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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护人员准备把特里·科茨抬进救护车,送往旧金山总医院进行救治。他全身被捆上了绷带,躺在担架上,被医护人员抬着往前跑。他的大腿中了枪,唐想在他被救护车送走之前,从他嘴里获取尽可能多的信息。

“丹尼·豪根这个名字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尽管科茨已经躺了下来,他似乎仍然萎靡不振,“雷尼格资本公司的周末派对。”

“你认识他吗?”唐说。

“认识,他臭名昭著。”

埃文朝担架又靠近了一点,“为什么?”

科茨的眼睛里流着液体,疼痛不已,“他在一次场景游戏中被吓得半死,在他的车里发现一条蛇,吓得屁滚尿流。后来,彼得·雷尼格解雇了他。”

“因为一条蛇?”唐说。

“他有病态恐惧症。他发狂了,我是说发狂。我本来就该知道的,这是我最后一次同意在游戏场景中使用蛇。”他的声音很干涩,“所以说这一切都是豪根干的?”

“很可能。”

“这么说不仅仅是为了钱。”

急诊医生们把他抬上了救护车,唐和埃文交换了一个眼神。

埃文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给乔。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给空气发消息,可这也许不重要。

唐说:“真的吗?”

“你得有信心。”

或者至少,你必须要采取行动——你必须要去尝试,就算没有证据,没有人向你证明、保证可以有回应。或许,要是你有足够的信仰去做这一切,它就可以成真。希望的意思不正在于此吗?

山坡上一块明朗的空地上,阳光洒在山脊的边缘,豪根和萨宾就在那里等着那个刻满文身、粗俗不堪的鲁本·凯尔·拉特纳到来。光线阴冷极了,但是把一切都照得异常清晰。在空地的边缘,一大块山石被昨晚的洪水冲走了。岩石和泥土掉下了20英尺,土地表面有一个天然的裂口。这在豪根看来,似乎象征了大自然的变化多端、粗暴并且充满着痛苦。

真正的转变是痛苦的,这是彼得·雷尼格尚未体会到的。这就是为什么他觉得边缘冒险集团是一个英雄工厂,可事实上边缘冒险集团提供的不过是青春期叛逆少年的另一种体验罢了,它所创造出的启迪全是假的。而这一刻,在山上——超越想象的生、死,以及财富之战。这才是真实的,要么两手满满,要么一无所有。雷尼格不明白这点,特里·科茨也不懂,这个走狗只会按雷尼格的命令办事,强迫人们去面对他们最害怕的东西。

直面你内心的恶魔。只要这么个简单的指令,就能让彼得·雷尼格的员工吓得屁滚尿流。

边缘冒险集团的游戏是假的,可是豪根抓到了奥特姆,让这一切变成了真的。而她的父亲马上就会明白什么叫做要么两手满满,要么一无所有。

拉特纳从树林间穿出来,拉着一匹深棕色的马,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自信满满的样子。他身穿一件无袖的衬衫,厚颜无耻地露出了手臂上盘绕着的蛇的文身;廉价的监狱麻裤,标志着平庸无奇。多年以来,拉特纳已经变成豪根用来恐吓他人的最佳人选,可现在,豪根算是看清楚他了:谎话连篇、难以揣摩,又无法控制。要是在他干掉菲尔普斯·威利之前就把这个家伙开除了,那该多好。

豪根和萨宾朝空地的中间走去。

“二对一,”拉特纳说,“公平得很,我拿50%。我干了一大堆活,那群小兔崽子从笼子里逃走,我帮你又把他们找了回来。”

豪根依然泰然自若,“证明他们还活着,就现在。”

拉特纳给豪根看了一张手机照片,里面有他和奥特姆的合照,照片里一片漆黑,是在某个封闭的地方。紧接着,他拿出了一撮奥特姆的棕色卷发,上面绑了一根橡皮筋,满是灰尘。

“另外两个小子,我想现在他们可以被搁在一边了,或是永远。”拉特纳说,“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离开这里。因为现在你带上了我,我们怎样才能离开这片奇妙而又狗屎的荒郊野外?”

