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的?深秋,偶尔能见落叶飘下,在凉风之下,锦仪耳尖的?热意消散,她想到了困扰几日的?问题,与其她苦思冥想,不如让林子安给她指条明路。
“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吗?”
林子安挑了挑眉,十分意外,“上回?有人和?我提这个还是好多年前?,谁告诉你的??”
“这还用?旁人告诉?”锦仪自豪地扬起了脸,“前?些日子母后给我看了钦天监递上的?婚期折子,上面记得一清二楚。”
他拖长音哦了一声,勾着唇笑道,“所以,你看了一眼就记下我的?生辰了?”
锦仪口是心非道,“若非就在这几天,我也是记不住的?。”
她藏着自己的?心思,逼迫林子安说出?一个想要的?生辰礼,“我才不想为你费心思,但是既然知道了,总得尽一尽礼数,你想要什么可以大胆提。”
林子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便什么要求都?可以?”
“我做得到才行。”
“你自然是做得到的?。”林子安沉吟半晌,“你上次说还没到时候,现在到时候了吗?”
锦仪想了好一会才明白?他在说什么,那?只不过是在钟寺时她猜到了他的?渴望,她随口胡说的?一句话罢了,更何况定下驸马前?一日,他都?已经擅作主?张亲了她,现在还装模作样的?问。
她横了林子安一眼,“虽说时候到了,但是不可以。”
林子安猜到了会被拒绝,但是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拒绝,“什么?”
“你那?个什么,我感觉……不行。”锦仪十分忠于内心的?感受,试图向他描述话本?中所谓的?亲吻,只是看着林子安好奇的?眼睛,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你得多学学。”
这种被质疑的?时候,林子安想他应该是生气,想要立刻在锦仪面前?证明自己的?,可是他莫名有些想笑,“去哪学,公主?教教我?”
锦仪的?头摇成拨浪鼓,这又?不是国子监的?课业,她也不会的?东西怎么教,“不不不。”
“这种东西,怎么能我教你呢,你不是应该无师自通吗?”
她最多当一个阅卷人。
京都?的?城门口到了时辰便关门,锦仪跟着林子安在他们驻扎的?地方转了一圈,便不得不回?去了,他亲自将她领进来,又?亲自带着她走出?去,顺带同她讲了讲阵法要怎么走,若是有急事寻他,要怎么进来。
末了,他甚至想骑着马亲自将锦仪送回?公主?府,只是锦仪坚决地拒绝了他才作罢,他眉目舒展,朝锦仪坏笑,“公主?,这回?的?生辰礼先欠着,下次我再来讨。”
——
锦仪对于林子安讨要生辰礼这事既期待又?不安,只是她记在心里,林子安像是忘在脑后了一般,他能抽出?来见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从一旬一次,到两旬一次再到一月一次。
原因则是蛮族二王子离京回?北境了,天启得防患于未然才行。
便是国子监也把论两国之战布置成了课业,待年后复学再交给司业。锦仪对这样的?课业一头雾水,姜苕也是。
不仅如此,姜苕还带着课业前?往公主?府求助。
“两国之战什么的?,我一窍不通。”锦仪向他展示一片空白?的?课业,“你求错人了。”
“阿姐,我知道你啥都?不懂,但是林子安肯定知道怎么写。”姜苕难得抱上大腿,怎么舍得轻易松掉,他朝着锦仪挤眉弄眼,“你和?他说说,随便他提点两句,我也能编出?一篇策论。”
锦仪正经危坐,弹了弹经过回?廊时衣角沾上的?雪花,“得让你失望了,我也许久没见着他,让他提点更是无从谈起。”
“今日已经年二十九了,就算他再忙,过几日也得休沐。”姜苕算准了日子才赶来的?公主?府,“阿姐不用?把我放心上,到时候只需记得让他多提点两句,随便哪几句都?行。”
见锦仪不甚乐意,姜苕把歪主?意打到了林子安身上,“虽说我和?那?林子安不对付,但到底都?是为了阿姐,如今他成了驸马,我喊他一声姐夫,换他一句提点,他也不亏。”
“不行。”锦仪只觉得丢人,“阿苕,自己的?课业得自己做。”
可惜,姜苕不吃她这一套,“阿姐,你以前?抄我的?课业,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捏着嗓子学锦仪说话,“课业这种东西,谁写的?一点也不重要,能交上去才是最重要的?。”
锦仪根本?没眼看,可是姜苕又?眼巴巴的?等?着她一个答复,她只好糊弄道,“若是见到他,一定替你问问。”
公主?府里因着姜苕的?到来鸽飞猫跳,东宫也因着太子妃的?母亲徐氏拜访难得多了一抹人气。
太子妃见了徐氏仍旧是一副胆颤心惊的?样子,屏退了所有的?侍女才同徐氏搭话,“母亲怎么好好地来这?”
