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每样东西闻起来都好臭。”我们刚走进房门,海登便皱起了鼻子。马克和我决定,卡拉的那个巫师过来作法时海登最好不要在场,既然车已经修好了,我便带她去了海边,下午又去了匹克恩培超市。我本希望我们能在外面多待一会儿,但是她在超市里变得很易怒,白天的高温也让她感到烦躁。她说得对:整个房子都充满烧鼠尾草或者巫师用来净化的某种东西的粪便般的臭味。
马克从厨房里出来,喃喃地打着招呼,认认真真地接过我手中的塑料购物袋。他看起来鬼鬼祟祟的,就像是看色情电影时被我逮个正着。
“怎么样?”我将海登举起来,摆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在腿上。“进行得怎么样?”
他摇了摇头。“和你预期的一样。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
“是我们同意的。”
“是啊。”
“这里好臭。那个女人用了什么东西?”而且你为什么同意让她这么做?
他耸了耸肩。“我不知道。”
我把海登挪进她的椅子,答应给她做干酪意大利面,然后开始把食品从袋子里拿出来。我去拉冰箱的门,但没有打开——这种情况时有发生。我使劲拽了一下,差点让它翻倒在我身上,这次门突然打开了,一股刺鼻的醋味和腐烂的肉味扑面而来。腐肉味似乎源自一包吃了一半的培根,它不该变质得这么快;而醋味很明显是打开的鲱鱼罐头散发出来的,我不记得自己买过这东西。还不止这些,一瓶番茄酱洒在了放蔬菜的抽屉里,已经干成了一层黏黏的硬壳。
“这是你干的吗,马克?”
“哈?”他在几米外,停住了把意大利面放进橱柜的动作。
“你动过冰箱里的东西吗?”
“没有啊。当然没有。”他听起来很烦躁,似乎在为我打断了他的思路而感到恼火。“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那么,肯定有人动过。”我走到边上,这样他就能亲自看到里面的一团糟。该死的卡拉。一定是她。在巫师作法时出现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她是不会错过这场表演的。
那片狼藉并没有让他感到震惊。“我来收拾。”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卡拉——”
“能不能别现在说,斯蒂芬。”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海登一眼。
“马克——”
“肯定是在——”他在头上挥着一只手,“净化期间撞到了冰箱。”
“看起来这是针对我的。”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从水池下面翻出了清洁剂和一块抹布。
我给海登做饭时,他坚持要挑拣冰箱里的东西,拽出了托盘,在水龙头下面清洗着它们。在我看来,他似乎刻意地不去看我。我问了他两次要不要吃些东西,他才含糊地说着之前吃过了。烟熏的恶臭让我一点食欲也没有。
海登心不在焉地吃着意大利面,打了个哈欠。“我的肚子摸起来好好笑,妈妈。”
马克把用过的抹布扔进水池,走向她。“想不想和爸爸看电影?”
我无法分辨出他是真心想陪海登,还是只想找个借口远离我。她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向他伸出了双臂。不知怎的,我并没有从他身边夺走她,而是靠在操作台上听着《乐高大电影》的片头曲。我没有心思去清理东西。我想说服自己,那个巫师的符咒,或者管它什么东西,已经起作用了,这个房子已经没有脏东西了,但是冰箱里的那团东西还是吓到我了。肯定是卡拉,尽管我不太相信她会那么做。烟味还没有散去;如果有什么的话,它似乎正在变得强大。我还是不敢去开窗户。
我向客厅窥探着马克和海登——他俩都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没有注意到我在偷看——然后回到厨房,打开笔记本电脑,希望换屋网站最终能够回复我关于珀蒂夫妇所作所为的那封愤怒的邮件。并没有。出版公司也没有再联系我,但我可以理解,毕竟代理人拿到全部初稿后才过了一周。我懒散地做着自己新书发布会的白日梦,幻想着(现在让我感到惭愧)卡拉在拥挤的书店后排嫉妒得火冒三丈。我想,或许我应该找时间在公司找一份临时的工作。两天前,马克当着卡拉的面提起我该回到职场之类的话,他明明可以等她听不见时再说。我感到很焦虑,给自己冲了杯茶,然后无聊地浏览了一会儿网页,告诉自己明天早上就找工作。在至少一周前,我们在巴黎曾咨询过那位特别帅气的房地产代理人,虽然当时他说估计他的老板不能帮我们解答关于珀蒂夫妇的问题,但我想,给他发一封邮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从包里翻出名片,给他发了信息,说明了我的身份,告诉他我想要了解珀蒂他们住的那栋大楼的历史,很好奇为什么没有人住在里面。
我登录了脸书,当看到卡里姆给我发送了好友申请时,感到一阵罪恶的欢喜。我立刻接受了,一条来自他的消息从屏幕上弹出:嘿!一直想着你的故事。你查看其他网站了吗?
