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过半,春光正好。
初升的太阳向四方大地投下万道金光,照耀着这大越江山一片欣欣向荣,山更绿,水更蓝,就连那田间地头的禾苗谷物的生长都似乎比以往开了三分。
虽才过卯正,李凌起身,走出舱房,来到了所乘客船的上层甲板上,眺看着下方因阳光照射而泛起粼粼波光的江面,以及边上不时而过的大小船只。
如今的他已在长江之上,顺流而下,离着目的地华亭县也不过数日路程了。
这回朝廷的办事效率确实远比以往任何事情要快得多,不光是发到李凌手上的官诰等书,也包括了让他即刻赴任的随后安排,这让李凌都不敢有太多拖延,刚入三月就带了家人出京,沿水路南下江南。
是的,这次李凌可不再是孤身上路了,不但带上了李通这样忠心的家仆,连月儿和轻绡都与他一道出京。还有就是此刻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确保他安全的李莫云了。
经过数月的思考,邵秋息到底还是没有接受李凌的邀请,并不肯随他一起对付罗天教,哪怕明明是赵成晃等人先要对他下手的。不过邵秋息也不想再回罗天教,便只留下一言,说自己还需要多想想,便飘然而去,只让李莫云继续跟随李凌,从此为其做事,听他调遣。
李莫云对此自然是前肯万肯,既然师父都做出如此安排了,他更是没有了最后一点顾虑,当日就寻上门来,不求其他,只想追随李凌左右,保他安全,帮他做事。
李凌对李莫云也有极深的感情,见他已抛去以往,自然也是欣然接受,不见半点猜疑的,就好像当初在西南的叛变从未发生过似的。两人只在一天夜里进行了一番交心之谈,便让一切回到过去,再无隔阂。
而除了李莫云,此时李凌身后却还有一个三十多岁,身材魁梧的汉子守在那儿,时刻关注着周围船只,警惕着周围是否安全,而他便是皇城司这次派出,帮他做事,保他平安的护卫高手,万申吉了。
要是让李凌来选,自然是希望还和早已熟悉的杨家兄弟继续合作了。奈何这二位因为西南之事立下了大功,被皇城司大力提拔,早成了独当一面的提举,也就有着更重要的差事交给他们了。
而像这样只是保护李凌的差事,需要的只是一个足够忠诚可信,又有着高明身手的下属,所以这个只是皇城司校尉的万申吉就被派了来。
这是稳重又略显沉默的汉子,同行半月,他与李凌间的话也不多。不过只要李凌问他,无论任何问题他都会给出答案,看着应该是个实在人,至少对这个新上司,他是没有半点保留,绝对信任的。
对于这样的安排,李凌还是感到满意的,有他二人陪伴左右,再加上杨轻绡,此去江南任职的安全问题已有了保障,至于其他的,那就是走一步看一步,慢慢再来了。
江南也算远离中枢,官府的影响力或许不如中原各地,但相比于西南,自然是要好得多了。而自己不光有着朝廷任命,更有一层皇城司提司的身份,想要查出些东西,防患于未然应该不会太难吧。
至少在此时,李凌是这么想的,他对未来还是充满了信心。
随着一阵脚步声从下层上来,李凌的思绪才重新回归,转头时,正瞧见万申吉把个船工给挡在了外头,对方手上正捧着个托盘,上边是三个汤碗,显然是,送早饭上来了。
“老万,让他过来吧,都是自己人,不必这么提防。”李凌笑着打了个招呼,自己都说过几次了,但这位还是一板一眼,不敢有丝毫放松。
这样的下属或许有些麻烦,但却能让人在许多时候绝对放心,因为他是真的以上司为尊,未有半点其他杂念的人。而随着李凌这声招呼,他才让开路来,使那船工来到李凌跟前:“李公子,这是咱们一早新捕获的鱼儿熬汤煮成的面片,你凑活着吃吧。”说着,他果然把其中一个汤碗捧给了李凌。
李凌接过碗,低头一看,就瞧见这碗中糯白的汤汁里漂浮着不少面片,鲜香扑鼻,倒还真叫人食指大动了。江上人家,自然是靠水吃水,像这样捕获了一些小鱼儿后将之煮汤做成食物,虽然不成什么名肴,倒也美味得很了。
