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目前的季节里,以宾馆的室内温度,如果要让一根吸饱了血的绳子在移位时不出现拉丝现象,至少需要二十分钟。
“现场的线索,即使有的人看到了证据,也不一定能发现什么端倪。入门方式是怎么样的?”顾世侧头问道。
“这个案子的疑点之一就在门锁上。门锁在保洁员进入房间之前,就被整个卸了下来。”
“还有其他什么不正常的情况?”
“房间的床头柜我觉得也有问题。”
“被撬了?”
“如果只是被撬了,也就没有异议了,但是我们的技术人员对抽屉上的螺丝刀撬压痕迹的深度、角度,以及对抽屉、床头柜台面的作用力等现场痕迹都进行了测量。我想,大概技术人员也察觉到了什么。”
“抽屉会不会是用钥匙打开的,而只是被伪装成了撬开的样子?”顾世推测道。
张弛点点头:“现在还不知道答案,但我的直觉是如此。同样的,门也让我有了这个疑虑。”
顾世进入了分析模式,头头是道地说:“有直觉是好事,但是我们还是要依靠现场的证据说话。具体的拆卸方式,反映了作案人或伪装者的心态,通过对门锁和地面遗留的碎屑微量痕迹形态的解读,无论难易如何,最终应该都能看清真相。这么说来,应该有结论了?”
“目前还没有,这个案子难点重重,领导想让我再画像试试。”
“这是挑战也是机会。只是,他们确定这个案子有作画条件吗?”
“我的难题就在这里。”张弛有点无可奈何,“现在不确定因素太多,案子的难点倒是非常确定。”
“没有目击者?”
张弛点点头:“岂止是没有目击者,连受害人用来登记入住的身份证都是别人的。”
“寻线追过去查无此人?”
“不算完全查无此人,只是找到那人,他说他和受害人是在路上偶遇的,自己就住在旁边的小区里。死者之前和他约定了时间,每次都给他点好处。这一次去却扑了个空,到头来,他连对方的个人信息也一问三不知。”
“那这条线算是断了。”顾世惋惜地说,“死者身份确定了没?”
张弛苦笑:“死者家属很不配合,支支吾吾、拖泥带水,很多信息不问就不答。问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最后查下来,果然!今年半年里,他的入住信息就有六十多条。”
顾世蔑视摇头:“原来是习惯性召嫖,多大年纪的人?”
“你完全想不到!一个二十五岁的小伙,相貌毫不猥琐,五百强企业的销售经理。据说入职半年就拿了小组第一。晋升很快,目前都是大中华区的销售主管了。”
“精力够充沛的,忙里偷闲,一点都没浪费时间。”顾世思索着,转向张弛说,“这样的话,电话和网络侦查这块可以跟一跟。”
“刘队他们早想到这点了。”
“死路一条?”
“难啊,至少目前有点跟不下去了。他随身的手机现场没有找到,视频线索也没下文。网上侦查的阻力也不小。”
“所以,大家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也就顺理成章了。视频条件不好吗?”
“你还记得上次我根据视频画像的过程吗?结果是不是很悲剧?”张弛都不忍提起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没有两个案子是完全一样的,以前的不成功不代表你眼下必然会失败。何况你最近连破大案,说明水准早就突飞猛进了。”
“我照顾你是师傅给我的任务,你不用这么鼓励我来报答我。”张弛难为情地挠挠头,顾世的一反常态反而让他有点不习惯。
顾世的扑克脸都被他的极其少见的腼腆逗乐了,她捂嘴笑起来:“原来是有这个顾虑。”
“这个并不算顾虑,我最大的顾虑是,大家都把破案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可是,如果视频里出现的人根本就不在作案时间里,我不是又让大家空欢喜一场。这样的话,比画得不像更让我接受不了。”
顾世恍然大悟,她沉吟了一会儿,关照张弛明天去局里要做几件事,还郑重其事地让他写在本子上:“有了这几点,我就能帮你治好这个心病,到时候再画不出,可别找借口了啊!”