嘿!什么网站?
像爱彼迎、沙发客之类的。你们那间公寓的房主也许还在这些网站上打了广告。
他切中了要害。我无法忘记米雷耶提到过还有其他人曾住在公寓里——珀蒂他们完全有可能通过其他方式引诱别人到他们那里。我本该想到的。
谢啦。
没什么。
我犹豫了一秒钟,然后写道:明天来喝咖啡吗?
几分钟都没有回复,随后:好啊。什么时间?讲座一点结束,五点要去工作。
我有些期待得发抖:马克明天的工作时间是十点到四点。三点?
到时见。
接下来,我输入了大楼的地址和“在巴黎住宿短租”的字样。果然,虽然不太确定,但是看起来其他换屋网站上也有它的信息,然而当我点开链接时,什么也没出现。我逐条浏览着链接,直到在“梦幻巴黎”的页面上发现了珀蒂夫妇发布的同样的浴室照片,那是一个为寻求廉价住宿的美国游客提供相关房源的网站,只有一条评价:别住在这儿。这里气味很不好,而且没有空调。不要觉得自己捡到了大便宜,别傻了。根本不值。我们住了两天就离开了。这条评价是去年七月发布的,但是却没有让我发表评论的地方,当我点开网站上的具体联系方式,却出现了显示“无法找到此页面”的空白页。我很沮丧地点击了返回按钮,可在将近半小时一无所获的搜索后,我似乎无法再找到那个网页。我正要放弃,这时看到一条为海外英国人提供的住宿论坛的链接。一个名叫“贝克先生9981”的人在去年九月发布了一篇题为《别住在这儿》的帖子。帖子用大写字母写着珀蒂家的地址,下面是:在一家便宜的住宿网站上碰到这个鬼地方,方便起见,那个网站已经不再使用了。这是我住过的最差的地方。很热,很臭,而且房主一直没有露面,还在我们提前离开后拒绝退款。那里还闹鬼,不像是好事。提醒过你了。
分别有其他两条跟帖,写着:谢谢楼主和有让房子闹鬼的好办法吗?但“贝克先生9981”一直没有回复他们。
心跳更加剧烈了,我注册了网站账号,在帖子下面留言说我也在那个“鬼地方”住过,并且厚颜无耻地请求“贝克先生9981”联系我。我附上了自己的邮箱地址,不在乎是否会因此收到很多垃圾邮件。
我又突发奇想,用谷歌搜索了这个用户名,想着他会不会用同样的名字注册了其他论坛。果然有所发现。他在另外两个网站上也发表过留言,《卫报》“自由评论”和“很爱你”——一个“不一样的”已婚人士约会网站。我毫不犹豫地注册了这个约会网站(因此付了二百兰特,还填了一份调查问卷),找到了他的个人页面。我直接将鼠标滑到“留言”按钮上,留下了一条更迫切的请求,问他和在住宿论坛里发帖子的是不是同一个人,恳求他联系我,分享一些信息。那个网站的条款里说,除非他回复了我的留言,否则我不能留下自己的邮箱地址。
我一直全神贯注于自己的侦探工作,没有发现屋子里现在突然安静下来,电影已经演完了。客厅里,马克和海登在沙发上睡着了。她躺在他的胸口,他的一只胳膊松弛地搭在她身上。我本该说此情此景让我感觉到无限的爱意,但我只能感受到同样的焦虑,仿佛他的姿势表现的是强势而非关心。我把他的胳膊展开——他并没有醒,皮肤因为出汗而发黏——将海登抱起。蒙眬中她抗议了一下,然后双臂环抱住我的脖子,双腿缠住了我的腰,就像只猴子一样。
