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凉州反,内外皆沸

李文侯造反这事儿,自然是完全在他预料之中,自始至终都没有脱离他的掌控的。

甚至这李文侯在正式起兵之前还专门写了书信一封,通过安利号的渠道送到了秦宜禄的手上,而且信中的用词极为恭敬,大致意思是,这个事儿实在是他逼不得已如何如何,绝没有与他卫将军为敌的意思,卫将军可以给他划出一条道来,他自己也表示绝不越线,希望卫将军能给他一条活路。

然后秦宜禄还真的就给他回信一封,告诉他你尽管反吧,咱们保持联系就行。

说他是李文侯造反的幕后黑手都不是不行,怎么可能还把自己人往那火坑里推。

当然,如何平叛,是否要撤掉左昌这个刺史,朝中的分歧是极大的,目前已经吵做了一团,而且这事儿上袁隗倒是都没怎么插手,很重视秦宜禄的意见,但偏偏何后却是颇有一些幺蛾子。

他可是万万不想让杜萍再插进来一脚了。

当天晚上,秦宜禄特意将贾诩叫过来一道吃饭,自也是为了与他商议一番事情,却见他居然又领了一个年轻人进来。

“主公,这是我在士乡聚寻倒的人才,特来举荐给主公,想让他来府中任职。”

“哦,坐吧。”

秦宜禄倒是也见怪不怪,贾诩打他投奔自己的当天秦宜禄就使了大价钱让他帮忙打理士乡聚,图的就是希望他来帮自己招揽人才,充实幕府,他的根基太浅,招揽人才才是他现在的首要大事,这些天下来,这贾诩也确实是给他推荐了许多人才,都字他手下做着掾吏。

“怎么称呼?坐,别这么拘谨,一块吃一口,既然是文和举荐,我相信你必然也是有着过人之处的,且先在我麾下做个刀笔吏,以观效用。”

“谢主公,在下杜畿,京兆人,此前一直在宫中做三署郎。”

“杜畿?”

秦宜禄忍不住一愣,随即便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此人来了。

“京兆杜氏的杜畿?好,不错,来来来,别客气,喝酒,吃菜。”

说来这杜畿与他其实是颇有渊源的,本身也是在历史上青史留名的人物,原本历史上在曹魏政权干了十六年的河东太守,政绩极为卓越,被称为天下第一太守。

当然更重要的是,历史上他孙子便是大名鼎鼎的杜预,而这个杜预除了是魏晋大功臣,权臣之外,更重要的是他重写了左传,编纂了春秋左氏传,是历史上凤毛麟角的既能入文庙也能入武庙的全才。

当然,现在重新编写左传之功劳被秦宜禄卖给张奂了,秦宜禄也正是凭这本左传才成为了张奂弟子,因此而闻名天下,进而抱上了杨家的大腿,进而出任北地都尉,进而一步步的走上人生巅峰。

没有左传,就绝不会有他秦宜禄的今天,左传对他的意义丝毫不下于任何一场军功!

本来么,杜预是几十年以后的人物了,剽了也就瞟了,但现在面对人家的爷爷,却是难免的,让秦宜禄还颇有一点不好意思起来了。

知恩图报么,且不说这杜畿本来就是青史留名的人才,虽然,天下第一太守本质上也只是个太守,但杜畿他毕竟是个京兆人,身后也并没有家族之助,京兆杜氏早就衰落了,和真正一流的政治世家相比是云泥之别,这样的出身其实就注定了他杜畿几乎不可能在以关东人为主的曹魏集团真正进入什么核心阶层。

如果他是个颍川人,说不定其成就不会低于陈群,郭嘉之流吧?

再说就冲他孙子那么出息,这肯定是真正的家学渊源,是有真本事的。

因此种种,秦宜禄再看这初次见面的杜畿,居然也格外的顺眼了起来,忍不住就兴起了一丝考校的心思。

“杜畿,可有表字?”

