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璧的突然回来确实让李凌大感惊讶,因为在他看来,这完全是不合常理的。
他在今日回到幽州,便意味着早在多日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李凌送去的急信,那照道理,就该在更早一两日之前,就先有人把此一结果报回幽州才是。
可结果呢,李凌这段时日光为此犯愁了,那是连半点回音都没有收到啊。现在草原上鬼戎各族都被打得自身难保,已经不可能有人再敢袭击大越官军,自然也不可能出现回来报信的人在半道出事一说。
带着这样的疑问,以及惊喜,李凌一见着孙璧便问出了这么一句,甚至都没有先关心一下他的身体情况。
孙璧也愣了下,但还是苦笑道:“我是突然心血来潮,撇开一切先回来的。这一段我带着兵马急行了半个多月,才从草原北方一路回到幽州,我和将士都已经疲惫不堪,甚至有两日没吃什么东西了……”
“什么?”李凌登时大惊,这才看清楚对方脸上的疲惫不光是赶远路造成的,更在于饥饿啊。当下就赶紧上前一把搀扶住对方,然后口中大声叫道:“快,让后厨准备些吃的来,对了,先上些米粥什么的……”然后在李莫云的帮助下,将孙璧先送进了自己的公房。
也是直到靠坐在那儿,孙璧才突然想起刚才有些古怪的称呼,奇道:“温衷,你刚才叫我什么?”
“陛下……”李凌张罗着让人给孙璧打水擦洗,随口应了句,然后才明白过来,即刻转身,跪下参见:“臣李凌见过陛下……您或许还不知道,就在今年大年初一,因陛下猝然驾崩,已立您为新一任皇帝了……”
这一下,却是轮到孙璧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神来了。这消息实在太大,也太惊人了,饶是他心性再是坚韧,一时间也无法完全接受,足足半天后,才吃吃地道:“竟……竟是真的……”
“啊?”李凌有些听不懂他的话了,忍不住抬头好奇地看着对方。他一时间其实也很难真把这个多年的好朋友当成皇帝般来尊重,也就没那么多的拘束了。
“你……先起来。”孙璧赶紧弯腰扶了一把,待李凌顺势起身后,才神色凝重道:“不瞒你说,我这次所以回来,是因为在除夕夜里突然感到一阵不安,好像我最重要的一个亲人出了什么事情,我再不回来,就会后悔终身……”
他这一说,李凌才终于明白了过来,为何孙璧会以这么个奇怪的方式回来,让自己措手不及了。他就不是因为知道了皇帝驾崩,自己已成新君的消息才赶回来的,完全就是出于父子间奇妙的感应。
只是,即便他真赶回来了,一切却还是晚了,孙雍早就死去。不过也可以说不晚,因为他这一回来,却是能赶得及在丧礼之前回到京城了。
接下来,在稍作擦拭,又吃着粥汤先填填肚子的同时,李凌便向孙璧细说了之前发生在京城中的种种变故。包括太子弑父,又被人当场拿获,以及之后永王想要趁乱拿下皇位,却被怀王等人阻止,还有遗诏立他为帝……
“……所以现在陛下您时间怕也不会太多了,必须尽快赶回洛阳。只要做到这一点,那就真正坐稳了皇位,再没有人能对你造成威胁。”李凌最后说完,又有些担心地看着靠坐在那儿,显然已经筋疲力竭的孙璧,“陛下,您还能继续坚持,策马奔驰回洛阳吗?”