“等待时机。”豪根说。

“现在就是好时机,”拉特纳说,“因为这里有一条路,可以通往那座被水冲走的桥梁下面的路,就在冯尼和弗里德里希开枪杀死格里尔那小子的空地上。要是你觉得这里不会马上被警察包围的话,你简直是在白日做梦。”

“我有一个计划。”豪根说。

“在我看到它付诸实施之前,我可不想多费唇舌。”拉特纳说。

“好吧。”豪根缓了一缓,“可一张手机照片和一撮头发不能证明她现在还活着,我要和奥特姆通话,听到她的声音。”

这是关键一刻,所有的一切都会在这一瞬间各就各位。要是奥特姆还活着的话,豪根会去逮住她,随后,这笔钱就会从彼得·雷尼格的兜里直接落到他的账户里,它会到达百慕大,停留几分钟后被细分成更小的交易额,飞往世界各地的账户:迪拜、新加坡、根西岛、洪都拉斯。随后,它会变成黄金和白金,最后变回现金,每跳一次,它的踪迹就会变得更模糊一点,直到最终完全销声匿迹。

而等待着彼得·雷尼格的还有什么样的惊喜呢,要知道两千万仅仅是一个开始罢了。

得到赎金只是豪根赚钱的第一步,因为豪根知道,要想在规定期限内拿到那么多现金,彼得·雷尼格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盗用雷尼格资本公司的储备账户。

雷尼格的投资财产,他所拥有的资产总额超过一亿美元的对冲基金迷你帝国,主要通过高度杠杆运作。雷尼格资本公司以即时可用的货币市场账户的形式,维持着小额的现金储备——所管理的资金只占总额的2%,该储备的现金总额刚刚超过两千万。而为了获取赎金救出奥特姆,雷尼格不得不掠夺储备账户。

杠杆作用,这将成为豪根的毁灭性一击。

由于雷尼格的资本高度结构化,如果其储量下降到2%以下,就会引发补仓。雷尼格不得不支付额外的现金,但他很快就会身无分文。因此,想要补充储备,唯一的办法只有让雷尼格的投资者买单——即刻买单。

而事实是,所有雷尼格资本公司的投资者也是通过高度杠杆运作。他们必须通过他们自己的银行,以及他们身后的机构投资者来筹集必要的资金。这意味着他们将不得不在世界各地进行降价抛售。

豪根对此确信无疑,因为他曾经诱使许多投资者将他们的资金注入雷尼格资本公司。不仅如此,他还撰写了他们的投资合同。

可以肯定的是,律师看过合同。但是,整本合同总共有65页,印刷精美,豪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地在最后时刻增加了一句措辞,没有人注意到,几乎可以肯定没有人读过——那是短短的一句关于相互保证负债的条款,看起来像是官腔而刻板的字眼,不过是陈词滥调罢了,可实际上,这意味着如果对冲基金的现金储备降至低于总资产的2%,每个投资者有义务立即提供额外的现金。

这还不是最精彩的部分,最精彩的部分是,多亏了豪根的措辞,该合同规定每个投资者都有义务来弥补所需储备和剩下部分资金之间的差额。

雷尼格的每个投资者都陷入了整整两千万的圈套之中。

每个人都拿出现金的话,将会是一次大规模的掠夺。

而豪根则将从中获利。

雷尼格资本公司的投资者们都是千万富翁和金融伙伴——他们背后隐藏着更深层次的机构。当投资者纷纷抛售其资产以筹集现金时——他们每个人都会竞相丢弃他们多年以来所获得的地位,只为了更快拿出两千万——豪根将从中捞取大把的钱。为了在短时间内筹集如此巨额的现金,投资者必须以骇人的利率向他们背后的支持者发出请求——即那些机构投资者和海外银行——其中一些会不依不饶。由于整幢楼阁通过高度杠杆运作,一路下来,那些深度支持者将不得不放低姿态,降低价格甩卖。这将会是一场金融屠宰。

而豪根则已经采取了自我保护,避开那些高度支持者所投下的赌注,这样他就能规避一切风险。

两千万美元的赎金根本什么都不算,豪根的计划是要通过他的后续投资获取超额奖金。彼得·雷尼格支付赎金的那一刻,大量的金钱便会开始转移。他估计,在未来的48小时内,他将获得最高两亿美元的资金。

他也将就此把雷尼格推入水深火热之中。

他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来制订整个计划。当意识到自己是多么讨厌彼得·雷尼格的那一刻,他便开始了最初的计划。他最初的想法是绑架雷尼格本人,可是他已经被解雇了,没有好时机实施绑架。但这无关紧要,绑架奥特姆是更好的选择。

他只需要将雷尼格资本公司推过它的临界点,随后,这栋纸牌搭起的房子便会顷刻之间倒塌。

当他降落在巴西的时候,他还有几十年的时间来品尝他的胜利果实。

现在,他只需要放一台收音机在奥特姆的嘴边,让她哭喊着求救,这样她就可以融化她老爸的心了。

拉特纳动了动,“我说,我们怎么能在警察赶到之前离开这里?”

