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终在奥斯曼大街的星巴克里找到了Wi-Fi。我们没想走那么远;只是从皮加勒[10]漫无目的地出发,沿着斜坡上高低错落的小巷随意游走。虽然这里不是我想象的古色古香的小酒馆,但在经历了对公寓的极度失望之后,它那熟悉的气息、简洁的内部装饰让我们备感安慰。而且这里好温暖啊。公寓里没有吹风机,即使我用力拿毛巾擦了几分钟,头发还是湿的。我刚走到外面,就感觉寒冷的空气把我的头皮冻得冰凉。马克走路的时候心烦意乱的。他说脚上的刺很疼,但是我能看出还有其他的事让他烦躁。他在我擦头发的时候几乎一句话也没说,一直盯着客厅里的百叶窗。
马克点咖啡的时候,我顾不上看邮件,直接登录了Skype,也不在乎邻桌那群吵闹的十几岁的美国小孩会听到我聊天。我的智能手机是二手的,至今用着还不是很顺手。我那值得信赖的旧苹果手机和电脑消失在一个抢劫犯的背包里,毫无疑问,它们最终会流入哈拉雷[11]或布拉柴维尔[12]的黑市。
妈妈不在线,我只好通过Skype付费电话服务给她打手机。电话响了很多声才接通。“喂?您好!我是里娜。请问您找谁?”她每次接电话都小心翼翼,好像打电话的人随时会破口大骂似的。
“嘿!妈妈!”
“斯蒂芬妮!你们安全到达了吗?”
“是的,我们到了,谢谢!海登怎么样?”
“啊,她很好!我们现在在外面呢,在巴里代尔新开的一个宠物农场。你别担心,我给她涂了很多防晒霜。今天太热了。公寓怎么样?”
我告诉她公寓非常棒,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好。这样撒谎让我有种想哭的冲动。“我能和海登说几句吗,妈妈?”
“当然。”
接着是几秒钟的沉默。“妈妈?”
“海登!妈妈好想你!你有没有乖乖的?”
她匆忙地说着,从她见到的小动物说到她中午吃了什么。
马克正好拿着两杯拿铁回来。“海登,爸爸来了。”
“爸爸!”
当他从我手中接过手机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惶恐,我劝自己那只是因为他不喜欢用手机聊天。
“海登,你有没有听外公外婆的话呀?”从他的声音就能听出他在强颜欢笑。“什么?小鸡?你做了什么?”他停顿了一下,“太好啦!你要乖乖的呀。”然后把手机还给我,显然松了口气。妈妈重新接过电话。我解释了一下Wi-Fi的事,于是她答应我接下来几天的上午都会在家,这样我们就能视频通话了。
“看来海登很开心。”我挂了电话后马克说,咖啡烫到了他舌头,他皱了下眉头。
“是呀。”
我继续查看邮件,这样就不用看他了。有一堆来自换屋网站的邮件,其中一封标题是“旅途愉快!”,另一封是劝我升级会员的,还有一封是卡拉半个多小时前发来的,还抄送给了马克:
二位好!
给你们发过短信了。我按照事先安排的那样,在九点半时到你们家外面了,但是没看到客人的踪影。我不知道他们的航班号是多少,所以无法查询是不是飞机晚点了。我一直待到十一点,然后给他们留了张字条,上面写了我的手机号。如果你们那边有什么消息,麻烦告诉我一声。
希望巴黎很美丽。吻你们。
“马克。卡拉给我们发邮件了。”
他正盯着窗外看,目光紧紧追随着一位苗条女郎的一举一动——她穿着西裤和一件剪裁精致的大衣。虽然外面阴雨绵绵,她却戴着墨镜,显得优雅而并非矫揉造作。相比之下,我不禁感到自己身材臃肿,穿着土气。“马克!”
他吓得哆嗦了一下。“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卡拉说珀蒂他们根本就没露面。”
现在他的注意力终于在我这儿了。“他们没露面是什么意思?”