“表字伯侯。”

“孝廉出身?京兆杜氏……是前汉杜延年之后吧。”

“是,家道中落,倒是让祖宗蒙羞了。”

“谈什么蒙羞,咱们关西一脉的世家不都是如此,自光武建都洛阳之后就一直被关东世族所打压,说起家中人物,大多都只能从前汉去找,万及不上关东的那些所谓的累世两千石的,家道虽是中落,但你能举孝廉,也是你的本事。”

贾诩见状,便见缝插针地道:“伯侯这孝廉之名倒是实至名归,他少孤,继母苦之,而以孝字闻名。”

“哦?是个孝子啊。”

就是娘死的早,爹娶了后妈,结果爹又死了,跟着继母生活,继母又对他不好,而以孝闻名,自然便是说他对继母很孝顺的意思了。

倒是也符合这孝廉两个字中孝字的真意。

杜畿却是笑着谦逊道:“父母早早双亡,继母若是当真歹毒,我又如何能长得了这么大呢?”

秦宜禄也笑着道:“你这个继母,为你牺牲不小,便是亲妈,多数人恐怕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真孝也好,假孝也罢,他日你若封侯拜相,万万不可忘了她的恩情。”

“主公明鉴,继母之恩,畿,一日不可忘。”

这事儿其实是非常简单的事儿,一个继母对孩子如果不好,外人是怎么知道的呢?一个孩子,再怎么孝顺父母,又能怎么个孝法,以至于让他在县里闻名呢?不会真的有人以为一个孩子只凭简单孝顺就能当孝廉吧?

孝廉这个名额要是拍卖,卖个几百万钱都玩一样,这其中涉及到的利益交换海了去了,年少的杜畿不可能玩得明白,这背后的操盘之人只可能是他的继母。

那自然是故意宣扬自己虐待继子的恶名,又偷偷找人来吹捧孩子的孝顺,甚至不惜在外人面前与这杜畿一唱一和的演戏,通过如此反差的方式来给孩子扬名了,否则凭杜家的家声,哪那么容易出个孝廉,这,才是真的对孩子好。

因为汉朝的文化过于重视孝道,以至于这个孝字,在东汉已经彻底的扭曲了,也不知这是不是一种悲哀。

不过看杜畿的这个样子,显然,这是明白继母的苦心的。

“伯侯在宫中担任郎官,可曾听说过李文侯举兵造反之事?”

“确实是听说了一二,但……也只是听说了一二而已,并不知其中详情。”

“朝廷现在在讨论是否要给其刺史左昌议罪,如果左昌议罪的话,又要派谁去替代他更好一些?我听说李文侯兵锋极盛,金城已经失守,武威亦遭兵灾,或已危在旦夕,西羌叛乱,东羌,似乎隐隐已经有了想要配合的意思,关西事,我的话语权在朝中自然是要大一些的,却不知伯侯以为我这个时候应当如何啊?”

“竟已如此之快?金城是全郡失手了么?”

秦宜禄闻言笑着道:“李文侯并不可怕,西羌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我听说,此次反叛领兵之人几乎全部都是来自于段公的旧部,也正是因为如此,其兵也悍,其将也狡,整个湟中义从都跟着反了,凭朝廷剩下的那点官兵,恐怕是挡不住的,非得要派中央精锐兵马不可了。”

“段公的旧部全都反了?那……那夏育呢?夏育还是否是朝廷的人?”

“夏育啊,恐怕很难再做朝廷的人了,但是至少,他还是我的人。”

事实上他和夏育虽然没见过面,但自从他当上了卫将军之后与夏育的沟通就没有断过,他也很自信,夏育绝对不会不听自己的话。

夏育毕竟是段颎曾经带的嫡系亲信,甚至可以将其当做段颎的继承人了,虽然段颎和张奂两个人因为政见不合的原因是敌非友,但毕竟都是凉州一脉,自秦宜禄当上卫将军并拿到辅政之权后,他便特别肉麻的开始给自己写信汇报工作了,甚至还多次提到自己已经老迈昏花,希望秦宜禄能调他进京当个闲差之类的。

这么一说,杜畿自然也听懂了秦宜禄的弦外之音,知道这是考校,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凉州的职位主公您争与不争,也并无太大区别,左昌罢与不罢,恐怕也不会真的影响到您,感觉……只是感觉,不管是谁来当这个凉州刺史,凉州事,似乎都已经不可为了。”

秦宜禄闻言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凉州要造反已是大势,毕竟是百年动荡,自段颎死的那一刻起,凉州与朝廷便已经是彻底的离心离德,一场黄巾之乱又彻底的削弱了朝廷的实力和对关东的控制力,现在的凉州分明已经是人人想反,他就是威望再高,也万万阻挡不了大势。