孙璧苦笑,放下粥碗的手都有些轻轻颤抖:“恐怕不行,我这半个多月都是日夜兼程往南而来,早已疲惫不堪……而且现在我的双腿都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恐怕内侧都已磨破了皮……如果没有在此停顿,或许我咬咬牙还能坚持几日,可现在这一停,只怕连马背都上不去了。”
孙璧的情况要比李凌想的更严重,但也在情理之中。
本来嘛,这样的连日赶路就极其辛苦,尤其是靠着策马狂奔,就更是对人体极限的考验了。就算孙璧身体够强壮,骑术也足够精湛,但半个多月昼夜兼程地跑下来,也早到强弩之末了。
如果没有回到幽州休息这一下,靠着那股子劲儿,他还真能再撑上一段。可现在下了马,坐下后,却是只剩下全身的酸疼了,再想咬牙骑马,那可太强人所难了。这就跟运动是一个道理,不怕极限,就怕极限之后坐下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李凌皱起了眉头,之前只光想着能让孙璧赶紧回来,却把这一条给忽略了。可问题在于,这事可耽搁不得啊,事关皇位,再难也得拼。
孙璧其实也是一样的想法,在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马我是肯定骑不了了,至于休息,恐怕没个十天半月我都不能恢复,到时一切都迟了。所以眼下唯一的办法,就只有边歇边赶路……那就用马车……”
“坐船吧……”在他拿出个主意的同时,李凌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来,几乎是同时出口,然后两人各自一愣。
“马车总比船要快些……”孙璧还是依照自己的思路道。
“可船只安全,而且有漕帮的人照应着,不会有更多麻烦。”李凌也有自己的考虑。
对漕帮,孙璧现在还是挺信任的,要知道,之前从南方来的大批军粮可都是靠着漕帮不计一切地为朝廷转运,才能及时运到北疆,补充前线。可以说,这次北伐能够顺利取胜,漕帮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
再加上他也知道李凌和漕帮的紧密关系,自然对他们没有半点疑心了。但即便如此,在稍作沉吟后,孙璧还是否定了这一点:“不,我们不能走水路回去。”
“为何?”李凌奇道,再度忽略了对方的皇帝身份。
孙璧自己也没接受身份的转换,耐着性子给出解释:“因为这是一定会被人盯上的回京方式。你觉着我这次回京继位真能那么顺利吗?”
李凌一听,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是啊,这一点确实不容轻忽。
皇帝之位可是天底下最诱人的东西了,而朝中各方势力为此已经斗了多年,尤其是永王一党,初一那天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呢。可即便他们失败了,他们真就会放弃吗?
特别是在所有人都知道孙璧得从北边及时赶回洛阳,就连具体时间和线路都差不多能推断出来的情况下,他们更不会放过这最后,也是唯一的扭转乾坤的机会了。而且这次的阻拦,截杀,一定会相当疯狂与可怕。
想明白这些,李凌也开始担心和筹谋起来,这样看来,孙璧回京可就远比自己之前想的更加凶险和困难了。
倒是孙璧,显然早就有了准备,虽然整个人看着没多少精神头,却也颇为淡定:“所以说,从水路走一定要比陆路更危险,因为任谁都知道你和漕帮的关系,我们想要及时回去,走水路是最好的选择,那也就成了他们拦截阻杀的最后选择了。而且,水上一旦出事,更不好自保,我水性又不算好,所以还不如放弃水路,坐马车回去呢。”
这下李凌倒也认可了,同时他还更往深了想一层,是否可以让漕帮出几条船,故布疑兵,用以遮掩孙璧的真实路线,同时还能分散敌人的阻截呢。
口中则是认可点头:“王……陛下所虑甚是,确实陆路要比水路更安全些。那你准备何时出发?可需要在此先休息两日吗?”
“不必,局势也容不得我再多歇息了。我相信,我这次回到幽州,已经被有心人盯上,继续留着,只怕不等我上路,就要遇到麻烦了。还有一点,不是只有我回京,你也和我一起回去。”
“我也随你回京,那幽州和北疆……”李凌略感意外,下意识便来了一句,旋即才想到,现在的北疆早已大定,北伐也好,军粮运输也好,皆都不存在任何问题,其实自己在不在此,还真没什么关系。
倒是孙璧这一路回京,还真有要用到自己的地方。此番如果永王方面真要做最后一搏的话,自然是不可能动用官方力量的,而是会用到江湖中的某些势力。而孙璧或许在官场,在沙场上有着充足经验和能力,唯独江湖经验却是极少,恐怕真就难以应对呢。
孙璧不知他在转眼间就生出了这许多的念头,只是笑一下道:“你当然要和我同回京城了,你和承志是我最信任的两人,现在他还留在草原上,已是一大憾事,我回京登基,又怎能没有你呢?
“何况,我也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甚至在失败后狗急跳墙……所以,不如你随我同去呢。”
李凌心中一暖,也不再多作坚持:“既然陛下已定下主意,臣自当遵旨。那就您先歇息一夜,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回京。”
“不!”孙璧却把头一摇,“事不宜迟,我们就不耽搁了,我稍作歇息,你去准备一下,我们便即刻回京。随行的人马也不宜太多,以免惹人注意……”他却是有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