“她在我们家外面等他们,可他们还没到。她刚刚给我们发来邮件。他们五小时前就该到了。”
“也许是飞机晚点了?”
“晚了五小时吗?”
“为什么不可能?这事经常发生。说不定航班取消了,或者他们压根就没赶上飞机。”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一声?这也太没心没肺了,不是吗?”
他耸耸肩:“也许他们试过了。你的手机漫游不是一直没开通吗?而且我们也知道他们并不可靠。公寓和他们描述的一点都不一样。最起码,连Wi-Fi都没有。”
我点点头,但脑海中又开始浮现出一些可怕的原因,比如,他们在去机场的路上,或者租车去我家的路上出了车祸;或者遇到劫机。“他们是今天到吗?我们没弄错日期吧?”
“绝对是今天。”他又呷了一口滚烫的咖啡。
“你知道吗,我猜他们根本就不在那栋公寓里住。”
“你是说那也许是他们的另一套房产,或者是买来投资用的。”
“是啊,那房子一点都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和我们的房子完全不同。”
“他们和你沟通的时候完全没提到过这种情况,是吗?”
“没。我用谷歌把所有信息都翻译过来了,可能还是有一些误解吧。”
“他们给你手机号了吗?”
“没有,但他们有我们的手机号。给他们发个邮件吧,顺便问问调制解调器在哪儿。”
我按照他说的写了封邮件,大致内容是:嘿!你们怎么样了?我们已经到公寓了,方便告诉我们调制解调器在哪儿吗?如果收到邮件,请回复我一下。多谢!我尽量让语气看起来很轻松,就算一想到珀蒂夫妇没有如实说明他们家的状况就让人生气,我也不想引起任何实质性的争端。
“再来一杯咖啡吗?”马克问。
“好呀。”我说,才发现我们俩都不想离开这个温暖而普通的星巴克。你们是来巴黎干什么的?啊,知道了,是来看全球连锁店的。
我回复了卡拉的邮件,对给她带来的麻烦表达了歉意。马克这次从柜台带回了一个巧克力丹麦酥和一个大的羊角面包。我们俩再一次陷入沉默。雨渐渐停了,远处蓝色的天边露出一抹调皮的银色光芒。我抿了口拿铁,突然很后悔点了它。如果不注意的话,咖啡因造成的神经过敏也许会再次诱发强烈的恐慌症。我的手指抠着掌心。左手缺失的订婚戒指让我习惯性地心头一紧。我从来都不会对珠宝感到狂热,并且很厌恶那些胡说八道的商业化的婚礼产业,但我真的非常喜欢那枚戒指:纤细的铂金指环上镶嵌着一颗翡翠绿宝石,周围点缀着一圈精致闪亮的碎钻。甚至在医院生海登的时候,我都不愿把它摘下来,最后护士不得不在上面缠了一块医用胶布。那戒指是马克的母亲临终前给他的——原本属于她母亲。我之所以如此迷恋它,是因为连马克的前妻都不曾拥有过它——好像这个传家宝冥冥之中是对我地位的一种认可;好像它象征着我不是那个被人轻视的、柔弱的第二任妻子。或许是读了太多达夫妮·杜穆里埃[13]写的文字,才会使我产生这种尴尬的联想。
我强迫自己咽下一块羊角面包,希望能够转移注意力,停止由戒指联想到本不该失去它的那件事。
但并不管用。
天色已经很晚了,我和马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里播着一集《国土安全》。我不知不觉睡着了,蒙眬中想要说服自己起来到床上去睡。婴儿监听器中不时地传来海登睡梦中咯咯的笑声。
砰。接着是刮擦声。“你听到了吗,马克?”
“没有啊。”他刚刚也在打盹。
“我们也许该考虑下——”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三个头上蒙着巴拉克拉法帽[14]的男子闯入房间,手中的金属闪闪发光——刀,切肉用的餐刀,就是整齐地插在厨房刀架上的那些。
我们俩都没有尖叫,却吓得跳了起来。那一瞬间,我不敢相信,这不是真的,随之而来的是极度的恐惧。“他们进屋了,马克。”我听到自己说着,可太晚了。之后我才发觉,那种真正的恐惧让人感到冰冷。接着,海登,海登,我要去海登那里。
我可怜地说着:“求你们——”
最矮的那个男人咆哮道:“闭嘴!保险箱在哪儿?”
