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矿井的入口在半山腰,乔停在了前面。矿山上的木制支撑梁已经风化腐朽了,里面一片空旷,阴郁而神秘。“这些都错了,”她说,“这一切。”
那种认为菲尔普斯·威利偶尔会到这里远足,或者认为他是跳下矿井自杀的想法让她觉得荒谬无比。
加布从背包里拿出一支美光手电筒,蹲在入口处。手电筒硬白的光束照亮了废墟、动物粪便和一只空塑料水瓶。矿井的通道看上去就像喉咙一样。
他问:“你想进去吗?”
她伸出一只手,挡着光束,“没有绳子可进不去。”
她转过身来,观察四周遍布松树的山腰,斜坡上有一道深长的切口,在湍急且满是残骸的水流的作用下,山谷已经被剧烈侵蚀,留下了这道伤口。
“这条洪水通道无疑通往矿井,我能理解为什么警长认为威利是被水冲入矿井后死亡的,如果没有那些卫星照片的话,这会是一个合乎逻辑的结论。”她在牛仔裤上搓了搓手,“我想看看那个发现他尸体的沟壑。”
她穿上攀登的安全带,绑上一根绳子,把绳子递给了加布。他把绳子甩在屁股后面,继续前行,一旦矿井里面的地面崩塌,这根绳子就用来固定她。
“要是你碰到木乃伊的话,就大声叫出来,”他说,“或者碰到了一个满身链条的怪物。”
“傻瓜。”
“随时为您效劳,”他把手电筒递给她,紧紧地抓住绳子,面带微笑,这几乎平息了她的恐惧。
乔小心地打着手电筒,走进了矿井。虽然屋顶离她的头只有几英寸,她还是躲开了。她的背上流下了一股冷汗,喉咙收得紧紧的。那种古老而绝望的恐惧感穿过她的喉咙,发出了嘶嘶声,封闭空间仿佛随时可能崩塌,风的呻吟就像一个幽灵般的管风琴里发出的声音。
停下来,冷静下来。她一边在心里说道,一边强迫自己深呼吸。墙壁上都是阴凉的岩石,上面凿了成千上万道痕,她想知道是不是有人曾经从这个洞里掘到金子,发了财。
也许威利觉得他可能做到。
进入矿洞约50码后,她发现了一个沟壑,这是一个两边垂直的竖井,直径约3尺,里面布满了3丈深的岩石、峭壁和矿石碎片。
没错,威利可能被一阵激流卷入矿井,随即便到了这个竖井边,但是,要是事实并非如此呢?
她努力不让自己觉得墙壁正在膨胀、吱吱作响,好像就要倒在她身上一样。她深呼了一口气,继续沿着通道往里走,脚下的软土填满了她的靴子,几乎盖住了她的脚步声。手电筒的光束照亮了通道里的墙壁和天花板。她绕过一个弯,用手电筒照照四周,停了下来。这里的地上挖了一个坑,至少有15英尺深,这是一条为了应对洪水而挖的应急下水道。
在这个坑的上方,老矿工插入了一根横梁作为支撑,在横梁的上面,泥土和岩石已经土崩瓦解,木材完全暴露在外面,眼前的这一切让她绷紧了神经,于是她跳过横梁,继续前进。通道依然弯弯曲曲,她身后的日光开始变得昏暗,尘土飞扬,墙壁也开始变窄,天花板开始越来越低。随后,就在她觉得不可能再有更多障碍的时候,通道开始有了分岔。她试探性地探究每一条岔道,直到最终走进了一条灰溜溜的死胡同里。在手电筒的光束中,她看到那里只有零星的垃圾碎片,于是转身走了出去。
“你没事吧?”加布说。
她点点头,脱下头盔,转过头,深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透过树木一看到天空,她的紧张就消失不见了。
“威利是被人谋杀的,”她说,“我没有什么证据,只是直觉而已。但我敢打赌,要是我输了,我就一路开到里诺去。”
她拿出相机,“现在的问题是谁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他。”
加布扫了一眼天空,西边大片的云染满了红晕,好像要沸腾了一般。“我们快没光了,要下雨了。”
“我会抓紧时间的。”
她花了10分钟给矿井和山坡拍照,随即便停了下来,凝视着斜坡。图奥勒米县警长办公室已经对矿山和洪水河道做了搜查以获取证据,但她现在认为洪水河道与威利的死无关。
她看着前面的路。
她有意放慢了脚步,走上去,一路蜷缩着身体,眼睛扫视着地面,一步一步侦查着脚下的细节。
走了大约20分钟,到达矿井上面,她停了下来。阳光又露出了脸,就像从一面信号镜中折射来的一道光。她小心翼翼地把目光聚集在那道光源,走了过去。
走了大约10英尺的路,她在两块岩石之间看到了它。
“加布。”
他沿着那条小径,走到了她身边,“是我猜到的东西吗?”
