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加布在矿井的入口处停了下来,手里拿着折叠刀,低垂着,刀片在渐渐明亮的光线里闪闪发光。他将身体靠着山丘布满岩石的表面,朝幽暗的矿井里张望。

他竖起一根手指靠近嘴边,示意乔留意入口处的动静。

随后,他弯着腰走进了矿井。乔的脉搏滴答滴答直跳,就像手表的弹簧快要断裂一样。一阵冷空气从她身边刮过,侵入了她的体内。加布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她听到他的双脚在泥地上拖行的声音。她注意着山丘和峡谷底部被阴影笼罩处的动静。早晨的天空一片宁静,即便如此,林间的树木依然来回摆动,松鼠不停地跳跃,鸟穿行在天际。她的嘴巴干得厉害,以至于连唾液都吐不出。

矿井里面,加布打开手电筒。乔听到了一片沉闷的哭声,一个女孩的嘴巴被塞住了,她努力大声呼喊着。

“乔,快点!”加布说。

她猛地冲了进去。加布站在隧道中央的一个拐角处,伸出一只手,警告她停下来。他的手电筒照亮了隧道里那摇摇欲坠的天花板上裸露的横梁。

拉克的双手被绑了起来,在横梁上摆动着。乔惊呆了,“哦,老天。”

拉克的双眼闪闪发光,她的嘴巴里被塞了一块条状的布料,双手笔直地吊在头上,看上去痛得不可思议。在她身后的地上,诺亚靠着隧道的墙壁躺着,双手和双脚被绑在了一起。乔朝他走了过去。

嘴巴被堵住的拉克大声尖叫着,疯狂地摇着头,踢着腿。

加布一把抓住了她,“这里不安全,看!”

拉克的下方,一块帆布被放在矿井地面上的洞上,上面覆盖着一层灰尘。加布把帆布拉到一边,拉克可不是被挂在离地面2英寸的地方,她被挂在了一个深坑的上方。

乔和加布靠着墙走上前去,手里的手电筒闪着光。

“拉特纳用他们的长矛干了这事儿,”他说,“把它们做成了尖竹。”

这是一个洪水坑,底部用四根削尖的长矛支撑着,笔直朝上。任何一个想靠近拉克、救她下来的人,都会掉入坑里,被尖矛刺死。

现在她明白了为什么加布要她进来,而不只是在矿井入口处放哨,必须要两个人,才能将拉克放下来,把诺亚抬出去。

“坚持住,我们要把绳子砍断!”他说。

拉克点点头,但却是一半放松,一半恐惧。她大叫着,即便嘴里塞了东西,还是听得很清楚——“快点。”

加布朝四周看了看,“拉特纳一定是从什么东西上爬上去的,才能在那里把绳子打上结。”

随即,他们发现了一个古老的木箱,木箱下面有一把丁字镐。加布把他的小刀递给乔,把箱子推到了墙壁旁边。随后,他跳过了坑,用皮带把拉克拉向他的一边,说:“割绳子!”

乔爬上箱子,一刀把绳子割断了。拉克掉了下来,加布猛地从背后接住她,两人一起滚到了地上。

随后,他把拉克嘴里塞着的碎布拿了出来。她一把抓住他,哭了起来,“谢谢,哦,上帝呀,快去救诺亚!”

乔跳过了地上的坑,割断了男孩身上绑着的绳子。他全身冰冷,她搭了搭他的脉搏——缓慢且有规律,但远比之前微弱。她重重地拍了两下他的脸颊,他睁开眼睛,看见她,点了点头,说道:“太好了。”

她转过身来问拉克,“奥特姆在哪里?”

“在矿井更深的地方,他把她从这里拖走了。可是这里有很多条通道,不同的方向,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来,我们先带你们两个离开这里。”加布说。

他像消防员一样紧紧抓住诺亚。乔抓起那把丁字镐,和拉克一起带头跑了出去,看了看山坡上的动静,示意加布跟过来。

他用力拖着诺亚出了矿井。“拉克,乔一个人去找奥特姆够吗?”