“Yes,Madam!”张弛朝顾世敬了个礼,欣然在工工整整的笔记上,画上了重点符号。
“今天有人来看过你了?”他看了看床头的新鲜水果,不经意间问道。
“哦,是中医科的李主任。”顾世淡淡地说。
张弛的脑子飞快地搜索着,李主任……不就是陈庭的妈妈?
顾世不朝他看,只是继续闭目养神,脸上不起一点波澜,似乎有他在边上就特别地安心。
看着顾世的漠然反应,他放心地哦了一声,一骨碌躺了下去,继续盯着顾世的侧脸发呆。
张弛闭上眼睛,想着顾世叮嘱自己的认真表情,一阵难以言说的喜悦涌上心头。这本不是她的本职工作,完全可以不管。法医尸检报告出来之前,张弛的画像就要进入倒计时状态。她这样做,无非是为他争取时间。
“证据是一种客观存在,是不因任何人的意志转移,最不会说假话的。”顾世一直坚持这样的理论,相信通过重建现场可以最好地还原真实。
她叮嘱的焦点集中于现场勘查中的几个细节。这些都可以用来确定死者遇害的时间,以及嫌疑人的主要作案动机。
“留意绳索在现场离开尸体时的异常。”
“你是指什么异常?”
“绳子的形态,残留血液的状态。”
张弛细细观察现场勘查时的录像,翻看每一张现场照片。如果不是顾世提醒,他根本不会留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真是如她所说“看到的,不一定会发现”。
他在电话那头迫不及待地向她汇报:“绳子离开尸体的时候,沾了部分凝结的血液,没有残余的血滴下。”
“掉在地上的绳子有没有浸在血里的部分?”顾世只能遥控指挥着。此刻,张弛就像她的眼睛,带她去看到现场的模样。
“我再找找。”那头是纸张翻动、鼠标点击的声音,“找到了,然后呢?我没看出有什么不同。”
“就是说,绳子离开地上的血时,没有拉丝状态?”顾世在那头追问。
“至少我没看到。”
“绳子所在的地上和附近区域,有没有血丝?也就是绳子移动的印迹?”
须臾片刻,张弛激动地回答:“有!”
张弛感觉自己像是黑暗里摸索的盲人,顾世领着他弯弯绕绕地走,自己却不明白到底是避开了什么、经过了什么。
现场的痕迹果然在顾世的预料范围之内。
顾世解释道:“在目前的季节里,以宾馆的室内温度,如果要让一根吸饱了血的绳子在移位时不出现拉丝现象,至少需要二十分钟。”
张弛顿觉眼前豁然开朗,他大步走到窗前,兴奋地问:“也就是说,犯罪嫌疑人在受害人死后,至少多停留了半个小时?”
“我现在不能下这个结论,只是可以先暂时保留这样的疑问。现在你应该去看看我说的第二点了。”
顾世指的是去重点询问下现场指纹的细节情况。
“如果你描述无误,按照我的理解,这个床头柜的桌面应该长于抽屉的面板,那么你需要确认的就是指纹在这块区域内出现的位置和形态。”
“提取到的那枚指纹,在抽屉面板的外侧上方。”张弛翻阅文件后,告诉她。
“形态呢?”
陈庭在旁边小声告诉张弛:“指纹的最上端,紧贴面板处,是半包裹形的。”
张弛一字一顿地传话。
“你问陈庭,这样的情况,说明了什么问题?”
陈庭意识到顾世在问自己,一时切换不过来。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帮她做点什么药食同源的补汤上,好让母亲下班前捎带过去。这个问题他从没思考过,也说不上来。
顾世等不及地在电话里说:“正常情况下,人的手不可能在抽屉密闭状态下够到这个地方。只有在拉开抽屉时,才能停留在这个位置。”
“所以可以判断,这个撬锁状态是伪装的?”张弛问道。
顾世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肯定回答。如此一来,张弛完全放下了心,需要做的只是从监控视频里抠出画像来。为什么说“抠”呢?是因为视频像素实在太低了,没有正脸像,面部暴露最大部分的一帧图像是女人在等待电梯时,回眸一看的侧脸。
这天到医院的时候,顾世一看到他就惊叹:“你的眼睛怎么了?”
