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布和罗马诺在前往主宅出席宴会的路上碰见尼莫·斯特雷特。
“出什么事了?”罗马诺问。斯特雷特的胳膊吊在悬带上。
“叫一匹该死的马占了上风,鬼东西踢我。觉得自个儿的锁骨都扎嗓子眼里去了。”
他们在主宅里受到比利的欢迎,那身衣服让韦布吃了一惊。他穿着一条很不错的熨过的便裤,一件蓝色上装,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甚至还刮过胡子。不过他们从他身旁走过时,韦布闻到他呼吸里的气味,显然他给自己提前开了宴会。
比利将他们领到地下层。
靠近酒吧的两个男人韦布不认识。他们的穿着打扮既昂贵又随意。有很多地方使韦布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两人是同性恋。
比利领着罗马诺和韦布来到他们身旁。“给你们介绍我的两位新朋友,贾尔斯和哈维·兰塞姆。听好,人家是兄弟俩,可不是两口子。”只有比利一个人为这句笑话大笑起来,“是我的隔壁邻居,总算能把他们请过来喝一杯。”
韦布和罗马诺飞快交换了个眼色。
“这是韦布·伦敦和保罗——不,叫保利好了,”比利挤挤眼,补充道,“联邦调查局的。”
一听这话,兰塞姆兄弟俩的样子好像准备逃跑似的,韦布觉得哈维都快晕过去了。
韦布伸出手。“我俩今晚不当差。”
兰塞姆兄弟俩小心提防着伸出手来,像害怕有被戴上手铐的危险一样。
“比利没告诉我们今晚这里会有FBI的人。”贾尔斯说着,很不友善地瞪了主人一眼。
“我喜欢惊喜,”比利说,“还是孩子时就喜欢。”他望着那边的斯特雷特,“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让马占了便宜。”
“这一位是我的牧场经理,尼莫·斯特雷特,”比利对兰塞姆兄弟俩说,“他刚替我在肯塔基把一批马卖给了些新出道的笨蛋,让我发了笔小财。”
“我们做得挺不错。”斯特雷特轻声道。
“瞧我的礼貌上哪儿去了,”比利说,“你们这些小伙子得来上几杯。”他指指韦布和罗马诺,“我知道你们喜欢喝啤酒,你呢,尼莫?”
“威士忌加水,最好的止疼药。”
比利走到吧台后面。
“我也来杯跟你一样的。”
他抬头看着楼梯。“好哇,下来参加聚会吧。”
韦布朝楼梯望去,以为会看到格温,不料却是珀西·贝茨。
“比利很客气,邀请了我。”他走过来时解释道。
他朝韦布笑笑,可韦布发现笑容里有什么东西,他不大喜欢。
她从楼梯上走下来时,大家一个接一个转过头去。如果说比利比平时穿得更正式些,那么他妻子简直可以出席好莱坞的首映式了。现在的她和平日里一身皮靴牛仔裤的马上骑手的形象相去万里:贴身的红色长裙直垂到足踝,开衩直到大腿的一半处,分寸掌握得一丝不差,既保持体面庄重,同时女性的诱惑力呼之欲出。脚下的鞋露出脚趾,至少在韦布看来,鞋带捆绑的方式暗示着屈从,不由人不心生邪念。长裙没有肩带,赤裸的双肩很结实,呈健康的阳光色。虽说能看见皮肤的纹路,仍旧保持着足够的女性魅力。长裙开胸很低,行动之际稍不留神便会暴露过多,这种剪裁说不定正是这个目的。她的头发高高地盘在头上,首饰非常有品位。这个女人简直不需要多少化妆。
她飘然而下,房间里一片寂静。韦布只听罗马诺悄声说了句:“真美啊。”接着他喝下去一大口啤酒。
“好啦,现在聚会才真算开始了,”比利说,“想喝什么,格温?”
“姜汁淡啤酒。”
韦布仍站在后面,看着眼前这一切。毫无疑问,这个女人确实美得惊人,可她那身打扮、那副高傲的样子,和格温·坎菲尔德好像不是一个人,至少,和他认识的格温不一样。也许他从前错看了她。
他没注意贝茨来到他身旁,直到他开口。
“我看,这是场告别宴会。”
“是啊。结案了,好人再次获胜。”韦布干巴巴地补充道,“到喝个大醉的时候了,让别人拍拍后背,直到第二天,糟糕的事又卷土重来。”
“咱们一会儿必须谈谈,很重要。”
韦布看看他。在不太了解他的人看来,贝茨的样子无忧无虑。可韦布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觉得此人心里被不知什么东西盛得满满的,随时随地都会爆炸。
“不会是我彩票中了头奖吧?”