和往常一样,我打开她的夜灯,躺到她旁边。这次屋子里还有别人的感觉并没有悄悄袭来,而是在我脑海中闪现。我把头转向床边,看到有个黑色的东西埋伏在角落里的五斗橱旁。我看到一个无脸怪物在那儿扭动着它肢体繁多的身躯,尖叫声卡在了我的嗓子眼。我眨了眨眼,它消失了。我吓得呆住了,至少有一分钟一动不动。渐渐地,我坐起来,恐慌地冲下床打开了主灯。屋子里好像又空了。现在我脑海中的想法显而易见:一个半人半兽的东西闯进了房子,让我们身陷恐惧。我再次检查了床下,只有海登的那只长袜子。过了好长时间我才鼓起勇气,好像料到它会咬我一样,伸手去够它,把它拽了出来。距离它半米远的地方还有别的东西——佐伊的梳子,就是掉到五斗橱后面的那把。或者它不是佐伊的。不管是谁的:它为什么会在那儿?我用袜子把它卷起来,想扔到垃圾箱里。
我不能把海登单独留在这儿,可我又睡不着。借着明亮的灯光,我在她满是图画书的架子上翻阅着,决定一直到天亮了再睡。我猜几小时后我肯定打起了盹,因为接下来我听到了浴室里花洒的流水声。海登还在睡梦中,小手在胸前握拳,头发粘在额头上。我小心翼翼地起身,避免吵醒她,踮着脚尖来到过道,走进了浴室。透过半开的门,我可以听出来马克在低声说话。他是在打电话吗?真蠢,他在洗澡。我轻轻地推开门听着。在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中我无法听清他说的每个词,接着我听到:“我为你做的。我说了我是为你做的。”他每说一个词便提高一下嗓音。我一把拉开浴帘,他吓了一跳,转过来面向我。
“你为什么自言自语,马克?”
“我没有……嘿,能不能给我留点隐私?”他竭力想轻声地笑着,可听起来却像临终时的喘息。他不是我当初嫁的那个男人,我曾经对他那样渴望。精神上经历的一切斗争给他的身体造成了伤害。他瘦了很多;我能看出他的每一根肋骨。虽有水蒸气和热水,他的皮肤依然毫无血色,起满鸡皮疙瘩,他的胳膊上还有一道道划痕和伤口,小腿肚的皮肤下是一团由静脉曲张形成的凸起的浅蓝色网状血管。老了,我心里想,你老了。他把水关掉,弯腰捡起一条浴巾。“海登醒了吗?”
“没有,马克。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自打从巴黎回来你就刻意地远离我和海登。”这不是真的。在那之前就开始了,很早之前,从那些男人闯进我们家开始。
他匆忙地将自己擦干。他消瘦了太多。我试着回忆我曾经渴望的结实的身躯,可我看到的只是瘦弱的手臂和凹陷的胸膛。他的双颊下垂着。“我正在接受帮助,斯蒂芬。那是你想让我做的,不是吗?我正像你要求的那样去接受别人的治疗。”
“马克,求你了,和我谈谈。”
“去煮些咖啡,然后我们谈谈。”
“真的?”
