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C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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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灵是周三上午去的学校。她家离七中很远,坐公交车得要将近一小时,她如果想赶在早自习七点钟之前到学校,最晚也得六点钟起床,然后赶第一班十八路车。

清晨的金色霞光从云层中破开一道缝,慢慢晕出一个大晴天的势头。十月已经过半,温度比起之前低了不少。可待在人挤人的公交车上,依旧闷热得难受。

唐灵的手抓着吊在横杆上的扶手,跟着汽车的驶动和刹停左右摇晃。鼻腔中充斥着汽油和包子油条的味道。

她闭着眼睛,任身边吵闹不停。她脸色有些苍白憔悴,脑袋里还昏昏沉沉的,没有醒,困倦之意密布在眉间。

撑了将近十站路,唐灵从车上下来时,呼吸到车厢外的清透空气,瞬间清醒了不少。

校门口站着的值日生是她四中的熟人,看着她这个住读生在这个点来上学,有点惊讶地瞅着她,满脸疑问。

时间临近踩点,身边的走读生都齐刷刷走得飞快。唐灵也没解释什么,冲着她招了招手,便进了学校。

刚好七点整,唐灵踏着铃响走进教室。有几道神似刚才她朋友望向她的眼神的目光投射过来。唐灵淡淡地略过,手抠着书包带,走到座位旁边,坐下。

教室外巡逻老师的身影从前门一晃而过,众人遂纷纷端着课本,开始早读。

黑板上写着今早背诵的任务,唐灵拉开书包的拉链,手伸进去动作迟缓无力的找书。

刺铭撑着脑袋懒洋洋地看过来。她一双眼睛下沉着微微的黛青色,主要唐灵皮肤太白,有一点黑眼圈或疲惫暗淡都会很明显,看起来格外突兀惹眼。

“没睡好?”他问。

唐灵把化学课本抽出来,放在桌子上,摊开,像乌龟一样地慢速回答道:“不是,起得有点早,然后坐了好久公交车,好挤,不适应。”

刺铭看着她,他似乎不太习惯她这样虚弱疲惫的反应,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应该要怎么办,“你要不睡会儿?”

唐灵揉揉眼,而后用手使劲搓了几下脸,“睡不了,不知道掉多少课了,黑板上写的我都没见过…”

刺铭没再说话,静了片刻,眼睛低垂落在自己空荡荡的课本上。

唐灵拍了几下脸后,有了点精气神,拿着笔找白朵问了需要背诵的地方,她给段落画好线后,紧接着就用双手捂着耳朵,专注于记公式和知识点。

周围皆是郎朗读书声,刺铭懒散地倚靠在窗台上,他的视线游走到教室后面,吴旗还是一如往常地在跟身边的老铁讲闲话,丁不周埋着头玩手机,有人在悄咪咪地补作业。

老旧风扇一轮一轮地旋转。书页翻动,蝉鸣歇停。

刺铭的眸光定了两秒,再一寸一寸地摆正回来,落在她秀挺的鼻梁,和专注坚定的看着课本的眼神上。

一切都跟以前一样,又好像有什么地方已经改变了,那些改变的部分正在不受控制地朝着远离他的方向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到很远的地方。

而他是被落下的那一个。

——第一节 课是化学课,化学老师朱大婶,出了名的严厉冷血,并且最爱体罚。但七中是正经学校,打人必定会被举报,朱老师的法子听来则更加“合法合理”

跑步,罚站,

或打扫卫生。

前两个说来很好理解,作业不交,出去跑五圈,或站一节课。而打扫卫生却不是简简单单地扫教室,而是扫办公楼,或者实验楼,那些地方,面积更大,垃圾也多,而且平常人来人往,有时候被人看见也很丢脸。

所以,如果要让大家选择不写哪一门课的作业,答案一定都是化学。

唐灵前两节课没有听,笔记本上空空如也。听课也跟听天书一样,一个字灌不进去。

仿佛是吊着的最后一口气都没处使劲,她眼皮愈发沉重,支着脑袋,上下眼皮一黏,忍不住开始一磕一磕地钓鱼。

朱大婶复习完了上一节课的内容,打算讲新课。她的习惯是先把知识点板书出来,再一一讲题解释。

于是,她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位同学说道:“接下来这两课的内容我打算一起讲,现在我把这两课会涉及到的所有知识点都按大纲图,板书在黑板上,笔记本都准备好,一会下课我要检查每个人是不是都抄了笔记,要是我看见有人没抄,下节课别上了,先去跑五圈。”