“我估计,这事全看你怎么想。由你决定,你想上外头说还是现在就说。”
韦布平视着这个人。这么说真的很糟。“不,珀斯,这会儿我只想好好喝一杯,过去跟一位非常美丽的女士聊聊天。”
他离开贝茨,设法把格温从奉承讨好的兰塞姆兄弟俩手里拉出来。他们在两张连在一块的皮安乐椅上坐下,格温把酒杯放在膝头,朝她丈夫张望。
“他已经使劲喝了六个小时的酒了。”
“我看出来了。”他不引人注意地打量着她,至少在她盯他一眼前他以为没引起别人注意。
“这一身跟你看惯了的不太一样,我知道。”说这句话时她脸红了。
“是啊,你说得对,好好显示显示。我真高兴这儿没有其他女人,非把她们打懵不可。对这儿的男人们来说,她们连墙花都不如,干脆就成了墙的一部分。”
她拍拍他的手。“嘴巴真甜。说实话,穿这一身我真是不自在到极点,时时担心摔在地上出个大洋相,脚也疼得要命。这些意大利鞋子,样子倒漂亮,可简直没法穿,只要你的脚比四号大。”
“那,为什么要选这一身?”
“比利替我挑的。倒不是说他是那种吩咐妻子做什么穿什么的人,”她很快补充一句,“正好相反。平常都是我替他挑衣服,可他要我打扮得迷死人,他就是这么说的。”
韦布举起酒杯。“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为什么?”
“我不知道,韦布,我现在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可能跟那盘该死的录像带有关。我再说一次,我真的抱歉。”
格温摇摇头。“不光是这个。这种情形已经有一阵子了,过去几个月里比利变化很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在韦布看来,这个女人的确知道,可还没到向他这么个陌生人吐露的地步。
“他的行为举止越变越奇怪了。”
他好奇地看着她。“怎么个奇怪法?”
“嗯,他对填制动物标本着了魔,老在那底下东弄西弄。我的上帝,那种事儿真让人厌恶。”
“是挺吓人的。”
“酒也喝得太多,哪怕对他来说也过量了。”她看着韦布,压低声音道,“知道我们换衣服他对我说什么吗?”她啜了一口姜汁淡啤酒,“他说他们该把自由社团成员的脑袋穿在木桩上,在这儿围上一圈,就像一百年前那种做法。”
“为什么?为了宣布什么信息?”
“不是。”
两人抬起头,发现比利站在那儿。
他一口喝光剩下的威士忌。“不,这么做,因为安置敌人最好的地方就是把他们放在你跟前,这样你随时都知道他们在哪儿。”
“这么做可不大容易。”韦布指出。
比利在酒杯后面笑起来。“这话没错,所以大家常常被他们的敌人抢了先手。”他一面说,一面飞快地瞥了一眼。速度虽快,但韦布几乎可以肯定比利说话时盯的是尼莫·斯特雷特。
晚餐后用过咖啡,比利一定要大家尝尝盛在窄口高脚杯里的白兰地,之后大家便起身告辞。格温拥抱了韦布,他感到她柔软的胸口紧贴在自己坚实的胸膛上,手指搭在他身上的时间也稍微长了一点。
他不知应该怎么还礼,只挤出一句再见。
贝茨来到他和罗马诺身旁:“罗马诺,我想和韦布谈谈。”
说话的语气让罗马诺一声不吭转身朝车房走去。
韦布和贝茨对视着。“好吧,”韦布说,“什么事?”
贝茨告诉了他,韦布静静地听着,直到他说完。
“罗马诺呢?”韦布问。
“巴克没提,我想他没事。”
“别给他惹上麻烦。”
“我不知该怎么办,韦布,我是左右为难啊。”
“不,你不用为难。我替你省点事,我辞职。”
“你开什么玩笑?”
“我也该另谋发展了,珀斯,另外做点什么。我也不年轻了,还有,实话告诉你,我想看看干份别人不会朝你开枪的工作是什么滋味。”
“咱们可以拼一把,韦布,这种事温特斯没有最后决定权。”
“等我跟罗马诺把这儿的事办完,我就开路。”
“你知道有了‘自由’的事,这把火总会烧起来。这种时候你离开营救队,人人都会觉得你成了替罪羊。你会惹火上身的,媒体会死追着你不放。说实话,这些事现在已经开始了。”
“从前有一段时间,这类事儿让我烦,可现在不会了。”
两个人静静地站了几秒钟。多年来并肩奋战的生涯突然间走到尽头,他们没有一个人做好面对这个尾声的准备。终于,韦布转过身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