那是一部手机,上面布满了灰尘,一半被松针覆盖着。
“是啊。我需要手套。”
她冲向她的背包,拿了一副乳胶手套和一个密保诺密封袋,随即跑回山坡。
“它还待在原地。”加布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讽刺。
她拿出了照片,上面有在这个位置的手机,“巡警夏天的时候来过这里,当时太阳在天空中的位置要更高一些,手机的显示屏不会以它现在的方式反射光线。”
“你知道他们丢下手机的原因吗?”这和上个月埃文出现时提出的问题一样,此外,她并没有寻找这部手机,因为手机已经在威利的尸体上发现了,而警察却不知道他还有另一部手机。在乔和埃文对比笔记之前,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个线索。
她撬开了手机后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举起它。
加布说:“如果它是威利的,那么应该已经留在这里五个月了,暴露在各种物质里,别想通过指纹或是DNA检验来查明身份了。”
“有些事你猜不到。”
“你也别想得意扬扬地把它送到警长办公室,除非它的确属于受害者。”
“我们来看看。”
她按下了电源键,什么反应都没有。
加布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这是一部同样品牌的手机,非常受欢迎。
“还有手套吗?”他说。
她递给他一双手套,他拿出钥匙扣,上面挂有一把瑞士军刀,刀上有一根小直针,他用这根针取出了手机里的SIM卡,插到自己的手机上,开了机,手机亮了起来。
“就是这样。”乔说。
SIM卡损坏了,仅有一部分显示出来——要是那是一张纸的话,就好像其中的一部分浸在水里被洗净了一样,整个显示屏都暗淡无光。
“这不会稳定的。”加布说。
她快速滚动着控制按钮,找出了损坏的SIM卡里的电话号码。
“记下来。”她不停按着按钮,加布潦草地把号码记在自己的手腕上,“这样警察就可以开始侦查了。”
她越来越兴奋,开始查看手机中的通话记录。损坏的SIM卡里只显示了部分电话号码,没有任何来电识别信息,但所有的号码均在海湾地区,这点强烈表明这部手机是威利的。
屏幕开始闪烁,“快要关机了。”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尽可能快地将数据从损坏的卡上传送过来,接着,她又看了看拨出的号码,其中有一系列三位数的电话号码被快速连拨过,分别是6-2-2,9-4-4,8-2-1。
她觉得浑身发冷,“我觉得有人在试图拨打9-1-1。”
“尝试多次拨打9-1-1,然后就失踪了?”
周围的风不停地呼啸,加布的表情依然清醒。
“是的。”她说。
如果有人试图不看屏幕而拨打9-1-1,他很可能会按错键,要是他试图不让人发现而偷偷拨打求助电话——比如手机在他的口袋里,或在背后,那表明他正身陷困境。
显示屏很快变成了白色,再次有图像的时候比以前更黯淡。
她得在SIM卡失效之前尽她所能地寻找一切线索,警长也许能找到可以恢复数据的高科技专家,但她不能冒这个险。她匆匆滚动通过手机的应用程序,发现了一个录音功能的程序。
她按下“开始”键。
她听到了一连串声音,噪音、刮伤、声音低沉无比——仿佛是从别人口袋里的手机的麦克风录下的声音。
她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们去哪儿?”
她瞟了一眼加布,他两眼发黑。
这名男子又开始说话:“你只要告诉我这么多,我需要开多远的车?是不是要停下来充气?”
乔合上了眼睛,她的心脏怦怦直跳,“这是他的声音,是威利。”
手机中是一阵长时间的停顿,“嗯?”