张弛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异常,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面化妆镜一照,才发现,眼白部分全都充满了血丝。他无所谓地放下镜子:“今天看视频的时间有点久。”
他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眼珠和脑袋同时快要爆裂的感觉却只有他一个人能体会到。没人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帧一帧地盯着一段五分钟不到的视频全神贯注地看了四个多小时的,点鼠标的手指都红了。
小吴凑过来看,直摇头:“光线那么暗,我只看出是个人,分得出男女。如果这也能看清脸,可就成仙了。我看悬。”
张弛笑笑,没接话。难度高自然在预料之中,抱怨感叹都没有用。前三个小时,他的画板一直空白着。他变换距离站位,盯视着大屏幕,恍惚间,似乎从模糊的马赛克中分辨出了什么。与其说是分辨出,倒不如说是根据对人体面部结构的熟悉程度推测揣摩出,但总感觉还缺了点什么。
“难度不小?”顾世淡淡地问。
他点点头,在她面前,似乎没有什么可掩饰的,可以安心做自己。
张弛洗净手,给她剥芦柑,一瓣瓣去了丝络,递到她手里。她的气色一点点好起来了,他的心也就一点点从空中沉下来,终于快着地了。她又是一贯地刨根问底道:“难在哪里?”
“像素低,脸部不完整,再加上灯光影响。”
“办法永远比困难多。”
“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在来之前总算完成了画像。”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克服光线问题的?毕竟这是视频画像里你头一次碰到的问题。”
张弛定定地看了看她,顾世嗔怪地回瞪了他一眼:“我知道模拟画像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就被巴黎人类学研究会的主席路易斯·阿道尔·伯尔蒂龙纳入科学体系。既然是一门科学,还是刑侦科学,是不是应当采用一些刑侦辅助手段来增强效果?”
“英雄所见略同。”
张弛笑着和顾世讲述下午的经过:他合上画夹,就直奔出事的宾馆,在相同灯光环境下,请女服务员在走廊相同位置又用同种角度走了一遍,而后观察视频中的录像,揣摩许久,方才定稿。
“看来,你是误打误撞用了刑侦模拟实验,正好检验了你的画像?”
“不错,画完画像后,除了人体结构的合理性和完整性,我总感觉有点什么不对劲。后来看了一眼画室窗外,阳光普照,那真是茅塞顿开。”
顾世抿着嘴笑:“也就你说得玄乎。”
“还真不是故弄玄虚。你想,平时你们女人逛街买衣服,在商场里穿的效果像登上T台,回家后就感觉不怎么样,什么原因?”
“镜子、光线,还有营业员掌握了顾客心理的花言巧语呗。”
“对,光线对于身材的影响这么大,映照在人脸上当然也会造成一定程度的变形,变形的部位、程度,都直接影响了画像的精准度。”张弛看着顾世吃完,递了张纸巾过去,“不聊工作了,好像我们说到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共同的话题。”
“不然呢?”顾世垂下眼帘。每次遇到这个话题,她好像都想要飞快地逃跑,这多少让满怀期待的张弛有些失望。
“今天医生和你说了什么时候能出院?”张弛掩饰住失落的表情,转身去收拾桌上的果壳。
“快了,如果想要这个周末出院也行。没什么大碍了,在这里怪闷的。”
“你是忙惯了,停不下来。多少人眼巴巴盼着补休和公休呢。”张弛扭头看着她的眼睛,“那正好,这周日是我的生日,请了几个朋友吃饭、唱歌,你也一起?”