“应该够了。她没事,据我所知。”

乔说:“我去找她,我会速去速回的。”

加布说:“把那把丁字镐给拉克。”

乔拿着那把折叠刀,加布和拉克拖着诺亚挣扎着爬上了山坡,消失在树林里。

乔匆匆忙忙地赶回矿井,她弯着腰,沿着地道不停跑着。矿井里面又冷又潮湿,简直像幽灵一般。

“奥特姆?”她叫道。

可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漆黑。

“谢谢,吉尔伯特警长。”

唐砰地摔下电话,抓起埃文的胳膊,一把把她拉到了塑料桌椅边。

“来,我要离开这里一分钟!”

埃文跌跌撞撞地跟着她出了门,“发生什么事了?”

唐按下了电梯的按钮,随后,焦躁不安地等了一会儿,便朝一旁的楼梯冲了过去。她的手里拿着一包香烟。

“乔的卡车不在当时副警官发现的路边了,”她说,“车不见了!”

唐满脸密布着愤怒之情,埃文知道这说明乔不是开车去了峡谷,躲在一家舒适的汽车旅馆里过夜。

“天马上就亮,”唐说,“天气放晴了,运气好的话,他们会开一架直升机进行空中巡逻。”

“运气好的话?”

“道路被大雨侵袭,其他的露营者滞留在那里,司机被堵在山洪席卷的道路上回不去,一团乱,警察局忙疯了。”

两人从楼梯上跑下去,到了一楼。唐径直穿过大门,走到了外面。清晨的暮光中,空气里一片湿润。她停在人行道上,窝着手,点了一支烟。

“副警官还是下落不明,对吗?”埃文说。

“没有找到他和他的警车。”

她熄掉打火机,放进口袋,眯起眼睛吸了一口气。

不会有什么好结局。街上看起来沉闷且空旷,路边可看的不过是几个铜管乐队乐手和一家汽车车身修理厂。

唐瞪着眼睛看着前面的红绿灯,仿佛什么也指挥不了,红绿交替,孤独地一路通向海湾。“你是怎么把这一切联系起来的?”

“丹尼·豪根伏击了正在参加边缘冒险周末狂欢派对的奥特姆·雷尼格一伙人。”

“其他事情呢?”

“鲁本·凯尔·拉特纳为边缘冒险集团工作,是拉特纳谋杀了菲尔普斯·威利。他在市区劫持了威利,强迫他把车开到内华达山里,然后杀了他,把他的尸体扔在矿井里。”

“乔是在无意中发现的吗?”

“是。也不算,乔是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方发现了,但这一切并非偶然。”

这听上去并不丝丝入扣,至少不完全是。

她们身后,门砰的一声打开了。福德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他戴着耳机,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找到了,仙境传说。我在它们的神话里发现了下一代游戏。”他说。

唐朝他看了一秒钟,仿佛像揍他一拳。可随即,她看上去又像是想要敲一旁的砖墙。

“你说什么,福德?”埃文说。

他踮起了脚,“仙境传说——我说过,在北欧神话中,这意味着世界末日和毁灭众神。从字面上看,它可以翻译成‘毁灭的权力’。我知道你们从美国数据库中搜索了关于它的信息,我只是做了一些类似的分析。”

唐搓着手。

“我玩过很多在线游戏,还有——”

“福德,拜托——”唐说。

他停了下来,满脸羞愧,几乎是一脸狼狈相,皮布尔斯小公猴从比约恩婴儿背带床上探出了头,盯着他看。福德揉了揉猴子的背部,一个迅速而安慰的动作。

唐闭上了眼睛,“什么?”

“我有一个网友在奥斯陆,我就北欧神话联系过他。我问他有关仙境传说的神话主题,他给了我几个。”

埃文一脸怀疑,“我从在线百科全书上找到过关于北欧神话的摘要,未必有帮助。”

“你不明白。他对于这玩意儿可在行了。他在网上搜索了相关名称的公司,挪威公司。你说这一系列的空壳公司是在国际范围内注册的,对吗?我听你提到过国际刑警组织的旗帜,是不是?”

