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漠眼底似那沉寂多年的死湖,忽的掀起了一阵狂风巨浪, 直直扑向岸边得她。
“嗯?”
宋玉笙如黑耀石般的瞳仁转动, 眸里显现出慌张, 她现在要怎么解释,那个下厨的事情。
秦漠看她,眸色越来越暗, 方才眸见的担忧柔情, 似淅淅沥沥的大雨, 落在地上, 最后弹开点点波澜。
他在生气。
宋玉笙第一次见他这模样, 心底一颤,纤长的手指下意识的攥紧了绣帕, 柔若娇花的身子,如同被雨打的花朵, 隐隐的发颤。
秦漠淡声, “出去。”
似是感受到这头的氛围, 昭雪放下啃咬的正欢畅的骨头,冲着秦漠狂吠。
知寒距离宋玉笙近, 立刻隔在宋玉笙面前, 双臂张开, 将宋玉笙护在身后。目光警惕的看向秦漠,仿佛是怕他下一秒对宋玉笙做了什么,动作十分的戒备。
“阿笙。”他云淡风轻的开口。
宋玉笙拉开知寒的手臂,轻声道, “听话,带上昭雪,一起出去。”
“小姐……”
宋玉笙厉了声,“出去!”
知寒抱起还是怒气满满的昭雪,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屋子,守在门外。心内已经做好了打算,若是秦漠真做了什么,她们也好及时冲进去护着。
门关上的那一刻,宋玉笙面前覆上一层阴影,身影高大,挡住了光影,目光所及,只有他。
“你且说说,为何骗我?”
宋玉笙不自主的想往后退,可后面抵着的地,已是椅背。
“不是要欺瞒殿下,是当时人太多,若是我……”
她话未说完,意思已表达清楚了。
秦漠眉头一皱,两人回答问题都不在一个地上,“我问的是,为何要用你自己来骗我?”
他不是会在意流言蜚语的人,无畏别人如何看他。只是在生气,为何她要用自己的身子,来骗人。
宋玉笙心尖一动,攥紧的手指松动,那双涟水的眸子,似出现了别的情绪起伏,“我……”
秦漠捉住了她的手,眼眸看着她,眼底的情绪一点点的暴露在她面前,他能感受到她指尖处的纤细柔软,似那高空之上的云层,添了些不真实。
他目光幽暗,抽出她手中的绣帕,放在一旁的桌上,俯下身子靠近她,身旁皆是她独有的清香,“阿笙,答应我。”
你想做什么,都没有关系。我都可陪你,只是独独一点,我无法忍受。
“什么都可以,别捉弄自己。”
他音色缓缓流入耳畔,渐渐入了心扉,随后在心内如同爆竹般,炸开来,波澜之后,心内有的只是惊讶和难以置信。
宋玉笙唇边慢慢爬上了甜笑,眸子却渐渐泛着红。
她存活至今,靠着的只有自己。幼年和林姿搏斗,不过也是靠着这副病弱的身子。只有她演的足够弱,她才有足够存活下去的希望。
一路隐忍,许是习惯了,这对她来说,并不算是什么问题。
能用自己,换家人安定。
如今忽的有人告诉她,你可以不用如此,不用借着这血肉之躯为萤火之光,在暗夜里踽踽独行。
真好。
她身子有细微的抖动,垂着头,长睫下掩盖的情绪,在青丝的遮掩下消失。
秦漠轻蹙了眉,看不清她的神情,更让人没来由的发慌。伸手撩开她的耳边发,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鼻尖泛着红晕,像极了只受惊了的小兔。脸庞上滑落的水珠,一双杏眼的含着的水雾,一点有一点的落下,滴落到地面,又似从地面打在他的心上。
秦漠最是个不会哄人的性子,也不知是哪里说错了话,惹她闹了情绪。一时间手忙脚乱的,不知作何是好。慌乱的拿起方才她的绣帕,握住其中一角,动作及其轻柔,似是在对待着那捧在手心的冰,生怕碰伤了她。
尽力放揉了声音,“别哭了,嗯?”
宋玉笙抬头看他,眼眸中的泪水还是不断的下流,她控制不住。
秦漠耐着性子,不断的抬手擦拭着她掉落下来的金豆子,轻声的哄着她,“阿笙,听话些。”
宋玉笙抽抽噎噎的讲话,哭腔浓重,似是小奶猫,小声哼唧,听着让人心都揪起来,“哪有人……哪有人在哭的时候,要求听话的!”
