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昏了头吗?”华盛顿外勤办公室的一间小会议室里,巴克·温特斯怒视着站在门边的韦布。珀西·贝茨站在韦布身旁。
“掏出枪来开火,当着一帮记者的面,天哪。他们把整件该死的事都录下来了。你昏了头吗?”他又说了一次。
“也许。”韦布反唇相讥,“我想知道谁把情报透露给了朱莉·帕特森。我还当对C小队事件的调查是保密的呢。我告诉调查员的事,她怎么会知道?”
温特斯满脸厌恶地看着贝茨。
“贝茨,这个人是你教出来的,你怎么会搞成这样一团糟?”他又看着韦布,“调查这件事的人什么样的都有,别像个啥都不懂的小姑娘,走露点消息就大惊小怪,尤其是泄露给死者的妻子,她想知道她丈夫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昏了头,搞砸了,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你瞧,我走出家门被人围攻,我们自己的人连抬起根手指头帮帮我都不肯。那些人揍我,对着我的脸大叫大嚷侮辱我。我只不过做了人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做的事。”
“给他瞧瞧他做的事,贝茨。”贝茨一声不吭走到屋角的电视机旁,拿起遥控器按了几个键。
“处理媒体事务的部门送来的礼物。”温特斯补充道。带子走起来,韦布看着举行追悼仪式时的教堂里,特别是那一段,朱莉·帕特森揉着再没有孩子的腹部,朝他尖叫,啐他,用尽力气扇他耳光,而他只呆在那儿一言不发地忍了下来。他说的那句他已经尽了力的话奇妙地消失了,至少根本听不见。在带子上他对朱莉说的只有一句话:“我真抱歉。”给人的感觉好像是韦布亲手朝卢·帕特森扣下了扳机。
“这还不是最精彩的呢。”温特斯道,他站起来,从贝茨手里夺过遥控器猛按几下。韦布看见,出现在电视里的是发生在他家外面的那一幕。带子剪辑得非常高明,当时的围攻气氛已经荡然无存。挨了韦布揍的那一位显得尤其像个英雄,连鼻子上的血都没顾上擦就尽职尽责地向观众介绍他们即将看到的疯狂景象。接下来就是韦布,样子像只疯狗,尖叫,破口大骂,然后便举起枪来。影片播放的速度把他的动作变成了近乎慢动作,慢慢地拔出枪,一点儿也不像自救,完全是冷静的蓄意行为。还有一些令人胆寒的镜头片段,邻居们与孩子奔窜着,逃离这个疯狂的魔王。下面又是韦布,独自兀立,冷酷,无情,收起枪,平静自若地离开这片由他引起的混乱。
韦布摇着头看着温特斯。
“该死,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可不是杀人魔王查利·曼森。”
温特斯勃然大怒。
“谁管它是不是这样!看见听见,这就是一切。现在本城每一一台电视都在放这个,还上了全国电视网。祝贺你,你成了爆炸性新闻。局长一得知消息马上从丹佛一个高级会议里飞回来。你的屁股架在火上啦,伦敦,火上。”
韦布一屁股坐进一把椅子,一声不出。贝茨在他对面坐下来,拿枝笔在桌上轻轻敲打着。
温特斯立在韦布面前,双手紧紧握在背后。韦布觉得此人从中得到了很大享受。
“你知道,局里处理这类事的标准程序就是什么都不做。我们以前也采取过把脑袋扎进沙堆的鸵鸟政策,有时管用有时不管用,不过上面的人喜欢消极处事。话说得越少,就越好。”
“他们真够气壮如牛的。我也没要求局里为我做任何破事,巴克。”
贝茨接过话头。