周日的聚会,算是好事成双:张弛生日,加之主办的案件的嫌犯到案。嫌犯见了他的画像惊得毫无保留地供认了罪行,想以此获得减刑机会。此刻,众人都不用加班,轻松地用过一餐后,转战早就预约好的KTV包厢,年纪稍大的刘队、顾志昌都借口要休息,率先告辞。
大家都明白,他们是怕年轻人拘谨、玩不开,特意回避的。老樊却是个特例,一直和这帮年轻人打成一片,此刻和小吴两人正活灵活现地站在大屏幕前,坚持要给大家来一段暖场表演,作为送给张弛的生日礼物。
老樊正拿着话筒,模仿着犯罪嫌疑人,捏着嗓子,嘤嘤地哭:“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只是怎么那么快,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小吴假装举了一幅画像:“看,这不就是你吗?是你说还是我们说?你杀人的时候,心理素质倒是很强大嘛。”
老樊侧身朝小吴那里一看,捂住嘴大惊失色:“呀!你们……什么时候给我画的?”
两人演得热火朝天,老樊粗大的腰身和尖细的嗓门形成巨大反差,加之大家轻松愉悦的心情,台下捧腹大笑一片,连顾世都摁着伤口的疤,忍不住大笑。
这时候,包房的门缓缓地在两人身后被推开了,何萌纤细的身形被两人挡住,眼尖的顾世推了推张弛,大家这才都注意到她的存在。小吴和老樊都停了下来,等着主角招呼客人,气氛瞬间有点冷场。
何萌一看座上客清一色是刑警队的人马,马上放下蛋糕,满脸歉意就要离开:“我不知道今天是你们同事聚会,打扰了,我是来送个祝福就走的。”
张弛道谢,并不挽留。
不明就里的小吴上前:“别呀,来都来了,给我们寿星个面子,来了都是客,人多热闹,唱会儿歌再走。”
何萌又朝角落里的顾世看了眼,对方正友好地朝她微笑,欠身让出一个空位向她招手,张弛瞟了她们一眼,并不说什么,让大家开始点歌。何萌只能忐忑不安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那段时间里,分局里关于张弛的什么传闻都有,他们说张弛很快就要被调到公安部,房子已经选好了;他们说政治处为他临时申报了一等功,就差最后公示;他们还说他的父亲生意场上有个朋友,是部里一个高官的战友……总之,评价褒贬不一,心态参差不齐。张弛每次听到这种消息,都是一笑了之。
顾志昌曾经对他有点刮目相看:“小子脾气不错,我像你这年纪的时候,血气方刚,听到这种流言蜚语早就动气了。”
张弛耸耸肩:“了解我或者尊重我的人不会这么妄加揣测,负面评论几乎都来自那些点头之交。我改变不了他们的看法,同样不会让他们不负责任的言论来影响我的生活。”
正是如此,当天的聚会张弛只请了队里相熟的同事,职业习惯聊着聊着会说到案子,外人在也不方便。还有个最主要的原因,自从当了公安,逢年过节备勤,有案子又要临时加班,爽约无数,圈外的朋友不知不觉就疏远了。
老同学何萌倒是有心,记得他的生日。张弛一再婉拒,说是小生日,不必破费,她还是坚持来送蛋糕。
顾世此刻端坐在何萌边上,近距离感受着这位前校花的风采。暗香阵阵飘散过来,初闻淡雅,后品性感,即使是女人也会为她的魅力倾倒吧,秀气不失妩媚的侧脸,精致立体。
另一个角落里,单身的刑警的眼神都被她吸引过来,尤其是小吴,恨不得和顾世换个座位。顾世注意到,何萌一直压制着崇拜的眼神,不时偷偷望向一个人,而那个人貌似全然不知,却把爱意浓浓的眼神直接越过何萌,抛给了她!
迟钝的陈庭都察觉到了,问老樊:“张弛是不是也在追顾世啊?”
老樊笑着反问:“‘也’?还有谁在追?”
陈庭的脸涨得通红,包厢里的光线暗,没人留意到。
老樊借口要打点店里生意,和大家告别,张弛揽着他的背往外走,老樊走到没人的地方,转身就问:“怎么,准备挑明了?”