秦漠被她闹得心疼,也不反驳她的话,“是是是,我的错。阿笙想要如何,那便如何。”
宋玉笙哭了小半会,才勉强把眼里的泪水,渐渐收回眼眶里。一双圆亮的杏眼如同被春雨喜过,亮晶晶的闪若繁星。
秦漠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轻呼出了一口气,庆幸这小祖宗总算是收住了小金豆。
宋玉笙平复完了心情,难为情的劲也一下涌了上来。
她再这么激动,也不该当着秦漠的面闹脾气。
成何体统。
本就因为哭闹了一顿,鼻头眼圈都是红肿的。现下又因羞臊,连带着脸颊都是粉红粉红的。
秦漠手在她的背部轻拍着,帮她舒缓着情绪,丝毫没有注意到美人羞红了的脸蛋。
宋玉笙越想越觉得难为情,身子慌乱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跳离了秦漠几步的远。头也不敢抬,眼神放在裙摆上,飘忽不定的数着襦裙上的花瓣数量。
她音量都低了下来,“殿下……殿下今日且回去吧。”
秦漠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眼神里带着玩味。感情这丫头用完翻脸不认人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宋玉笙见半天秦漠的都没有反应,悄悄的抬起头,眼神一点点的上移。从他玄色衣袍的一角,再到那张凌厉俊美的脸庞,最后至他带着笑意的眉眼。
公子世无双,大致应是如此吧。
明明是五月的天,还不是最热的节气。她却觉着这一身热度,都快要灼烧起来了。
宋玉笙飞快的移回视线,头垂的比方才还要再低些,倒像是个犯了错,乖巧等待着受罚的孩童。
她听见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可她不敢在抬头了,手指又下意识的攥紧了衣袖,把紧张全都寄托在了这长长的广袖下。
秦漠把她这模样尽收眼底,唇角轻弯,站定在她身旁,低哑的嗓音在她上方倾泻而出,“阿笙。”
宋玉笙压下那股抬头的想法,瓮声瓮气的应话,“嗯?”
她感觉到头顶处出传来的触感,宽厚的手掌轻扶着。
秦漠只说了两个字,简单不过的字符,莫名产生了缱绻万般的柔情。
他眼里是她,他说,“阿笙。”
——
晨间的阳光恰好,暖暖的洒在身上,与清风作伴,不让人觉着热。
宋玉笙从小就是个懒的,要嘛是在看书,要嘛是在学艺,基本都是站坐一天,极少出来活。
今日被昭雪闹着,难得起了踏出房门活动的心思。
知夏给宋玉笙梳妆打扮好,就看见一旁趴坐在地上的昭雪,打趣道,“小姐,今日昭雪倒是乖了不少。”
“嗯。”宋玉笙还困倦着,眼底带着一圈淡淡的乌青,昨夜未睡好,精神略显疲乏。
知夏轻摇了一下头,给宋玉笙插放上最后一根簪子,在铜镜前仔仔细细瞧了一番,才满意道,“小姐,好了。”
宋玉笙懒洋洋的掀开眼皮,也不甚至在意自己的装扮容貌,俯低身子去看昭雪,伸手随意的在它头上揉了揉,“昭雪,出门了。”
昭雪得到许可,迅速的站起身子,扑闪着眼睛,雪白的毛发被风吹的一动一动的,可爱极了。
宋玉笙满意的笑笑,突然回想起那日秦漠摸她动作。
怎么觉着,和摸昭雪的这么像呢……
“汪!汪!”昭雪已跑到了门口,见宋玉笙没有跟着它出来,嚎了两声。
知夏走在昭雪的后面,以为宋玉笙是身子不适了,“小姐,要不还是让知寒带着昭雪去吧?”
宋玉笙回过神来,摇摇头,“不必,走吧。”
一行人漫步到了花园处。
宋玉笙寻了个阴凉的亭子,挡住了外头炎炎的日光。
昭雪坐稳在宋玉笙的身边,高傲的听着头颅,眼神锐利,威风凛凛,宛若守护主人最忠诚的护卫。
知夏拿来了昭雪最爱啃的骨头,放在昭雪面前,让它闻了闻,随后便丢把骨头丢向了远处,“昭雪,去!”
昭雪丝毫不动,只是在原地扫着小尾巴,扭头只看着宋玉笙。
知夏疑惑道,“怎得今日,小姐都在这里了,昭雪还是不听话。”
知夏话音刚落,昭雪便朝着她吠叫了一声,似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你误会了。”宋玉笙蹲下身子,靠近昭雪,轻轻的抚摸着它,“昭雪是个好孩子,去吧。”
说罢,只见昭雪如离弦的箭,飞快的奔跃起来,白色的身影一晃而过,消失在一堆绿色的草丛里,倒像是盛放卡的白色花骨朵。
知夏扶着宋玉笙起身,视线搜寻着昭雪的身影,感叹道,“昭雪还真是机敏。只要小姐在场,便不会听我们的命令。”
宋玉笙淡笑了一声,不做言语。
昭雪迅速找到了骨头,叼着骨头,疾跑回来,把骨头放在宋玉笙身边,高抬起的头颅,完全是在邀夸赞模样。
宋玉笙被逗乐,“昭雪好生厉害。”
这边的玩闹声响,落到了不远处的书房里。
秦漠开着木窗,书房距离花园出不远,隐约能听见嬉笑玩乐的声音。
他招手唤来李管家,“外面可是王妃?”
“正是。”李管家回答道,“是王妃和昭雪在外头玩闹。”
“昭雪?”秦漠眼尾眯起,兴起那天那条小白狗拼命往宋玉笙怀里钻的模样,隐约就觉得不痛快,放下了手中的折子,“随我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