他笑了笑。“真的。”
我刚刚又看到了一丝曾经的马克吗?我非常不想再让事情有一丝一毫脱离我的掌控,可我知道那只是痴心妄想。
下楼去厨房的路上,我向屋里看了海登一眼。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她还在睡觉。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向她的床下窥视。什么也没有。当然什么也没有。我把发刷扔进了海登房里的垃圾箱,提醒自己过一会儿倒掉。
厨房里还有些许恶臭的燃烧味,洗碗机里有需要取出的餐具,炉子上喷溅着油脂,微波炉的门上沾满了海登晚饭吃的奶酪融化后喷上去的污渍。我在碗橱里乱翻着,寻找干净的马克杯。我们的咖啡豆磨好的粉快喝完了。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之后卡里姆会来,于是只舀了一勺速溶咖啡放进了咖啡机,不在乎马克是否会发现。
几分钟后他来到我身边时,身穿西服套装——他在我们的婚礼和他父亲的葬礼上穿的那件。他觉察出了我怀疑的眼神。“其他的衣服都脏了。”
我在他脸上搜寻着,看是否有因为我懒得洗衣服而生气的迹象。看到那样正常的表情我反而能松口气。“我很忙。”
“到底在忙什么?”
自从海登出生后,我们俩都拒绝讨论家务分配的问题。他告诉我,他和奥黛特已经受够了这些,这太容易让他们陷入争吵和怨恨:你说我们没有牛奶了是什么意思?我工作的时候你不是一天都待在家里吗?至少你离开家前可以把洗碗机里的东西拿出来,等等。我知道我本该让他继续旁敲侧击地说下去,却忍不住说:“当然是在照顾你的女儿呀。”
“我女儿是……我女儿是……”
“你女儿是什么,马克?”几秒钟过去了,他还是没作答。咖啡机的指示灯闪烁着,咝咝作响。“马克?海登是什么?”
“她正在睡觉,不是吗,斯蒂芬?”他的声调很高、很烦躁,好像在向我恳求。
哦,天哪。“是啊。”我清了清嗓子。“你要喝点咖啡吗?”
“不了。我得走了。”
“我本以为我们会谈谈?”
“会的。但不是现在。”
现在是六点五十五分。他大多数的课程都是十点才开始。他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门厅,从玄关台上抓起车钥匙。他犹豫了一下,回到厨房,从我身边挤过去,进入了储藏室。我没有问他在做什么,也没问他胳膊下夹着的磨损的鞋盒里装的是什么。他没和我说一声便离开了房子,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叫醒了海登,不允许自己生气。她迷迷糊糊地用沙哑的嗓音抱怨了几句。她的额头有些热,但我不太担心——她经常感冒。我把她在沙发上放好,让她玩iPad。我用洗澡和给厨房喷洒消毒剂来消磨时间。它刺鼻的气味让我想到了疾病和医院,但至少可以除掉陈腐的烟臭味。接下来,我把脏衣服收在一起,用水煮的方式清洗。我不想把思绪老放在马克身上。从巴黎回来后,我们只要一说话就会吵架。对每件事都有分歧。相反,我想念着卡里姆,想着他的皮肤、他的头发,还有从他的T恤衫袖口露出来的小小的黑色文身(我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现在仍然不知道)。他和马克完全不同。我承认自己不该一直惦记着他。那时我还没想过,也许他也一直在想着我。
两点半的时候,我跑上楼去换衣服,匆忙地往脸上擦了一层粉底——在这样的天气不会坚持多久。我的手指在画眼线时直发抖,又擦掉重画。
门铃在三点准时响起。卡里姆身上散发着香皂和剃须泡沫的清香,好像他几分钟前刚刚洗过澡一样。海登一看见他便伸出双臂要他抱抱,于是他只好跪到沙发边和她打招呼。我给她播放了电影《冰雪奇缘》,知道这能吸引她至少一小时,卡里姆则跟着我来到了厨房。我满身是汗,感觉很不自然。在准备喝咖啡用的东西时,我们俩都没说话。冲动间,我说道:“这天喝咖啡太热了。来杯啤酒怎么样?”
“你确定?”
“对啊。为什么不呢?”我说,对这个提议感到有些后悔——万一他认为我是个酒鬼怎么办?
随后,他笑道:“好啊。为什么不呢?喝一杯也不会怎么样。”
这次冰箱门表现得不错。我翻出了卡拉和她的朋友过来吃饭那一晚剩下的几瓶酒,递给卡里姆一瓶。我们叮当碰杯,四目相对,我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听上去会很可笑。”
“说来听听。”
“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怎么了?”