“没有保险箱。”
“保险箱在哪儿?”
“我们没有保险箱。”
马克没有说话。我感觉他离我很远,可能在别的屋里。
按他们说的做,我想,别惹麻烦。另一个男人向我靠过来,贴得很近,我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肥皂味和呼出的烟味。他粗暴地查看我的耳朵上有没有戴着耳环,然后就去拽我的左手。他要做什么?我懂了,他想把戒指从我的手指上拔下来。他另一只手中的刀是锯齿形的——我听说过有人的手指被砍掉的事。我把手抽走,喃喃地说:“我自己来。”一把撸下戒指时刮伤了指节,我递给他。我很想哀求他:不要强奸我,不要伤害我的女儿。不要强奸我,不要伤害我的女儿。让我做什么都行。
“保险箱呢?保险箱在哪儿?”那个矮个子又问了一遍。他是最淡定的,不像其他两个那么慌张,我敢肯定他是他们的头目。我看不见他的眼睛。
“没有保险箱。”我听见自己说。马克还是没有说话。
“保险箱呢?保险箱在哪儿?”这次他的语气缓和了些,而且能听得出不是南非口音。
“没有保险箱。”
三个人沉默地交流着。
“坐下。”那个头目向马克做着手势。他按照他的话坐下,突然大惊失色。
“过来。”其中一个人抓着我的手腕,他戴着的粗糙的羊绒手套碰到了我,让我感到很不舒服。他拖着我往另一个人身后关着的门走去。
“不要。”我低声说着。我向马克使眼色,想让他做点什么——不要让他们把我从他身边带走——但是他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看向我这边。
前面的那个人——他非常瘦削而且看起来很年轻,有些紧张——像牵着狗一样往前拽着我,另一个人离我背后不到一步的距离。我们往楼上走,向海登那里走去,向卧室走去。冰冷的恐惧感再次袭来,紧接着,我下定决心:如果接下来他们要强奸我,或者试图伤害海登,我就拼命反抗,誓死不从。我们来到了楼上,就在那个瘦子打开海登卧室门的时候,我拼尽全力用双腿猛踢地面,使劲扭着胳膊拉开他。“求你了!”我哭着说。他往里面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然后还算有良心地轻声关上了门。
最坏的情况已经过去了。即使他们把我猛拽到卧室,我也感到了很大的解脱。他们现在要强奸我吗?就在这里吗?千万别醒来,海登。不要醒过来,我的宝贝。他们中的一个紧紧地攥着我的手腕,另一个把卧室的抽屉翻个底朝天,内衣、袜子全被扔到了地板上。我没和他们对视。一次也没有。从来没有。我盯着脚趾上已经有些剥落的蓝色指甲油。那个瘦子低声向同伴抱怨着什么,接着拿起我的苹果手机,很熟练地取出SIM卡,然后把手机丢进他的背包。接下来是我的苹果电脑,还有马克的手表。我不在乎,我只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
我们拉扯着下了楼,一次一个台阶。我绊了一下,身后的人扶住了我。我几乎想谢谢他。简直是愚蠢至极。接下来沉闷的二十分钟里,他们翻遍了厨房的每个抽屉。我没去想马克,或者那个头目对他做了什么;我所有的神经都因为怕海登醒来而紧绷着。我们推搡着回到走廊,路过餐厅——我感觉自己受够这一切了。快点结束吧,我想尖叫。无论是强奸还是捅死,接下来发生什么都无所谓了。
那两个家伙把我拖到了客厅,马克依旧脸色惨白地以同样的姿势坐在沙发上。
“你没事吧?”他沙哑地说。
我点点头。
“海登呢?”