堵是堵不住的,但好在还可以利用自己的名望进行疏导。

偷偷查看秦宜禄的表情,杜畿也终于确定,秦宜禄对凉州事非但是有些不太想管,恐怕更是有意放任,万般心绪在心中自然也愈发的清晰了,便也愈发自信地分析道:

“既然凉州事已经不可为,那在下以为,或许关中事才是主公您真正应该角力之处,左昌撤与不撤,又要换成谁根本不重要,倒是关中的几个太守,尤其是雍营、虎牙营的两营校尉,或许才是重中之重,关中,总还是要握在主公手里的。”

秦宜禄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不错,谋略,胆识,都不错,你是个人才啊,文和你来说说。”

贾诩对此就更是早有准备了,而且秦宜禄想的是什么他也很清楚,让他稍微有些诧异的,是秦宜禄居然会当着第一次见面的杜畿商量这种事,而杜畿却并不是凉州人而是关中人。

‘是因为杜畿是我带来的,所以毫无保留的相信,还是说已经自信到不屑于避讳外人了呢?’

“凉州啊,闹一闹也好,对主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他们只有闹得大了,主公才能趁机完全掌握洛阳,乃至关中的兵权,将来这些反贼归附之时,汜水关以东,自然尽归主公所有。”

杜畿见状眼神微微一撇,心下却是不禁愈发的骇然,这磕唠的,几乎就要把拥兵自重这四个字写脸上了啊。

先让凉州人造反,再指挥关中人平叛,结果一来二去的凉州人和关中人都是你自己人,自己打自己的同时把所有人都换成自己人,趁机把洛阳乃至整个司隶都给吞了,这和乱臣贼子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接下来呢?是不是就要学着王莽开始篡汉了?是不是也太儿戏了一点?真的会那么顺利么?

“伯侯以为,这雍营和虎牙营的两营校尉,我又应该举荐谁来担任呢?”

杜畿闻言连忙低下头去,连连道:“在下才疏学浅,也不懂其中厉害,实在是不敢妄言。”

“你到是颇有分寸,不过我现在正是用人之时啊,所谓临危受命,若是战事糜烂,自然也就只能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了,你若是愿意从军,我便先将你调出来在射声营中先做个军司马,待时机合适之时,我便直接将你擢升虎牙校尉一职,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我??!!这,这,这……”

毫无疑问,这是天上掉馅饼,还正好砸他嘴里来了。

只是思来想去,在一阵纠结之后,杜畿还是咬着牙拒绝了这样的安排道:“在下一介书生,万不敢碰军旅之事,主公若当真要将虎牙营托付给我,恐怕才是所托非人,还是请主公,给我安排一些文职的差事吧。”

更重要的是杜畿朦朦胧胧的也已经看清秦宜禄用人的大体局面了,虽不知是否是有意为之,但他手下真正拥兵的将领几乎全部都是凉州人,他一个京兆人,又没有资历和功劳,这位置给他做,他也有点怕自己坐不稳当。

“那……如此也好,且先在我府中做个掾吏,明日或者后日,元固兄会进京,我也有一些要事要托付给他,你便跟在他的身边做个副手,暂且辅佐于他,日后再对你另行安顿吧。”

“喏。”

说着,一桌饭菜秦宜禄也差不多已经吃完了,正打算吩咐丫鬟泡点茶来,转去书房议事,却见门房进来递上了一份拜帖,说是有人求见。

“什么人……郭嘉?他自己来的还是带着吕布一并来的?”随即用手拍了拍脑门暗道糊涂,吕布要是来了,递上来的怎么会是郭嘉的拜帖,连忙道:“将人请进来吧。”

然后见到郭嘉的时候他也下了一跳,却见这郭嘉衣衫凌乱,满头大汗,看起来好像颇为狼狈,却是从没见过他如此啊。

“何事让奉孝居然如此急切?莫非是奉先闯祸了?”

“与奉先无关,是嘉有一私人相请,还望卫将军能够伸之以援手。”

“发生了何事?”

“袁绍,他……他把文若给抓了。”

“袁绍把荀彧给抓了?下,下大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