“这不是被逼的吗?再不简单粗暴地表明态度,怕就变成脚踏两条船,说也说不清了。”
老樊点点头:“也是,女孩子脸皮薄,注意给点台阶。别到时候,两边吃力不讨好。”
张弛感激地点点头,回到包厢里的时候,就发现何萌开始猛喝洋酒,还是纯的,赶紧示意小吴夺下。何萌不从,指名要和张弛对唱。张弛无奈,暗暗请示顾世,她皱眉,用表情告诉他“别啰唆了,赶紧唱吧”。他上前点歌,选择的曲目是《广岛之恋》。何萌显然是醉了,噙着眼泪唱完了这首歌,又坐在角落里独自喝酒,准备把自己灌醉。
“明天是工作日了,咱们早点散了,都回去休息吧。”过了一阵,大家都唱了一轮,张弛提出。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何萌。她微眯着眼睛,托着下巴,口齿有点含糊地说:“还没许愿,蛋糕都没吃,这哪里像生日?我亲手给你做的,都不尝一下吗?”
包厢里背景音乐回旋着,大家热闹地分了蛋糕,夸了何萌的手艺,她一直凝视着张弛,他感觉情况似乎有点失控。
“小吴,等会儿帮忙送下我同学。”张弛招呼道。
“没问题,保证安全到家。”
何萌突然站起身,踉跄地绕过桌子,瘫软在张弛身上,如同一根藤蔓一样抱住他:“你送我好不好?我只想要你。”
张弛从身上扒开她,交到小吴手里,让他扶住几乎站不稳的何萌:“这里就只有小吴没喝酒了。你们先回吧,安全第一。”
何萌被小吴搀扶着,到了包厢门口还扭头不甘心地问:“你不选我,真的不会后悔吗?”
张弛怔了怔,定定地看着她说:“老同学,我只能说,谢谢你。你我永远只会是朋友。”
何萌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抹了抹泪,双手搭着他的肩,轻轻拥抱了他一下,头也不回地搭着小吴的肩离开了。
包厢里其余的人有的去洗手间,有的在专注唱歌,张弛松了口气,转身看向顾世的时候,她斜靠在沙发上,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在看着他。他不再犹豫,径直朝她走去。
“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我送你。”张弛贴近她的脸,在她耳边说道。包厢里的音乐太吵,他们只有这样才能听清彼此的声音。一股带着酒味的热气扑面而来,顾世刻意地躲闪了一下,听完静静点头。
“我今天并没有邀请她来,不过也好,把话说开了。”一走出包厢,张弛就和她解释道。
“你没有必要和我说这些。”
张弛快走几步,站到她面前,拦住去路,语气坚定地说:“你明白,有这个必要。因为我想让你当我的女朋友。”
顾世绕过他就要走,有点口不择言:“大家都是自由的,谁也不是谁的谁。”
“我允许你有这样的自由,但我不稀罕。我就想当你的男朋友,只照顾你一个人。”张弛上前挽她的手臂。
她轻轻甩开:“你并不了解我,怎么知道你我就合适呢?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是说喜欢就能够好好相处的。”
“你连尝试都不敢吗?你到底在怕什么?你能给我个机会了解你吗?”张弛感觉长久以来的耐心快要用尽了,他好像走在了浓雾中,他奋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却不能做到。
张弛拦了辆车,为她打开车门,坐到她旁边,熟门熟路地报出她家的小区地址。
“知道一切后,你是不会想继续了解我的。”这是顾世当晚说的最后一句话。而后,她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或者说一种回忆中去了。
张弛不再追问,他知道,自己只有等。好在,冰山总有融化的一天。
一周例会,没有突发案件,专案也已结案,到会人员少见地坐满了会议室。