“在睡觉。”
“起来。”那个头目对他说,马克由于恐惧而浑身颤抖、身体不协调,所以他不得不用手撑着沙发才站起来。我们又被拽回厨房,进入了储藏室。他们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很快地交流了一下。
“你们一直在这儿待到早上。”那个头目温和地说。他关上储藏室的门就离开了,我们陷入了黑暗中。几秒钟之后,门突然打开了。他在试探我们。
门又一次关上了。门上没有锁。
我不停地颤抖,嘴里的味道像是刚刚喝过血一样。我们轻松地摆脱了他们,没有被捆绑、蒙眼、折磨,或者被强奸。按南非的标准来看,我们已经够幸运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再也受不了了,把耳朵贴在门上——他们走了吗?
“我们是不是可以——”
“嘘,”马克说,“他们会听到的。”
“但我们得去看看海登的情况。”
“嘘……”他又说。
当我冲出储藏室跑向女儿的时候,马克仍在原地没动。
“斯蒂芬?”马克的声音让我从那一晚的情景中跳出来——警察局的咨询师曾劝我尽量避免去回忆。我还在抚摸着无名指上原本戴戒指的地方。他伸过手摸我,但我把手抽了回来。“我一定再给你买一枚,斯蒂芬,再买一枚戒指。”
“嗯,以后再说吧。”又不是换个电脑或者照相机那么简单。
“很快,我向你保证。嘿,也许我们可以在这儿买一个。”
“以这么高的汇率吗?你简直是疯了,马克。”但我还是冲他笑了笑。“我不需要戒指。”
我低头看向大腿。大衣上满是食物碎屑,两个面包都不见了。我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把它们吃掉的。
他看了一眼手机,说:“有个蜡像馆离这里很近。应该是在老剧院里。想去做些俗气又好玩的事吗?”
“明天吧,也许。”现在,我只想呼吸新鲜空气。“我们走走吧。”
“好啊。”我能看出他在为与海登通话时的沉默而感到过意不去。
之后我们度过了非常愉快的几小时。我暂时把珀蒂夫妇的事放在脑后,并且提醒自己海登很好。的确,公寓的条件很差,但是温暖又干爽。而且我们要面对事实:住宿是免费的。我们互相挽着、在宽敞的大道上漫步,在巴黎歌剧院前驻足观赏。接着,我们在皇家街浏览橱窗里的商品,想象自己是消费得起奢华钱包和定制巧克力的中产阶级。我感受着这座城市的魅力所在。身着皮草、佩戴围巾的女士从我们身边款款走过;光鲜亮丽的男子在我们周围川流不息,他们脚上闪亮的皮鞋是那些热衷时尚的人才敢穿回家的款式。
天色渐暗,马克感到脚有些不适。“我们往回走吧,”他建议道。“休息一小时左右,然后去蒙马特尔吃点东西,好好庆祝一下,挥霍一番。”他把我搂进怀里。“怎么样?”
我们相视而笑,就在那一刻,我想:好啊,这才是我们来巴黎的目的。
我们以圣心大教堂的圆顶为标志物,沿着被雨水打湿的卵石路缓缓地上坡而行,偶尔停下来看一看立在那些迷人的小酒馆外面的菜单。其中一个橱窗吸引了我——一个个穿着五颜六色的精致服装的儿童模特站在里面,一群蝴蝶环绕着他们翩然起舞。
“哇!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他犹豫了一下,说:“好啊。”
一位肤色略深的优雅的店员在柜台后面,热情地向我们打招呼。我试着说了几句生疏的法语,她马上换成英语和我们交谈。我在一堆手工T恤旁精挑细选的时候,马克仍在门口徘徊着。“海登一定会喜欢这个。”我举起一件有设计独特的恐龙图案的T恤向马克喊道。
他冲我不自然地笑了笑。
“哎,过来呀。我们给她买一件吧!”