李凌冲对方一点头:“多谢了,我正好饿了呢。”说着已用调羹舀了面片,连汤水一起放入口中,鲜美爽滑,让他吃得双眼一亮,再度叫好。
那船工见此也是呵呵一笑:“公子喜欢就好,咱们锅里还有许多呢,您要想再吃,小的便去拿来。”
“不必,一碗够了,你们也吃一碗吧。”这话既是跟船工说的,也是跟身后的李莫云和万申吉所说,听到这话,二人才拿起另外两碗,呼噜噜地大吃起来。
李凌见此又是一笑,想不到这些漕帮的人不光走船厉害,就连烹饪也有一套嘛。
这条被李凌他们包下的客船,不光乘客都是自家人,就连船工舵手等等,也都是李凌能够放心的漕帮中的好手。这当然是杨轻绡做出的安排了,毕竟李凌之前在京城可是得罪了不少厉害人物的,再加上已潜伏下来的罗天教贼人,这一路南下的安全问题自然要绝对用心了。
吃着鲜鱼面片儿,李凌又不禁想到了自己离京前,与那儿的诸多友人辞别时的情形来。
万浪那时也已准备离京,还把书局的大小事务交托给了足可信任的周掌柜等几人手上,说不定此时他都已经踏上西去的路途了。
至于书局那儿,一切都已上了轨道,哪怕自己和万浪都不在,以那些人的能力,再加上又有怀王这么一座靠山,应该是能顺顺利利的。按时间推断,这一期上,自己新一卷的包公案就该刊发出来了吧,也不知京中读者对此会有个什么看法,不知他们在看到边学道的大名出现在书中时,又会作何联想
笑着一摇头后,李凌又迅速把思绪回收,转到了另一个更重要的朋友身上,萧承志。
说来也是有些惭愧,当初从西南回京时,他和萧承志、孙璧可是说好了要一起努力,祸福与共的。可结果,真回了京城,他和那两人的接触就少了许多。这一方面是各种变故接踵而至,让他疲于应付;另一方面,则在于他和那两人间的地位还是差得太大啊。
一个侯爷世子,一个皇子,而他李凌却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官,在京城里,真是很难凑到一块儿啊。而且,孙璧更是在一入京城后便被皇帝安排去了皇陵守孝,除了萧承志去见了他几回,外人都见不到他,李凌自然也只能通过萧承志知道一些他的情况了。
好在孙璧并没有因此就意志消沉会怨天尤人,反而在自己母亲的灵前修身养性,等着三年守孝期满后,再做其他。或许到了那时,自己又能有所变化,能重回朝堂都说不定了呢。
至于萧承志,他在京城这段日子其实还是挺安分的,只是觉着有些过于无趣了,本来都想要告辞回西南。结果皇帝却突然一个心血来潮,把他安排进了皇家学宫里读书。
这却要了喜武不读书的萧承志的命了,但在圣旨面前,他又不敢违抗,前段日子过得可是有些“凄惨”。也就靠着李凌这次离京南下,他才找了个借口能请假出来送人,要不是有人跟着,他都要跟了李凌一起下江南了。
至于其他那些朋友,同僚,在户部的陆佑项大幸他们,依旧如故,做着他们该做的事情。而徐沧,也依然只是个连在翰林院里都默默无闻的小透明,专心修着他的史书,积累着他的资历。
毕竟,不是每个入朝为官的新科进士都能跟李凌一样在短短两年间就经历诸多风浪,为朝廷立下许多功劳,然后还被火速提拔,委以重任的。与他同年的那些进士们,现在都还在各衙门里端茶递水,苦熬着资历呢。
想着这些朋友,李凌的嘴角又是一翘,脸上满是笑容。
在京城满打满算不到两年,自己到底还是做成了不少事,认识了不少好朋友,也算是大有成就了。而接下来前往江南,又将有什么样的变故或风浪等着自己呢?
不过,江南水再深,还能深过京师?同样道理,那边再凶险,也是无法和西南那场变故相比的吧?
正为自己打气间,李凌却看到有一艘快船正迅速朝着自己所在的客船靠来,片刻间,两船已几乎平行,还能看到有人在往这边搭起跳板了。
这让李凌心头一跳,这是自己一口毒奶,奶出危险来了吗?
而在他变色的同时,万申吉和李莫云已同时警觉上前,将他挡在了两人中间,两口刀也跟着出鞘,做好了与来犯之敌一战的准备,哪怕两人的水上功夫其实真蹩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