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国今年的冬天来得比较早，在刚入冬的时候，皇城就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大雪。
一夜之间，街道上、树梢上、屋顶上满是厚厚的雪，梅花也在一夜之间全开了。
城北的李宅中就有一座梅园，里面种着不少梅花，白色的梅花、粉色的梅花、黄色的梅花，其中最多的还是红色的梅花。
红梅的树枝上还有花瓣上积着雪，像是画在宣纸上的水墨画。这一日，梅花在雪中开得正好，在空气中氤氲出一股冷香。
梅园中还有一条小河，河水与外头皇城中的河道接通。从树上落下的梅花瓣落在了河面上，随着流水远去。
夜至深，挂在冬日夜空中的月亮落下清辉，将雪地照得一片明亮。红梅上的积雪在月光之下，泛着莹莹的光泽。
红梅树下，一个穿着月白色华服的女鬼正从树枝上折下一枝带雪的红梅。
女鬼的手指白皙，在红梅的掩映下十分好看。只是她的眼上蒙着一条白练，像是看不见。
女鬼将折下的那枝红梅放至鼻下，细嗅着梅花的冷香，她的嘴唇殷红，即便眼睛被白练蒙住，但依旧能看出她的容貌绝美。
月亮虽然挂在夜空中，但依旧有零星的雪花落了下来，在月光下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手执着红梅的女鬼安静地站在落雪中，雪无声地落在了她身边的地上。
夏晴兮撑着红纸伞路过梅园的时候，便见到了这幅静谧美丽的画面。
“云汐姐姐，你最喜欢的梅花终于开了。”
名为云汐的女鬼虽然看不到，但她的听觉很灵敏。
云汐朝着夏晴兮声音传来的方向微微笑道：“今年的雪下的比较早，梅花也开得比较早。”
云汐的话音落下后，雪地上传来“簌簌”的声音，夏晴兮踩着积雪来到她的身边。月光明亮，地上花影扶疏，但并无她们二人的影子。
红梅树下，夏晴兮抬眸望着红梅花，凤眸中有些落寞：“云汐姐姐，今年的梅花虽开得早，但也只有我们二人观赏了。”
云汐自然听出了夏晴兮话中的失落，也知道她为何如此说道。
云汐转着手中的那枝红梅花，心念微动，她轻启红唇开口说道：“晴兮妹妹，你忘了还有李道长吗。”
听到云汐提及李明楼，夏晴兮的眼中落寞立即不在：“别提那个臭道士，他的心思全在围着暖炉吃烧鸡上，哪懂赏梅这么风雅的事。”
在提及李明楼的时候，夏晴兮的声音明显恢复了不少活力，云汐微微笑着无奈地摇了一下头。
而在夏晴兮的口中只知道吃烧鸡不懂得赏梅的李明楼，却正在书房中作画。
他笔下白色的宣纸上画满了红梅，而在红梅树下，一个穿着红衣撑着红纸伞的绝美女子在红梅树下仰头望着树上的梅花。
李明楼画的红衣女子正是夏晴兮，在他满意地画上最后一笔的时候，却忍不住打了声喷嚏。
“阿嚏。”
李明楼手中的笔尖一颤，毛笔上红色的颜料滴落在宣纸上的右下角。
“难道是小晴兮在想我，我才打喷嚏。”
李明楼只能如此自我安慰道，只是在看到宣纸右下角那道触目惊心的红色痕迹时，他顿时有些头疼，好不容易画好的画，却被这么道痕迹毁了。
只是随后，李明楼垂眸思考了一会，便提笔将那道红色的颜料晕染勾勒开，画成一朵彼岸花。
彼岸花，黄泉路上盛开的花，闻到它的花香便会忘记生前的所有记忆。
李明楼放下了手中的画笔，垂眸看着画好的画良久，他为何会下意识地画上彼岸花？
书房外头的雪越下越大，书房里的烛火在轻轻摇曳着，将李明楼一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
次日清晨，夏晴兮刚从井中爬出来，便被李明楼使唤去菜场买鸡。
清晨时分，天空中下着小雪，夏晴兮在撑着红纸伞出门前，在手腕上贴上了李明楼为她特制的符咒。贴上符咒的瞬间，她的绝色容貌便变为普通的容貌，地上现出了她的影子。
早上虽然下着小雪，但皇城中依旧人来人往往，满是烟火气息。
夏晴兮穿着一身红衣，外加撑着一把红纸伞在皇城的街道上缓缓往前走着。因此，即便她在符咒的作用下，现在只是一副普通的相貌，但在一片冰天雪地中依旧格外惹眼。
