要是没猜错,应该是位类似叶法善之类的高人。”
穆少杰皱眉,“唐朝的高人方士,那可多了去了……”
“是啊,”老师傅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问:“你是在哪拍的这照片,这块玉现在是在你手上吗?”
穆少杰一愣,这才猛地想起李秋元来。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没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