他有蝙蝠耳吗?

“没错。”唐说。

“你已经搜索过美国的搜索引擎和政府数据库了,而我朋友搜索了挪威数据库,查找那些没有互联网地址的公司。他讲挪威语,所以不需要依靠在线翻译。”

“然后呢?”

“星际之门。”福德将双手握成了拳头,“星际之门类似于北欧诸神的总部,你只有死后才能进入,但它同时也是一个拥有挪威根基的空壳公司,没有地址。我搜索了它和仙境传说的链接,极其细微,但确实存在。”

“福德,我不知道。看起来你找到这些信息似乎非常方便。”唐说。言下之意是,你只是发现了你想要发现的东西罢了。

可埃文却觉得一阵电击,耳边嗡嗡作响,“没错,但豪根似乎傲慢得很。也许他是那种想要去主宰一切的人,总是觉得自己要领先一步。”

福德几乎要跳起来了,“你只听到了一部分,”他拿出了手机,“星际之门在旧金山没有设立办事处,可他们租用了一辆大货车,放在这里。”

唐朝他的手机瞄了一眼,一串公司列表和一所拖车仓库的合同信息显示在屏幕上。

“这到底是……”

“不要问了,拜托。”他的脸涨得通红,就像是街上的红绿灯,“你唯一需要知道的是,谷歌并不是海湾地区唯一一家强大的搜索引擎。”

此外,埃文敢打赌,他们肯定没有使用密码破解软件来优先排列搜索结果,至少没有公开这么做。

“为什么星际之门要租一辆货车呢?为什么他们不把它储存在烛台点公园的附近呢?”福德说。

埃文拿出车钥匙,朝车库跑去。

天空照亮了海湾,星星眨着眼睛,黎明又阴凉又潮湿。在福特野马前面,唐朝卡车库的大门闪了闪她的徽章。仓库领班下了床,打开门锁,把门帘卷了起来。

福德坐在野马的乘客座位上。他身体没有晃动,可情绪上的焦虑几乎让车子里的空气也变成了一片红色。他身后的皮布尔斯先生倚在头枕的后面,不停地张望。

“你觉得乔在那里?”福德说。

“拭目以待。”

唐开车通过大门,埃文加大了油门,跟上她。

“你真的很喜欢乔,对吗?”埃文说。

“我们是特别调查拍档。”他交叉起了两根手指给她看:就像这样。“我们总是有相同的直觉,我想这是因为皮布尔斯先生也喜欢她。”

埃文瞟了一眼那只猴子,它也回头瞥了她一眼。她觉得它的眼睛在打着转。

“他真的很敏感,”福德说,“我可以告诉你他喜欢你。你是那种招宠物喜欢的人。”

“就算你送我金条,我也不会养宠物。不过,我可以让皮布尔斯先生当我的管家,他会调鸡尾酒吗?”

前面,唐和仓库领班在一辆40英尺的集装箱拖车后面停了下来,它被漆成了一片白色,没有任何标记。唐下了车,示意埃文和福德留在原地。

可是他们也下了车,任凭唐怒视着他们。

唐用手电筒照亮了货车,车背面的双层门被锁上了。她走近了货车。

“有血迹,”她说,“过来,把门打开。”

领班拿出了一根铁撬棍和几把断线钳撬门,锁啪的一声断了,他打开了车门。

埃文猛地朝前跑去,丝毫不顾要保护现场或是为她的文章做记录。货车里面,在唐的手电筒的光束照射下,她看到了四个穿着边缘冒险衬衫的男子眯着眼睛。他们被绑在一起,脚被铐在货车中央地板上的一个环上。

埃文一边鼓舞唐,一边跟着她进了货车。她们朝躺在门边的一名男子冲了过去,他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头发花白,皮肤呈棕色,暗淡的衣服上沾着干了的血迹。唐拿出塞在他嘴里的布块,一把背起了他。

“感谢上帝。”他声音沙哑。

“特里·科茨?”唐说。

“是我,真没想到你会来。上帝保佑旧金山警察局,没有因为我打了电话而什么都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