在她身侧路过的人频频回过头，望着那个一身火红，有些明媚张扬的女子。
雪渐渐下得大起来，雪花将夏晴兮的红纸伞面打得“噼啪”作响。夏晴兮见雪有下大的趋势，便加快了脚步。
只是在她路过皇城中最大的寻乐之地红楼时，突然见到一个瘦弱的少女跪在冰天雪地中。
少女衣衫单薄，长长的流海遮住她的大半张脸，只露出她尖尖的下巴。
她的身子因为寒冷微微颤抖着，但她的背脊却挺得笔直的。
而在红楼的大门前，站着一个身着华服的美妇人。美妇人虽然三十出头，但因保养得当，看着像是二十多岁的美丽女子。而在她的身上又有着年轻女子没有的妩媚风情，一颦一笑间，竟带着摄人心魄的魅力。
只是她在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的目光中虽然带着笑意，但夏晴兮却在她的眼中看到如剑般锋利的光芒。
人群中渐渐传来了窃窃私语声，让夏晴兮得知了事情的一二。
“不过一个负责研制香料打杂的小丫头，红楼的楼主息夫人为何会亲自惩罚她？”
“息夫人的心思无人能揣度，更何况传言她与皇宫中的那位是旧识。”
……
夏晴兮望着少女瘦弱的背影，凤眸中闪过一丝刺痛与悲悯。她白皙的手握紧了伞柄，不知为何，她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女，却隐隐约约觉得她有些似曾相识，她像是在何处见过她。
在这时，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息夫人突然开口了，她柔媚动听的声音在雪中响起：“婳奴，从今天开始，你就不用再待在香房中研制香料了。红楼中的地板，以后就由你来负责擦干净。”
息夫人的话音落下后，那个叫做婳奴的少女背影僵硬了一下，随后，在越下越大的雪中，她轻声开口说道：“婳奴，遵命。”
少女的声音像古琴一样清泠泠的，十分动听。
息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带上了些许讽刺，以及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妒意。
雪越下越大，在少女的肩上积上了些许雪时，一个穿着红楼下人服的人来到了息夫人身边。他在恭敬地行了一个礼之后，轻声汇报道：“息夫人，云枫公子已经在等您了。”
听到下人的话后，息夫人美目微动，她意味深沉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跪着的少女身上。
息夫人笑容中的讽刺变得越来越明显：“算了，你起来吧，免得他又要说我为难你了。”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息夫人便转身走进了红楼，她袅娜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红楼的阴影深处。
息夫人走后，在红楼前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到最后，漫天大雪中，只剩下撑着红纸伞的夏晴兮与跪在雪地中的少女。
夏晴兮望着少女依旧跪着的背影，无声地叹了一声气。她撑着伞走到了少女的身边，用伞挡住了她头顶的大雪。
“姑娘，雪下大了。”
夏晴兮的声音在一片静谧中响起，跪在雪地中的少女才恍如从梦中惊醒。
少女缓缓抬起头，望向了夏晴兮。
夏晴兮在与少女的目光相触的瞬间，凤眸中闪过一丝刺痛。
少女的嘴唇被冻得一片苍白，她白皙的脸上满是泪水，她望着夏晴兮，像是如溺水之人见到了水中漂浮的浮木。
“你知道吗，婳奴，是他给我的名字。”
少女的声音中满是痛苦，带着无助与绝望。
他？夏晴兮看着少女满是痛苦神色的脸，微微叹息一声，看来又是一个伤心人的伤心事。
皇城这一年的梅花开得比往年早，雪也比往年下得大上许多。越来越大的雪，渐渐模糊了夏晴兮与少女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