豪根拿出了一个警察波段的便携式收音机,那是萨宾从被打死的副警官D.V.吉尔伯特身上拿来的。他考虑片刻,随即把收音机递给了萨宾。

“他们听到是女人的声音,就更戏剧性了。”

她打开收音机,清了清嗓子,按下了按钮。

“喂?”她的声音听上去冰冷而颤抖,“有人在吗?”

她放开了按钮,等待着回音。随后又一次按下按钮,“喂?”

静电开始噼啪作响。一个遥远而正式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好,你是哪位?”

“噢,我的上帝呀,感谢上帝——我被困在山里了,这里一片狼藉!我要求救!”

豪根笑了。萨宾的声音堪称完美。

“我们在暴风雨里徒步旅行,迷了路,副警官吉尔伯特发现了我们。我们在伐木路的碎石路段行走,朝着索诺拉州的方向,后来遇到了岩石滑坡,滑了下来。”她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沙哑,“那辆警车,它滑到了一边。现在路上……大桥被冲了下去。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坚持多久。”

“你们有多少人?”那个声音说。

“我们三个人。我、我的男朋友和副警官。他伤得很厉害,您能派一架直升机来救我们吗?”

“坚持住,我们会来救你的。”

“他需要马上被送去医疗救治,他虚弱极了……救救我们,求你了。”

“坚持住,女士。我们将尽可能快地派遣直升机。你们在哪里?”

萨宾看看豪根,他指了指山脊的顶部,高压电缆铁塔上面,那里零星地站立着几棵树。

“等等……我的地图湿了……是在……我们是在国家伐木路东南方向约3公里的地方,在一条山路上。我们上面的山顶有一片空地,那里有几座高压电缆铁塔。我们会往更高点前进,到了那里再给你信号。”

“我可以跟吉尔伯特副警官说几句吗?”

“他昏迷不醒。老天,他全身冰冷,流了很多血。”

“罗杰,在那里坚持住!”

“快点,求你了!”她叫道,听上去声嘶力竭。

她放开了按钮。

豪根做了个摘下帽子的动作,“干得好!”

拉特纳一脸狡猾地笑着,说:“请接受我的鞠躬。可我们要搭乘那架营救直升机去哪里呢?回到警长办公室的停车场?”

豪根说:“去里诺。彼得·雷尼格已经替我们准备了一架私人飞机,在机场等着我们,我们想去哪里,他就会把我们送到哪里。它已经加满燃料,恭候着我们了。”

萨宾说:“我们走吧。”

拉特纳举起了一只手,“没有这么快。我要保证我能得到属于我的50%。”

豪根说:“你有银行账户号码吗?”

拉特纳嗤之以鼻,“你得付我现金。”

豪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这真是一个小丑,比他想象的要好对付得多。

“好。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会走在你的前面,直到抵达那架直升机。但这也将保证我的安全,因为你要想拿到钱的话,我必须活着把存取码和转账信息提供给我的银行经理。萨宾没有这些信息,只有我有,我必须意识清醒,而且能说话才行。当然,在彼得·雷尼格站在我们面前之前,这一切都将不会发生。”

拉特纳似乎在思考着。他目光如炬,两只灼热的眼睛仿佛从凹陷的插座底端瞪了出来,充满了狡猾。他那虹膜周围的“白蛇”似乎比他更清楚,他已经预计到了每个筐里的毒蛇,可是从豪根的理论中,他却看不出有任何破绽或是缺口。

“你应该从一开始就把我算在这个计划里头,”拉特纳说,“要是带上了我,这一切意外都不会发生,我们现在已经坐在游艇上,兴致高昂地抽着雪茄了。”

“我得到教训了。”豪根说。真是个白痴,只要奥特姆一到手,拉特纳就可以任凭他处置了,这个傻瓜甚至不知道冯尼还活着。

“现在证明给我看奥特姆还活着,让我和她说几句。”豪根说。

拉特纳朝着豪根手中的对讲机点了点头,“调高音量,听着。她在广播,爸爸的小公主,放着她那排行榜前四十的歌曲,不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