徐氏冷笑道,“若不是你攀上高?枝,不再搭理娘家?人,我也不至于捡着今日顶着风雪入宫。”
太子妃闻言将汤婆子塞到徐氏手里,听着她满口埋怨,“当初你嫁入东宫是怎么和?你父亲说的??如今三年了,一儿半女都?没有,不论怎么带消息给你,你从来不回?一句话。若非你自己跪在你父亲面前?,说愿意为了家?族嫁给太子,吴家?也不至于为了你得罪魏家?,还设计让魏宁那?丫头远嫁。”
徐氏唠唠叨叨说了许多,太子妃只是低头听着,等?徐氏说完,才低声道,“母亲,是我的?错。”
“如今也不指望你能生下未来的?储君。”徐氏将一个小瓷瓶塞到太子妃手里,“这是你父亲让我交给你的?,要怎么用?,你出?嫁前?他便告知你了。”
太子妃将瓷瓶推回?去,“母亲,这样不行的?。”
“怎么不行?”徐氏眉眼间全是狠戾,“你父亲早已安排妥当,你做与不做结果都?是一样的?。你若听话便保他一条性命,你若不听,倒是可别怪你父亲心狠。”
母女俩不欢而散,太子妃握着瓷瓶,只觉得有苦难言,自成婚后太子不信她也不碰她,哪怕她想丢弃家?族奔赴于他,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接纳过她。
——
年三十这天,锦仪早早地入了宫。
姜皇后每年都?会为她准备在这天穿的?新衣,必定是大红色的?,连款式都?十几年不变,唯一有区别的?便是她每年身量不同。
坤宁宫的?嬷嬷替她换上新衣时,十分感慨,“公主?身量长得真快,好在娘娘叮嘱奴们放了些尺寸,不然便穿不上了。”
锦仪这才低头打量,她原先初初隆起的?丘,在如今厚重冬装的?加持下已经很有起伏了。这段日子,每次见到林子安都?觉得他又?高?了些,她只当自己长得慢,倒没想到长在了这上面。
“锦仪已经是大姑娘了。”姜皇后很满意自己的?眼光,“正好今年也收不到压岁钱了。”
锦仪盘算着公主?府的?小金库,能收压岁钱的?时候只能住在宫里,一点也不自由,还是现在好,她乐呵呵地,“能成大姑娘,不收也罢。”
毫无关系的?事被她说在了一起,姜皇后乐得抱住她揉。
年三十的?宫宴只有宗室人参与,但是今上太过铁血,如今的?宗室也只剩了帝后、太子与太子妃,以及孤单一人的?锦仪。
待子时过了,守夜结束恭贺新年才算宫宴结束。
锦仪往年也不是个能守夜的?,哪年都?等?不到城门放烟火时便迷迷糊糊地睡去,等?到第二日醒来时才遗憾,又?错过了一个新年。
一般这种时候,她都?会埋怨半夏,“今年怎么又?没叫醒我呢?”
待听得半夏老?老?实实地解释道,“奴喊了的?,只是公主?说烟花没什么可看的?,让奴不要吵您。”
锦仪只得在心里感叹半夏实在太听话了,好在除了年三十,正月十五那?晚也有烟花,她千叮咛万嘱咐正月十五不管她说什么都?要将她喊醒,可是看完烟花后再没了睡意,像立誓般写进她的?《长乐小记》:可见烟火这东西只是害人精,来年定不复看。
这样的?事情每年都?要发生一遍,连半夏都?习以为常。
今年的?宫宴与往年也没什么区别,帝后小声低语偶尔相视一笑,太子太子妃中间甚至可以再加一个席位。
如果一定让锦仪分辨一二,无非是太子同太子妃关系比势如水火还要更糟糕些,太子妃一脸畏缩地想要靠近太子,可是连她布的?菜都?被侍从挡掉了。
锦仪啧啧两声,又?见太子妃我见犹怜地看向她,忙端起酒盏好躲过那?瘆人的?眼神。
“我看这时辰差不多了。”姜皇后摇摇头,“你们有事便回?去吧。”
锦仪尽力睁大因困顿而眯起的?眼睛,“母后,我已经及笄了,今年怎么也得陪您守岁。”
“你若真想陪我,这段时日便住回?你的?长乐宫。”姜皇后见她眼珠子乱转便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难得能见到林家?那?孩子的?时候,住在宫里多不方便,真是女大不中留,“回?你的?公主?府歇着吧。”
锦仪不再推辞,生怕姜皇后改了念头将她强留在宫里,欢欢喜喜地出?了宫。因着到了新年时,家?家?户户放起了爆竹,侍从害怕惊了马,提心吊胆地拽着缰绳慢慢的?将马赶去公主?府。
她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到公主?府门口时,却听到有人喊,“林小将军。”
锦仪迷迷糊糊地醒来,探头去找林子安。对她来说,这事都?不用?动脑,半夏打起车帘,她略微一扫,便点了点头,林子安就等?在公主?府门口,还在朝她走来。
她好像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在原地让他找到就好。
锦仪伸手触了触他的?耳垂,冰冰凉的?,“你等?了很久吗?”