“就是……”然后我把海登床下面的东西告诉了他。我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我在巴黎的公寓感觉屋里还有别人;那晚在警察局待过后,回到公寓感觉米雷耶又出现在我面前。
他听得很认真,就像上次一样。我本以为他会说一些关于心理创伤、想象力之类的话——毕竟,他读的是心理学——但他却说:“人们看到鬼魂是有很多的理论支持的。你知道的,像次声、一氧化碳中毒。甚至人们认为有一种霉菌也会引发幻觉。”
“霉菌?”我低头看着我的那瓶酒。已经空了。我都不记得喝过它,甚至连微醺的感觉都没有。
“看这里。”他掏出手机,输入了些什么,递给了我。他下载了一篇文章,关于一组科学家发现了幻觉和老建筑里的霉菌所带的有毒孢子之间的联系。他们的理论没有具体的证据支持,我还读到这篇文章未经核实便刊登在英国的一家小报上。
我把手机递还给他。“有点意思。”我们有可能从巴黎带回来了什么东西吗?想到有霉菌孢子在我的大脑中繁殖,影响着神经中枢或是他们所谓的什么东西,我便浑身发抖。或许这可以解释马克怪诞的行为。而且“贝克先生9981”的评论里也提到了那地方闹鬼之类的话。这个理论虽然很牵强而且未被证实,但也总比另一种可能要好:我和马克都疯了。
“你们住的那间公寓里有发霉的地方吗?”
“的确有,而且很臭。你还提到了什么?次声?”
“是的。它能引起一种振动,能让一些人感到烦躁不安或类似的感觉。”他又冲我咧嘴笑着,拿起了手机。“我查给你看。”
我靠近他,这样才能看清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我的肩膀抵着他的胳膊。我不知道是谁主动的——我说的是实话——但突然间,我已经在他的怀里,吻着他。我可以尝到他舌头上啤酒的麦芽香,感受到他衬衫下面那坚实的背部的力量,和马克的完全不同。他的双手偷偷地伸进我的衬衫,接着我听到海登在喊我。我蓦地离开他。“该死。你该走了。”
“是的。”他把手机胡乱地塞进兜里,跟着我来到门口。我们俩都避开了彼此的目光,那一瞬间真的无比尴尬,好像我打开了大门,将他从恶魔岛监狱释放出来一样。我的脸发烫,并不是完全因为惭愧,而是想到我们有可能被海登撞见而感到无地自容。我飞快地跑回客厅。
“妈妈。我难受。”
她还是有些发热,但不严重,以防万一我给她服用了一些退烧糖浆。我把她放在沙发上我能看到的地方,然后回到厨房,将喝啤酒的证据藏到了垃圾回收箱里。趁海登打瞌睡时,我继续摆弄电脑,想搜索那篇关于招魂的霉菌的文章,来减轻自己因刚刚和卡里姆发生的事而产生的负罪感。我无法将其归罪于酒精。
我的垃圾邮件文件夹里塞满了约会网站的信息。我仅仅填了最简单的基本信息,连照片都没上传,可还是无法阻止那些网站的用户。我正想删除那些未读的信息,这时,我发现有一条是来自“贝克先生9981”的:
亲爱的斯蒂芬妮:
我叫埃利·贝克。您在该网站上给我父亲留了言。我为我父亲涉足这样的网站而感到惭愧,但由于童年时期遭到虐待和一些我不了解的事情,他在生活中遇到了很多问题,所以我理解他需要找个出口,这并不是他的错。我一直留意着他的邮件,忘记取消来自网站的信息推送,于是便注意到了你的留言。通常我会忽略这些信息,可你似乎是位正经的女士,于是便想着回复您。我得告诉您,他没有办法解答关于公寓的疑问了,他和我母亲去年八月在法国时曾经住在那栋公寓里。十月他们便因车祸逝世了。
此致
敬礼
埃利
邮件的最下方有一篇文章的链接。我还没点开便读到了标题:“两人死于疑似谋杀或自杀的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