最后,在更远的地方,另一个声音回答道:“开车。”
“拜托,我只是想——”
“闭嘴。”
第二个人的声音像是出现在外面一圈。
“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声音?”乔问。
加布摇了摇头,“听不出来。”
他们又听了一分钟,能听到威利喘着粗气的声音。
“他吓坏了。”乔说。
随即是发动机的噪音,威利说:“继续在580号公路上开?我们马上就要到阿尔塔蒙特了,还要多远——”
随即传出像是一个沉闷的巴掌的声音。
乔紧握着自己的下颚,“威利正被强迫往一个地方开,他想留下痕迹,告诉人们他要去哪里。”
威利的声音再次传出,颤抖不已,“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另一个声音离他很远,比以前更沉闷,说话的内容无法听清。乔把手机举得更贴近她的耳朵。
“你知道记号是什么吗?”那个声音说。
和威利一起在汽车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是个男人还是一个声音低沉的女人?是一个心怀嫉妒的丈夫?一个分了手的情人?那声音听上去咄咄逼人。
“闭嘴,或者……”一阵噪音……“惩罚。”
录音断了。
“妈的!”她说。
“我们必须把这个送到警察局。”
她把SIM卡从加布的手机里挖出来,放进了密保诺密封袋里。两人急急忙忙穿上自己的装备,加布背起了背包。
“等一下。”她说。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荒郊野岭,以致信号太弱,一个电话也打不了,但发送文字信息只需微弱的信号,而且几秒钟就够了。于是,她发了一条短消息给埃文,上面写着“紧急”,随即把所有从损坏的SIM卡中搜集到的信息附加在后面,按下了“发送”键。
消息发送失败。
她再次尝试发送。
消息在队列中等待,将尽快为您发送。
乔举起她的背包,刚才电话里的声音已经把她吓坏了。
她知道洪水来临的时候,菲尔普斯·威利没有在山上远足,他是被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拖到矿井里的,上帝呀。
快艇被绑在金银岛港口上,那个戴着滑雪面具的男子关闭了发动机,跃上码头。快艇突然停了下来,上下晃动,水浪拍打着船体。
金银岛,这可真是个好兆头。
奥特姆爬上码头,乘坐快艇真是惊心动魄,让她的牙齿都咬得咯咯直响。拉克在她后面爬了出来,随后是格里尔和达斯汀。一分钟后,悍马车开了过来,后面是一辆黑色的沃尔沃越野车。在发动机轰隆隆的声音下,一只海鸥飞了起来,嘎嘎直叫。
一个高个子男人指着悍马车,“进去,到双人座上。”
他们沿着码头跑起来,一个个冲进了车内,佩顿、诺亚,还有奥特姆的“克星”——又名美国元帅里特尔,边缘冒险集团的家伙凯尔已经在里面了。
奥特姆犹豫了一下,“我以为我们是分成不同队伍行动的。”
“现在行程有所调整,”快艇的驾驶员说,“首先,你要进行突击队训练,我们要开展一场攻击课程。”
“我可不是来参加培训的,我是要来加入一次犯罪狂欢,重点在狂欢。”
粗壮的枪手爬进了悍马车,抓起旅行袋和钱包,扔上了码头,“给我你的手机,你要去新兵训练营。”
他们极不情愿地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他爬了出去,砰地关上车门。车外,更多蒙面人在周围来回走着,有人打开了悍马车后面的行李舱,开始装载各种装备,轰的一声,一件重物被放了进去。
豪根看着斯特林格和弗雷德里希把一个沉重的行李袋推到了悍马车的后备厢里,砰的一声关上了后备厢盖。奥特姆身体朝窗口斜着,盯着他。
冯尼走了过来,“要是他们在我们到达基地前就发现了,该怎么办呢?”
“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了。”豪根说。
“他们没我预期的那么愚蠢,而且他们也喝得不够醉。”
“你立即让他们安静下来,在前面领路,鼓励其他的那些人,把这些录下来,这样彼得·雷尼格就会相信我们是认真的了。”
“然后我要把这些证据损毁掉。”
“没错,要确保它是一次性数据,”豪根停了停,确认冯尼理解他的意思,“不仅仅是武器——还有那个受到教训的人。”
粗壮的枪手爬进了司机的车厢,坐在了乘客一侧。另一名男子,纤细的金发,脱下了他的面具,走到方向盘后面。他手摇着点火装置,不停地摇动,直到悍马车发动起来。他们开上了海湾大桥,朝着东面行驶,那是奥克兰的方向。最后,那名粗壮的枪手脱下了他的滑雪面具,他的头形如南瓜,蹲在他那矮胖的身躯之上。他伸出一只手放在头发前。
“你好,我是冯尼,你的教官。”
奥特姆身体朝他斜了过去,“我可不想上攻击的课程,我要客房服务。”
“我们会去野战训练场和水疗中心,”冯尼说,“亲爱的,这是六星级的服务,别担心。”
达斯汀抬起头,“只要有酒就行。”
“少不了酒,”冯尼说,“这是一场狂欢派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