林子安怕她的?手着凉,躲开了她的?手,“不久。”
锦仪又?问,“你不用?陪林老?夫人守岁吗?”
“祖母身子不好,年年都?休息得早,家?里孩子又?多,她嫌吵,把我们赶走了。”林子安瞧着她,大红的?宫装再添上大红的?斗篷,整个人像是观音菩萨的?坐下童女一般,他站在马车旁朝她张开手,“我抱你下来。”
大抵是困意上涌,锦仪都?没有多思考,也不顾还有侍女在一旁看着,什么贵女风范公主?架子被她丢到脑后,双手攀上林子安的?脖子,便被他抱下了马车。
他瞧着锦仪眼里雾茫茫的?,将怀里捂了很久的?小荷包给她,“给你的?压岁钱。”
锦仪很遗憾地挪开眼睛,“我已经及笄了,不能收这些了。”
林子安不急不徐道,“还没成亲,就是小孩子,当然可以收。”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锦仪挺了挺胸,前?些日子新做冬装,嬷嬷都?说她又?长大了,她斜睨了林子安一眼,收下了小荷包,“看在你一片殷勤的?份上,我就收下好了。”
她摸了摸兜里,因着换上了姜皇后为她准备的?衣裳,眼下没什么可送给他,她朝他摊了摊手,“你的?压岁钱明天补。”
林子安牵上她的?手,“只有今晚的?压岁钱才能保佑明年一年平平安安。”
锦仪对于这些习俗知之甚少,她向来是按照宫里的?规矩过,头一回?听这个说法,她稍稍怀疑了一下就接受了,“我让半夏给你取——”
“那?倒不必了,我就随口一说。”林子安摸着下巴,“听说宫宴得子时才完,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锦仪摇头,“太晚了。”
“还有小半个时辰,城门口就开始放烟花,你看吗?”
本?来是不想看的?,她看了十五年,也没觉得这东西有什么看头。可是林子安站到她面前?,这么问她,锦仪又?觉得看看也可以,“就当补给你的?压岁钱了。”
毕竟公主?的?一番心意最值钱。
林子安带着锦仪进了她的?公主?府,看着倒是比她这个主?人家?更熟悉,转了七八个弯,甩掉了她的?侍女,带着她跳上了墙头,“公主?府里,这一处风光最好。”
他们坐得并不高?,锦仪还是不敢低头看着,只好黏着他坐,手里攥紧了他的?衣摆,“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那?当然了。”他来公主?府的?次数比回?林府的?次数只多不少。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只等?城门口烟火盛开。
一声巨响后,天幕之中满是烟火点燃的?亮光,倒映在眼中也是五彩斑斓的?,锦仪早就做好了准备捂住了耳朵,仍旧觉得这巨响震得人心慌。
烟火余晖里,林子安看向锦仪,只觉得她怎么看都?百看不厌,他眉目间俱是暖洋洋的?笑意,问道,“公主?想不想试试我有没有长进?”
锦仪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什么?”二字只说了一半,便被他挡了回?去。
不同于上次的?无措与轻柔,这一回?的?亲吻他实在强势。锦仪觉得自己像一座被架在火上的?佛像,她周身的?火势越烧越旺,而火舌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只顾着攻城略地。
这样的?势头,哪怕固若金汤的?佛像也要化?成水了。
好在林子安及时收手,他抱着她,在她耳边不厌其烦地喊着,“公主?。”
锦仪眼底沁着泪,大概是有些呼吸不畅,她脑海里也晕晕沉沉的?,闪过无数想法,可是被她抓住的?只有一条:
原来真的?可以自学成才!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长进很大,阅卷还算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