“不,我们不会光躺下挨揍,这次不会。”贝茨把手指尖顶在一起,“首先,媒体事务部门的人正在弄一部我们自己的片子,着重宣传你。现在大家觉得你是个什么疯子,可他们将会知道,你是我们受奖次数最多的特工之一。我们正向新闻界发材料,详尽列举你的功绩。第二,虽说巴克这会儿想勒死你,可他明天中午会主持一场电视新闻发布会,明确指出你是个杰出的特工,我们将大张旗鼓地隆重推出我们的宣传片。我们还要发布一些具体细节,有关那条巷子里发生的事,势必证明你并没有转身逃跑,而是单枪匹马打掉了足够消灭陆军一个营的火力点。”
韦布道:“案子还在调查,你们不能这么做,会毁了某些线索的。”
“这个险我们冒了。”
韦布看着温特斯。
“别人怎么说我,我压根儿不在乎!我做过什么我自己知道,我可不愿做出什么事,破坏对凶手的调查。”
温特斯把脸凑到离韦布几英寸的地方。
“要按我的意思办,你早完蛋了。可局里一些人把你当成个英雄。决定已经下来了,我们会替你撑腰。相信我的话吧,我反对过,因为从公共关系的角度上看,这样做帮不了调查局什么忙,只不过把你打扮得像模像样。”他瞥了贝茨一眼,“可你这位朋友赢了。”韦布惊奇地望着贝茨。
“珀斯,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替我出头冒的险太大了。”
贝茨盯着地板看了一会儿。
“这些话说出来有点书生气,也许就是书生气。可事实就是这么回事。我做这些,为的是我认识的韦布·伦敦为调查局冒生命危险的次数多得我都记不清了。我看着你在医院病房里躺了三个月,不知道你能不能活下来。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全薪退休,功成身退,钓钓鱼,或者干点退休美国联邦调查局特工干的随便什么事。可你又回来了,重上火线。这样做的人我知道得不多。”他深吸一口气,“你在那条巷子里做的事我知道,哪怕全世界都不知道。可他们一定会知道的,韦布。现在没剩下几个英雄了,你就是其中之一。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以后绝对不准再问我一句。”
温特斯和贝茨走了出去,留下韦布沉思着珀西·贝茨的这另外一面。
差不多午夜时分,韦布在行动。爬过篱笆,穿过邻居家的院子,今晚的目标很简单,也很荒唐。他得从后窗潜入他自己的家。媒体战舰还停泊在前门等着攻打他、击沉他。两位穿制服的调查局的警卫人员也在那里,还有一辆弗吉尼亚州警察的警车提供支援,来回转动的蓝色警灯划过黑暗。韦布盼着别再遇上那些暴徒惹出暴乱,只要没人发现他偷爬自家卫生间的窗户就行,否则一切全完了。
韦布摸着黑悄悄地往一个行李包里装东西:一些补充弹药、他觉得可能用得着的几件其他装备。装好后他爬了出去,越过篱笆溜回邻居院子停住。他打开行李包,掏出一具电池供电的单筒微光望远镜,夜间视物一如白昼。他用望远镜嘹望在他家门口扎营的大军,调了调放大器的焦距,好看得更清楚些。所有这些人,目前他们生活的惟一目的就是不顾事实尽力中伤他。韦布决心一有机会就报复他们,哪怕只是小小的捉弄也好。现在他有了机会,可以大大戏弄他们一番。韦布拔出一把信号枪,顶上一颗信号弹,瞄准天空中这群好人头顶上的一点,开枪。闪光信号弹冲天而起,将天空炸成一片夺目的黄色。韦布从望远镜中看着这群好心的人中楷模,他们张着恐怖的眼睛朝上看,接着尖声惊叫夺路逃命。确实,小事情让生活如此甜蜜:长途漫步,雨中沐浴,把一帮假模假式的记者吓个屁滚尿流。
他慢慢跑回贝茨给他安排的那辆福特皇冠维多利亚,上车开走了。当晚他住在南亚历山德里亚一号公路边一家肮脏的汽车旅馆里,那儿可以用现钞结账,没人理会他。房间服务只有客人自带的麦当劳,房间外还有一台卖汽水和小吃的售货机,锁在一根乱涂乱画抹脏了的支柱上。他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奶酪汉堡加薯条,后来他从行李包里掏出药瓶吃了两颗药。他睡熟了,没有被噩梦惊起。