她说完就开始了板书,一行一行的公式在漆黑的黑板上如同电脑打字般被呈现出来。

刺铭看着还在沉睡中的唐灵,面容倦怠得让人有点心痛。

他手指捏着鼻梁思虑了一会,而后果断地把她的笔记本拖到了自己桌前,极为难得地捏笔抄写公式。

后排的两人看着在打瞌睡的唐灵,和刺铭抬眼看下黑板,又落笔写字的模样,纷纷吃惊不已。

爱情的力量太伟大了。

半晌。

板书已近尾声,唐灵被旁边人课本掉落在地的响声惊醒,她迷糊着张开眼,嗜睡症让睡眠的时间在清醒后无限缩短,好似不存在。

她捏着脖子抬起头,看到满黑板密密麻麻的公式,惊诧,“我靠,要抄笔记啊?”

刺铭瞥她一眼,“睡你的。”

“啊?”她不解这话里的意思,凑过去看,才发现自己的笔记本已经被他张扬锐利笔迹填满。

唐灵看着他写字的样子,有点被震慑到,“…你不用帮我抄的…”

刺铭利落干脆:“我抄都抄了。”

唐灵瞄着他的笔记本,那上面是一片空白。她伸手一把将他的本子拎到自己桌上,“行,那我帮你抄,免得你被罚站。”

也免得欠人情。

刺铭看着她的动作,写字的手停了须臾。

外面的天空忽然飘起蒙蒙细雨,灰白色的薄雾,窗子上逐渐缀满晶莹的水珠。

约莫一刻钟后,他俩的笔记都大功告成。下课后,没休息两分钟,第二节 化学课连着第一节就开始了。艰难地熬过这段时间,将近半小时的大课间因为下雨又被取消了。整个教室里的人都病怏怏的。

唐灵看着外面的雨幕,心想:还以为今天是个大晴天,天变得太快了。

她发了一会呆,忽然想起拉拉队的训练她已经落了两天,群里的人都像把她忘记了般,热络地闲聊个没停。

只有金鱼眼老师问了缘由后,让她周三再来学校重新商量队长人选,和训练时间。

唐灵趴了一会,时间在消磨。她耐不住,猛地站起来,心想干脆去实验楼的舞蹈室练一会舞,免得下午自习课和她们几个一起排练时因为不熟悉而被笑话。

她走出教室,快步绕过走廊角,往实验室的楼梯口走去。

丁不周在教室门口玩球。

刺铭刚从外头回来,雨下得小,他没打伞,黑色发丝湿润,碎乱地搭在眼帘。

他一手抄在口袋里,另一手拎着塑料袋,里面装着热牛奶,和一些甜品零食。一看就是给某人带的东西。

他走到门边,丁不周出声叫住他,“她不在教室,出去了。”

刺铭扬眉,“去哪了?”

丁不周扬扬下巴,“实验楼那边,应该是她们拉拉队训练,舞蹈教室。”

训练?

刺铭垂了下头,无语地轻笑。

瞧她那股劲儿,刚才还累的睡过去了,清醒过来又忙着找事儿干,真不嫌命长。

丁不周看看他手里拎着的东西,问:“要不我给你放进去?你去找她。”

刺铭摇头,“我一起带过去得了。”

——

实验楼,舞蹈教室。

唐灵拿着手机,跟着练习教室的舞蹈视频试跳了两遍后,关于这只舞蹈的肌肉记忆在一点点苏醒。这只舞其实是她几年前上街舞课时学过的。

没七八分钟。唐灵记完了大半的动作,把手机的音乐声调到最大,放到镜子前。

前奏的时间有点过长,空荡荡的教室里,她对镜自看,镜子中的人削瘦高挑,白净艳丽。

是开始节点。她随着有力轻快的电子节拍和鼓点舞动,乌黑浓密的长发也像有生命般在空中划开勾人心魄的涟漪,绕肩,转身,深wave,一曲接近尾声那块,唐灵才喘息着弯腰,手扶膝盖,停下。