“你看着办。”
当我把信用卡递给售货员时,她向我微微一笑,并用薄纸把T恤包起来——很烦琐的工作。我尽量不去因五十五欧元的价格而感到罪恶——海登最多能穿几个月,随后便会长大而穿不了,简直是太奢侈了。
我输入密码,售货员皱了下眉:“对不起。交易无法进行。”
我稍感狼狈,又输入了一次。交易再次被拒绝。我把马克叫了过来。
“也许你可以给银行打个电话?”女店员礼貌地说着。马克问她能否用一下Wi-Fi,她体贴地告诉了我们密码。他打通了第一国民银行的客服电话,但刚接通就断线了,不得不再试一次。这时,一对时尚的夫妇抱着一个睡着的学步年龄的宝宝走进店里,女店员走过去招待他们。马克低声打着电话时,我查看了邮件。有一封是卡拉写来的:好的,别担心,你们是去巴黎放松的。我再问一下。也许是弄错了,唉。吻你们。
马克挂断电话,摇了摇头。“我们应该在出发之前就办理信用卡的境外授权。”
“该死!”那对夫妇紧张地看了我们一眼。“但你可以搞定的,对不对?”
“在这儿不行。我明天试试给我们那里的分行打电话,不过听起来够呛。”
“我们现在有多少钱?”
“三百五十欧元左右。”
如果我们用不了信用卡,接下来的六天将会很拮据。我们得精打细算。奢华又浪漫的晚餐泡汤了,而且我肯定不能给海登买这件T恤了。我真想臭骂他一顿,斥责他没有办好信用卡,但我忍住了,因为心里有个罪恶的声音在低声说:如果你有自己的银行存款和工资,就不会这样了。
我走到女店员的身边,感觉脸颊很热。
“问题没解决是吗?”
“是的。很抱歉。”我也的确是这样想的。她依旧很有风度,不知怎的,这反而让情况更难堪。
我们垂头丧气地在超市买了些必需品:更多的咖啡、牛奶、黄油、奶酪,还有一根法棍面包——作为一顿简陋的晚餐,还买了些膏药来缓解马克的脚伤。我们都只字不提那些不必要的东西。我们回到了那间满是变质食物气味和阴郁气息的公寓。顶楼的女人把音乐声调得非常大,八十年代流行民谣的旋律钻进我们的耳朵,我听不出是谁唱的。杜兰杜兰[15]?大卫·李·罗斯[16]?大概是那一类的。不管是什么,和这栋楼一点也不搭调。
马克一进屋就脱掉鞋子,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扯掉袜子。从他鞋里飘过来的酸酸的脚臭味让我皱了皱鼻子,不过他并没注意到。他把左脚扳到右腿的膝盖上检查伤口。“糟糕。这么快就严重了。”
他脚底唯一的伤口就是一个小黑点。“什么也没有啊,马克。”
“疼死了。”
我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真可怜。由它去吧。”我到厨房整理买回来的东西。打开冰箱门时,它发出了尖锐的叫声,一股污浊的味道扑面而来。想家的情绪席卷着我,这让我很惊讶。自从那些歹徒入室抢劫之后,那里已经很久没有家的感觉了。
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珀蒂夫妇上。要是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怎么办?他们也许不可靠而且做事欠考虑,但是他们在南非谁也不认识。那么我和马克是不是该对他们负一定的责任?
“马克?你能不能到卧室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上写着珀蒂夫妇的手机号?看看能不能找到衣柜的钥匙。我在厨房找。”
“好的。”
我从水池旁边最上面的抽屉开始翻找,里面塞满了生锈的勺子和弯曲的叉子。马克喊道他在床边的一个抽屉里找到了衣柜的钥匙,但是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所做的事上,而没有回答他。抽屉的角落里卡着一张揉皱的纸。我把它拽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它看起来像是撕下来的作文的一部分。破碎的纸片上用蓝色圆珠笔涂抹着孩子潦草的笔迹,周围满是红色的批注。我唯一能看懂的字就是“好的(法语)”。
“斯蒂芬?”马克站在厨房门口。他的肢体语言让我感到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你最好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