“这次网络召嫖引发的恶性系列杀人案件,给我们的工作带来很大的启发。”刘队在会上总结道,“首先,我们需要转换思路。以往,我们办案民警首先想到的是保留现场遗留痕迹等证据,对这些证据进行分析。通过几个案子的亲身实践和经验总结,我们发现,案件如果有目击者,记忆已随着时间的消逝而衰减或丢失,往往错过了模拟画像的最佳时机,进而降低画像质量。如果没有目击者,在发现案件错综复杂、找不到线索时,才回头想起模拟画像技术,这也是不可取的。模拟画像或者简单来说,张弛的工作,对我们刑警队就是如虎添翼,不可或缺。”
大家这时纷纷转向他,开始热烈地鼓掌。他谦虚地点点头,拿着本子继续记录。
“其次,我们也有必要注意到,提前一步工作的重要性。嫖娼、卖淫走向网络,给我们的破案造成了不小的难度,如何从源头上杜绝这些不正常的社会现象,管理这些既是受害者同时又可能随时转化成加害者的社会边缘群体,是个不容忽视的议题。我们也已经把相关的案件情况通报各地区基层,让大家引以为戒……”
张弛一抬头,正巧看到顾志昌在朝他挥手,示意他到会议室外说话,他放下笔记本,就弓着腰,悄声离开了会场。
“最近案子顺风顺水,师傅要提醒你,得意时得夹着尾巴做人,否则骄兵必败,这道理你懂吧。”
“师傅,叫我出来不光是为了这件事吧,您有话直说。”
“先要告诉你个好消息。公安部命令,市局牵头,分局筹备,这个月底给你开辟‘张弛个人工作室’。”
“这在我们市都破例了吧,不太好。”张弛反而有点忧心忡忡,他只想安静作画,高效破案,如今名声在外,不是他的本意。
“上头的命令,还要给你颁发我们市里唯一一个刑事模拟画像专家聘书。你心里应该明白,这对你个人是把双刃剑,从今往后,只能硬着头皮把活干好。实至名归,谁也说不了你。”
“这么听上去,又有活儿了?”张弛莫名地兴奋,比听到之前的好消息要高兴得多。
顾志昌点头,给他看了一条手机消息,告诉他:“回头我转发给你具体联系人和路线。从现在开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上头给你工作室就是从行政上方便你到处跑,协助破案。别人都以为模拟画像的方法简便直接,画像师一支笔就可开始工作,画像手法灵活,特征表现随心所欲,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方法。但你应该明白,这件事要坚持做好并不容易。”
“这次是什么案子?”
顾志昌笑呵呵地说:“现在能找到你这里来的异地案件,都简单不了,案情也轻不了,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师傅,你又卖关子。什么时候出发,总能告诉我吧?”
“这当然了,刚才我问了下值班组的人,陈庭答应等会儿来送你和顾世去机场。”
“顾世也去?”
“顾世也要出差,你们坐同一班飞机,不过你去的地方出了机场还要再坐长途巴士,现在就回去准备准备简单的行李吧,晚七点大院车库前碰头。”
张弛咧开嘴毫不掩饰地笑着答应。
“这个答案满意了吧?”顾志昌两手在胸前交叉环抱,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反应。
难道是师傅听说了什么?他说的“满意”又指的是什么?张弛解释不清,只好不置可否地笑笑,快步离开。
老樊正送完餐,在走廊角落里抽烟,听到他们的对话,在张弛离开后,凑上去说:“这小伙真不错,你说是吧?”
顾志昌含笑注视着张弛魁梧的背影、大气的走姿,点了点头:“可惜我老了,做不了主了。”
“别看小顾表面倔强,其实还是很尊重你的意见的。有时候缘分也需要平台和催化剂。”老樊继续“煽风点火”。
顾志昌笑着调侃道:“你自己的个人问题解决了没?再怎么着急也应该是你的事情比小年轻们着急,再下去,真的就是黄昏恋了。”
“我不急,随缘随缘,一个人也挺好。谈了总会忍不住和原配比较,看不上别人的这个那个,其实自己也没资格这样挑挑拣拣,何必去伤害无辜的人呢。”
顾志昌点点他的胸口:“明白就好,你也是个重情的人,这想法没错,谁也不要伤害谁。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顺其自然吧。有缘分总能走到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