后面还没记住。

她原地宕机了一会,再抬头,移眼,忽而撞入一双冷黑的眼睛。他站在门口,不知已经来了多久,看了多久。

“…你怎么来了?”她问完,转过身走到墙边席地而坐,抬手握住一瓶矿泉水,欲要拧开。

刺铭走到她身边坐下,把手里一袋子东西放在两人中间,吊儿郎当地说:“找你玩。”

唐灵看着一袋子的好吃好喝的,顺势放下了手里的水,从里面翻找出了一瓶橘子汽水,拧开,爽利地闷一口,“这里没啥好玩的,又没电影看。”

刺铭转头盯着她,闲闲地说:“不有你嘛。”

唐灵:“我能当电影看吗?”

刺铭笑说:“能当mv看。”

唐灵一愣,“你看见我跳舞了。”

刺铭:“看见了。”

她手摸着汽水罐头,耳朵不由自主地发烫。

严格意义上讲,这是刺铭第一次看见她跳舞。谁都可以看,唯独给他看到,唐灵会害羞尴尬。

唐灵:“哦…跳得还可以吧?”

刺铭嘴角提起,手搭着曲起的膝盖:“不看脸,挺好的。”

唐灵:“…你是不是皮又痒了?”

刺铭懒洋洋拖腔带调:“我皮好着呢,是你表情差点电。”

“好像有谁上次也跟我说过…我以为我已经很电了。”唐灵定定看着他,美艳的眉眼近在咫尺,鼻尖钻入她身上馥郁撩人的玫瑰香。

刺铭目光落在她唇上,忍住了什么,先与她解释道:“动态和静态不一样,现在你可以直视我,但是跳舞的时候,眼神最好有流动,从旁边到定点,从下面到中间…”

“你可以跟我试试。”

唐灵皱眉:“你从哪学的?”

刺铭:“…公司学的。”

唐灵:“男生也一样?”

刺铭盯着她一启一合的唇,在心里嘀咕,唐老太婆你话真多。

“一样。”

唐灵:“哦…那我怎么试?”

刺铭:“你把我当摄像头就行。”

唐灵眨了几下眼睛,看着他静黑深邃的眼眸,“你…这摄像头未免穿透力太强了吧。”

刺铭:“……”

唐灵看他无语那样,拍拍他肩膀说:“…行吧,我试试?”

唐灵把手放在他肩上,照他教的,先不看他的眼睛,而是眼看着旁处,而后一点点非常缓慢地撩动过来,浓密的睫毛像蝴蝶振翅婉转。啪嗒定点后,高冷又妩媚的轻轻挑眉,一边唇角微翘。

她看着他的眼睛,刚想羞耻地笑出来。

刺铭不讲话,注视着她,接而像是被蛊惑住一样,手掐住她的下巴,偏一点头,情不自禁地亲吻到她的唇。

唐灵却是完全没意料到,说表情管理说得好好的,怎么忽然亲上了。她越过他肩膀,下意识看了看大敞的门以及门外经过的人。

这个时间段,总有人会从这边抄近道,下楼或者上楼。

而刺铭许是被这个让他谨言慎行的动作激到。

加上压抑一天的郁闷,与她愈发不契合的气场和时间线。

刺铭盯着她,故意作对般俯身,手撑在她脑袋边的墙上,唇落至她柔软唇心,张开嘴重重的一咬。

唐灵低哼一声,锤了几下他的肩头,碎片的话语是,“外面有人…”

她渐渐分不清是耳鸣还是真实的声音,被撬开的嘴里满是他的味道。

黑色瞳孔与瞳孔相对,鼻尖不时凌乱地撞到彼此。而口腔内湿热的感触从齿缝吮吸到舌根。

她开始受不住地喘息哼声,攀着他肩头的双手无力,这是沉沦的信号。

很久过去,刺铭抱着她,抚着她的后背,唐灵的耳根红意连片。

“刺铭。”

“嗯…”

“你怎么了…”她问,心里总感觉他有点奇怪。

“你不准离开我。”他突然偏执又霸道地说。

唐灵滞了一下,笑出来,“我家就在南城,我还能去哪里?…”

“……”

“放心,我不可能离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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